日月宏图-第2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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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传庭也不卖关子,盯着郝世乾的眼睛,问:“如今天下都言秦王是窃国大盗,抢夺天子之权,如今看来,倒也不是无中生有,如此矫旨行事,本官盖不受命。”
然而,郝世乾依旧是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微微点头,说:“既然如此,那下官告退了,也好把督师大人的意思告知秦王。”
说着,躬身向外退去,倒是让孙传庭有些无所适从,他原本以为郝世乾要么威逼利诱,要么雄辩讥讽,万万没有想到郝世乾竟如此,好像只是做一个送信的使者一般。
孙传庭愣了愣,见郝世乾已经快要退出门外,连忙说:“郝大人请留步,来人,上茶!”
郝世乾自然遵从,这时有仆人送上了茶,郝世乾品尝了一下杯中茶水,赞叹道:“想不到这西北贫瘠之地,还能品尝到这上好的雨前龙井,实在可贵呀。”
孙传庭当然知道他讥讽自己与南京通联,也不在意,单刀直入,问道:“郝大人此番前来,究竟何意?”
郝世乾哈哈一笑,说:“督师大人明鉴,下官不过是个举人,无治国之大才,无平贼之谋略,得秦王信重,巡抚延绥,不过是靠的勤勉二字罢了,此次前来,不过是当个传声筒罢了,把秦王的意思告诉督师大人,再把督师大人的意思告诉秦王,仅此而已。”
“那秦王究竟什么意思?”孙传庭问。
“刚才下官已经是说明了,朝廷命秦军与王师一道,南下剿贼,仅此而已。”郝世乾微笑着说道,见孙传庭不解,他放下茶杯,说:“若督师大人奉诏,就按照约定时日,南下关中,剿灭闯贼,若是不奉诏,就罢了。”
“罢了?”孙传庭瞪大的眼睛。
郝世乾问:“怎么,督师大人难道还想拿着秦军这等国家公器和秦王讨价还价不成,亦或者有了二心,想投降闯逆或者南京叛逆?”
“本官绝无二心!”孙传庭严声说道。
投降闯逆是根本不可能的,至于南京朝廷,虽说其也以正统自居,但鞭长莫及,别的且不论,西北与江南之间隔着朝廷和闯逆,除了没用的诏书南京能送来什么,甚至连银子都运不过来,投效南京,无半点好处。
郝世乾淡淡一笑,说:“这般说吧,秦军虽众,也有平贼功勋,但对于秦王来说,五万之兵,于平定闯逆,可有可无,督师大人奉诏讨贼,不过是锦上添花,若是抗命不尊,也无碍大局,如今北府十数万大军顷刻南下,闯逆不过尔尔。”
孙传庭自然不会怀疑北府军团有那等实力,虽有黄河天险,闯逆也不敢守卫,只要守不住潼关,关中也是守不住,孙传庭感觉,北府至少可以收复中原和关中,能不能剿灭闯献二贼,还是要看可否进入四川,毕竟四川周边地势险峻,关隘林立,易守难攻。
但秦军呢,如果秦军一道南下剿贼,会有什么结果,不奉诏剿贼,又会有什么结果,孙传庭只能肯定一点,孙伯纶绝对不会坐视自己割据一方,威胁关中的。
郝世乾笑了笑,说:“督师大人,还是要麾下这五万虎贲的前程考虑啊,如今秦军尚且是朝廷公器,若是迁延时日,说不定哪日也会沦为叛逆之属。”
“你敢威胁本官?”孙传庭一拍桌子,拔然而起。
郝世乾微微一笑:“是您让下官说的,下官说了实话,您却如此,真真是让下官无所适从呀。”
孙传庭冷哼一声,不再发怒,郝世乾道:“督师大人,如今这个局面,奉诏不奉诏,都不是您一个人说了算的,多少也得考虑底下人的意见呀。”
孙传庭却是无言以对,在如何对待朝廷诏令的问题上,秦军内部早就势成水火,固原总兵杜文焕为首,坚持奉诏讨贼,把秦军交由大都督府节制,秦王统御,原因很简单,杜文焕与孙伯纶等延绥出身的将领、官员是旧识,与周士奇还有姻亲关系,他若投效自然会得到后代,像高第那般封伯只是等闲。
与杜文焕对立的是官绅阶层,武将则以却图汗为首,官绅阶层态度稍稍有些软化,毕竟南京鞭长莫及,北府也不似以往那般铁血政策,而却图汗依旧坚定的反对,毕竟他当初背叛过林丹汗,与蒙古人有血海深仇。
而白广恩等诸将则是中立不言,他们既希望北府能开出不错的价码,也希望孙传庭为他们谋个好的出身。
郝世乾道:“若让下官说,督师大人主动一些,结局好一些,虽说秦王感念督师忠义,多次隐忍,但军机处和大都督府的人可不这般认为,若督师大人依旧保持原状,他们有两个法子对待,第一个就是除掉你孙传庭。”(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章一零五 达成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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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孙传庭终于坐不住了,高声怒斥出声。
郝世乾没有接话,静静的等待着,孙传庭虽然怒不可遏,但也知道,这法子可是切中要害,能把秦军那些实权将军和关中官绅捏合在一起的只有自己了,若是自己死了,西北自然大乱,所谓秦军也就不存在了。
“督师大人,说到这里下官还要提醒您一句,有这个想法的可是不光出身北府的官员,那些人秦王还能弹压的住,可是秦晋的商贾秦王可是管不住的,商贾见利忘义,自古已然,所谓忠义,在他们眼中一文不值。”郝世乾微笑提醒道。
孙传庭自然明白其中道理,秦军雄踞河西走廊,便是堵住了中原通往西域的商道,在那些通番边商眼里,这比占据关中的闯逆还要可恨,没有关中,他们可以走延绥,但是断了河西走廊,除了走荒漠就是去漠北转道,那成本可就高了去了。
“下官也是说了,秦王感念督师大人忠义,自然不会做这腌臜之事,但却也不会放任秦军,等闯逆被逐出了关中,秦军仅剩的价值也不复存在,那个时候,督师大人与秦王之间的君子协议估计也就到头了。”
孙传庭抬头看了郝世乾一眼,知道这便是朝廷的第二个法子,却也是他更难承受的。
秦军败而不散,仍旧割据一方,除了他孙传庭运筹帷幄,靠的便是从福王那里坑来的几百万两银子,不缺军饷才能稳住军队,继而扩军,但是军队需要的可不只是饷银,更需要大宗的物资,仅仅是粮食就是一个大难题。
在孙传庭治下,真正的产量区只有西套的宁夏,但是这么多年,西套早已纳入了北府的经济体系,为北府的纺织、烟草两大行业提供棉花、烟叶等经济作物,河西走廊也受到影响,这些烟田、棉田的主人要么是当地边镇的将佐、官员,要么是秦军的将领,别的不说,宁夏最大的田主便是却图汗,种植烟草和棉花可是比粮食收益高的多,孙传庭也不敢妄动这种格局。
西北贫困之地,本就缺粮,一下子涌入大量关中来的军队、官员,多了几十万吃饭的嘴,物资更是缺乏,秦军刚撤到固原的时候,固原城中粮食曾高达十两一石,这个价格超过了当年流贼肆虐的时代了。
孙传庭虽然多方筹措,却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然有四百万巨款,面对高涨的物价也是难以养活数万军队和更多的官僚机构,幸而河套地区的出产的粮食、畜牧产品输入,平抑了物价,而这正是孙传庭与孙伯纶之间的默契,北府协助孙传庭稳固西北局面,孙传庭则不在南京与朝廷选边站,更要对闯逆保持高压态势,分薄闯逆实力。
然而这类君子协议是建立在北府兵力不足,难以迅速控制北方的前提下,如今北府大举南征,荡平闯逆已经是时间问题,莫要说闯逆被平,仅仅是北府军团进驻关中,秦军的价值就下降到无需考虑的机会。
孙伯纶只需要什么都不做,那么孙传庭手中的粮饷就会在两年内消耗殆尽,如果有针对的进行封锁打压,甚至只需要一年,那个时候秦军自然分崩离析,北府不需要动用一兵一卒就可以彻底解决西北乱局,将河西、宁夏等地重归王化。
孙传庭明白了这一点,难题就摆在了他的面前。孙传庭一时意识到,西北这百万百姓,数万官兵的命运就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书房里沉默了许久,只有郝世乾那时不时敲打桌面的声音,他端起茶杯,却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无奈只能继续等待。
孙传庭用尽了毕生的所学去谋划此事,他发现即便自己全力维持,西北之局面又能维持几年呢,就算没有像郝世乾暗示的那样快速崩溃,但自己又能活几年呢,这么些年剿贼、练兵已经消耗光了他精力,仅仅四十七岁的孙传庭已经有了半白的头发。
“郝大人,如果本官奉召讨贼,不知秦王如何安置秦军?”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孙传庭声音已经沙哑了,他未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当初他从中原退兵回西北,便是认定了孙伯纶进入大明之后必将会被大明腐朽的体制和烂到骨髓的现状所吞噬,马上能打天下,却无法治天下,孙伯纶终究还是要退回草原,到时秦军便是维护大明正统的中间力量,然而,一切都已经幻灭,一年多来,直隶、山西、山东三省已经全部为北府所属,与民生息,虽然时不时传来缙绅遭戮,官员被诛的消息,但却无民变、流贼等乱象。
虽然从小读圣贤书,但孙传庭并不是迂腐的卫道士,他知道所谓皇明正统不过是噱头罢了,天下之主便是民心所向,谁能给百姓安定的生活,谁能给百姓一口饭吃,就会民心所向,改朝换代不过等闲。
郝世乾盖上茶杯,问:“听督师大人的意思,是愿意和秦王谈一谈了?”
孙传庭叹息一声:“孙某虽得天子重托,受大明国恩,终究还是替天牧守,若不为西北数百万百姓考虑,安能戴天履地?”
郝世乾呵呵一笑,摆正了姿态说:“既如此,那下官便把朝廷的条件说一说。”
“适逢南征,秦军自然是要与王师一道,南下剿灭闯逆、献贼,他日二贼平定,秦军要按照新军的标准进行改编,军中将领若愿继续从军,自然恩养重用,绝对不敢怠慢,若愿意解甲归田,朝廷自会封赏,督师大人于国大功,自当入阁拜相。”郝世乾认真的说道。
孙传庭听着,与他预料的差不多,但也知道,北府与秦军之间有两个越不过去的坎儿,如今既然谈了,他自然也要问出来:“郝大人,陕西缙绅如何对待,却图汗如何安置呢?”
“内阁诸位阁老已经和秦王为缙绅商议了一条出路,今年开科,各地士子也未曾因为家族受到影响,已经是天恩浩荡了,督师大人莫不是想借着这件事,为陕西的缙绅谋取一点特殊待遇?”郝世乾笑问道。
孙传庭连连摇头,说:“那倒不是,只是陕西诸位缙绅这几年与北府嫌隙颇深。”
郝世乾哈哈一笑,自然是知道当初孙伯纶在陕北的时候与关中缙绅官僚那些龌龊事,孙传庭主政陕西的时候,这些缙绅还撺掇孙传庭对付孙伯纶,这个时候提起来,是孙传庭担心那个关中缙绅被北府针对。
“秦王心怀天下,些许小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督师大人,常言道,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有人若是找死,也怪不得秦王兴雷霆之怒。”郝世乾倒也不会把话说满。
“那却图汗呢?”孙传庭又问道。
郝世乾道:“却图汗背弃林丹汗,曾降东虏,如今更是三姓奴才,定然是饶不得的,秦王考虑其曾经剿贼有功,只诛其一人,其亲属、部将俱不侵扰。”
孙传庭眉头皱起来了,要说起来,却图汗的罪过是对蒙古人犯的,跟国朝何干,其在中原剿贼是出了大力的。
郝世乾不得已皆是道:“督师大人,容下官说句不该说的,对却图汗的处置,北府和朝中大臣难得取得了一致,他是没法全身而退的。”
“怎么会这样?”孙传庭不明白为什么朝廷会对一个不过拥兵五千的蒙古将领这般用心。
郝世乾叹息道:“大明能有如此局面,仰赖北府,北府军力仰赖蒙古人,不除却图汗如何让众多蒙古官将甘心?至于朝中大员,他们完全无法接受却图汗在宁夏的作为,那可是大明故土核心,如何能让外人执掌?督师大人难道没有发现,秦王虽重用蒙古官将,但在南征这类大事上,还是把兵权移交给了汉人将军,南征各军中的蒙古,都是随秦王已久的,知晓军纪利害,亲王乾坤独断都这般谨慎,内阁大臣如何能接受却图汗呢?”
“哎,还是本官害了他。”孙传庭有些自责的说道,当初是他把却图汗的部落安置在了宁夏,后又奖励了他诸多土地,在华夷之辩盛行的大明,这显然是无法接受的,毕竟宁夏乃是九边之一,无论如何也不能掌握在外族手中。
“是杨嗣昌害了他。”郝世乾说道。
孙传庭听额这话,无奈的摇摇头,却图汗与正在侯询麾下效力的俄木布一样都是大明当初与北府对抗的牺牲品,杨嗣昌曾寄希望于稳住大明局面之后,以土谢图部和土默特两部,分薄孙伯纶在漠南的势力,达到削弱分化的目的,以期彻底驯服北府这只猛兽,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率先坚持不住的不是北府,而是大明王朝。
“需要本官做些什么吗?”孙传庭问道。
郝世乾笑了笑,以他对孙传庭的了解,如果让他插手过深,孙传庭一定会尽可能的保全却图汗部,但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秦王要的不光是却图汗的脑袋,而是希望他在死之前可以再发挥一些价值。
“督师大人只需要向心腹的几个官员、将领泄露一些今日的谈话便是,让却图汗早一些知晓关于督师要回归朝廷的消息即可。”郝世乾微笑说道。
“却图汗此时正驻扎在临兆,若是提早知道,岂不是要。。。。。。。。。”孙传庭诧异说道。
郝世乾微微一笑,说:“要的便是这个结果!”
河南,南阳。
李岩坐在燥热的书房里,书写着给远在西安的大顺皇帝李自成写着奏折,奏折之中除了感念崇祯十一年李自成从湖广兵发河南,拯救中原百姓之时,二人相遇相知的事情,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