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宏图-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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掠者们都杀红了眼睛,不将包围圈中的少年砍成肉酱誓不罢休。
一名身材矮小的劫掠者挥刀下剁,力劈华山。宁子明猛地前冲了一步,钢鞭上挑,合身撞上了他的胸口。双方份量过于悬殊,劫掠者的钢刀被磕飞,人也被撞得大步后退。宁子明将自己的肩膀贴在对方的胸口处,紧追不放,同时将钢鞭向身背后猛扫。
“叮!”一杆志在必得的长矛被钢鞭磕歪,两把直剑跟不上目标的移动速度,全部走空。另外一杆长矛从侧面刺来,宁子明单手抱住紧贴着那个武士的腰,猛地转身。使长矛的契丹人变招不及,眼睁睁地看着手里的兵器刺中了自家袍泽的后背,从身体另外一侧冒出耀眼的红。
没等他想起来从同伴的尸体上拔出长矛,宁子明已经大吼着冲了上去。一鞭砸烂了他的脑袋,又一鞭砸向临近的寇仇。受到威胁的契丹武士倒退躲避,却被山坡上的荆棘绊得踉踉跄跄。宁子明再度举起钢鞭,狠狠砸下,“噗!”地一声,将此人双腿之间砸得挑花四溅。
他不敢远离韩晶,掉头杀回。两名契丹武士狞笑着迎上,相互配合发起攻击。宁子明举鞭格挡,苦苦支撑。第三名契丹武士看到便宜,猛地蹲下身子,长矛左右横拨。
这一招不可谓不毒辣,宁子明上下无法兼顾,被绊得彻底失去了平衡,踉跄着跪在了地上。所有还活着的契丹人大喊大叫,举起兵器纷纷下剁。宁子明拧身仰面格挡,却已经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数道寒光朝自己直劈而下——
“噗!”“噗!”“噗!”红光满天,志在必得的契丹劫掠者们,纷纷栽倒。一波羽箭在千钧一发之际找上了他们,紧跟着,便是二十只碗口大的马蹄。
柴荣、赵匡胤,还有郭家三名死士,丢下角弓,顺手抡起各自的兵器。借着战马冲刺的惯性,从宁子明身体两侧呼啸而过。只一个照面儿,就将契丹劫掠者给冲得溃不成军。随即又果断将马头拉回,追赶着其余的契丹劫掠者,不死不休。
“沙滩上那个留给我!”宁子明一个鱼跃从地上跳起,拎着钢鞭冲下山坡。身体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十多处,鲜血淅淅沥沥,沿着脚印淌成了两条直线。他却顾不上管那些血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用双眼紧紧盯住沙滩上,正在试图跳上战马逃走的通译,恨不得将此人碎尸万段。
“让我来!”赵匡胤听见了他的怒吼,愕然回头。随即,便知道了他到底想干什么。毫不犹豫放弃了对其余契丹人的追杀,催动坐骑直接冲向了河畔。
总计还剩下一百多步的距离,对于顺坡冲下的战马来说,所需时间只是短短三个弹指。为虎作伥的通译还没来得及加速,已经被他从侧面切断了去路。包铜大棍兜头就是一棒,将通译胯下的坐骑直接给砸趴在了地上。(注2)
“饶命!”冯姓通译一个翻滚,跳下坐骑,抢在最后关头,避免了被牲畜压断双腿的下场。紧跟着,双膝跪地,以手护头,“赵大官人饶命!小的是被逼无奈,小的刚才根本没认出是您来!”
每一句,都字正腔圆,竟是如假包换的汴梁口音。
“你——?”赵匡胤怎么也想不到在燕山之间,居然还能遇到熟人!原本已经再度高高举起包铜大棍,顿时停在了半空中,再也无法砸得下去!棍影下的通译迅速一个后滚翻,逃出数步,随即第二次双膝跪倒,抱着脑袋继续大喊,“熟人,熟人,赵大哥棍下留情。我父与令尊相交多年,咱们两家乃是世交!”
赵匡胤闻听,手中的大棍更是无法砸得下去。正准备让此人抬起头来,给自己辨认清楚。宁子明已经咆哮着冲到,手中钢鞭高高举起,“无耻狗贼,赔我兄弟性命!”
“饶命,郑王殿下饶命!”那冯通译人品虽然不堪,手脚却极其灵活。没等宁子明的钢鞭击落,便一头扎到了赵匡胤身侧。双双抱住赵匡胤的一条大腿,长声哀嚎:“微臣,微臣先前,真的没认出是您来啊!赵大哥,您赶紧替兄弟我求个情。殿下,微臣冯吉,曾经陪着殿下出使过辽军大营,曾经同生共死啊!微臣,微臣先前以为你们是前来复仇的死士,才,才不得不给契丹人出主意。微臣,微臣对殿下,对大晋,一直忠心耿耿,忠心耿耿……”
一边哭喊,他一边用眼睛偷偷朝宁子明处观望。以便后者继续追过来时,自己好绕着战马逃命。谁料,才哭喊了几嗓子,他就发现了情况的异常。声音不知不觉间就低了下去,到最后几乎弱不可闻。
高举着钢鞭肯定是郑王殿下,郑州刺史石延宝,曾经做过秘书省校书郎的冯吉,毫不怀疑自己的目光。然而,他却未曾对方脸上,看出任何他乡遇到故知的欣喜。只看到此人像被雷劈了一般站在了原地,钢鞭高举,双目圆睁,身上的鲜血淅沥淅沥,淅淅沥沥,顺着衣角淌个不停!
注1:耶律家族刚刚立国时,实力并不强大。刘仁恭父子仅凭着幽州一地,就能多次打得耶律阿保机大败而回。遇到李存勖时,耶律阿保机更是只有逃命的份。然而阿保机却非常果断地启用了大批汉族读书人,并给与对方完全和契丹贵胄平等的地位。使得契丹国实力与日俱增,在李存勖死后不久,就超越了一众忙着自相残杀的中原诸侯。
注2:战马短途冲刺,百米只需要五到六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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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父子(一)
第三章 父子(一)
郑王殿下……
冯吉……出使辽军大营……同生共死……
刹那间,大段大段的往事宛若潮水,一并冲入了宁子明的脑海。
他想起眼前这个猥亵的通译是谁了,秘书省校书郎冯吉,冯唯一。燕国公、中书令兼同平章政事冯道的次子,当年陪同石延熙、石延宝两兄弟去契丹军营负荆请罪的众多文臣之一。
杜重威临阵投敌后,力主放弃抵抗向契丹投降的大臣,便以其父冯道为首。为了取信于契丹人,他还特地建议晋国,将仅有的两位皇子一并派了出去。临行前,石重贵心中难舍父子之情,分别将兄弟俩由齐州刺史、郑州刺史,加爵为齐王和郑王!
随后,便是冯道因为先前曾经出使过一次契丹,与辽国文武相交甚厚,父子二人皆成了座上宾。而石延宝和他的哥哥石延煦,却成了阶下囚。直到大晋灭国,兄弟二人在被押着北行的途中惨遭毒手!
很多画面已经在宁子明脑海里不止一次出现过,却从来没像今天这般清晰。很多画面则是第一次出现,恰恰填补了记忆中原来的大段空白。“我是石延宝,我真的是二皇子石延宝!”他身体摇摇晃晃,奋力将铁鞭戳进沙滩中,他才勉强支撑着自己不会软倒。
失去的记忆已经回来了一大半儿,他的皇子身份似乎已经证据确凿。然而,另外一小半儿还没找到的记忆,却始终让他感觉,自己刚刚回想起来的画面并不真实。石延煦和石延宝两兄弟的命运虽然悲惨,却始终属于外人,自己不过是个看客,恰巧从旁边经过,目睹了整个过程而已。
两种完全不同的结论,在他脑海里恶战。一方已经彻底占据了上风,而另外一方,却如同个顽固的死士般,坚决不肯投降。
“我就是石延宝,那些画面都是我的亲身经历,冯吉的出现,也再度证明了这个事实!”
“不是,我不是石延宝。那些都是他们说得次数太多,给我留下了太深刻的记忆而已。我应该是另外一个人,大晋的国恨与我无关,石氏兄弟的家仇,也与我半点儿干系都没有!”
“我是……”
“我不是……”
“我已经想起来了……”
“那段空缺,那段空缺是什么?为什么所有记忆都是从出使契丹军营前后,为什么幼年时的生活,还有皇宫里的日子,包括父亲和兄长的面容,我依旧毫无印象?”
……
“三弟,三弟?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唬我!”赵匡胤的声音忽然从耳畔传来,隐隐带着几分焦灼。
宁子明的眼神迅速由溃散开始凝聚,愕然抬起头,结结巴巴地回应,“没,没事儿。我,我不是跟你和大哥两个说过么,我后脑勺曾经被人打了个洞,从昏迷中醒来之后,就忘记了许多事情!”
“噢!”赵匡胤点点头,做恍然大悟状。在三人第一次并肩战斗过后,宁子明的确主动跟自己说过,他不叫郑子明,而是宁子明,还有可能是石延宝。只不过记忆丢失了大半儿,自己也不敢确定!所以才迫切需要辽东一行,找回自己的真实身份。
“是,是术律太后派人干的!”唯恐二皇子殿下不肯放过自己,冯吉又抢着汇报,“家父,家父和在下原本已经说动了皇,说动了辽酋,善待你们父子和被俘的文武百官,以期,以期能让中原百姓感恩怀德。谁料,谁料术律那老妪婆却认为不能让中原人再有念想,背着皇,背着辽酋对你们两兄弟痛下杀手!”
“你们父子的面子倒是值钱?”赵匡胤听得心中犯堵,抬腿挣脱了冯吉了拉扯,策马返回山坡,“老三,你自己看着办。。我先去看看京娘她怎么样了?刚才只有郭怒留下来照顾她,我得赶紧过去看看!”
“二哥您请便!”宁子明知道赵匡胤是给自己创造单独处理冯吉的机会,拱了拱手,低声道。
“赵大哥,赵大哥,你别走,别走啊!我,我还,我还有要紧事情跟你说呢!我……”冯吉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风险,挥舞着胳膊快步追向赵匡胤。还没等他靠近战马屁股,赵匡胤已经干脆利落地抖了下缰绳,策动坐骑,疾驰而去。
“我,我……,郑王殿下饶命!微臣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冯吉接连抓了两下,却连马尾巴毛都没揪到一根儿。愣了愣,果断掉头逃窜。
”站住,你这不知廉耻的狗贼!”宁子明原本还有些迷糊,听到他的求饶声,立刻恍然大悟。从地上拔出钢鞭,紧追不舍。
“饶命!微臣刚才以为你们是强盗,黑吃黑!隔着那么远,微臣看不清楚,只能先帮熟悉的人!饶命啊,殿下。微臣怀里有令尊的诏书。微臣为了将诏书带回中原,才不得不卧薪尝胆,与契丹人虚与委蛇!是大晋皇上的给中原军民的诏书!真的是大晋皇上的诏书!”
冯吉一边逃窜躲闪,一边大声求告。身子虽然单弱,保命的本事却堪称一流。每每都在即将被钢鞭击中的刹那变换方向,每每都在即将被打得筋断骨折之前,说出关键的字眼,扰乱追杀者的心神。
“站住,你说的是什么诏书?诏书在哪?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的父亲?”宁子明连续两三次未能打中目标,心中杀意已经被泄掉了许多。猛然听见冯吉说有诏书在身,踉跄着收住脚步,手举钢鞭厉声追问。
“在,就在微臣怀里。微臣是忠臣,忠臣,苏武一样的忠臣!”冯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弯着腰,用手在他自己怀里反复摸索。半晌之后,终于从衣服里的隐藏口袋中,掏出一个软鹿皮做的书囊。双手捧过头顶,小心翼翼地朝宁子明走了回来。
“你如果敢骗我,我定然将你挫骨扬灰!”宁子明恶狠狠地威胁了一句,心中终究无法放下自己可能的父亲,劈手抢过书囊,解开上面的皮索,从里边取出一块写满了字迹的白绸,迅速阅读。
“亡国之君石重贵,遥寄汉帝阙下。吾被囚塞外,忽闻兄举义兵,长驱入汴,斩契丹名将,复华夏城池,心中大慰。特焚香祭天,以为君贺。然吾虽德薄失社稷,子侄亦尽亡于北狩之途。于契丹胡虏,却仍可为傀儡木梗。此固非吾所愿,唯恐届时身不由己,遂拟此书,以做传位之凭………”
开头聊聊几语,便说清楚了他心中的想法。知道刘知远已经打败了契丹人,夺下了汴梁,感觉非常欣慰,并且特地向对方表示祝贺。
随即,又迅速将话头转向正题。自己是亡国之君,继承人也都死于非命。但契丹人却依旧会拿自己当作招牌和幌子,随时向南发起进攻。所以,干脆就拿这封信作为传位诏书,将中原的皇位,主动传给汉王刘知远。以免届时被契丹人逼到头上来,自己鼓不起勇气拒绝。
至于刘知远的感受,信中也主动表明,“兄为盖世英杰,当不需此。”但是,有这样一份诏书在,就等于彻底断绝了了契丹人的念想。而刘知远只要找机会将诏书公布于众,中原各地那些趁机响应契丹的卑鄙之徒,也必将彻底失去借口。
接下来,便开始总结与契丹作战失败的教训。用人不当,赏罚不明,国力不济,行事仓促等。最后,则念念不忘告诫刘知远,要先学唐太宗那样忍辱负重,拿出足够的时间来积蓄国力。然后等待机会,一举杀入草原,将契丹人犁庭扫穴,将燕云十六州重新纳入汉家版图。
从始至终,没有一句祈求刘知远将自己赎回之语,也没对中原皇位,再做任何念想。
“他,他倒真如传说中一样!”死死握着帛书,宁子明心中喟然长叹。
因为记忆依旧残缺不全的缘故,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家名义上的父亲石重贵,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当然,心里头也不可能有太浓的父子亲情。然而,从曾经听闻过的故事,和自己刚刚看到的书信中,他却无法不推断出,这位亡国之君,是个十足十的硬骨头!
“皇上,皇上当时以为殿下已经,已经,已经不幸遇难。所以,所以,所以才顺水推舟,将皇位传给了刘知远!”见“郑王殿下”握在帛书上的手指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青白色,通译冯吉悄悄倒退了两步,先做好了随时逃开的准备,然后小心翼翼地解释。
谁料,“郑王殿下”却对皇位毫无兴趣。将是用眼睛在他身上快速扫了一下他,随即犹豫着问道:“他,他现在还好吗?你,你是什么时候见到的他?契丹人,契丹人有没有太苛待他?”
“那倒是没有!”冯吉摇摇头,斟酌着回应,“殿下只管安心,契丹人还打算在下次进攻中原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