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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部分

隋乱-第191部分

小说: 隋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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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想隐瞒下去了,这两个月一直忐忑不安的缘由就在此。既然风雨躲不过,面对它是最好的选择。听完他的话,周围的喧嚣声瞬间就小了下来,几个正在指指点点议论军阵得失的低级将领全部闭上的嘴巴,无所适从。最震惊的认是亲兵队正周醒,他站在李旭身边,手中半举着一盒令旗,不知道到底该递过来,还是放在地上。

    “传令,让大伙解散,休息一刻钟后再继续操练!”旭子笑了笑,低声命令。可能要下雨了,风中的味道有点腥,隐隐地还带着几分苦涩。

    “那,那你也认识孙安祖了?”罗士信不安挪了挪身子,试探着问。关于李旭的流言是刚才他带队外出遛马时,一个本地官员当作重大消息汇报上来的。大伙听了都觉得这是无稽之谈,李郎将是皇帝陛下的心腹,他要是反贼的朋友和嫡传弟子,朝廷怎会如此看重他?

    “孙安祖?”李旭又楞了一下,这个名字他有些熟。下一个瞬间,他明白罗士信指的是孙九,“他当年是商队的头领,怎么了,这事怎么和他又扯上了关系?”

    “老天啊,你可真有本事!”罗士信把手从嘴里抽出来,用力拍打自己的头盔。“传言说河北巨盗孙安祖是你们两个的师父。你们都是他的嫡传弟子,奉命搅乱天下。”

    “我不是九叔的弟子,不过他当年的确对我很好”李旭摇摇头,否认扑面而来的流言。周围的风无端大了起来,吹得他的披肩扑扑作响。血红色的披肩下,他的身体挺的很直。就像一块砸不碎,打不破的山岩。

    “我觉得你也不会是孙安祖的弟子”罗士信不知道该怎样来安慰同伴,伸出手来,用力拍了下旭子的肩膀。“他如果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也就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家给干掉了!况且以你的性格,他若是你的师父,你不会不给他报仇!”

    “九叔死了?谁杀了他?”李旭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双手抓住罗士信的肩膀,追问。流言纷纭时,这个动作非常容易被对方误会,至少周围几个低级武将都用手握住了腰间的刀柄。如果孙九不是他的授业恩师的话,他听到对方死亡的消息又何必如此激动?

    “仲坚,仲坚!”罗士信低低的叫了两声,然后慢慢将自己的身体从旭子手中挪出来。“你别着急,慢慢听我说。孙安祖前年死于张金称之手,据说对方是看中了他麾下的兵马,在酒宴上谋害了他。那个张金称,就是去年杀了冯孝慈将军的。不过他也长不了了,朝廷派了杨义臣将军去征剿他!”

    “我不知道这个消息!”李旭喃喃地道,他觉得自己心里很乱,身体也疲惫得要死。但此刻,他却必须表现得坚强,沉着。他不能表现出半点儿软弱,无论造化如何弄人。

    “仲坚,我相信你!”罗士信望着李旭铁青的脸,低声说道。李仲坚不是心机阴狠的家伙,罗士信相信自己的眼光。二人是朋友,当朋友被流言所伤时,罗士信觉得自己应该予以援手。

    他转过头,向几个低级军官狠狠地瞪眼睛。“我们也相信李郎将不是坏人!”几个军官被罗士信杀人般的目光逼得无处藏身,言不由衷地说道。

    “谢谢!”李旭转身,向着周围的同伴说道。他抬头长叹了口气,发现刚才还瓦蓝瓦蓝的天空已经消失了,此刻头顶上是数重厚厚的云,冥冥中不知道哪双手正在准备着一场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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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故人(8)

    此刻,旭子需要的,却不仅仅是同僚的信任。

    罗士信无意中提及的谣言比天边隐隐的风雷声给他的震动还大。他为九叔的死而深深地难过,虽然自从听说九叔成为盗匪头子的那一刻起,他已经做好了类似思想准备。在无数个沙场奔波的日子里,旭子甚至暗中乞求上苍,请求冥冥中的诸神千万别安排自己去河北剿匪,千万别让自己与九叔于沙场相见。

    喜欢捉弄人的老天满足了旭子的要求,没有让孙九死在他手里,转而给他安排了徐大眼做敌人。让曾经的好兄弟在沙场上面对面举刀,让旭子在功名、责任和友谊之间,一次次地煎熬翻滚。“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年少时,旭子记得自己读过这样几句,当时不懂古人心中的无奈,只会扳起脸脸强装一幅老气横秋模样。现在,他发现自己隐约懂了一点,却苦笑着,不愿与任何人诉说。

    “士信,帮我带弟兄们回营房!”李旭从亲兵手中拿过令旗,一股脑地塞入罗士信手中,乞求。

    “仲坚兄别意气用事,张大人不会相信这些无聊的鬼话!太守那里,自然有咱们兄弟几个为你担保。”罗士信显然误解了李旭的意思,以为对方要交出兵权以示清白,着急地大叫。

    “要下雨了,今天的训练就到这儿!我先回,明天早上在校场等你!”李旭冲着罗士信笑了笑,解释。然后转过身,慢慢走向自己的坐骑。

    他并不是很担心太守裴操之的反应,在对方眼里,自己背后有着皇帝陛下这个大靠山。只要朝廷不理睬纷涌而来的流言,太守府的官吏们即便心存疑虑,也不敢有所动作。

    让他感到万分沉重的是孙九的死讯,还有隐藏于流言背后的那些别人体会不到的毒牙。对渐渐成熟的旭子而言,隐藏在流言背后的那些东西,杀伤力远远超过了流言本身。

    旭子不同情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敌人。流寇们绝不是什么传说中的侠盗,义贼,可能他们最初揭竿而起的原因都是出于无奈,但他们要吃饭,要壮大,要集聚实力对抗官府的征剿,就难免会四处劫掠,四处残害比自己更弱的人。通过半年多的剿匪生涯,旭子对流贼的行径和他们所制造的灾难已经有了深刻认识,战场上对这些人丝毫不会手软。但九叔和这些人不同,在他的印象中,九叔是那样的正直、善良。这个热心肠的老汉身上集中了自己父辈的所有优点,重义气,敢担当,虽然贫穷,却没被生活磨去人性的光彩。如果没有九叔,旭子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被张三、王麻子等人丢弃在出塞的路上。那样,就不会再有多彩多姿的草原回忆,更没有今天的功名与富贵。

    他可以否认自己是孙九的弟子,在辽东时,老谋深算的李渊和刘弘基已经帮他找好了一个无处可察,说出后却给其身份平添几分神秘的师承。他的师父是一位隐居草原的世外高手,传说中的磨镜老人。把这个名号报出去,足可让很多存心找麻烦的人无从下手。但旭子无法掩饰他与九叔之间的那份感情,那份视之如师,如父,亦如友的感情。很多时候,旭子甚至自觉身上有一股血脉与九叔相连,起伏同步。特别是在一些令人迷茫的选择关口,旭子喜欢问一问自己,如果刘弘基在这里,他会怎么做?如果宇文士及在同样情况下,他会如何选;如果九叔遇到这种情况,他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在旭子心目中,刘弘基代表着世故,宇文士及代表着功利,而九叔,则代表着人性中的纯良。偶尔,他还会问一问自己如果徐大眼在同样情况下,会怎样处之?心中随之涌起的则是一份温暖,一份冬天时令自己的心不结冰的温暖。

    然而,眼下亲情和友情都成了造谣者手中的刀剑。那个黑暗处的影子对旭子的了解如此之深,几乎一动手,就是记绝杀。因为旭子心里明白,如此清楚地知道孙九、大眼和他们三个关系者,用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其中满足和三人一同出塞,并卷入眼下河南诸郡剿匪之战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李旭自己,另一个就是徐大眼。

    “这记杀招是茂功想的,只为了逼得我在郡兵中无法立足,由此可以避免我们二人在沙场上再度相遇!”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落下来,打在脸上,然后流进嘴里,很腥,很苦。

    这场雨来得非常快,非常急,又非常冷。天地间顷刻就白茫茫连成了一片,风雨中看不见所有人的真实面孔,偶尔有闪电照下来,显示出来的也只是跌跌撞撞的身影。鬼一般,模糊而狰狞。

    在雨中策马急走的旭子记得自己和徐大眼之间发生的每一件事,从最初的彼此不服气到患难于共,再到后来的生死相交。记得在草原上和陶阔脱思、娥茹那段轻松岁月。记得为了维护家族利益,大眼如何逃避娥茹那火一般炙烈的目光。记得在风雪中,大眼为他点起的那一团浓烟。

    电光中,他还看到阿史那却禺的营地。旭子记得大眼和自己如何在马尾巴上绑干柴,如何夺门而出,如何躲避追兵。然后,即将走投无路时,大眼突然在黑风屁股上狠狠地插了一刀……

    那瞬间的刀光,至今如电。

    “把马让给你,明着他吃亏,暗里却让你把所有追兵都吸引过来。反正马已经没力气了,跑也跑不出多远!”雷鸣声里,吴黑闼当日话清清楚楚地重现。

    “不可能,大眼不是那种人!”旭子抹了把脸上的雨,在心中大声地为朋友辩解。这一切都不是徐大眼做的,包括当日吴黑闼的刻意污蔑。但除了徐大眼外,的确没有人对他的过去知道的如此详细,甚至能准确地找到并利用他性格上的弱点。

    “又不是生死关头,生死关头不相负的才是好兄弟。况且马屁股上捅了一刀,伤了筋骨,短时间之内虽然跑快了,跑不了多远战马就会残废!”吴黑闼的话夹杂风雷声中向旭子打来,打得他脸色煞白,脊背在不知不觉间一点点下驼。

    “关键时刻在马屁股上捅一刀,以徐大眼的缜密心思,一定会算到自己不肯抛弃同伴独自逃生。所以,他算好了自己会点燃衣服,引走追兵。算好了黑风跑上一段时间就会因为筋骨受伤而倒地。”

    雨太大,太急,浇得人浑身冰凉。李旭忍不住想哆嗦,他感觉到自己的全身血液一点点在结冰。

    “汗血马骨架大,肉厚。要是常马,早已经废掉了!”吴黑闼的话却如惊雷,将已经冻成冰块的血管炸开,让人眼前染满红色。

    “恐怕你将来吃亏,也要吃在这耿直与淳厚上!”杨夫子当日的叮嘱也透过风雨而来,声声急,声声催人老。

    原来,淳厚也是错,这世界上真的是好人做不得。旭子又抹了一把脸,苦笑。九叔为人淳厚,仗义,所以他会被人杀死在酒席宴间,与官兵对抗中积攒下来的那点家底全部便宜了别人。至于自己,李旭知道自己之所以一次次被人出卖,一次次经历背叛,皆是因为淳厚,对朋友毫无防备的淳厚。

    “朋友相交,贵在一个信字。”刘弘基当日如是教诲。但刘弘基相信过别人么?旭子知道,至少在对于唐公的态度上,刘弘基不止一次怀疑过自己的真诚。况且,徐大眼此刻所处的位置,是敌人,而不是朋友。

    “原来只有我一个人是笨蛋,无论吃多少次都学不到乖!”李旭叹息着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如果人性中的正直、善良、淳厚与真诚统统是错的话,他知道自己该如何保护自己。突然间,他觉得自己该感谢那个流言的制造者,无论他是不是徐世绩本人。

    在雨中努力辨了一下方向,他拨马朝自己的府邸狂奔。大隋二等伯的府邸就在历城内最安静,最雅致的地段,那里与他目前所处位置没多远。旭子知道自己除了这份辛苦挣扎着挣来的家业,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发誓一定会守护好,不会像九叔一样被人轻松地将其夺了去。不知不觉间,他的手又握上了刀柄。指关节处被雨水冻得白中透青,心里却再感受不到其中的阴寒。

    雨来得太急,街道上此时已经没有行人。所以旭子不用顾忌战马会踏伤人,只管让坐骑撒开四蹄狂奔。他喜欢这种在流瀑中穿梭的感觉,洗去最后一缕温情后,他觉得自己脱胎换骨。

    一个瘦瘦的身影突然从风雨中冲出来,几乎是硬闯到黑风的蹄下。“吁!”旭子大叫一声,用全力拉紧了缰绳。狂奔中的黑风前蹄高高举起,嘴中发出一阵愤怒地咆哮。来人简直是在找死,如果不是李旭拉得及时,如果不是它自身也有灵性,这家伙肯定会被活活踏成肉酱。

    “找死啊你!”旭子怒骂,跳下马背,欲给那个吓傻了的身影一个深刻教训。他的拳头举了起来,却忽然僵在了半空中。

    “外边雨大,老爷小心!”惊魂稍定的石岚用颤抖的声音回答,同时向旭子举起一件厚重的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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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故人(9)

    石岚举着蓑衣,自己却只穿了一件粗葛做的曲裾。那布质地很差,被冰冷的雨水兜头一浇,直接贴在了身上。她的头发很黑,睫毛很长,洗尽钱华的脸色是一种半透明的白。不是很纯净,但很细腻,也许是因为冷,也许是被旭子注视得有些不好意思,纯净之下还有一团火焰在慢慢上涌,若有若无地,灼伤人的视线。

    “你怎么跑出来了?”李旭没急着接蓑衣,而是警觉地问。他能感受到自己喉咙下隐藏的焦灼,但此刻比焦灼更伤人的是疑虑。既然徐茂功都可能出卖自己,旭子不知道这世界上还能相信谁?也许除了父母和舅舅外,其他人皆需要防备。甚至那些曾经血脉相连的,比如说五哥张秀。

    “雨突然来,我知道老爷没带蓑衣。蓑衣…所以…”石岚颤抖着已经发紫的嘴唇,断断续续地解释。眼前的旭子给她的感觉很陌生,陌生得不像她所熟悉的主人。自从去年冬天被此人买下后,阖府老幼一直都对她以礼相待。在这段安宁日子是如此难得,令人有时候都忘记了最初留下的目的。“主人是个好人,和秦叔宝他们截然不同!”石岚曾经一遍遍得出类似结论。

    “但老爷今天的眼神和脸色……”她慢慢地垂下头,让冷雨顺着脖颈灌入领口,随身体轮廓而转折起伏。

    “老爷,老爷,怎么站在这里。这么大的雨,小心淋病了!”没等李旭猜出对方的险恶用心,管家李无咎的声音遥遥地传来。老人穿着一件蓑衣,手里还捧着一件。在他身后是同样全副武装的来福和来顺,各自还捧着一个斗笠,一件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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