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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部分

隋乱-第3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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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坚不是没班底。想让皇上相信仲坚有班底很简单!”长孙顺德收起笑容,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郑重。“事实上,虽然唐公这些年没帮仲坚什么忙,外界还是把他看做了咱们李家的人!咱们垄右李家!桃李子的李!”

    一个“李”字,被他反复强调了无数次,直听得令人脊背发冷,头皮发乍。李世民迅速将头侧开去,寻找刚才还走在自己身边的刘弘基,却发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侍卫队伍当中去了,此刻拎着酒袋子与弟兄们喝得正欢。

    “即便事实真如长孙叔父所说,咱们也不能把希望过多地寄托于别人身上。打铁还得自身硬,该准备得需要准备,该争得还得去争!”将目光收回来后,唐公府二公子李世民低声说道。不过是电光石火的一瞬,他的脸色却像劳累了数千年般疲惫。

    “二公子这话说得没错,该给仲坚的支持咱们还得给。一家人么,总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去!”长孙顺德笑了笑,将手中马鞭遥遥地指向了远方。

    这一刻,他意气风发,仿佛如画江山尽在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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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变徵(14)

    也许是行事过于不谨慎的缘故,四月初,有关唐公李渊准备联系子侄起兵造反的流言开始在民间流传。但与以往类似谣言广为传播的情况不太一样,这次的流言是刚刚起了个头,便很奇怪地快速平息了下去。远在江都的皇帝陛下根本没有被惊动,与河东道近在咫尺的东都也没有派使者去核实事情的有无。只有越王杨侗以监国的名义发了一封手谕给李渊,褒奖他一门忠良,多年来为国鞠躬尽瘁。

    在此风雨飘摇时刻,理智的人谁也不会因为一个没有任何凭据的流言而明目张胆地去挑衅国家的柱石之臣。况且唐公李渊的侄儿,冠军大将军李旭此刻正率领四万郡兵与十万瓦岗众于济水东岸鏖战。双方杀得难解难分,任何一点外来干扰,都足以影响整个战局。

    这场战斗已经打了十余日,从目前情况看,人数不到对方一半的官军仍牢牢地掌握着战场上的主动权。临近济水河的两个县城阳武和原武还控制在官军手中,为瓦岗军囤积了大量物资的荥泽城也被冠军大将军派遣一支人马死死围住,根本无法给李密提供任何有效的支援。至于距离战场稍远的外黄城,里边的贼军早已主动切断了与其他袍泽的一切联络。包括大半个月前王伯当部在距离该城不到四十里的地方遇伏,被杀得全军覆没时,城中几个大当家都没向外看上一眼。

    瓦岗军大当家李密充分吸取了上次兵败的教训。他不再急于求成,而是利用手中优势兵力稳扎稳打,试图凭借旷日持久的消耗战来拖垮对手。但此时的官军已经不是先前的疲敝之师,接二连三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他们的士气。在李旭的指挥调度下,他们采用各种各样的灵活战术向敌军发起进攻。攻击最顺利的一次竟然连破瓦岗军四道防线,差一点砍倒了李密的帅旗。

    发觉自家士卒作战能力与官军仍然有很大差距后,李密决定利用营垒来弥补自己一方的不足。济水两岸素来不缺少树木和泥沙,喽啰兵们入伙前又都干过一些农活。所以,无论来自官兵方面的打击有多激烈,瓦岗军最后依然有的是办法将阵脚稳定住,不至于像上次一样出现整支队伍崩溃的恶劣情况。

    这种近乎无赖的战术让郡兵们很窝火,但一时又找不到太好的应对之策。所以,在双方养精蓄锐的时候,侮辱挑衅便成了他们的另一种攻击手段。

    “龟孙子,有种伸出头来!”吃饱喝足的郡兵们大声向对面挑衅,与此相伴的是雷鸣般的鼓声。“轰、轰、轰”,一波波如惊涛拍岸。瓦岗军却仿佛根本听不见对方的叫嚣般,躲在木制的营墙后,一声不吭。

    “你们大当家又送另一条腿来了吧,不要急,待爷们慢慢去割!”促狭的郡兵们尽情地拿上次的失败来羞辱对手,“这次,爷们要打折他中间那条腿!”赤色的旌旗迎风招展,雪亮的槊锋在阳光下烨烨夺目。瓦岗军士卒紧握弓弩,脸憋得通红,身体却一动不动。

    “弟兄们散了吧,李密那厮不是个有担当的。为他卖命有什么好处?还不是连几串肉好都舍不得!”这句话是说原武和阳武两县主官的经历。李旭派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生擒他们两人后,第二天便命俘虏带信给瓦岗众当家,提出以两名“郡公”的性命换回张须陀的头颅。而瓦岗寨的回答居然是,张须陀的头颅已经答应由其家人出钱赎回,所以不能拿来交换。于是,两名刚受封半年不到的“郡公”便被官军砍了头,首级挂在高杆上留做后来人的警示。

    这回,被揭了短的瓦岗军终于恼羞成怒,一批黑色的羽箭突然升起在半空中,然后呼啸着俯冲下来,将郡兵们手中的盾牌砸得叮当做响。官军的弓箭手立刻开始还击,狭长的交战点上空,近万只雕翎来回穿梭。大部分羽箭都没造成伤害,因为敌我双方早已熟悉了这一套,并且都提前做好了相应准备。

    也有少数几个倒霉蛋被盾牌缝隙漏过来白羽或地面上弹起的断矢所伤,捂着身体大声地哀嚎起来。袍泽们立刻将伤者拖离羽箭射程范围,红色的血在已经被染黑了的土地上再次添加了浓重的一条,就像大地本身被割了一道伤口。很快,新的血迹被阳光晒干,发黑,然后又被更新的血迹覆盖。

    比起两军对冲,羽箭给敌我双方造成的损失都不算大。当值的将领和头目们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吹响角声,喝令麾下士卒停止浪费辎重。天空中猛然一亮,周围的景色瞬间清晰,风声、流水声还有无可名状的天籁声亦在突然变得宁静的战场上成为主流,听在人耳朵里说不出的诡异。然后,便是单调的“镚!”“镚!”声和木板碎裂的声音,官军和贼军的强弩同时开始发威,巨大的箭杆掠过敌我双方的间隙,砸碎盾牌,砸烂营墙,把盾牌后或营墙后的人像串蚂蚱一样串成串,牢牢钉在地上。

    中箭者紧握住贯穿胸口的木梁,双腿交替,在生与死的边缘上徘徊。他们不愿意离开,他们仿佛在这个时候才发现眼前世界的美丽。但天空很快变黑,树叶和远山都失去了颜色。最终,他们的灵魂高高地飞起,看见自己和自己的敌人都仰着头,与杀死自己的武器一同构成了个倔犟的人字。

    依旧活着的人将弩箭抬上发射槽,呼喊着耕地推车时常用的号子,齐心协力将弩弦张开。与敌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超过了三百步,他们看不清对方的面孔,也不知道下一个死于强弩之下的受难者是谁。只是机械地上弩,开弦,开弦,上弩,直到自己也成为受难者,把血液淌满四月阳光下的土地。

    弩箭战也持续不了太长时间。丈许长,精钢为锋,薄铁为羽的弩杆在乱世中远比人的生命值钱。很快,被激怒了的一部分瓦岗军便从已经倒塌的营墙后冲了出来,冒着被弩箭穿成蚂蚱的风险向官军的阵地冲去。弩战中占到便宜的官军也不示弱,排成一个个五边型战阵,快速迎住前来拼命者。金属的碰撞声盖住所有声响迅速成为战场上的主旋律。白刃挥舞,血肉横飞,尸体一具接一具地倒下。

    喽啰兵们胜在数量众多,官军们的优势则体现在装备和彼此之间的配合上。传自大隋边军手中的小阵快速发挥效果,车轮般彼此交替旋转,每一次变换角度都要收割掉数条生命。喽啰兵的数量慢慢减少,慢慢变得与对方一样多,慢慢变得不如对方,突然,有人发出了一声惨叫,丢下兵器,掉头便逃。恐惧如同瘟疫般散开,传染给身边所有同伴。残存的喽啰们哭喊着退出战场,亡命逃向本阵。郡兵们则快速散开队形,尾随追击,如苍鹰逐兔。大部分逃跑者还没等踏入自家阵内,便被敌人从背后结果了性命。少数幸运者跳过了破碎的营墙,却又被如林的长矛挑了起来,甩在鲜红的泥浆中。

    “未待鸣金先行溃退者,杀无赦!”一名面无表情的头目大声强调,然后平端硬矛,带着数百弟兄投入战斗。瓦岗军是有军纪的正规军,不再是流寇土匪,他们可用生命来证明自己。双方又开始了第二次近距离肉搏,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命换命。直到其中一方躲在远处指挥的将领觉得今天的血已经流得足够多,足够解气!

    但通常这种草草收尾的情况不会发生,敌我双方都希望通过一场激战来改变长期以来的僵持局面。于是局部战斗很快发展成了大规模冲突,接着便成了一场全军投入的生死博杀。数以万计的瓦岗军从营墙后跳出来,从各个角度夹击官军。一队队的郡兵走上前线,从各个角度将瓦岗喽啰顶住。

    敌我双方士卒的战斗力都是良莠不齐,所以战场很快变得相当混乱。两军彼此犬牙交错,最强悍的几队郡兵已经推进到瓦岗军营垒前,最孱弱的几支郡兵却被优势的敌军逼得不断后退。双方的鼓手和号手都使出了浑身解数,用风暴般的旋律点燃所有人心中的血性。“隆”、“隆”、“隆”,“呜-呜-呜-呜”,夹杂着长矛刺入骨头的摩擦声,朴刀砍中盾牌的闷响,还有伤者的,冲锋者的呐喊,让风云为之变色。

    “杀贼,杀贼,杀贼回家!”这是郡兵的声音。他们希望一个安宁的生活,希望自家的妻儿老小不再受到乱匪威胁之苦。他们喊得义正词严,慷慨激扬。

    “除暴,除暴,除暴安良!”这是瓦岗喽啰的怒吼。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是被暴政逼到无路可走时才不得不提刀为贼的。他们相信首领们关于未来的承诺,也毫不怀疑自己一方所为的正义。

    他们都知道自己在为正义而战。

    但正义只有一个,永远属于胜利的那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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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变徵(15)

    天空中的太阳再也不忍看这人世间的凄惨景象,悄悄地躲进了云背后。沉醉于厮杀中的人却浑然不觉,继续挥舞着已经砍出豁口的钢刀,呼喝酣战。他们已经被人血的味道迷昏了理智,心中不再有任何温情。他们对死和生都已经麻木,只知道不断地挥刀,要么砍翻对手,要么被对手砍倒。

    风,呼啸着卷过大地,吹断角鼓声,却吹不断人口中的怒吼。云,从战场的边缘聚起,挡得住阳光,却挡不住人眼中的仇恨。

    蒲山公李密站在一杆大旗下,两眼望着前方,脸上的表情如神龛中的泥偶般,无喜无悲。他已经看惯了这种杀伐,也闻惯了空气中的血腥气味。那一个个已经倒下和正在倒下的生命,无论敌我对他而言都不过是粒棋子,只要最后的结局是胜利的,损失多少棋子不必考虑。

    这个乱世注定是为英雄所设,而所谓英雄,就是站在白骨堆最顶端的那一个。

    现在,他脚下的白骨堆堆得还不够高。接下来的岁月里,他要不停地堆,不停地堆,直到超过与自己角逐的所有豪杰。几万喽啰算得了什么?古往今来,哪个成就霸业者没付出过巨大牺牲。必要时,他甚至连亲兄弟都可以填进去,只要最后这堆白骨的颠峰处能与天子御座持平!只要这累累白骨能铺就他通往金銮殿的大道。

    “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如今,皇帝陛下和皇后已经被困在扬州了,桃李章上所预言的情景已经慢慢兑现。无论谁敢挡在他的大道面前,结局都只有一个,死!

    距离李密不远处的一伙瓦岗军被郡兵冲垮,惊惶失措地向本阵逃来。李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百余名督战者立刻迎了上去。但这次溃兵的数量实在有些多,顷刻之间便将督战的队伍也冲了个七零八落,协裹着他们一道冲向营墙。李密又挥了挥胳膊,千余名弓箭手排成三列横阵,依次叠射。眼前的棋盘彻底被清理干净,尾随追杀过来的官军和溃兵以及办事不利的督战队全部被羽箭射倒,尸体压着尸体,胳膊手臂挨着手臂。

    他们都是棋子,没有生命、没有感情、没有血肉的棋子。

    如画江山便是棋称,道路便是经纬。

    人血如水,滔滔成河。

    又一队瓦岗军主动回撤,吸取了同伴的教训,他们尽量避开主将的帅旗所在。“不争气的东西!”李密冷冷地骂了一句,从侍从怀里抓起一面令旗,奋力抖了抖。连绵的战鼓声突然变了个调,激昂慷慨。“隆――隆隆――隆隆――!”伴着鼓点,三千余身穿青色皮甲的瓦岗士卒缓步走出营垒,用盾牌和刀尖顶住溃散下来的袍泽,将他们推转向前,迎住追杀过来的官军。

    敌我双方的夹缝中,溃兵们发出痛苦的哀嚎。前后都是刀锋,他们只能选择其中一方。有人跳起来,合身扑到官军的小阵中,然后被长槊与横刀撕成碎片。有人惨叫着地,被自己的袍泽毫不留情地从尸体上踩过,碎烂成泥。

    所有碍事的棋子很快变成了一股淡淡的红雾,旋即被风吹散。瓦岗军最精锐的蒲山公营与郡兵遭遇,就像两座夹江对峙的高山,突然迎面相撞。那一瞬间,大地仿佛震颤了一下,随后无数人像秋天的谷子般倒了下去。天空中骤然又是一亮,有道粉红色的闪电急劈而落,与骤然冒起的血光交织着,将人眼中的世界晃得一片殷红。

    闪电消失,天地之间又恢复昏黄颜色。昏黄色的世界中,李密清楚地看见一直向自己这边推进的那些小军阵一个接一个变形,碎裂。他们不如蒲山公营,无论体力、训练程度和装备都不如。先前他们像一把把尖刀刺得瓦岗军防线四分五裂,现在他们却刺到了一块又厚又硬的钢锭上,折断了自己的刀锋。

    “催战!”李密脸上平静如旧,大声命令。

    “隆――隆隆――隆隆――!”鼓声变得更急,如万马奔腾,如狂风暴雨。反击得手的蒲山公营大踏步上前,将郡兵们的攻势硬生生倒折回去。已经支持得筋疲力尽的其他瓦岗军喽啰突然发出了一声喊,士气迅速恢复。他们追随在蒲山公营两翼,如倒卷回来的海水,彭湃、咆哮,气势汹汹。

    一滴肥大的雨珠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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