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肃花絮晚-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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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推开她,摇着扇子出门去了。云卿趔趄了一下,待他出门了,方在他先前坐的地方坐下,摸上方才她端来的、他一口未喝的茶,刮开茶叶抿了一口,叹说:“这事儿叫个什么事儿!”
这时候,疲q进门收拾碗碟,弄起一阵细瓷磕碰的清脆声响。她活儿做的轻巧又利索,不一会儿就做好,然后带上门出去了。云卿见蒹葭仍垂手立着,像是有话要说,却也并未在看她。云卿因觉好奇,便道:“你坐着,咱们也好好说说话儿。昨儿我在全馥芬茶楼——”
“大奶奶不觉得……”蒹葭突然打断她道,“不觉得哪里……不对劲么?”
云卿愣了一下,点头说:“是啊,是不对劲,全馥芬遇见的那个瞎子——”
“不是那个瞎子!”蒹葭蓦然抬头,紧紧盯着云卿道,“不对劲的不是别人,是大奶奶你。”
蒹葭有些恍惚地连连摇头匆匆说:“我也、也说不太清楚但是……但是这几日凉大爷不准我跟您出去……”
云卿笑她紧张:“不是凉大爷,是长庚他——”
“从凉大爷不准我跟您出去,我便觉得不大对劲,”蒹葭蹙眉摇头道,“如今就更奇怪了……抛开夏家旧事,为慕家打拼?这跟我们从前想的分明就不一样……大奶奶,如今您信凉大爷信得有些过分了,总让我想起往日里还跟裴少爷一起时……而往日里您素不依赖裴少爷的,如今却也过分依赖着凉大爷所以、所以我总觉得……”
云卿更听得奇怪了,上前拉住蒹葭手笑道:“你可都想些什么呢?这自然是不一样的了,他是我夫君,我本该信任他依赖他不是么?纵不提这些,他也是最——”
“不对,”蒹葭微微虚着眼睛,边摇头边抽开手说,“不对,哪里错了,把我换下,把秋蓉换上,我什么也做不了,但你做的事秋蓉都知道,秋蓉盯着你,凉大爷就知道你的一举一动,夏家的事不准你做,慕家的事你却是马前卒?然后,然后蒋婉那里、那里又……”
“蒹葭!”云卿又奇怪又好笑,道,“你的事与他没有关系,是长庚,宋长庚啊!至于秋蓉,你也晓得疲q还小,许多事上不如你得力,所以他才派了秋蓉给我。还有夏家的事,的确正如他所说急不得。而蒋婉这边此番若有变故,那也全是我昨儿大意所致,更加怪不得他了不是么?”
蒹葭几乎瞬间怔然,呆呆看着她。云卿便拍着她手背说:“我知你都是为我好,可他也是为我好,这我都知道的,所以你——”
“不,不是的,”蒹葭恍惚摇头说,“大奶奶,是你痴了,你太想有人懂你宠你,所以太容易陷进去太容易痴傻……纵此番是我多心,你这样也总是要吃亏的……连二爷当初也提醒过的,是大奶奶你忘了二爷的话……”
云卿正要做劝,却听疲q进来秉道:“大奶奶,蒋大爷那里差人过来送茶,要不要请进来?”
065 茶香
蒋宽差人来,明明白白是给她送茶的。昨儿全馥芬闹那么一出,云卿这厢跑出去追瞎子去,蒋宽那厢又忙着给王氏请大夫,也就都忘了云卿买茶这茬儿,因此蒋宽才特特差人将她昨儿花了银子应得的茶给送来。送茶那人云卿约莫有些印象,是蒋宽身边一伴读小子,唤作秋官的,见了她机灵地又是笑又是问安,可奉上了茶便就告辞了,一个字也没多说。
疲q在旁暗舒一口气道:“当真是要吓死我。我道那蒋大爷是为昨儿蒋太太之事,来跟您过不去呢!”
云卿捧着茶罐子,禁不住连连点头道:“我果真是没有看错这蒋宽的。王氏摔了,他还能分心差人给我送茶,显见是明白蒋家此番乃是冤枉我,这倒是难得的一个明事理的。”
这事儿一岔,先前那些杂七杂八的便也忘得差不多了,见蒹葭仍恍惚着,便安慰地说:“你呀,也别想太多了。如今虽古怪事多了些,面前细数下来也有重重艰难,可小处能看见的地方,却都顺着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虽常常心急,这理儿却也不是不懂的。你也沉住气。”
蒹葭闻言渐渐低下了头,半晌却轻叹一声抬起头,虽眼中满满失望,却到底是平静下来了,道:“需咱们做什么,大奶奶且吩咐就是。”
这时候,秋蓉春穗儿也进来了,说是阮氏那里得了点子极好的铁棍山药,一半送了老太太,余下的做了枣泥儿山药糕,如今送一些给她和凉大爷尝一尝。那春穗儿嘴上没边儿,一边从食盒里将糕点取出来一边嘻嘻笑说:“我都跟泥融姐姐说不必麻烦了,说如今这里住的是大爷和大奶奶,还缺个枣泥儿山药糕不成?纵再好的铁棍山药,它还能吃出神仙味儿来?到底是没什么稀罕的了。哪知叫太太听见了,还当了真,说先给我一块尝一尝,若吃着好再给你们送来。我一尝,果真是大不同于往日,那糕点融在舌尖儿上,像分出了好几层,一层一个味儿,美得心都醉了。我这一说,太太才放了心叫我给送来呢。”
众人听她言下甚是夸大,都被她逗笑了。秋蓉也摇摇头假意叹气说:“你呀你,既知太太是舍不得吃留给大爷和大奶奶,你又怎么好去吃呢?吃一块可就少一块了。”
春穗儿笑嘻嘻看着云卿说:“也该就我享这份儿口福,换了旁人尝不出味儿来,太太还不给吃呢!”
几人又是跟着笑,秋蓉便对云卿解释说:“她素日里最是贪嘴儿,爷也纵着,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她这能耐恐有朝一日用得上,不想今儿就用上了。”
“凉大爷也知道?”云卿惊讶。
秋蓉便笑说:“可不是么?凉大爷知道的最早了,后来整个儿四族多少都有听闻,从前叶家四小姐嘴刁,就爱找凉大爷借春穗儿,带春穗儿去糕点铺子尝一遍,春穗儿说好了她再买,可把春穗儿吃胖了一圈儿呢。”
云卿眉毛一挑,看着桌上茶罐子,心里可算有谱了,便招呼说:“春穗儿,你坐着,我得了新茶,你也帮我尝尝味儿。”
春穗儿也不客气,咋咋呼呼凑过来说:“新茶?什么茶?可巧了,我正喝腻味了我那毛尖儿,想换一换呢,如今大奶奶赏的必是好茶。”
“瞧这丫头,”云卿笑,“我只说尝一尝,何时说要给了?如今一个‘赏’字说出来,我再不送她些倒嫌小气了。不过,难说你尝了就不会嫌味儿差,到时候不定还要把茶给我省下来。”
说着将手上茶罐子递过去,疲q接过,自寻了热水泡了茶分与众人。春穗儿接过茶杯闻了闻味儿,先就笑了:“这茶香味倒是很足,合我心意。我一粗俗人,素不比家里太太小姐们懂茶,也不喜什么清雅恬淡,就喜欢喝些有味儿的、味儿足的!”
云卿与蒹葭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蒹葭亦喝了一口,品了品,对云卿说:“比从前还是要好很多的。”见春穗儿还在仔细嗅,也觉有趣,蒹葭便催促道:“且先品一品。”
春穗儿于是装模作样刮了茶杯盖子,呷上那么一小口,过了老大一会儿方叹说:“哟,放了糖了?有股子甜味!”
蒹葭挑了挑眉道:“有么?”
疲q和秋蓉也喝了一口,皆是说:“不过茶自带的苦涩味儿稍轻一些,哪里能尝出甜味儿了?”
云卿觉有意思,便笑说:“竟不知你舌头这么厉害。你慢慢品慢慢说,不急。”
春穗儿便更加仔细起来,又呷一口,略带犹疑说:“的确是甜味儿,但着后味儿里……怪了,又不同于香片等花茶的甜味儿,倒像是药材的甜味儿,虽只有一点点,但较之其他茶汤苦涩,已算是极为甘爽的口味了。”
说罢刮开茶叶,大口吞了几口茶,咕嘟咕嘟咽了,略顿一会儿,笑说:“这么喝,便不觉得什么甜味儿苦味儿了,还是地地道道的茶香味儿,且比爷上次赏的毛尖儿更香一些。又没茶的苦涩味儿,又是清透的绿色,看着也喜欢。不错,很不错。”
云卿啧啧惊叹,连连拍手说:“妙得很,春穗儿,看来日后品鉴茶还是要找你,舌头竟这样灵!”
几个丫头也啧啧称赞,在旁闹了春穗儿一会儿子。约莫一盏茶时候,黄庆儿过来说,老爷子欲见两个娃儿,问云卿得不得空带他们过去一趟,云卿恰巧因茶的事需向老爷子请银子,便答应了,让黄庆儿带两个孩子过来。一时忙的忙退的退,只余蒹葭和黄庆儿在旁。
昭和与曦和行罢礼后都垂手立在一旁,模样甚是乖巧,云卿因慕垂凉急巴巴地想要孩子,自己难免也就较往日里更喜欢小孩子一些。于是便将太太赏的枣泥儿山药糕并蒋宽的新茶一并备在桌上,让两个娃儿先吃着。
黄庆儿皱了皱眉,几番欲言又止,待到云卿察觉眼神询问,方躲开目光硬邦邦地说:“来之前吃了好些紫薯圆子,恐沉着胃,再吃定要不消食了。”
云卿点头笑道:“难为你细心。”遂吩咐蒹葭说:“一人给尝两口也就是了。还有,饱足时饮茶最伤胃,也给撤了。”
黄庆儿闻言涨红了脸,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云卿亦只笑笑,并不多言,转而对蒹葭说:“那茶你喝着如何?”
蒹葭便笑:“比从前真是好太多了。这蒋大爷也不知是聪明,还是就有那份儿做茶的灵气,这茶嗅之馥郁芬芳,是用茶香遮了花草茶的药气,饮之甘甜,则是用花草茶的药甜掩了茶本身的苦涩。这蒋大爷此番当真是费了心的。”
“毕竟是茶叶蒋家啊!”云卿喝了一口茶说,“打小耳濡目染,不缺那份儿能耐。这就好了,茶好,我才送得出去。”
“送?”蒹葭惊讶,“送谁?”
云卿叹说:“我也正琢磨呢,从咱们慕家开始,我怕蒋家要算到凉大爷头上,从咱们岚园开始,我又怕连累我姑姑,如果近日里正好有谁正要要往外送礼,且要送给很多不相干的人那就好了。蒹葭,你得帮我留意着些。”
“香岩寺。”曦和嚼着一块糕点,含糊不清说。
云卿一惊,灵光一闪,下意识反问:“香岩寺?”
曦和慢悠悠咽下糕点说:“老祖宗说,想去香岩寺进香。”
云卿一拍桌子喜道:“香岩寺!寺庙!是了,寺庙是永不会多问一句的,茶是好是坏他们都会一样地喝,也会给往来香客们喝,如此一来整个儿物华都会知道这个味道了。”
曦和轻蔑地笑了一声,神色和慕垂凉简直一模一样,她稚声说:“该送春穗儿一些。”
云卿笑说:“这是自然的,可今儿不能给。慕家不是一个人知道蒋宽送了茶来,我今儿就全赏了春穗儿,也太扎眼了些。”
曦和一时便不说话了。倒是云卿,待和蒹葭商量罢香岩寺送茶的事,渐渐觉得心头热切一分一分冷却下来,望着津津有味吃糕点的曦和总觉手心里有些冷汗,于是不禁想起初次见慕垂凉时的场景,当年他也不过孩子模样,明明身中一刀奄奄一息,眼底嘴角却都有嘲讽味道,这曦和简直骨子里都随了他。
“想什么呢?”一手搭在她肩上。云卿一激灵,低低惊呼一声猛然跳起来。
慕垂凉却看着两个娃儿,难掩厌恶地收起折扇,轻轻冷笑了一下。昭和默默缩回了探向糕点的手,曦和则根本没瞧见慕垂凉似的,指着昭和嘴角说:“哥哥嘴角粘了一块枣泥儿。”
蒹葭如今亦不喜慕垂凉,便躲开她二人上前伺候两个小的,黄庆儿就更尴尬了,也是巴巴地看向两个娃儿一心想找些事做。云卿见有些僵,便对慕垂凉笑说:“老爷子要看孩子,着我带他们过去一趟。我想着你不准我出门,所以干脆等你回来了咱们一块儿去。还有些事需跟你商量。”
慕垂凉听她竟没有问蒋婉之事的意思,略犹疑了一会儿,先前怒气消减了大半,叹口气说:“好。让他们先走,你跟着我,我有事与你说。”
066 清冽
蒹葭和黄庆儿带着两个小娃儿走在前,慕垂凉与云卿跟在后面,刻意与他们拉开了距离。慕垂凉道:“方才我话重了些。”
云卿听他如此说,更加愧疚说:“是我不对在先。我不够慎重,给你添麻烦了。”
慕垂凉便拧了眉毛,粗声粗气说:“对,的确是你不对。”
“我……”云卿欲辩不能,十分沮丧。
“好了好了,”慕垂凉拍拍她的头说,“有我在呢,多大点子事。”
云卿便笑了,几步跟上他,乖乖顺顺随他向前走。她最喜听他说这话,再者,这满物华还有谁能说得出这如此令她安心的话?
慕垂凉便看着前边小娃儿,漫不经心把玩着折扇说:“咱们一个一个说。头一个,那老瞎子,你以后莫再查了,此人我早就知道,也着手查过,他的确知道一些旧事,但所言并非全部属实,且他背后之人是四族中人,你再查恐要引火烧身。”
“可是就放任不管吗?”云卿在旁小声提醒说,“若老瞎子是受人指使,更该查下去了。老瞎子那话是故意提醒蒋家,让他们显摆光鲜之余,也别忘了当初造的孽。换言之,就是明明白白告诉蒋家,蒋家有把柄在他手上呢,让蒋家别过分嚣张。他这是成心膈应蒋家呢!”
慕垂凉点头说:“是,可你能怎的?我身在四族,又称四族之子,天时地利人和也多年未能查出,换做你便查得出了?若对方有心戳四族痛处,那即便我们不去查,他也迟早会自己跳出来的。可你别忘了,当初你查郑中扉被我知道,我才猜到你身份,如今你若执意追查这老瞎子,恐他背后之人也会查到你。可我不愿见此,我要你平平安安的,你这一生若败,也只能败在我手上,所以听我的,不要任性去冒险。”
云卿微微红了脸,假意看路旁廊檐下一架藤萝,听慕垂凉一直不开口,想来是在等她回话,方点头应下,乖顺说:“好。”
慕垂凉心情这才略好一些,握住她手,更加亲昵地往他身旁拉近一些,不紧不慢说:“知道听话就好。那么就是第二件事,第二件,蒋家。蒋婉今天甚是客气,要回去探母,竟还先差人来知会我一声,先礼后兵,不像她的性子。我猜恐不能禁足她更久了,到时候她对你我满怀恨意,只会变本加厉地更加跋扈。我虽会护着你,但你多少也要有个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