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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肃肃花絮晚-第14部分

小说: 肃肃花絮晚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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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嫦娥望夫,柳毅传书,许仙赠伞,鹊桥相会,曹爷总结得再精简不过了,只是……”
  云卿挑眉一笑,故作停顿了一番,等到曹爷的目光终于从画作上移开,神思完全放在她身上时她才笑问:“如果云卿说,这四幅画正是曹爷头顶上这盏百结花灯的图案,曹爷又怎么看呢?”
  曹爷重又审视了一遍图,摇头直言道:“不妥,很是不妥。嫦娥望夫为之思,柳毅传书谓之义,许仙赠伞谓之善,鹊桥相会谓之苦。用在成亲用的花灯上简直不伦不类,大损画作原有的意境,实在是太浪费了!”
  说完这些,曹爷还不忘抬头看着百结花灯叹道:“这便是苏记最好的灯么,做工再精巧,技艺再超群,毫无气韵可言又怎称得上一个‘最’?”
  孙成脸上大有不悦,云卿却掐准话头问:“那么曹爷认为什么样的灯笼才是最佳?”
  曹爷一双眼睛仍胶着在画作之上,只是多少有些懒洋洋的,不复方才的热切,他道:“灯需有木为骨方可不散,亦需有韵为魂方可不俗。”
  “好一个有韵为魂!”云卿手拍桌子赞叹一句,重新将那画送到曹爷眼前道:“那云卿可要喊一句冤了,云卿虽不如曹爷才学渊博见多识广,但生平看过的灯笼也是数以万计,要说不伦不类,这百结花灯可真是冤枉大了!”
  说着不顾曹爷神色,直接将图一一指给曹爷看:“第一幅画是嫦娥望夫。嫦娥服食仙药离开夫郎独自奔月成仙,但是每逢中秋月圆、后羿抬头望月之际,嫦娥何曾不是低头缱绻凝望夫郎呢?一对夫妻,不管如何身在异地,心都是向着一处的。被送灯的苏记少东家成亲后即可便要进京赶考,这幅画是作给即将离别的新婚夫妇看,好劝诫他们长相思,长相守。”
  曹爷自是不知当时收此礼物的苏记少东家的状况,因此听到云卿的话略有几分迟疑,似乎想反驳却无从开口。趁这空隙,云卿接着一一说下去。
  “第二幅画画的的确是唐传奇中《柳毅传》的故事,但画上没有柳毅侠义救人之举,只有龙女娇羞相许之态。这幅画是站在新郎的立场送给喜娘子,是说我愿遵从仁义礼信,成为柳毅那样的谦谦君子,那么娘子你是否愿意做我的龙女,不顾一切同我在一起呢?它讲的不是柳毅传书之义,而是龙女相许之信。”
  “第三幅画画的也并非许仙赠伞,而是白蛇收到许仙所赠之伞。所以它讲述的也不是许仙赠伞之善,而是白蛇寻找许仙的报恩之心。这幅画是站在新娘子的立场对新郎说,承蒙夫君不弃,愿与贱妾共白头,这份恩情我自当长久铭记,不论何时何地,都为夫君守候。”
  云卿这样说是摸准了曹爷心思的。曹爷摆明了是喜欢这四幅画,一个人一旦喜欢什么东西,就总忍不住找借口去赞誉他,正所谓看顺眼了怎么样都是好的。只要曹爷希望这画好,云卿就能让它好。
  “所以说这第二第三幅画是新郎新娘互诉衷肠,彼此约定厮守终身,如此一来当然可以用作新婚贺礼了!”曹爷连连点头,绕着桌子来来回回细品百结花灯,最后轻叹一声道,“那么最后一幅鹊桥相会是何意?大喜之日,添如此萧瑟之景,也不怕触了霉头么?”
  云卿看着画上织女一脸愁容,突然想起梨花树下裴子曜,一时没开口。只听曹爷悠悠叹道:“如牛郎和织女那般知心知意,却又遇上天意难违。足见夫妻二人,情深尚不如缘深,大凡能够和和美美成婚的,纵是情分不足也有缘终身厮守,总比那些情深缘浅的要好得多。这幅画看似萧瑟,却是愿这对新婚夫妇珍惜此间缘分恩爱厮守,连着前面三幅便是再好不过的祝福了。这百结花灯画作切情切景,工艺繁复精妙,又有如斯寄意,不愧为苏记镇店之宝!”
  孙成听到有人夸奖自然是开心极了,云卿也喜不自胜,小心将图纸收拾妥帖放回盒子,然后对孙成说:“去替我多谢你师傅!”说完朝门外使了个眼色。
  孙成见云卿眼中含笑,虽不知道三言两语的怎就谈妥了,但这笔买卖显见是要成。
  “是,云姐姐!”
  “你叫云什么?”孙成这一走缓和了局面,方才两人故作高深谈画谈灯的严肃气氛也就散了,曹爷恢复初来时散漫又精明的形象,懒洋洋把玩着窗边桌上供瓶的栀子说,“你这小丫头也忒小气,画都捧出来了,竟不舍得让人多看两眼!”说完还半笑半怨地斜了她一眼。
  云卿也无所谓他继续这么端着,只简单回答道:“回曹爷,我叫云卿。”
  买卖都还没谈妥,该吊的胃口自然要吊着,要是早早地对苏记失了兴致可就大大不妙了。
  “百结花灯已经讲完,曹爷可想好自己要什么样的灯了?”云卿是想要循序渐进,但曹致衎是慕垂凉的义兄,来苏记谈灯笼是为了什么都还不一定呢,她不敢太悠着玩儿。
  曹爷伸手拿了一枝栀子在手上把玩着,似笑非笑得说:“若是云画师你还能画,曹某独要一盏百结花灯便好。”
  这么快便把话头引过来了,云卿闻着栀子馥郁清香迎面笑说:“可惜曹爷来晚了。”
  说的是手,也是其他。
  曹爷亦不闪不避直视她说:“若曹某来的早,不会让云画师画‘踏雪寻梅’那种灯,太伤手了。”
  云卿只想先定了生意的事,于是再度引开话茬说:“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若非手不能画,现如今又怎么能出面跟曹爷谈生意呢?”
  曹爷看她一眼,像是一眼看透,他继续把玩着栀子不紧不慢地说:“生意又当如何?”
  云卿亦看着曹爷手上的栀子娓娓道来:“云卿是画师,对生意并不熟悉。不过听闻曹爷的等是要运往江南,心里确实有个囫囵主意,也不知帮不帮得上曹爷的忙。”
  “哟,方才不是还口才极佳么,这会儿怎么客套起来了?”曹爷不改揶揄之态。
  “让曹爷见笑了!”云卿说,“江南富庶之地,各种工艺发达,制作的灯笼想必也极为精良。曹爷给的时间又不多,苏记的工艺再高明只怕曹爷能赚的也有限……”
  “那么以丫头你的意思,怎么样才能让我赚的无限呢?”
  曹爷果真不负云卿一早论断的“奇怪”二字,方才谈起灯笼谈起画作时曹爷神色严肃,这会儿正经谈买卖了却懒懒散散并不上心,倒是对她一直笑意深邃,面露揶揄之态,幸而云卿知道他一开始就不是为了灯笼而来。
  云卿略略避开曹爷目光道:“物以稀为贵,当求奇货可居。三百个八宝宫灯,画不重样字不重书,个个都会是独一无二的。”
  在这种生意上云卿恐怕连曹爷一根小指头也比不上,她才说了第一句曹爷就显出了悟之态。曹爷有一搭没一搭地反复把玩那朵已经显蔫儿的栀子,自顾自地说:“这可是放长线钓大鱼了……”
  “不若先办个品灯会。”云卿仿佛不经意插了句嘴。
  “品灯会?”曹爷笑,“小丫头倒是个好风情的人!不错,办个品灯会,才子佳人该题词的题词该作诗的作诗,一番热闹下来宫灯可就不是从前的价格了,可越是这样,惦记这些灯笼的越多……”
  “不卖,囤着。”轻轻吐出这四个字,云卿垂手决定不再开口。
  “囤到他们心痒痒的时候,先抛出来一盏两盏,并着品灯会上的题字题词一块儿送人。开了这个先河,这份儿礼物可要风靡一时了。丫头,你果然是精明透了,你若做生意,必定也是个奸商!”曹爷不复先前揶揄之态,倒是笑得挺开怀。
  云卿略略扬眉,复又低头抿嘴笑,特地不想那个“也”字。倒是曹爷大喇喇一座,姿态雅致风流,声音也洪朗如钟:“不错,我曹致衎就是奸商!”
  云卿倒想起慕垂凉来,瞧他使的路数,分明也是个奸商。

  022 岚园
  “行商之道,云卿不懂。不过既然曹爷有此打算,那么这灯必得经得起一‘品’。承蒙苏二太太和曹爷看得起,要云卿这画师来谈买卖,那么别的不说,灯笼上的画云卿自当全力以赴。”
  曹爷再度上上下下打量云卿一番,慵懒一笑将指尖把玩过后的栀子抛到桌上说:“你挺喜欢这百结花灯么?”
  云卿知道他想说什么,只点头道:“是啊,挺喜欢。”
  曹爷笑得洒脱坦荡,目光如炬问道:“若是我将百结花灯送给你,你以何为报呢?”
  “无以为报。”
  “所以呢?”
  “所以不要。”
  曹爷朗声一笑,绝不多言,利落起身,点头离开。
  他一出门孙成的声音便响起:“曹爷——”
  立刻就被打断,曹爷道:“告诉苏二太太和赵掌柜,一切就按先前谈的走,明儿一早我带印鉴来。至于这批灯笼该怎么做,就交给你们的画师定夺吧!”
  云卿长舒一口气,心道,总算是定下来了!
  外头一时热闹起来,孙成声音清脆稚嫩,赵掌柜声音沉稳持重,苏二太太声音婉转娇媚,却再不闻曹爷的声音。百结厅的门将外头的热闹和她彻底隔开,云卿摸了茶壶茶杯,苏二太太袅袅进门时,她正直勾勾看着门大口大口地吞茶。
  苏二太太看她半晌,突然夺下茶杯说:“云卿,你犯什么糊涂!”
  “二太太何出此言?”云卿嫣然一笑说,“买卖谈成了。这单生意能让苏记成败只在您手中,就看二太太您怎么做了。”
  苏二太太突然叹气说:“我在隔间听的清楚,你为什么想都不想就回绝了曹爷?”
  “二太太不是说了吗?男人不可信,想要的时候才捧。”
  云卿一句话赌了二太太老半天,云卿只是觉得了解了一件事,心里很轻松。曹致衎其人的确不错,富而不宣,贵而不彰,豪而不奢,是真正的望族子弟。但总归不是所有不错的男人都是可嫁的吧。
  二太太顿了良久,仍是对云卿说:“我瞧着这曹爷倒是不错,如果你真愿意回一句‘与我同心栀子,报君百结丁香’,那么不管对你,对你姑姑,总归是没坏处的。你究竟是在想什么呢?”
  云卿知道苏家那档子事让苏二太太感慨良多,也知道苏二太太这会儿是真心在劝她,因此也真心道了句谢才说道:“‘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看中庭栀子花。’如果曹爷挑明问了,二太太便回他这句就好。”
  栀子虽有同心意,她哪里有那份闲情逸致呢!
  至于究竟在想什么,云卿暗自发笑,说句不大合适的,自那日慕垂凉河中相救一语惊人之后,她眼底心底,琢磨的可就只这么一个男人了。
  苏记的买卖既然定下,后面就没云卿什么事儿了,苏二太太既然打定主意要争,也就不需她费心。倒是晚上岚园的小宴很是令人期待,她很稀罕蒋宽这样的朋友,加上又存了份儿感激,是以很想好好招待他一回。
  不过在蒋宽来之前,另一件搁置已久的事必须要处理了。
  正是午后,太阳晒得人身心皆是疲懒,园子里的花猫蜷成软软和和的一团,在金合欢树下打着呼噜睡着。云卿看着郑中扉离开,心底说不出的空落,蒹葭在一旁几番欲言又止,终是说道:“小姐,郑中扉他……可信么?”
  大夏天的,太阳着实没什么晒头,云卿拉了蒹葭的手猫在了树荫底下,边往后院儿走边说:“可信的,这么大个秘密,这么多年他活得那样不好都没说出去,绝不会此番见了我们反倒四处张扬了。说到底他偷偷喜欢了夏晚晴那么久,最后懦弱地眼睁睁看着夏晚晴死了,他心底这份儿悔恨难过也是旁人难以想象的。此生若能有机会再为夏晚晴做些什么,他是死也甘愿了,不然以他那么胆小,干什么还要回物华城呢?”
  蒹葭心头倒不大相信这个莫名其妙的郑中扉,她递过帕子给云卿擦汗,看着她说:“便不需要防着些什么?现如今就这样把他放了,万一出什么岔子,咱们多年心思可就白费了,况且,又怎么知道他会去哪儿呢?”
  “慕家,”云卿折了帕子扇着风,抿嘴笑说,“不是说查不到慕九章的消息么?那就不必查了,有慕垂凉护着,我也不奢望能查到多少了。慕九章得到了夏晚晴又不珍惜,他可算得这世上郑中扉最厌恨的人了,他必去慕家。”
  蒹葭对郑中扉不甚了解,思前想后的,虽说不大放心,倒也无法提出什么明智见解。干脆闭了嘴随云卿去后院儿。倒是云卿边走边琢磨说:“曹致衎我不怕,蒋宽我也不怕,唯有那个慕垂凉,我心里真是没底儿。那天我让蒋宽请当日下河救人的都来岚园赴宴,以蒋宽的性子,必是也要请慕垂凉的,你说他会来么?”
  蒹葭未曾好好接触过慕垂凉,心里头对这位四族之子多是敬重,但全然没有云卿那么提防,她前后想了一番说:“说是约了八月初一,许是不会这会儿来吧?不过若是我,我倒很想趁机来瞧一瞧,岚园呢,物华城几个人见过?我倒不信这位四族之子不好奇。”
  一瞬间有什么念头闪过云卿的心头,她迅速觉察到异样,却没能抓住那份敏感,云卿站定了,突然蹙眉问蒹葭:“若是你,想要来岚园,又脱不开身,你会怎么做?”
  蒹葭双眼一亮,登时警醒:“小姐的意思是……蒋少爷?”
  云卿叹口气说:“八个蒋宽,也不是一个慕垂凉的对手……算了,见招拆招吧,总归现下不论是蒋宽还是慕垂凉,明面儿上都是想和我们做朋友的,这就足够了。”
  七月份日头长,是以虽说是夜宴,蒋宽一干人等却是太阳没下山就来了的。岚园的总管商陆在门外候着,大丫鬟紫苏陪云卿在门里迎,里头女眷七七八八地屏退了,只留几个利落小厮在前院儿等候吩咐。
  “哎,云卿!”蒋宽竟是跳过了商陆,直接冲着云卿过去了。
  云卿一看倒愣着了。她先前见过蒋宽两次,都是松松垮垮的薄绸衫,头发虽算不得乱糟糟,倒也绝算不得齐楚,今儿却是仔仔细细打理过了,身上罩一件白玉色锦缎长衫,腰上横一道湖水绿云纹玉腰带,整个人看起来儒雅俊逸,别说看不出物华恶少的影子了,纵使说他是哪家恭谦温润的书生,也没人会疑心了去。
  “你这副样子……”云卿不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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