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尽汉歌-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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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是入冬天气,过了午,彤云密布,北风紧起。阮小二一路狂奔出了建康府,坐上客船过了大江,人却不再转船乘行济州,而是步行走在江北大地。只因他心中难受,非如此不能解骚闷。不然在船舱里待上数日,非生生憋出病来不可。
阮小二闷头只顾前走,看看天色冷得紧切,渐渐晚了。远远望见枕溪靠江立着一家酒店。
阮小二看见,奔入那酒店里来,揭起芦帘,拂身入去。到侧首看时,都是座头,拣一处坐下。倚了哨棒,解放包裹,抬了毡笠,把腰刀也挂了。只见一个年轻后生来问道:“客官打多少酒?”
阮小二道:“先取两斤酒来。”后生将个桶儿,打两角酒,将来放在桌上。阮小二再点了牛肉肥鹅做下酒菜。还不待那肉铺上来,就已经先把二斤酒吃个干净。再叫后生添上两斤来。
这时候又有两人挑开芦帘进来。似是熟客,穿者打扮如是那水里辛苦的渔家人,却是被那后生不耐,但这两人脸皮甚厚,呵呵笑了,只做不在意。
阮小二心中闷气未消,看在眼里,先不愿意了。“你这鸟厮,瞧不得穷人不是?”他阮小二此前三十年里可看过不少这等眼神,受过不少如此的杂气。渔家人如何?穷人如何?就吃不得酒肉?
后生眼睛一翻,是转身就走。他手中提着酒桶都已经到了阮小二处,现在离开,却是不买于阮小二酒水了。
气的阮小二火冒三丈,‘轰’的一下掀翻了桌子。
后生骤然回身,将手中酒桶‘乎’的向阮小二砸去,也勃然怒气,“哪来的贼鸟汉,到爷爷这里撒野?莫不是也做那黑心肠的勾当,一窝的贼男女。”
只是这后生如何比的阮小二?只三拳两脚,就被阮小二踩在了脚下。
“客人息怒,客人息怒。”后生的爹从后厢走出来,看到儿子被踩在脚下,忙向阮小二求饶。
只是那后生硬气,“父亲何苦向个贼人求饶?这厮保准与那张旺、孙三做一伙的,专在这江里劫人害命。”
阮小二听得前句,怒气更胜三分,而听到后句如一盆冷水浇头,抬眼再看那俩人,已经不再。
“休要胡说。爷爷水火里趟过,刀枪上滚过,狗官杀的,劣绅斩过,可却从不做那害人图财的勾当。”
梁山上新立的那面大旗——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可是很有感染力的。
这不仅是声名上的传扬,同时也是一种渗透进心底的信念,让上上下下人等都‘自我约束’。在原著上,就是李逵这等滥杀之人,到了后也知晓‘为民’二字,比之当牢头时候的混沌可好上太多。这就是‘信念’的作用。
或许‘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八个字对比起后世的a主义,b主义来,是非常渺小。但在现如今的时代里,这八个字却能具有超凡的凝聚力和煽动力。
现在是北宋背景,不是800年后的中国,时代不一样,理念自然不一样。
如此八个字就很是符合现下世道,拥有着不次于800年后某些主义的力量。而当有朝一日这信念变成信仰,那就真真了不得了。
而同样也或许,这‘信念’一辈子也变不成普罗大众的信仰。
可不管怎么说,图财害命的勾当与现如今的梁山是万万联不到一起的。
“你说那俩贼男女是贼,有何凭证?”
阮小二嘴上硬朗,心里却有五分信了。盖因为那俩贼男女竟先溜走了,这忒不是好汉。
“好汉息怒,好汉息怒。这俩贼男女一个绰号截江鬼,另一个消瘦的后生,却是松江华亭人,唤做油里鳅孙三。端的不是好人。好汉直管到周边来打听,老汉万不敢相欺。如有不实,叫我父子再吃好汉一顿打。”
这却是真父子,老汉头发花白,怕还挡不得阮小二一拳头,但说话中带着硬气,可不是一味的求饶。
见阮小二收了怒气,老汉忙将儿子扶起,后生鼻青脸肿,眼角肿个大包,口鼻啦啦流血。
老汉却也不在意,反而问道阮小二:“敢问好汉尊姓大名?何方人士?”这‘水火里趟过,刀枪上滚过,狗官杀的,劣绅斩过’的话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说的,而且从不做那害人图财的勾当,如是属实,这真叫做好汉。
虽然这人穿着一身做公的服饰,但老汉看着却真非公人。
第九十二章 风雪归途,徐州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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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俺便是梁山好汉阮小二,人送绰号立地太岁。”
“身上公服只是作假。”
“此次南来是奉哥哥陆虞侯之令,来建康府请神医安道全的。只因山寨与官军多有厮杀,弟兄们重伤不治者甚多,虞侯哥哥实在不忍心。只不曾想正逢这安神医在家顾着自个病危的娘子,俺如何忍心叫人夫妻做那生离死别……”
阮小二虽然没完成任务,可这事儿做的敞亮,说出来也无须遮掩什么。
叫那老汉父子听了,脸色齐齐做变。老汉先道:“怪不得官人一口的齐鲁音儿,原来是除暴安良的梁山好汉。老汉父子俩久闻梁山大名,晓得那山上一干头领不劫来往客人,又不杀害人性命,只是替天行道。”
“俺家哥哥原本是东京殿帅府的虞侯,因义杀了那花花太岁高衙内,被逼流落江湖。于那落草之前就有说过,兄弟上山聚义,乃是被滥官污吏逼迫,黎民百姓何辜?断不可行祸害百姓之事。
现如今我梁山竖起大旗,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人人自律,可不敢随意玷污了。”
老汉父子对视了一眼,道:“梁山泊名号老汉早有听得说。陆虞侯端的仁义,只做除暴安良,叫周遭百姓都快活,那里似我这里草贼。前日老汉还感叹,如果这梁山泊在建康,俺们小百姓也不须吃那滥污官吏薅恼。”
老汉这话说了,直叫阮小二好不尴尬,似乎自己真的弄错,把坏人做好人,把好人当坏人了。
“六郎,还不来再与好汉见过。”见阮小二手足无措,脸皮都涨红了,老汉探口气,觉得这事儿也是巧合,不值得再做计较。
那后生看向阮小二的神色已经转暖,毕竟自己挨得这顿打事出有因,这就能把话说开了。就像鲁智深打了小霸王周通,之后不也解开了么?哪怕是有点强制。只是后来鲁智深做事儿稍嫌些不地道。而且话说,老鲁从五台山去东京,怎会路过齐鲁青州的桃花山的呢?
莫不是他脑子里听到了大海的声音?亦或是这位鲁提辖是个大路痴?
但不管怎么说,那后生向着阮小二就是一拜:“小人久闻哥哥大名,只是无缘不曾拜识。小人姓王,族中排行第六,因为走跳的快,人都唤小人做活闪婆王定六。俺平生只好赴水使棒,可多曾投师,皆不得传受,只胡乱练得些把式,跟老父权在江边卖酒度日。截江鬼张旺和油里鳅孙三俩贼男女,常在这江里劫人。俺不予他们好气看,这俩人也惧怕俺身后的宗族,故也不敢过于放肆。”
阮小二如何还端得起架子,也向王家父子一拜,口做道歉。
如此却已经叫王老汉笑开怀来,叫王定六全然忘记了适才苦头。
如果是陆谦在此,看了眼前的一幕,必会联想到原著上的结局,那看王定六的眼神,就必会像是看到了白痴。
环顾水浒原著,这王定六一不成犯案,二没有被告上官司,其上山的经历像极了当初古惑仔看多了就想着去当黑涩会的小屁孩子们的经历,最后的结局也如同芸芸众生一样,做了炮灰。
而现如今,那也是如瞧见了浩南哥的小混混,两眼里全是精光。
“哥哥现下欲做何打算?”
“自要把金银送回山寨,受罚便是。”阮小二叹口气,再看王定六道:“先前都是哥哥的错。这厢再与你赔礼。看小弟过的不安,你若不弃,便可同父亲收拾起酒店,赶上梁山泊来,一同归顺大义。未知你心下何如?”阮小二再说到了梁山的情报系统,朱贵现如今是一把手,这开店就是一个上等的幌子。听闻朱贵还要把自己老家安顿的兄弟拉拢来做帮手,如今这王家父子岂也不是现成的人选么?
王定六大喜道:“哥哥所言,正合小弟之心。”一旁的往老汉只把头摇,然他只有这一独子,深知他心性,还有何可说的?万幸自己儿子本领不济,只是一寻常健汉,如果似阮小二所说的开店坐探,倒也使得。
父子俩人收拾了行礼,再寻来衣物与阮小二换上,期间阮小二探听到那张旺和孙三俩贼子果真不是好人,就径直杀了去,尸体捆缚做一块,看着那扬子大江,直撺下去。
就所谓:终须一命还一命,天道昭昭冤报冤。张孙二人常年载客江面,不知道坏了多少行人性命,罪无可恕,杀了半点不冤。
且说阮小二带得王家父子前往济州府,行到徐州,船舶便走不动了。却是朔风渐起,天气猛的严寒,彤云密布,比往年更早半月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打徐州向北运河水道,已做了冰封,运河转入了封河期,只等来年二月二龙抬头,再走行船。
阮小二身体结实,王定六也体格健壮,只有王老汉受了寒,身体发起了热。
同是在这个时候,一名流落在徐州的道人已经被这混沌世道逼的山穷水尽。此人姓樊名瑞,濮州人氏。早年也是一全真先生,现下却已经失了道籍。流落徐州,只以看风水瞧病症,求个吃食,却不想渐渐混出了名头,却也恶了当地坐地户。落得今日的凄凉。
道人善使流星锤,神出鬼没,五七八人近身不得。但有如此本事又有何用?便是那看风水瞧病症的糊口营生都做不下去了。
他自有真本事,风水岐黄颇有造诣,在徐州城内声名渐起,却不知道已经碍了坐地虎的前景。人只是施些银两,在官府门前略作打点,就叫樊瑞的好日子成空。不须过一个月,便已经受了苦,心中就如这漫天大雪,冰寒透骨。
阮小二却是不知,只看前方冰面上横行着一道人,背着药囊,不怕冰层轻薄,如是步履平地,赞一声好大胆量,又赞一声如此凑巧,移身便追去。“前方道人慢行。”
樊瑞已经放开胆量,只做不死,此生就再不理会那污黑官府,做个天地不拘的强人,今后叫那徐州的瘟官好瞧。
不想这晶莹冰面刚行到一半,身后传来人呼喊声。
那大汉大步流星的向他赶来,竟也半点不惧冰层破裂,直缀来。
“道人留步。我家老人起热,赶劳道人施以援手。”
樊瑞行走江湖,自然能看得出阮小二气概不俗,只不过他心灰意冷,也不是有意去激。说道:“汉子可是花眼瞧错了人。敢来寻我瞧病?”
阮小二眼睛一翻,气恼道:“你许是赵官家的御医,俺如何不敢来寻你?”
“哈哈,你这蛮子。也不在这徐州城打听一二,我樊瑞现如今是何等狼藉。”樊瑞大乐。
“实话告诉你,我恶了这徐州城内的几多名医、大户。我便是于你家老人看了病,开出药方,周遭几许药铺里也不会有人卖药与你。且去寻个坐堂大夫瞧吧。”
阮小二却更不会放了眼前道人,能否恶了当地名医,自然有几分本事。“俺不管你与那徐州城里的大夫有何龌龊,只管治来便是。敢不把药材买于我,当的俺老大拳头?”
“我那冤家中有人是彭城知县的娘舅。”彭城为徐州治所,徐州城说是彭城也可。“知县娘舅算甚,惹了俺,就是知府老子也敢捅出十七八个透亮窟窿。”
樊瑞惊了,这是哪来的猛汉?“汉子好大口气。小可樊端,大胆敢问好汉高姓?贵乡何处?”
第九十三章 花若盛开人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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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小二有心不答,可此时不答就失了气势。况且他又不是在徐州码头,人多耳杂,还有官府走狗公人在。小船只是停靠在临近码头处,那不是甚高的运河堤岸只能拦得住劳力装卸货物,对于孤身之人可没甚大碍。
眼前的道人似乎有点本领,但阮小二却有种自信,有种把握,敢嚷嚷就弄死他!
“俺便是梁山上的好汉,立地太岁阮小二。你这徐州离俺济州不远,必然听说过。那州府里的兵马都监、团练使俺都杀得,如何杀不得一鸟知府?你且不须说,速于我瞧病去!”
阮小二这通话真真说到了点子上,樊瑞身在徐州,距离济州不远,真可能没听说过梁山大名?他心中却是半点也无告官打算,反而是有种寻到了组织的赶脚。盖因他本就对徐州官府痛恨不已,兼之早年受到的屈辱,只以为这满天下当官的尽做那乌鸦漆黑。他此刻落魄离开府城,那心中本就存下了反念,此去便是要寻两个兄弟,一同聚啸山林,快活度日。
却不想在这结冰的运河边上,撞到了大名鼎鼎的梁山好汉,立地太岁阮小二!
当下便拜,“樊端久闻梁山大名,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真真说进了小可这心坎里。只恨无人引荐上山,今日得见哥哥,生平幸甚。”
阮小二立刻便知晓,眼前这道人自视颇高,不愿意上山做个喽啰,而是要聚义厅中坐把交椅。心中说道:只要你有的本事,自然就有交椅坐。
当下两人结伴去那船里,樊端一看王老汉面色舌苔,不需号脉,人就笑了。“只是微受风寒,也不需灌那乌漆汤药。船上可有老姜?再去买来红枣、焦糖,和水煮了服下便是。”后再安排王定六,去市集上多采买几支鸡鸭,于他老父温补。
自身就在这船舱里与阮小二说到起彼此来。
他祖贯濮州人氏,幼年学作全真先生,可到头来却落得被除去道籍的下场。流落江湖,学得一身好武艺,马步都惯使一个流星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