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遥远的往事-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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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电话,荆志国思来想去,觉得钱忠姑姑放在田胜左他们警察局的手里终归不是个法子。日本人迟早会知道钱忠的姑姑在县警察局手里,到了那时再想辙,可就来不及了。那钱忠一旦昏了头,再整出啥幺蛾子,去救他姑姑,那可就毁了!不但害了他自个儿,还得害了他姑姑。得赶紧想个辙,给钱忠的姑姑找个稳当点儿的地儿。但你要是直接向田胜左要人,田胜左倒不至于敢不给,但这个事儿恐怕就会被传得沸沸扬扬,那日本人必然就会知道,事儿就麻烦了!荆志国想,就是现在,也很难说日本人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钱忠的姑姑让河山县警察局弄去了。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他把石垒喊了过来。
位于河山县城中街的迎宾楼是河山县最好的旅店,是座三层小楼。田胜左本来把钱忠的姑姑弄到迎宾楼来就是把她当成钓饵,想钓钱忠。田胜左知道,在老百姓的眼里,警察局并不是啥好地儿,钱忠的姑姑虽然是被县警察局弄到了迎宾楼,但钱忠肯定不会放心,担心警察局一旦翻了脸,会害他姑姑,这样一来,钱忠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想法子弄他姑姑出去,这事儿就好办了。这样想来,田胜左就整了个外松内紧的布局,在迎宾楼的大门口放了两个警察,穿着制服,背着枪,在钱忠姑姑住着的三楼,让钱忠姑姑住在最里间。表面上看,就是两个警察局的人把着大门,实际上,紧挨着钱忠姑姑住着的房间的对间和旁间,那四五个房客都是特务股的人装扮成的。此外,还安排了两个特务股的人楼上楼下地来回巡视。田胜左在给特务股的人派活儿的时候说,不论出现啥情况,不能伤着老太太,一旦钱忠出现,必须要给俺抓活的!田胜左估计,钱忠是汪春从东北军里带出来的,估计也能有两下子,但也就两下子而已,特务股那帮子人擒他钱忠不是一个来一个来的!安排妥当,他就坐在办公室里恭候着了。
钱忠潜回河山县后,得知他姑姑被县警察局关在了迎宾楼,真个是心急如焚!可是他姑姑把他一手带大的,那可是相依为命!他那个同事,就是个县署的文员,要是想救他姑姑,这样的人不是不可靠,只是靠不上。钱忠想起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当年王原他们河山东街客货栈里的伙计,是日本人火烧苇甸子那回从火海里死里逃生的一个胡子。
前年夏天的一个晚上,钱忠陪着汪春从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队回来的路上,边开着车,边听汪春讲河山县民间的一些个陈年旧事儿,都是胡诌八扯的一些个有意思的事儿。到了汪春的住地儿,汪春打开车门就要下车,忽然象是想起了啥似地,回过身来,突然骂了一句,这帮王八犊子,是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钱忠愣了一下子。问,县长,您,这是……?汪春恨恨地说,钱忠!你说可恨不可恨?就在咱这眼皮子底下还窝着一帮子胡子!这不是给咱上眼药嘛!胡子?啥胡子?钱忠问。还啥胡子!就是河山东街客货栈那帮子犊子,那都是一帮子胡子!有这事儿?不会吧?还不会哪!人家日本人说是有人举报的!王原这个犊子就是个糊涂蛋!人家日本人好心让他帮着干点事儿,七个不愿意八个不愿意的,这回倒好,人家马上就要剿了他!这回他就是想愿意也没门儿了!汪春一吐为快,马上发现自个儿说走了嘴,就说,钱忠,咱俩儿就是这么一说,你听听就得了,跟谁也不能说啊!县长,咱跟谁说去!回到了家,钱忠左思右想,这汪春真就是从日本人那里听到河山东街客货栈那帮子人是胡子的事儿?据他所知,这类事儿,日本人是不会跟他个县长说的。这是一,再者,汪春跟他说起这个事儿,好象有点儿象是故意的,不象是说走了嘴。
钱忠本就是个军人,况且这事儿事关重大,耽搁不起。钱忠趁着夜深人静,直接就去了河山东街客货栈。钱忠是县长秘书,王原是河山县小有名气的商人,早就相熟。为了不引人注意,钱忠特意换了一身当地普通百姓穿着的衣服。一走进客货栈的门,看见了一个客货栈的伙计。那伙计问,咋?住店?嗯!噢,咱是你家大掌柜的朋友,大掌柜在家没?好象是在家,下半晌儿俺还看着他来的。您稍等会儿,俺去给您看看!夜已经深了,又是在院子里,院门柱子上挂着的灯笼照得院子昏昏暗暗的,钱忠并没有看清那伙计的脸,就是觉得那个伙计长得挺墩实。王原那也是在江湖上混了多年的人,本就是黑道儿人物,那反应是极其机敏,知道了消息,二话没说,客货栈的人当晚就全数进了苇甸子了,只是不能将住店的那些个人一并带走,也不能把事儿跟那些个人说。第二天凌晨,日本人就到了,胡子是一个也没逮到,却把那些个住店的,也有十七八个,全数逮走,把客货栈付之一炬。日本人歹毒,并没有就此罢休,隆冬腊月,将那帮子胡子藏身的苇甸子又是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把那帮子胡子全数烧死在了里面。
大火烧了足足有十来天。那些个日子,可把河山县的人吓坏了,那火就差没把整个河山县城也一并烧了。从那一回,河山县的人是知道啥叫心狠手辣了!
就在日本人纵火后的第三四天的样子,钱忠后半夜才回到家,刚刚在炕上躺下,就听到有人在轻轻地敲自个儿家的房门。
第七十二章 朋友之间
谁呀?钱忠在炕上用左胳膊支起了半个身子问道。(全本小说网,HTTPS://。)是俺!回答的声音很轻。俺?咱问你是谁!啊!钱秘书,您认得俺!您忘啦?夏天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您到俺店里找大掌柜,还是俺帮您找的哪!外面的人一说,钱忠想起来了。可不想起来还好,一想起来,真真就是吓了一跳!那苇甸子里正烧着大火哪!这是咋逃出来的?赶紧从炕上下来,披上衣服,站在门前从门缝儿往外看,只见漆黑的一个人影儿立在门前!钱忠仗着自个儿曾在东北军中呆过,还有一些个胆气,也没有多想,就开了门。那人进了门,随之进来了一股子寒气。门关好,钱忠也不敢点灯,摸黑儿把那人引到了自个儿的屋子里。这时,另一间屋子正在睡觉的钱忠的姑姑也醒了,问,忠儿,谁呀?姑!咱的一个朋友!你睡你的!进了屋,钱忠看了看糊了窗户纸的窗户,听了听外面没啥动静儿,这才把灯点上,故意把灯放在近前,想看一看进来的这人到底是咋个模样。那天深夜,他到客货栈去找王原,在院子里碰到的那个人,他并没有看清是个啥样儿。一看,可真真儿又是吓了一跳!这人个子不算高,挺墩实。身上披着一条已经破碎不堪的破被单儿,身上穿着的衣裳早都没了样儿,一打眼就知是被打湿后又冻上了,硬梆梆的。脸儿黑黢黢的,全是烟灰,眉毛头发差不多已经让火给燎没了。钱忠明白是咋回事儿,但他佯做不知。问,你这是咋啦?没事!让火烧的!这人不怪能当胡子,就是到了这地界儿,还能这样儿说话,这让钱忠觉得是条汉子!钱忠一看,这话也没法往下说了,就说,快上炕暖和暖和,这屋也没有外人,你就都脱了吧!钱忠说着又找出自个的衣服让那人穿上。那人穿上钱忠的衣服显得有点长。等那人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个,钱忠又问,你这是咋啦?这时,那人刚才的英雄气可就小了许多,眼泪流下来了。一五一十地把日本人咋样放火烧他们,王原他们一帮子人咋样从火海里往外逃的事儿说了一遍。哽咽地说,俺那几个掌柜的和店里的弟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的了!钱忠黯然,瞅着那人止住了眼泪,这才又问道,你咋知道,俺是县长秘书?那人眼睛躲闪了一下。唉!这俺就得跟你说实话了!那天,您到俺店里去找大掌柜,您进了大掌柜的屋子,俺就跟店里的一个小伙儿,是个喂马的,说起了这事儿,说你看,都这么晚了还有来住店的哪!那小伙儿身手挺好,人长得也利索,俺那大掌柜很得意他,走到哪儿, 都愿意带着他,他叫小宝。唉!小宝一听,就说,诶?这时还有人来,想必也是个走远道儿的,走!俺过去看看是啥样人!俺们俩儿就到了大掌柜的屋子,从门缝儿向里看了看,看到您正坐在屋子当中的八仙桌旁跟大掌柜说话。当时你们声儿挺低,说的是啥,俺是没听清,但你的长样儿,俺和小宝可是都看到了。小宝一看,就一下子缩了回来,说,啊!这个人是县长的秘书,姓钱!就这,俺们才知道你是钱秘书!唉,那小宝真是有福分!日本人到俺店里去抓人的那天,俺们一齐跑到了苇甸子里,这些个天,他偏巧回家去看他娘。这一劫他是躲过去了!说过了这些个,钱忠这才想起,那人可能饿坏了,赶紧到灶间去弄饭。
那人在钱忠家呆了两天,钱忠想,咱这家,他是不能久呆的,不,也不是咱这家,就是这县城他也是不能久呆的!他原来就是河山东街客货栈的伙计,整个河山县城认识他的人那可是多了去了!在咱这儿住下去,毕竟不能总窝在屋子里,那要是一旦被啥人见到认出,不就糟心了吗?可这个时候要是撵人家走,不仗义不说,咱心里也委实过意不去。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想出啥好主意。可是第三天头儿上,那人可能也是觉得自个儿总这样呆在人家也不是个事儿,精神头儿也恢复了不少,就跟钱忠说,钱秘书,您可真是好人!刚到您这儿来时,俺心里还直打鼓呢!是您救了俺,这俺到啥时也不会忘了!以后,你只要是有用得着俺的地儿,您尽管放话儿,俺就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到了这时,钱忠还是不忍心说出那撵人家走的话儿来,说,你不要着急,你就安心地住着,过两天,咱再帮你想想辙,看看咋办。钱秘书,俺可不能再让您为难了,这已经是救了俺的命了。俺老家是韩家屯儿的,俺还是回老家去。这会儿那苇甸子里的火还没有烧完,鬼子一时半会儿还顾不上,咱这时走正好!钱忠知道,韩家屯在河山县城东南四五十里的地儿,那块地儿已经到了九河下梢的边缘,再向东南四五十里的样子,就是德口县的地界儿。钱忠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也是个法子。就说,那,你这身子能行吗?那人说,行了!俺本就是个干活儿的!这点事儿不算啥!钱忠说,那你要是真行,咱就不留你了,只是要走,也得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走,等出了咱这儿一左一右的地儿,你再白天里走。那人答应了一声,嗯!当夜,那人拿着钱忠给的两块大洋,带上几个米团子,穿着钱忠的旧棉袄,千恩万谢辞别而去。钱忠记住了那人的名字,那人叫韩奇,因在家排行第六,人称韩老六。
想起了这个韩老六,钱忠心里多多少少还有些个忌讳。这韩老六就是个胡子,这要是跟胡子搅和到了一块儿,自个儿这一辈子的清誉那算是荡尽了!可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别的法子吗?
“唉呀!这整天呆在屋子里憋死了!平明,明儿个咱得到外面转转去!”钱忠跟平明说道。
“那可不行!你家大姑在警察局手里,俺估摸着,警察局是要套你,你虽然没跟咱说是咋回事儿,但俺也知道,警察局绝不会平白无故地把你家大姑请到迎宾楼去。你要是一出去,恐怕你是有去无回!”
钱忠听了平明的话,一时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钱忠说:
“平明,咱出去是有事儿要办。要不咱姑姑总这么让人关在迎宾楼也不是个事儿!咱夜里出去,夜里回来,小心点儿就是,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啊!”
平明看了看钱忠,说:
“你要实在要走,俺也不拦你,俺知道你是个有能耐的人。俺们也是多年的朋友了,没的说,你小心些个就是!早去早回!”说过这话,平明就又看了看钱忠,笑了笑说,“你看俺这个家,你嫂子不敢回家,就俺一个人儿!你要是呆在俺这儿,俺不还有个伴儿嘛!”t190131x80t
第七十三章 韩家屯儿
钱忠心里明白,想要救出姑姑,单单他和韩老六俩人是不行的。(全本小说网,https://。)他曾听韩老六说起过那个身手好的小宝,要是顺利的话,找到了韩老六,再找上小宝,看看韩老六还能不能再帮着找上个八儿啥人儿,这事就有指望了。钱忠有点儿拿不准的是,韩老六在他家呆着的时候,临别时说得挺好,但不知真要是找上门了,请他帮着救人,韩老六是不是还能象说的那样出手帮忙。但不管咋说,总还是要试一试的!
事先,钱忠就同平明把去韩家屯儿的道儿咋个走法儿弄得明白儿的。半夜启程,不停脚地走,次日凌晨就到了韩家屯儿了。钱忠没有立马就进屯子找人,而是在屯子边儿找了个柴火垛靠了一会儿,背背风一直捱到天亮。他担心天儿没亮就敲人家的门,惊动了猪鸡狗啥的倒是小事儿,别再惊动了啥人。韩家屯儿人生地不熟,得小心一些个,顺带脚儿也歇一歇。
秋日清晨的韩家屯儿,雾气很重,把个不大的屯子尽数笼罩其中,一应已经半黄的草叶子上全是晶莹的露珠。韩家屯儿所处的地界儿本就到了九河下梢的边缘,地势还是平坦的,但大多的耕地已不是水田,而是旱田,种的都是些个高粱苞米大豆之类,这时地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韩老六在家排行老六,其实是大排行。所谓大排行,就是一大家子人,在当爹的那一辈儿是亲哥们儿,有了孩子就串到一起排行。韩老六在他们家,就是这样排出来的。实际上,韩老六家就他老哥儿一个。爹妈早都故去了,他都四十来岁了,也还没有娶亲,大概是他居无定所,再加上家里生活也是实在窘迫,也可能是韩老六自个儿在这个事儿上没有太上心,反正韩老六家就韩老六自个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钱忠在屯子边儿上的柴火垛上靠着,远远地看见近边儿的一家农户的房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钱忠从柴火垛上起了身,向那人走了过去。那人一看这么早从柴火垛那儿走出一个人来,有些个意外,盯盯儿地瞅着钱忠,也不说话也不动。钱忠怕吓着人家,远远地就喊声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