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扶大明-第2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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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重回京师,整日在坊巷内聒噪不休,鼓动百姓,还望圣上明查,不可不防啊!”
紧接着,户部尚书郭允厚亦趋前奏道:“臣赞同此议,这分明就是那些东林党人的猥亵伎俩,欲借诬陷俞咨皋达到中伤朝臣的目的,其心可诛!”
话一落,其余的部堂、都御史等人纷纷出言附和,说道俞咨皋本就无罪,朱一冯弹劾他乃是出于私心,朝廷上的许多官员也是受到了东林党的蒙蔽,人云亦云尔,完全罔顾事实真相。
天启眉头微微一皱,道:“今日之会是为了议处俞咨皋之罪,非是为了议处那些东林党,还望诸卿正视当下,勿要再发惊人旁顾之言。”
薛真和郭允厚互看一眼,皆是讪讪不敢言,今日皇上的态度大出他们预料,看来皇上真的是打算议出个子丑寅卯来,难以敷衍过去。
崔呈秀出列奏道:“圣上英明。今日廷议是为议处俞咨皋,岂是为了诽议东林?不过据臣所知,自俞咨皋总兵福建以来,屡为大明建功立业,如今海疆平靖、红夷慑服,无不是俞总兵之功劳,且俞总兵乃将门之后,父子两代皆是忠君爱国之人,岂会勾结化外红夷?这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臣以为,朱一冯之言断不可信,乃是祸心包藏,中伤柱石,还望圣上明鉴!”
天启听后,面向群臣道:“还有哪位爱卿有话要说?”
黄立极踏前一步,大声说道:“臣有不同意见。“
天启淡淡道:“阁老有话请讲。”
黄立极道:“俞咨皋一事竟然三番四次搅动朝纲,可见事情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先有按察使孙越陵弹劾,后有巡抚朱一冯指斥,可见俞咨皋骄纵狂妄,早就不把朝廷官员放在眼里。我大明历来有‘以文制武’的惯例,俞咨皋忤逆两任官员,足见其人跋扈无状,倘若不加以羁锁,恐东南半壁竟为军镇所恃矣!”
顿了顿,又道,“朱一冯疏中历数俞咨皋八大罪状,其中最为罪大恶极的便是扰乱海贸和私通红番。朱一冯秉承天子旨意巡抚东南,施行的定海之策便是故按察使孙越陵《论海事开闭兴衰疏》中提出的靖海方略,岂料俞咨皋勾结海盗许心素私定章法,从中收取税银,完全无视朝廷律法,这点朱一冯已在疏中详细说明,并拿出了人证和物证,足以说明问题;至于私通红番,朱大人更是查了个清楚明白,俞咨皋不经众议便与荷兰长官宋克私自联络,将数个港口的贸易权拱手相让,并且还大肆打击沿海的各大商贩,诬其为盗,搅得沿海一带鸡犬不宁……”
“胡说八道!”崔呈秀指着黄立极喝道,“俞总兵国之柱石,岂容你如此污蔑?”
“污蔑?”黄立极嘿嘿冷笑,拿着朱一冯的奏本晃了晃,道,“这可是朱一冯亲笔所写。本来沿海一带在他的定海之策下已经渐趋平稳,日渐繁荣,可俞咨皋竟然私自将傲福永、郑一官等人定为匪盗,并出动水师对他们的货船进行堵截,导致傲福永、郑一官等人愤而反抗,截断了福建沿海的各处水道,这可是逼良为盗的事情,大违朱一冯所愿。朱一冯转而命他出动水师征剿红夷,可他竟然再次违背督抚之意,与红夷勾结一气,一起攻打本来欲向朝廷投效的郑一官所部,导致沿海一带战乱不休,无有宁日!此等罪过,足以剥夺官身、枭首示众,岂能姑息放纵!”
崔呈秀冷笑不止,道:“从来只听说过傲福永、郑一官等人是沿海巨寇,没听说过他们是良人顺民,阁老如此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就不怕惹来朝野讥笑么?”
黄立极正色道:“崔大人此话差矣,傲天门自万历朝时就是福建巨贾,虽偶有不法之事,但历届福建巡抚无不是视其为倚仗,从未听说过其乃是巨寇之言;郑一官、颜珂等二十八义更是上任巡抚朱钦相早就认定的官府助力,数次跨海开台事宜皆是仰仗他们而为。不仅如此,巡抚衙门还在台湾北港、大员等地派驻官吏,与他们协同治理台湾,如此一来可谓是大大遏制住了盘踞在台湾的红夷,如今俞咨皋征剿郑一官、压制傲福永,是想要助荷兰人永立于台湾之地吗?这简直就是通番卖国之行径!”
“你……”崔呈秀语拙了,兀自争辩道,“郑一官乃是巨寇颜思齐旧部,更曾数次侵扰沿海乡镇,此等海寇若是不加以剿灭,岂不是让沿海百姓寒心?”
黄立极哈哈大笑,道:“只怕寒心的是俞咨皋等人,而非沿海百姓了。常听人说到郑一官等人经商闽海,劫富济贫,与民无扰,沿海百姓畏官而不畏盗,朱一冯屡有招安之意,郑一官也数有所请,皆被俞咨皋作梗所坏。若说俞咨皋没有罪状,只怕闽人尽皆不服!”
“强词夺理,一片胡言!”左都御史房壮丽冲到黄立极身前,怒道,“就算郑一官不扰民,但究其根本仍是亦商亦盗,如此化外之民,倘若不加以征剿,迟早成为东南祸患!俞总兵忠君尽职,出兵剿寇,乃是尽职尽责,岂能妄加非议?”
黄立极冷笑道:“就算要出兵,也不用勾结荷兰舰船一起对付他吧?俞总兵倘若真的有心报国,为何不一并剿了红夷?”
房壮丽铁青着脸,吼道:“事急从权,海寇势大,为了平靖海疆,哪怕是借红夷之力亦未尝不可!”
“好一个未尝不可!”黄立极摇头嗤笑,道,“对外人软弱,对国人却蛮横,这难道是我天朝待民之道?朱一冯主早就定下了‘主抚’的策略,为何他俞咨皋就不能遵从督抚大人的意思而行,非要与他们刀兵相见?借红夷剿寇,今日剿没了郑一官,谁来替大明经营台湾?靠我们的力量现在做得到吗?只会便宜了那些荷兰红夷!”
“攘外必先安内,为了疆土稳定,就算让了台湾又如何?”房壮丽嘶吼着,寸步不让。
黄立极逼视房壮丽,道:“依你之言,如果后金建虏与我大明罢黜刀兵的话,是不是也可以将整个辽东拱手相让?”
房壮丽啜嚅道:“这……这两者有所不同,岂能一概而论?”
“皇上!”黄立极转过身来对着天启施礼道,“臣以为,俞咨皋忤逆巡抚之意,阳奉阴违,置大局于不顾,其罪昭然,当派有司赴闽调查,绝不能姑息!”
天启环顾众人,道:“众卿可有不同意见?”
“臣不同意。”
“不同意。”
“俞帅无罪!”
一时之间反对之声迭起,尽是魏党中人。
天启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就在此时,一个宏亮的声音响起,道:“臣赞同阁老所议,当尽快派人赴闽彻查此事。”
众人一看,说话的竟是礼部尚书李国普。
崔呈秀吃惊不小,料不到他竟然附和黄立极。早在廷议之前他就串联了六部九卿,达成了一致意见,不再追究俞咨皋之事。这个李国普虽然没能参与他们的串谋,但也婉转表态说将对此事不管不问,他信以为真下以为大事必定,岂料其竟然当场反转,站到了黄立极一方。
李国普对着天启说道:“当此之时,朝堂不因短视,剿郑氏而利红夷断不可为,正如督抚朱一冯所请,当抚其部众,令其扼守台海以钳制红夷,如此方为长远之计!”
天启微微点头,转头对着魏忠贤道:“大珰以为如何?”
魏忠贤躬着身子,道:“老奴愚昧,怎敢妄议国事,一切只凭圣上做主。”
天启揉了揉发涨的额头,道:“让朕好好想一想吧,今日暂且到此为止。”(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335章 上善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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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臣告退后,唯余魏忠贤侍立在旁,天启叹了一口气,对着他说道:“朕有些累了,想去后宫走走。”
魏忠贤连忙答应,唤人抬来皇辇,一行人簇拥着天启往后宫而去。
一路上天启沉默不语,魏忠贤也不敢惊扰了他,整个队伍鸦雀无声,绕过了乾清宫,往坤宁宫方向而去。
天启躺在软席之中,心思起伏——他是真的累了,浑身疲惫。
君临天下、扫荡四合从来就不是他的理想,他的爱好庞杂,工艺、戏曲、游乐皆有所好,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技艺过人,在整个行当里面也是首屈一指。可是,谁叫他是成祖的后辈子孙,谁叫他是当今的天子,家国天下的重担一直深深地压在他的肩上,快要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虽然他可以耽于玩乐,可以痴迷工活,但仍不得不面对整个大明天下的各种疑难杂症,不得不殚精竭虑地为这些繁琐的事情费神。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应付之中,只让他感到愈来愈累,几乎快要强撑不住。
平日里的诸般爱好已经耗费了他大量的心神,如今朝廷之上又是纷扰不断,让他觉得十分烦闷。就连他的身体也没有前些年那么好了,总是会感到腰酸背痛、头脑晕涨,整个人的精力大不如前,不论是打造木具还是处理国事,总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眼看着进入后宫范围,魏忠贤终于忍不住问道:“万岁爷,您这是要去哪个嫔妃的居所?”
天启抬了抬倦怠欲眠的双眼,吐出几个字道:“去坤宁宫。”
魏忠贤心中一惊,万岁爷可是好久没去那了,但不敢拂逆圣意,道:“好,老奴这就遣人通传皇后娘娘接驾。”
天启“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魏忠贤命小太监速去通传后,暗暗咬牙,对着天启说道:“老奴冒昧问一句,未知万岁爷对于今日的廷议,心中可是拿定了主意?老奴也好传下圣谕,让朝中百官遵照而行,免得他们私下议论不休。”
天启深吸了一口后宫中清新的空气,道:“你说,俞咨皋是否真的骄纵不法,不服管束?”其实他心中更为担心的倒不是俞咨皋勾结红夷,而是俞咨皋拥兵自重,不服朝廷约束。作为一个天子,他的潜意识里就对这种军镇狂悖的行为十分在意,尤其是历届福建巡抚早已定下“主抚”之策,俞咨皋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朝廷对着干,让他特别不能容忍。
今日廷议之中,虽说只有黄立极、李国普二人赞同对俞咨皋治罪,但他的心中起码已有七分是偏向他们,只是仍然有点犹豫不决,难下狠心——俞咨皋一家两代为国驱驰,他的父亲俞大猷更是国之栋梁,朝野之间称颂不已,如果今日治他儿子之罪,未免也让天下人觉得朝廷薄幸。
所以,他才没有在廷议时直接表态,而是一直在思考着、犹豫着,直到此刻才问及魏忠贤,想再听听他的看法。
魏忠贤闻言心中一阵悸动,答道:“老奴觉得,廷议廷议,就是让众位大臣各抒己见,发表看法。如今六部九卿几乎全部赞成不治俞咨皋之罪,老奴就觉得嘛,这一个人的看法也许有限,但大多数人的看法就比较全面……也不知道对不对,还请万岁爷赐示。”
天启摇头笑了笑,一指前方的坤宁宫,道:“朕在此歇歇,大珰你且去忙吧,有事自会唤你。”
魏忠贤答应了一声,将天启护送到了宫外方才离去。
入了坤宁宫,皇后张嫣早就率众位宫女前来迎驾,敛衽施礼,口呼万岁。
天启趋前一把扶住张嫣,柔声道:“皇后免礼,许久不来,朕可是想煞于你了。”
张嫣妩媚一笑,道:“皇上日理万机,忧心国事,今日能来此,臣妾倍感欣慰!”
天启笑道:“朕哪有皇后说的那般勤奋,皇后休要笑话我了。今日来此就是为好好歇上一歇,再听你讲些有趣的故事,朕就心满意足了。”
张嫣道:“皇上不必过谦,这几日臣妾听说您亲自批阅奏章上百份,还召集六部九卿共议朝中大事,臣妾闻之心中欢喜,皇上如此操持国事乃是大明之福,只是不要累坏了身子才好。”一边命人奉茶,一边扶着天启到椅中坐下。
待得伺候的宫女退下后,天启一把搂住张嫣,道:“嫣儿,吾许久不来,你不会怪我吧?”对于张嫣,天启始终有着特殊的感情,这个端庄贤淑的女子不比后宫里其他的嫔妃,其他的女人只会在他面前婉转承欢,尽展妩媚诱惑之能事,而张嫣在他面前却总是柔中带刚,对他百般劝谏,一点都不畏惧他。
这个皇后是他亲自选定的,也许是天启内心顽劣太重,所以下意识才给自己选了这么一个端庄持重的皇后,也只有在张嫣面前,他才会放下皇上的架子,仿佛是个不懂事的顽童一般,任其劝导苛责。
张嫣轻轻一挣,离开天启的怀抱,在旁边坐了下来,道:“臣妾怎敢怪罪皇上,只是皇上太过执迷工艺,长久下去恐有损龙体,国事本就繁忙,臣妾只是希望皇上多多注意身体,不可太过辛劳……”
天启闻言苦笑,皇后果然就是皇后,每次都不忘暗暗劝自己放弃那些奇巧之技,将注意力转到国事上来,不过自己也是犯贱,无论她如何责备怨愤,就是不会感到生气,道:“好了好了,吾知道了,以后一定会注意的,你就不要太过忧心了。”
张嫣倒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横了他一眼,道:“每次你都这样说,从来没见你真正做到。”
天启打了个哈哈,从桌上拿起一本书,道:“嫣儿,最近你又在看什么书啊?”
张嫣没好气道:“《赵高传》。”
天启郁闷了,这本书分明就是她早就摆在这里,故意让自己看到的。张嫣的意思不是明摆着在那么,就是让他少亲信那些宦臣,多多与外面的朝臣接触。以前她就没少劝过自己疏远魏忠贤,重用东林党,今日费尽心思又来整这套了。
天启叹了口气,顾自喝茶。
张嫣缓缓道:“臣妾身居后宫,本不该置喙国事。只是听说现今朝堂之内,百官怨道,都说举朝但知有魏公公,不知有明天子。且尽呼魏公公为九千九百岁,皇上,这天下乃是朱明天下,可不是他魏忠贤的天下啊!”
天启皱起了眉头,微微有些不悦。张嫣就是这样,总是说些不中听的话,他难得来这里一回,就是想与她亲近亲近,放松放松疲惫的心灵,可总是得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