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第12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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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猿要让欧阳家世代蒙受羞辱,方解心头之恨,而两恨已消,它却不忙着去消第三恨。
转入陈国郢州,潜入江底,将十余年前遇害沉江的陈高祖之子陈昌捞起。
陈昌当年遇害,尸身被白猿置于千年寒冰所制冰棺之中,故而保得身躯不腐,如今,白猿布置七星回魂阵,将陈昌尸身置于阵中。
它将施展秘术,要招回萧纪魂魄,附在陈昌身上(陈昌命格与萧纪相同),是为起死回生。
此法有违天道,即便法成,施法者也要遭受反噬,痛不欲生。
白猿拼尽全力行此悖逆天道之事,不为其他,但求再与心爱之人相聚——原来白猿是一母猿,化作人形后有了七情六欲,迷恋萧纪难以自拔。
一思一念,一举一动,只为与萧纪长相厮守,共享富贵。
故事看到这里,让欧阳询错愕,他没想到这个惊悚的故事居然有如此转折。
因为作者编了一个很巧妙的故事,将他的身世和白猿联系在一起,但结果却和流言截然不同:那白猿居然是母的!
既然是母的,就不可能“淫欧阳纥妇”,而故事里白猿的手段更毒辣,行离间计,逼得欧阳纥起兵反叛,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又恶意造谣中伤,让世人都说欧阳頠之孙、欧阳询之子欧阳询是野种。
这种报复行为,逻辑性比原先的流言强了许多,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时间完全契合了欧阳頠、欧阳询父子的生平,比起先前流言强了许多倍。
先前的流言,说欧阳纥南征、妻子被白猿掳走的时间,是在大同末年,可那时侯景之乱尚未爆发,欧阳纥还不满十岁,哪来的妻子?
流言充满恶意,却有致命错误,但这“传奇”不同,虽然故事跌宕起伏,时间跨度虽然长,但欧阳询仔细琢磨过,没发现什么时间上的明显错误。
更别说这成精的白猿,一开始让人恨之入骨,未曾料到后面,转折来了:居然是个痴情的母猿精,为了与情郎长相厮守,为了与情郎重聚,不惜悖逆天道!
此猿可恨?可怜?
这个故事有如此一个“恶角”,如何不叫人拍案惊奇!
欧阳询得了这本书,如获至宝,这几日断断续续的看,虽然还没看完,但知道此书刊行于世,必然大受欢迎,那么他的“不白之冤”就要烟消云散了。
两个故事流传于世(一个流言,一个传奇),一个粗糙、经不起琢磨,但另一个十分精彩,让人看得战战兢兢,却又欲罢不能,世人会信哪一个,不言而喻。
想着想着,欧阳询忽然有了想法,他决定回到长安后,一定要到求学社走一遭,问明白作者是谁,然后登门道谢。
谢谢这位义士,为他主持公道!
第三百八十五章 拍案惊奇(续)
临近黄昏,天色阴暗,我抬头看了天空,发现西面的金乌还有东面的玉兔,同时出现在天际,与此同时,渐渐变暗的天空中,出现了五曜。//全本小说网,HTTPS://WWW。TAIUU。COM)//
此即为郎主所说“日月合璧、五星连珠”之天象,这个时候,就是行那七星回魂阵,让死人复活的最佳时机。
我将视线从天空收回,看向四周,此时我身处群山之中、密林里的一处废墟里,四周都是残垣断壁,也不知何年何月何人修的院落,后来却又抛弃不用。
眼前是一块冰棺,虽然是寒冰所制,但距离远一些就感受不到寒意,在炎热的夏夜,这冰棺不会融化,不知为何种奇冰制成。
冰棺躺着个男子,男子双目紧闭,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但实际上已经死了多年。
陈国皇帝陈霸先之子陈昌,十余年前渡江回国时,“船坏溺亡”,我家郎主捞起尸体,存在冰棺之中。
实际上,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陈昌是被人杀了,推入江中。
陈霸先称帝时,唯一独子陈昌还在长安,周国一直不肯放其归国,想以此获得更多的好处,但谁也没想到陈霸先没几年就崩了。
陈霸先一死,儿子不在身边,于是其侄陈伞涛唬飧鍪焙颍芄畔肫鸱湃恕
陈昌回国,是名正言顺帝位人选,而已经坐上御座的陈伞蔷圆换岚盐恢萌酶玫艿模裕虏诨毓局小按的缤觥保潜厝环⑸氖虑椤
但对于郎主来说,陈昌别有用途,所以,也必须死。
到现在,是陈昌活过来的时候,或者说,是另一个人活过来的时候了。
陈昌现在静静地躺着,双手抱胸,手中捏着一枚红色玉佩,身边不远处点着七盏油灯,这七盏油灯摆成北斗七星形状,那北极星,当然就是陈昌。
油灯的灯光散发着诡异颜色,我看了看,只觉得是有无数魂魄在火焰中挣扎,痛苦而又无助。
耳边传来怪声,我不知道是风吹过树林的声音,还是火焰之中,那呼号的魂魄在向我哀求。
因为心中十分害怕,我低下头,蜷缩在角落。
灯里烧的油,是郎主熬制的,据说分别选了十岁、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七十岁年纪男性,用秘法熬制出来的。
人油灯点起时,散发的气味有些难闻。
但不能不闻,因为我就在现场,鼻子嗅着气味,只觉一阵反胃,但又不敢出声,因为郎主正在做法,绝不容得丝毫干扰。
现在,郎主身披七星道袍,一手挥舞红木剑,一手摇着古旧铜铃,在七盏油灯前踏着奇怪步伐,口中念念有词,仿佛是在吟唱,或者在向苍天祈求着什么。
我壮着胆看去,却见郎主面露疯狂,露出本相:脸上俱是白色绒毛,嘴巴凸起,左右面颊鼓起,活脱脱一副猴子模样。
我不敢再看郎主,将视线转移到陈昌手中捏着的玉佩上,这玉佩被其鲜血染红,或者说饱食鲜血变红,此刻渐渐绽放出红色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觉得四周一阵恶寒,抬头张望,却见有点点荧光在周围浮现,宛萤火虫般飞舞,向着冰棺里躺着的陈昌飞去。
光点在冰棺上空盘旋,随后缓缓落下,落到陈昌手中握着的血红玉佩上,消失不见。
或者说融化在玉佩里。
渐渐地,陈昌面色开始有了血色,而面容也变得模糊起来,我看着看着,忽然心中一震:陈昌的胸膛开始起伏,似乎有了呼吸。
很明显,法术起效了,而郎主似乎承受着千钧之力,看上去有些痛苦,却依旧强撑着作法。
七盏油灯火光闪烁,愈发明亮起来,忽然,其中一盏被飞来石块打翻,火光骤灭,冰棺处璀璨荧光宛若无头苍蝇般四处飞散,再不得见。
与此同时,惨叫声响起:“啊~~~~~~”
那声音如此尖锐,让我的脑袋隐隐作疼,循声望去,原来是郎主呼喊着倒地,全身不住抽搐。
我强忍着不适,跑向冰棺,伸出右手——右手还沾着泥土,那是投掷石块时,石块上泥土留在我手中的痕迹——将陈昌攥着的血红玉佩扯下。
我,想起来自己是谁了,所以,不能再让这白猿精祸害人间,虽然我不知道对方接下来想做什么,但其目的一定不对劲。
我夺了红色玉佩,在漆黑的密林里快速奔跑,不停变换着方向,离那废墟越来越远。
身后远处传来愤怒而又凄厉的呼喊声,回荡在群山之间,仿佛是一个女子在呼唤情郎,亦或是痛失至亲后,声嘶力竭的悲鸣。
我知道自己杀不了白猿精,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打断作法,然后将这玉佩带走,逃到一个没人认得的地方躲起来,永远躲起来,让那白猿永远也找不到。
。。。。许多年过去,我依旧记得那凄厉的呼喊声,虽然不知道白猿后来如何了,但当我又听到有人在传谣,说欧阳询是白猿野种时,我明白,白猿还在人间游荡。
怀着满腔怒火,扮作各色人等,穿州过郡,寻找自己的仇人。
其中一个,就是我。
所以,看到这些文字的人们,请你们记住,一定要提防那疯狂的白猿,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斩草除根。
杨丽华合上书,抹了抹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抚摸着封面,一时间百感交集。
这本书说的故事,实在是太惊悚、太引人入胜,所以她看完之后,依旧忍不住拿出来看,回味其中几个片段。
尤其那白猿精作法、以七星引魂阵复活萧纪的诡异情景,让她每看一遍,都觉得心中发毛。
却又忍不住要看。
本书作者,以第一人称“我”叙事,让读者有很强的代入感,所以,杨丽华被带入故事之中,化身“石塔西”探员“我”,将一件件诡异往事的朦胧面纱揭起。
“我”,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了曾经被白猿奴役的书生所留下文字,得以了解当年发生过的诡异事件。
但到了后来,杨丽华不需要被作者代入故事,因为故事提及大象二年初那场皇宫行刺大案,她就是当事人之一。
而本书作者,用诡异的方法,将这件刺杀皇帝大案,演绎出了新的“内幕”,让作为当事人且记忆犹新的杨丽华,看旧事重提,百感交集。
“那年”,白猿精作法、复活萧纪失败,承受反噬,修为几乎尽毁,只能躲起来修养,多年后方才恢复些许元气。
至关重要的血红玉佩,被曾经奴役的奴仆夺走,白猿苦苦追查,却找不到此人下落,绝望之际怒火更盛,便想起了第三恨:
当年魏军攻入蜀地,导致萧纪大军进退失据。
那年,率领魏军攻入蜀地的魏将,“此时”已进爵蜀国公,也就是周国太祖的外甥尉迟迥,白猿屡遭重击,法力几乎散尽,无法刺杀尉迟迥报仇。
且尉迟迥虔诚信佛,家宅有神灵保佑,白猿无法靠近,思来想去,便计上心头。
白猿化身尼姑,伺机接近尉迟迥续弦王氏,巧言令色,挑动一心回护亲生子的王氏薄待尉迟迥原配所出子,弄得尉迟迥诸子不和,家宅难安。
但这样还不够,白猿要让尉迟迥一家满门抄斩,如同欧阳纥一家那样。
白猿为此精心策划,最后实行了一个恶毒的阴谋,这个阴谋激起的大事件,杨丽华当年就是亲历者之一。
她看过故事之后,不由得愕然,有拍案惊奇之感。
第三百八十六章 原来如此
大象二年,二月二十七傍晚,因为天元皇帝将四位皇后再度册封,所以外命妇们要入宫朝贺,并参加酒宴,欢聚一堂。/全本小说网/https://www。taiuu。com/
这是外命妇必须参加的酒宴,年轻的西阳郡公夫人尉迟氏亦在其列。
西阳郡公夫人尉迟氏,是蜀国公尉迟迥孙女,刚与宗室、西阳郡公完婚不久,是头一次入宫,所以天子见着新妇,不由得多说了几句话,多喝了几杯酒,颇为热情。
未曾料,就在这时,一名上菜的宦官忽然拔刀行刺,现场大乱,天子遇刺伤重。
混乱之中,外命妇们在禁卫的保护下纷纷疏散出宫,返回各自府邸,独有一名外命妇不见归家,那便是西阳郡公夫人尉迟氏。
天子遇刺,满城搜查逆贼,而新妇彻夜未归的西阳郡公,亦心急火燎寻找妻子,两件事闹得满城风雨,人所皆知。
幕后主使白猿,得意的笑了。
当晚,她混入皇宫,用所剩无几的法力控制了一个宦官,使其在酒宴上行刺皇帝,奈何法力有限,到最后没能控制好,宦官没能杀死天子,反被禁卫射杀。
不过,她为了栽赃陷害尉迟氏,特地在刺客身上留下蛛丝马迹,暗自主使为尉迟氏。
所以,彻夜未归的尉迟氏,实际上被有司拘禁在皇宫,严加询问。
考虑到其祖父尉迟迥身份非同小可,有司也只是询问而已,为了防止走漏消息,有司对外宣称尉迟氏失踪,实际上暗地里加紧缉拿逆贼。
其夫西阳郡公,视作同党,也被天子召入宫中,要严加询问,问出幕后真凶。
谋逆大罪,即便国之贵戚犯了也得伏法,白猿已经可以想象被认为涉嫌指使孙女弑君的尉迟迥,和全家一起被士兵押到长安、在闹市砍头的凄凉下场。
一切,就如当年白猿混在人群之中,亲眼看着欧阳纥全家在建康闹市被当众砍头一般。
“然而,事情的后续发展并不是你所想那般,不是么?”
即将倾覆的火轮船上,我勉强站着,手持火铳,瞄准面前老妪,这老妪便是白猿所化人形,看着我,眼里满是轻蔑,随后咧嘴一笑:。
“那又如何?那又如何!!那晚居然有得道高僧在宫里,从宦官身上找到我作法留下痕迹,才让尉迟氏免去怀疑、尉迟迥逃过一劫,可尉迟一族,后来还是遭报应了!”
“难道。。。”我有些惊讶,紧握火铳,盯着老妪:“尉迟惇弑君篡权,也是你唆使的?”
“哈哈哈哈哈!”
老妪笑起来,疯狂至极,虽然我没有听到答案,但对方的表情,已经告诉我答案。
对方愿意透露答案,很明显是认为我会死在这里,所以,不可能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其他人。。。
想到这里,我握着火铳的手开始出汗。
眼前的白猿刀枪不入,受伤会很快愈合,我虽然腰间还别着一把匕首,但能真正伤到对方的武器,就只有手中这支火铳,然而,对方不会给我第二次装填的机会。
她的双手宛若铁爪,她的双眼宛若鹰眼,她的身躯宛若猿猴,满脸笑意,宛若苍鹰盯着猎物。
而我却伤痕累累,身上多处流血,体力渐渐不支,只要让对方再近身一次,我却射不中对方,那么死的就只能是我。
她动了,虽然看上去是个老妪,但身形十分灵活,宛若一张落叶随风飞旋,忽左忽右,却又快速向我逼近。
我扣动扳机,却没能打中对方,心中瞬间一空。
要死了么?
我已经看到白猿得意的笑容,她张开嘴,尖锐的牙齿散发寒光。
我的肉,吃在她嘴里,会是什么味道呢?
这个念头在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