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第4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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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郡守军隔渭水在北面与周军对峙,为大军侧翼;长安西面则是鄠的守军,算是掣肘城中周军。
新丰的隋军要进攻长安,需要拿下灞桥,而灞水驿就是两军交战的地方,这段时间爆发的战斗,就围绕灞水驿展开。
长安的周军守灞桥,可以得到蓝田方向守军的策应,而蓝田与新丰,正好隔着一片山脉,新丰在北,蓝田在南。
蓝田也是长安周军的退路,虞庆则的意思是攻其必救,分兵一路进攻蓝田,掣肘蓝田守军使其无法增援灞桥。
“攻打蓝田,要么从山脉西面灞桥驿的官道走,要么走山脉东麓的玉山小道,周军怕是已经布防了吧?”
“是的,但我军兵力多,分兵走玉山小道,周军必然也要分兵把守关隘,这样一来,对方能增援长安灞桥的兵力就少了。”
“先前我军不是已有兵马在玉山小道驻防了?是用这些兵马攻打蓝田么?”
“下官已调拨兵马,玉山小道不是佯攻,若能兵临蓝田城下,对战局大有裨益。”
“去攻打上洛的李司马,有消息回来了么?”
“算算日子,应该已经交战了,只是山路曲折,消息传来还需要时间,不过即便李司马未能得手,在老君峪立寨驻扎,也能分周军兵力,对方的兵力,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摊薄。”
杨广看着舆图,觉得虞庆则所说很有道理,他没有实际领军作战的经验,也亏得有对方参谋,不然真是手足无措,从晋阳出兵以来,都是虞庆则谋划,其中一项策略就是奇袭商州州治上洛。
总管司马李彻领兵先行出发,从华山郡走瓮峪入秦岭,一路南下走老君峪攻打上洛,若是成功把武关道掐断,周军就完蛋。
即便不成,退守拒阳,也能防着周军走这条路从瓮峪钻出来,抄己方后路,而即便拒阳失守,华山郡守军堵住瓮峪及附近几个峪口,对方也一样出不来。
“秦岭北麓有许多峪口,万一周军从某个峪口钻出来可如何应对?”
“兵法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虞庆则开始讲解用兵心得,正、奇结合才是正道,一味用奇,始终是落了下成,秦岭山脉绵延,峪口众多防不胜防,可即便周军从某个峪口钻出来又能如何?
便于行军的就那几条峪口,可即便如此也是崎岖难行,其他的小路就更别说了,要派奇兵偷袭,若想出其不意那么兵力就多不起来。
走小路翻山越岭,那么运粮的马车就不要想了,只能是士兵随身携带干粮。
每个人能携带的干粮有限,甚至翻过秦岭后都已消耗殆尽,袭扰村庄可以搜刮粮食,但对方不太可能有马,移动速度慢,官军调动骑兵很快便能将其包围。
“殿下,对方控制的是蓝田、武关一线,若要出奇兵入关中,只可能是在蓝田、华山郡还有潼关这几处地域内,些许奇兵即便出了山,不可能不被周边村落发现,到时各地驻军可将其围杀,勿忧。”
杨广闻言点点头,虞庆则说得没错,即便周军翻越秦岭进入关中,除非走的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否则绝对躲不过沿途村落的村民。
除非见一个杀一个,否则消息必然走漏,那么各地驻军对付起来就很容易。
“殿下,决战即将到来,为防不测,请勿轻易单独接见将领,毕竟人心隔肚皮,万一有人铤而走险,那就悔之晚矣。”
“孤知道,军务就有劳虞长史了。”
杨广如今只能依靠虞庆则,这位的本事不亚于高熲,他觉得一如高熲之于父亲,如今正是自己需要倚重对方的时候,所以让其全权负责军中事务。
又商议片刻,虞庆则告退,走出大帐后他看着绵延的营帐心中感慨万千,大权在握的感觉,真是让人爽快无比,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大隋没了高熲,一样有栋梁之才!
第一百二十章 百鬼夜行
傍晚,潼关至长安的官道上,数人策马疾驰,来到前方驿站后下马投宿,他们方才经过潼关,而关内亦设有驿站,只是如今局势紧张,寻常人等不得留宿,只能西出关门赶来此处。(全本小说网,https://。)
若按往日,官道上客商云集,临时投宿未必有房间,不过此时不同,即便是姗姗来迟,驿馆站房间多有空余,为首的年轻人正要入住,却听得大厅一隅有人在谈笑风生。
见其要过去凑热闹,随从试图劝解,不过年轻人不以为意,他正是十七八岁年纪,血气方刚,虽然时局纷乱,多有贼寇伺机袭扰乡里,但此处位于潼关要地附近,还没有哪家贼人敢乱来。
他走上前,见着一名身着布衣的年轻人正舌灿莲花,周围十余人听得津津有味,仔细一听,说的竟然是志怪。
“某姓刘,喜闻志怪传说,不知可否敬陪末座?”
“原来是刘郎君,某姓余,若感兴趣,请坐。”
刘郎君坐在一旁,听着这位姓余的年轻人讲述“奇遇”,而且说的是岭南一带的奇闻异事。
“听口音,余郎君大约是关中人士,原来竟去过岭南?”
“郎君好耳力,某为京兆人,尝于江南及岭南行商,听人讲起各类奇闻异事。”
见着周围人看着自己,面带责怪之意,刘郎君拱了拱手,示意余郎君继续。
“一日,某于大庾岭邸店投宿,遇一行商,说起亲身经历。。。”
他说偶遇的行商姓马,三十出头,往来岭南广州和岭北江州贩货,某次前往自家庄园,此园位于山脚离城不算远,马郎君一人骑马走了数里,看到一片柏林,边上有新房数间。
此时日落西山,马郎君下马上前,见房前有一女子,身着孝服容貌姣好,自称为夫守坟。
正所谓要想俏,一身孝,马郎君心中起念开始搭讪,女子称家中有好酒,愿赠有缘人。
不一会儿,捧古铜酒杯而出,与马郎君共饮并歌一曲:“独持巾栉掩玄关,小帐无人烛影残。昔日罗衣今化尽,白杨风起群山寒。”
马郎君觉得该歌阴气森森心道不妙,此时天色已晚,待得酒喝没了,女子说回屋添酒,他便悄悄跟在后面,往屋里一看。
“诸位说他看到了什么?”
众人自然知道内有蹊跷,大约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过刘郎君却不以为然,这种故事各种志怪传说里多了去,所以他觉得没什么好猜的。
还能有什么?大约是条大蛇在吐口水化作酒吧!
余郎君卖了个关子,见得大家来了兴致便揭开谜底:“却见屋梁上悬着一条黑色大蛇,蛇身垂下,女子持刀正刺,血落杯中即化为酒,马郎君战栗,仓皇上马离去。”
“只听那女子在后面慢声轻呼:‘郎君暂且留步。。。”
众人抚掌轻叹,俱有后怕之色,不过刘郎君却没有动容,这种故事他看得多了。
东方朔所著《神异经》《十洲记》,还有后来的《搜神记》、《述异志》、《幽明录》等等志怪类书籍,他都读过,所以觉得世间的鬼怪故事,大多换汤不换药。
以亲身经历为噱头,骗得凡夫俗子冷汗直冒,不过是闲暇时打发时间的做法罢了。
正要起身离去,却被那位余郎君喊住:“刘郎君,似乎对余某的故事不感兴趣?”
“郎君所说,刘某亦听人说过了。”
刘郎君懒得废话,当然他也不想直接拆穿对方,毕竟萍水相逢无冤无仇,没必要让人下不来台。
“原来刘郎君也有颇多奇遇,不知可听过百鬼夜行?”
听到“百鬼夜行”,众人来了兴趣,这四个字光是听就觉得鬼气森森,端的是又可怕又想听,不过刘郎君依旧没什么惊讶之色。
“刘某未曾听过,莫非余郎君又经历过?”
‘又’字说得很重,略有嘲讽之意,刘郎君再怎么明事理,也是十七八岁年纪,血气方刚,一如河中落石,棱角尚未磨去。
“非也,东汉张衡所著《东京赋》有云:度朔山上有桃树,下常简阅百鬼,鬼无道理者,神荼与郁垒,持以苇索,执以饲虎。”
“然,看来余郎君读过不少书。”
刘郎君端正坐姿,对方若是敢信口开河,他不介意引用这段话,既然对方读过《东京赋》,那么应该是个读书人,所以闲谈打发时间倒是不错。
“《搜神记》有云:寿光侯者,汉章帝时人也。能劾百鬼众魅,令自缚见形,刘郎君可知这‘百鬼’有哪些?”
“百鬼之百为虚数,意指数量众多罢了。”
“然余某却闻百鬼夜行之说,这百鬼一一都有来历。”
“某洗耳恭听。”
见着众人侧耳,余郎君喝了杯水,然后缓缓说来:“百鬼之一,曰缢鬼,又名吊死鬼。。。”
“缢鬼披头散发,面目苍白,眼睛突出,口够吐血色长舌,喜欢缠在有求死之人身旁,看其自杀死去。。。”
“百鬼之二,曰溺鬼,又名落水鬼、水浸鬼、水鬼。。。”
。。。。。。
一名驿卒走出大厅,从灯火昏暗人数众多的地方孤身来到黑漆漆的院里,他只觉得全身发冷,方才听那余郎君说“百鬼夜行”,真是刺激。
什么刀劳鬼、拘魂鬼、黄父鬼、五奇鬼、吊靴鬼等等,都是闻所未闻。
驿站每日接待南来北往的客商和官吏,驿卒们什么奇闻异事都听过,可他从没听过“百鬼夜行”,而这位余郎君还真把一百个鬼的来历都说出来。
听起来让人大开眼界,太有趣了!
然而当他内急要出恭时才有些后悔:茅房那里黑漆漆的,会不会有。。。厕鬼啊!
怕归怕,内急是一定要解决的,如今快顶不住了,再怕也得去出恭,只是确实怕的慌,所以他要找同伴。
不是一起拉,而是站在外面陪说话壮胆,他捂着肚子走到一旁的小楼,那里有值夜的同伴。
“哎,陪我去茅房,下回我陪你去!”
低声喊了几次,小楼上的人没动静,他恼火了却又不敢喊大声,走上楼梯去扯对方:“臭小子你给我装。。。哎?你抖什么?”
“那。。。那边。。。”
顺着发抖的手所指方向看去,他看了看随即脸色变得惨白:驿站外不远处的官道上,飘着许多鬼火,惨白的火光映照下,一大堆黑色影子正在前进。
夜色下,旷野中,鬼气森森,这些影子怕不是人。
官道在这一段周边可没什么乱葬岗,他祖辈都是驿户,也没见那天晚上外边冒鬼火,可如今这“盛况”真是让人心惊胆战。
大半夜的这些鬼出来晃荡是做。。。百鬼夜行!一定是百鬼夜行!
腿肚子颤抖,浑身抖若筛糠,一下子控制不住噗嗤一声屎尿都落在裤裆里,顾不得恶臭扑鼻,两人连滚带爬下了楼,迎面撞见一人。
“怎么回事,好臭啊,哎哟,你怎么。。。”
“鬼,外。。。边有。。。鬼,百。。。鬼夜行。。。”
“扯吧你就,方才我也听了故事,还百鬼夜行。。。”
那人不相信,上了小楼,片刻后滚了下来,话都说不利索:刚听了百鬼夜行的故事,结果真就遇见了!
动静不小,大厅内的人都跑了出来,听得三个驿卒这么说,许多人面色一变,不敢上小楼去看,全都转到后院自己房里去了。
没人敢去招惹妖魔鬼怪,能躲就躲能避就避,为了开眼界把不干净的东西招惹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就是枉死。
“我去看看!”
刘郎君倒是胆大,蹭蹭蹭上了楼,看着远处那“壮观”的场景,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当。。。当真是百鬼夜行?”
“哇,真是百鬼夜行哎。。。”
余郎君出现在他身后,不住赞叹着却面无惧色,相形之下刘郎君不由得为自己的失态讷讷,他看着那一大队鬼影陷入沉思:“兵荒马乱,这些妖魔鬼怪都出来作祟。。。”
“等等,兵荒马乱。。。这些鬼似乎排队排得很整齐,一如军旅模样。。。”
“说不定是阴兵借道呢?”
余郎君在一旁搭话,似乎是在给答案,但刘郎君不这么想:“不对,鬼神之说,大多是发生在荒山野岭人迹罕见之处,此处可从未听说过!”
“我知道了,一定是有人。。。是周军!是周军扮作鬼魅模样夜行军,避人耳目罢了!赶紧和驿丞说明此事,鸣锣鼓示。。。”
说话声戛然而止,一把短刀顶在他腰间,刘郎君愕然,因为持刀者正是余郎君。
“宾果,答对了,不过呢,答对没有奖励。”
余郎君微微一笑,看着对方问道:“兄台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见识,不知是何方人士。”
“你。。。你是周军细作!”
“啧啧,义正辞严的模样,怎么,兄台是大隋忠臣?”
刘郎君无言,他还没有出仕,何来忠臣之说,见其不言语,余郎君继续毒舌:“大周忠臣杨坚已经壮烈殉国,不知兄台家中父辈,六年前是否为大周忠臣?如今要为哪个朝廷尽忠?”
“呜啊!”
刘郎君想反抗,却被余郎君轻而易举制服,尖刀抵在他脖子,眼角余光看去,大院里有许多人拔出兵器,制住了驿卒。
“有的事情看见了,最好还是当做没看见,再问一句,兄台是何方人士?”
“京兆武功,刘文静。”
“啊,原来如此,失礼了,某亦为京兆人士,宇文温是也。”
第一百二十一章 火龙烧仓
夜,渭水入黄河口南岸,广通仓,守军大多进入梦乡,唯有哨兵抖着精神值夜,然后不断的打瞌睡,一座座高大的粮仓,在夜色下伫立着。全本小说网;HTTPS://щWW。.COm;
仓外不远处是一条水渠,名为广通渠,此为隋国征发百姓挖掘的人工渠,从长安城东郊略循汉代漕渠故道而东入黄河。
关中号称沃野,但地狭人众,所产不足以供京师长安,又常受旱灾,粮食不足,需要关东输送粮草入关,若走陆路十分麻烦,所以多以漕运形式运送。
长安以北有渭水,但水势大小无常,流浅沙深,常阻塞漕运,故而隋帝于开皇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