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第8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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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个月,大规模叛乱在岭表东部地区爆发,那些陈国的故吏以及当地酋帅,趁着周军主力离开的好机会,串联起来作乱,要死灰复燃。
这是宇文温早就预料到的事情,离开广州前做出了相应部署,所以即便乱兵来势汹汹,已经转正为广州总管的杨济不会猝不及防。
各地驻防周军在泷州陈氏、高凉冯冼氏的协助下,很快就顶住了乱兵的进攻,避免局势进一步恶化。
冼夫人派出孙子冯魂领兵助阵,协助周军接连击破乱兵主力,现在岭表局势已经好转,然而在建康方面看来,这是“收复”广州地区的大好良机。
所以,得到杨济通报消息的宇文温,自然要在淮水一带搞事,来个围魏救赵,只要吓得建康那边鸡飞狗跳,陈国君臣就没心思去打岭表的主意。
那么,宇文温作为策划人,王頍作为执行人,需要尽快敲定一个‘剧本’,尽快付诸实施,折腾一下陈国君臣。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段时间,王頍眼见着‘剧本’已经完善,而宇文温看上去有些疲惫,于是识相的告退。
房内剩下宇文温一人,侍卫入内给香炉换了香药,房间内淡淡香味驱赶着蚊虫,窗外夜色深沉,宇文温看了看怀表,现在是晚上十点,忙了一日后终于有空了。
今日一早,宇文温去巡查城防,然后去看蛮兵们的“强化操练”进度如何,午后,在议事厅敲打各地豪强子弟,下午军议,然后一直见客,忙到现在才有空闲时间做自己的事。
那就是撸串。
宇文温平时很少在晚上撸串,因为吃完后没什么体力活动,没多久就要睡觉,届时吃宵夜时摄入的热量会聚集起来导致发胖。
不过他今日忙了一天,消耗太大,需要撸串来恢复一下,至于多摄入的热量,明天他会全部消耗掉的。
所谓撸串,当然就是一串串的羊肉、猪肉,货真价实,绝对不是用老鼠肉抹了肉粉冒充的,虽然没有什么诸如孜然等调味料,但用酱油处理过的羊肉串、猪肉串,烤过之后味道还是可以的。
烤串,当然是用炭火来烤,但无需宇文温亲自动手,他甚至连撸串都不需要用手,只需要张嘴就行,但这样太纸醉金迷了,宇文温是断然不肯的。
一碟碟烤好的肉串很快便被侍卫端上来,还有一壶酸梅汤、几碟小菜,宇文温坐在房间里,借着烛光自饮自酌自己撸串。
喝酒误事,没东西喝的话撸串没意思,所以宇文温用酸梅汤代酒,自饮自酌,对坐无人,孤零零一根蜡烛,场面有些萧瑟。
老婆儿子被扣留做人质,他每到夜里躺在榻上时,情绪就会不可避免的低落,虽然情绪很快就会恢复,但宇文温总归是有血有肉的人,烦恼始终挥之不去。
正烦恼间,侍卫在外禀报,说王府有信使刚刚赶到涡阳,此时就在院外候见。
宇文温不久前才收到杨丽华、萧九娘的家书,而现在王府来人大半夜赶到涡阳、入城见他,要么是真有急事,要么是易容的刺客。
他大概询问了一下情况,待得知道信使确系王府中人,便让其进来。
见着来人是猫队成员,宇文温彻底放下心,开口问道:“何事如此急切?”
“大王,这是李管家的书信。”
信使将一封信递上,其下夹着另一封信,宇文温不动声色接过信件,示意对方退下,拆开明、暗两封信看起来。
明面上的那封信,是管家李三九所写,内容是王府的一些近况说明,而暗地里的那封信是密信,只有一张白纸,宇文温将白纸在烛火附近隔空烤了一下,上面很快便显现出一些相互间毫无关联的字句。
字迹是李三九的字迹,宇文温确认无误后拿出密码本,开始逐字翻译密信的内容,眼睛渐渐睁大、呼吸急促。
猛地站起身,宇文温揉了揉眼睛,抽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坐下重头翻译起密信,翻译到一半时,“嗖”的一声窜起来,强忍着兴奋之情,紧握双拳挥舞数下,在房内来回走动。
李三九给他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那就是潜伏在邺城的吴明,带着手下成功将王妃、世子救出皇宫!
看到这个消息,宇文温几乎要喜极而泣,他的尉迟炽繁和棘郎逃出皇宫了,躲在安全屋里,至少数月内无忧,尉迟炽繁不会被人逼迫改嫁或者苟合,儿子不会被人欺负、忽然“染病身亡”!
作为丈夫,作为父亲,宇文温知道老婆儿子逃出皇宫,哪里能不高兴,安全屋是他早就布的局,备有大量生活物资,肯定能保得母子俩安全。
即便日后官军围攻邺城,尉迟炽繁母子也不怕被战火牵连,躲在安全屋里,吃得饱穿得暖,不怕被乱兵祸害,不怕被流矢射中,待得官军收复邺城,他们一家就能团聚了!
欣喜若狂的宇文温,原地来回走动许多圈才再次坐在案前,反复看着那密信,笑得眼泪水都流出来,时不时用手去擦。
这个消息,是猫队首领吴明用飞鸽传书传到西阳的,而其所用信鸽,是内战爆发之后,从西阳送去邺城的信鸽,邺城秘密据点里之前的那些信鸽早就用光了。
西阳王府的猫队,为了穿越战乱地区送新一批信鸽去邺城,折了五条人命,而这些殉职的侍卫们,并没有白白牺牲。
他们用生命护送的信鸽,将重要的消息及时传递回西阳。
吴明将王妃和世子救出皇宫,同时逃出来的还有“太后”尉迟明月、千金公主,还有那个波斯胡姬,如此一来,所谓的“天子”、“邾王后”、“太后”都不在尉迟惇手上。
宇文温知道,尉迟惇肯定会立一个替身当天子,掩人耳目,但纸包不住火,天子和太后、邾王后失踪的消息迟早会走漏出去,到时候尉迟氏的声望会再受打击。
军事上连连失利,大义名分又没有了,尉迟氏迟早要完!
想到这里,宇文温高兴得又“点”了十几串烤肉,甚至还要上酒,不过最后还是忍住没要,饮酒误事,他可不想大醉之后,一觉醒来枕边多了个女人。
哼着小曲,宇文温就着酸梅汤撸串,随后拿着光溜溜的竹签在房里“拔剑起舞”,憧憬着与妻儿相聚的情景,心中激动不已。
如此一直折腾到凌晨,宇文温兴奋的劲头才减弱些许。
不经意间,他发现那封密信自己才翻译了一半,于是拿起密码本,继续翻译起来。
前半截内容是天大的好消息,所以宇文温期盼后半部分也是天大的好消息,譬如说尉迟惇因为天子、太后不见了,气得爆血管以至于半身不遂什么的。
“啪”的一声,宇文温又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因为他怀疑自己眼花把密信内容翻译错了,所以要确认一下是否神志不清。
抹了一把脸,宇文温重新开始翻译密信后半段内容,翻译完毕后,反复看着密信以至于出神而不自知。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下密信,喃喃自语:“这下,想不搞事都不行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质问
上午,建康,台城,宫门外跪着三人,有大有小,守门禁军士兵一个个低头看地,而本来要进出宫门的官员们见着如此情景,一个个避之不及,纷纷掉头绕道。(全本小说网,HTTPS://。)
天子幸臣、都官尚书孔范,带着其子礼部侍郎孔祀、其孙孔顶,祖孙三人跪在宫门前已有一个时辰。
孔范、孔祀身强体健,熬得住,而孔顶年纪小,眼看着已经跪得摇摇欲坠,却依旧跪在地上,虽然还没有到午时,但夏日的阳光已经不能用“温暖”来形容。
孔范是天子面前的大红人,在许多官员看来是祸乱朝政的奸佞,如今竟然有此下场,本来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但来往宫门处的官员们却没人敢从其身边经过,全都选择绕道。
因为谁都不想惹祸上身,所以惹不起躲得起,免得来个“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那就冤枉了。
晋时,永嘉之乱后衣冠南渡,琅玡王氏和司马家共天下,手握重兵的荆州刺史王敦起兵杀向建康,其堂弟王导在朝中位高权重,听得这一消息就带着王氏子弟跪在宫门前请罪。
恰好大臣周顗(字伯仁)入宫,王导平日和他关系不错,于是在周顗经过身边时,低声求周顗为他在天子面前说好话,周顗当时理都不理,当做没看见。
入宫后,周顗在天子司马睿面前为王导求情,说王导是国之栋梁,和王敦不是一路人,但他出宫后,再度经过王导身边时,依旧当做没看见。
王导以为老友见死不救,心中怨恨,待得王敦杀入建康、大肆铲除异己时,要对刚正不阿的周顗下手,王敦事前探王导口风,王导不发一言,没有为周顗求情。
周顗遇害后,王导查阅宫中档案时才知道,那日周顗入宫后在天子面前为他极力求情,只是不对外张扬而已,这时王导不由得懊悔不已,就有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典故。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如今的陈国官员们哪里会从孔范身边过,万一对方希望自己在官家面前美言几句,自己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答应,孔范必然怀恨在心,此人睚眦必报,日后肯定会变本加厉报复;若是答应,且不说求情效果如何,为孔范求情的官员,恐怕会被忠良之士唾骂是“为虎作伥”。
所以,还是绕道比较好,省得惹祸上身,里外不是人。
眼见着临近午时,宫门处除了禁军将士外,硬是没有一个人进出,孔范祖孙三人跪在地上明显撑不住了,就在这时,一名官员缓步前行,径直往宫门里走。
尚书仆射袁宪,今日有事入宫面圣,随从在宫门外止步,他下了马后独自一人入宫,远远就看见了跪在宫门前的三个人,也看见许多官员绕道的情形。
同僚多年,袁宪认得孔范的背影,见着这祖孙三人跪在宫门面前,很快就明白所为何事。
他知道晋时王导、周顗的那个典故,但不打算绕道,因为袁宪认为自己行事无愧于心,也不怕孔范这个奸佞,不怕对方日后报复,所以没必要绕道。
身着布衣的孔范跪在地上,其子、孙跪在左右,袁宪从孔祀身边走过,来到孔范面前,明知故问:“孔公,此是何故?”
面色有些苍白的孔范,后背衣裳已为汗水打湿,他抬头看着袁宪,咽了一下口水,艰难的说道:“袁公,还请在官家面前说一声,罪臣孔范,携子孙在宫门前请罪。”
袁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即转身向宫门内走去。
说实话,孔范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袁宪心中痛快非常,孔范此人有文采,但身为臣子,不劝谏天子以国事为重,反倒文过饰非,成日里为了讨好天子而溜须拍马。
为了邀宠,还恬不知耻和并无血缘关系的孔贵嫔结为兄妹,为了投机钻营,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陷害忠良,为非作歹。
如果孔范今日被天子绳之以法,袁宪可不会为其求情,但事情并不是外人所想的那样,孔范并不会有性命之忧,甚至未必会丢官罢职。
一名宦官在前领路,袁宪走在宫道上,想着近日发生的一件大事。
不久前,陈国寿春城外、淮水以北的周国地界,忽然有大量周军向岸边靠近,旌旗招展、号声连绵,寿春守军以为是周军来袭城,吓得惊慌失措。
周国(宇文氏)如今和陈国订有盟约,两国携手共击尉迟氏,周国之前一直遵守盟约,甚至还将攻占的合州州治汝阴归还陈国。
现在,两国以淮水为界,陈国收复淮南州郡后抓紧时间休养生息,而周国(宇文氏)则在淮北和尉迟氏鏖战。
所以谁也不会想到宇文氏会忽然聚集兵马,兵锋直指寿春,寿春守将在紧急布置城防之际,派人到汝阴以及钟离等地告急。
结果北岸的周军将士是在狩猎,得知实情的寿春守将不由得松了口气,但依旧不敢掉以轻心,生怕对方是假借狩猎之名,行偷袭寿春之事。
待得北岸周军离开,守军们才敢放心,结果没过多久,对方遣使入城,面见守将时,提出了一个极其无礼的要求:
狩猎时,有两名周兵失踪,周国方面认为这两个人逃进了寿春城,所以要求守将开门,让周兵入城搜索。
这种要求不但无礼,还极其无耻,守将当然不会答应,面对来使的威胁,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对方要求。
结果就是大批周军再度南下,聚集淮水北岸,又遣使威胁,说不交出两名周兵,就要强行入城搜查,在北岸摆出一副要兴师问罪的阵势。
守将不敢大意,在紧闭城门的同时,遣使告急,告急文书直接送到建康,送到天子手中。
天子看了之后勃然大怒,大臣们也为周国如此卑劣行径激得气愤填膺,但出于维护两国盟约的考虑,天子决定遣使到涡阳,当面质问周国淮北驻军主帅、西阳王宇文温,质问对方为何要擅开边衅。
然而使者还没到京口,西阳王的使者却渡江来到了京口,入建康之后,向天子递交了西阳王的亲笔信。
西阳王在信中,措辞严厉的质问陈国为何背盟、私下里与尉迟氏勾结,意图南北夹击,偷袭淮北的周军(宇文氏军队)。
这种恶人先告状的行为,使得天子极为不快,但宇文温在信中列数了陈国私通尉迟氏的罪证,其中就有宇文温击败尉迟佑耆、进入涡阳后,在尉迟佑耆下榻处搜到的一封密信。
那封密信,是尉迟佑耆写给陈国大臣孔范的回信,尉迟佑耆在回信里,同意了孔范的建议,要南北夹击宇文氏军队。
然后尉迟氏全力清剿宇文氏在河南、淮西军队,为陈军趁机收复江州创造良机。
宇文温在信中叫嚣,若陈国不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不把孔范的人头送到涡阳,他宁可弃尉迟氏的威胁不顾,也要挥师南下,席卷淮南。
还要上奏朝廷,派水军东进,最后水陆合击,兵临建康城下!
如此气焰嚣张的“最后通牒”,让天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