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第8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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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来的钱,上官拿大头,剩下一点点归小兵。
胆子大、稍微有些能力的兵油子,选择自己“单干”,召集十几二十个同袍,换了身衣物,蒙上脸,拉帮结伙去打劫,打劫周边村落,或者打劫过路商旅。
或者收了当地某大户的钱,换了身衣物去给对方当打手,对付仇家,或者是壮声势,反正就是收钱办事。
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士兵,当然比一般人家的护院要狠,即便是徒手搏斗,也能打得对方抱头鼠窜,所以深受各地雇主的好评。
那些被征召来服兵役的普通百姓,没能耐捞外快,就只能老老实实任由上头差遣,反正每日都会很忙,就是没时间操练。
相比之下,出来砍柴倒也好,只要砍够了薪柴就能回去,若是运气好,捉到野兔之类的野物,还能开开荤,在野地里烤着吃,回去也不用交“孝敬”。
每次砍柴,许多互不隶属的士兵跟着各自队伍出发,各个队伍浩浩荡荡开拨,到地方就各自砍柴,把足额薪柴放到马车上,再呼啦啦走回来。
有的队伍砍得快,回来就快,有的队伍动作慢,自然就落在后面,但总的来说,一起出营的士兵们,到了下午大多都差不多能前后一起回来,头尾相距一里多,大队伍必然稀稀疏疏。
而因为不是打仗或行军,士兵们走路速度有快有慢,而有的人走着走着要撒尿或者出恭,自然会被所属队伍拉下,和后面走来的其他队伍同袍混在一起。
此次亦是如此,各队陆陆续续完成砍柴任务,陆陆续续向南侧数里外军营走去,没走出二里地,大队伍就渐渐拉长,各队士兵混杂在一起。
虽说督将们三令五申说整队出营就得整队回营,但执行起来并不严格,大家都习以为常,没人计较。
反正到了军营外,各什什长及队正会在辕门处点人,免得有敌军细作浑水摸鱼,混入军营刺探消息。
但实际上这个规定执行得不严,因为每日进出军营的士兵有很多,光是对出去砍柴的士兵严没什么用,时间一长,守门的士兵也懒得计较。
只有当那些送粮入营的队伍接近军营时,士兵们才会提起精神戒备、检查,而对于每日进进出出的熟面孔,计较多了反倒惹人嫌。
今日守门的士兵,先见着一辆辆马车拉着薪柴回营,知道砍柴的士兵就要回来了,待得稀稀拉拉的队伍出现在视野里,没人觉得有何不妥。
但临时起意巡营的侯莫陈琼不这么想,他虽然戎马多年,知道军中陋习,但肩负重任,不敢掉以轻心,如今蜀王新故,大营内人心浮动,一不留神便会让敌军细作趁虚而入,搞鬼搞怪。
蜀王不久前于宁平故城之役战殁,遗体被部将悄悄运回大营,坐镇大营的侯莫陈琼和其他几位将领商议后,将蜀王遗体秘密运回邺城,而他作为相府司马,暂时行使主帅职责。
前日邺城传来消息,说蜀王“伤重不治,薨于邺城”,世子继位,同时抵达左城的朝廷使者,带来了天子诏令。
侯莫陈琼被任命为东南道行军元帅,名正言顺统领大军,讨伐盘踞亳州的逆贼。
对于侯莫陈琼来说,邺城那边的事情想多了没用,当务之急是要解决眼前的敌人,然而适逢蜀王新故,己方人心不稳,只能以静制动,看敌军有何动向,他再做应对。
侯莫陈琼当过高官,带过大军,见过无数风雨,所以对于稳住曹州局势很有信心,问题在于人心浮动,他就怕自己专心致志对付强敌时,背后有人捅刀子。
尉迟惇一死,原本心向邺城朝廷的文武官员之中,可能有人会起心思,而在这大营内,也可能有将领会产生别样想法,若某人想要勾结亳州之敌来个里应外合,必然会有敌军细作往来军营,暗中通传消息。
看着漏洞百出的营防,侯莫陈琼有些恼火,但他知道军营就是这样,一个绵延数里的大营想要完全戒备森严基本很难。
远的,有刘宋名将檀道济“唱筹量沙”诓骗魏军细作,这就是军营戒备无法做到滴水不漏的证明,不然魏军细作哪里能看见宋军粮多(沙多)?
近一些的,有东西魏沙苑之战,西魏大将达奚武带着三个部下换身衣服,趁夜混进东魏军营,不但探得巡营口令,还扮作督将四处巡营,鞭挞不守军纪的东魏士兵。
所以,要想杜绝敌军细作潜入己方大营很困难,所以外松内紧才是正理,但外松也不能松得太过分,如今看着营外那些稀稀疏疏回营的士兵,侯莫陈琼觉得必须要整治一番。
顺便筛查一下,这些人之中是不是有敌军细作。
第二百零八章 细作(续)
砍柴归来的士兵,得知在入营时有“惊喜”,那就是每人得加餐,加一个炊饼,这可是难得的好事,饥肠辘辘的士兵们很快便在营门外排起长队。(全本小说网,https://。)
为了避免有人浑水摸鱼,今日没砍柴也来领炊饼,回营的士兵们需要按照队的编制点人数。
一队十个什,总共百人出头,每个队按什来排队,每个什由什长点人数,一人一个炊饼,要是做老好人给不是自己什的士兵混进来骗吃,其他人若知情不报,一经发现全队受罚。
今日出营砍柴的队伍,出发时已经做了登记,此时回营的士兵,若不属于砍柴队伍,不得参与列队,也不得先入营,要在一旁等着。
要等砍柴的队伍入营完毕,剩下的士兵才能入营。
为了赶紧入营多领一个炊饼,急着排队的士兵们乱成一锅粥,各什什长咆哮着指挥本什士兵排队,营门外一阵鸡飞狗跳。
除去砍柴的士兵,那些本不该出营,却因为各种原因出去的士兵,此时三五成群,看着砍柴的同袍们折腾,对方有有“惊喜”能加餐,让很多人颇为羡慕。
一开始不是没有人动过浑水摸鱼的主意,但看阵势不对不好蒙混过关,大家就只能等着砍柴队伍排队入营,他们好赶紧回营休息。
谁都想早些入营,然而越急越出错,许多士兵是被征发服兵役的百姓,大多左右不分,也没怎么练过队列,甚至连自己的队伍在哪里都弄不清。
折腾了不知道多久,好不容易排成歪歪扭扭的队形,虽然看上去很难看,但好歹还算排成队了。
经过队正的检查,各什列队依次入营,门口处有伙夫挑来的几筐炊饼,入营的士兵人手一个,旁人见了羡慕不已:果然是加餐。
好不容易等着队伍入营完毕,其他等着入营的士兵正要往门里走,却被督将领着士兵拦住,说是要逐个检查是否有出营许可,不然就要追究擅自出营的罪责。
士兵们听到这个说法的第一反应,就是“你莫非是头一天巡营的愣头青?”
他们擅自出营,是被将领们派去“帮佣”挣钱,亦或者是想办法赚钱、打渔、打野味,虽然明面上说是违反军法,但每次事情闹开了,必然是不了了之。
说什么“每人都要当众挨打二十仗以儆效尤”、“要追究所属队伍将领的责任”,这种话也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傻瓜才说得出。
有兵油子甚至故意喧哗,鼓动其他人高声叫骂,煽动对峙,就是要把事情闹大,等到事情闹得不可开交,那些派他们出来挣钱的将领们也被牵扯进来,最后倒霉的就是这个要严明军纪的督将。
在有心人的鼓动下,喧哗声越来越响亮,营门处场面开始混乱,就在这时,一队队彪悍的士兵从军营里冲了出来,如同饿虎扑羊般冲向鼓噪的士兵。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木棒,向着面色大变的士兵们咆哮:“蹲下!全都抱头蹲下!谁活得不耐烦了可以站着!”
“胆敢在营门闹事,你们是活腻了还是怎的!”
有人撑腰,那名督将的胆气愈发壮起来,指挥人将要入营的士兵全都抓起来,然后指着前头几个人:“你们几个,指认自己的同伴,一起受罚,加倍受罚!”
那几人知道今日是真的倒了霉,苦苦求饶,结果每人都被抽了一两个耳光,随后捂着脸去指认同伴。
被指认的人,同样哭丧着脸,乖乖走到一旁,等着插标游营,然后当众受罚,因为是“结伙违反军纪”,惩罚加倍,要受四十杖。
而剩下那些落单的士兵,要挨打二十杖,相对来说好一些。
服服帖帖的士兵们,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的隶属,由军吏逐一记下,随后一个个被人反绑双手,眼见着接下来就要插标游营,却被搜身。
搜出来许多杂物,有铜钱、干粮、首饰、工具等物品,都是常见之物,
搜出来的还有书信,大多是家书,还算是正常,但竟然能搜出蜡丸,那就蹊跷了。
一名士兵的发髻里藏着个蜡丸,被人搜出来后,他奋力挣扎,拼命用嘴将被人拿着的蜡丸吞下,不顾旁人的撕打,咀嚼着口中蜡丸。
“把他嘴扳开!!”
“快把他嘴巴扳。。。他嚼舌自尽了!”
“哎呀,这里也有人嚼舌自尽了!”
。。。。。。
案上托盘里,放着几张破损的纸条,都带着斑斑血迹,各纸条上字迹大多已经模糊不清,勉强认得出几个字,却无法连成完整的句子,让人看了摸不着头脑。
纸条带着酸味,是从人的胃里取出,而被开膛破肚的人,早已嚼舌自尽。
蜡丸,身份归属不明,拼命吞下蜡丸后嚼舌自尽,几件事连接在一起,意味着这几个人是敌军派来的细作。
身上带着用蜡丸包裹的纸条,是为了防止水渍、汗渍将纸条上所写字迹弄得模糊,而这几个人混在砍柴回营的士兵当中,若不是被筛查出来,入营之后必然会把纸条交到某些人手中。
结果,就在营门处暴露身份,为了销毁证据,这些人不惜将蜡丸嚼烂、吞下,试图毁灭证据,然后嚼舌自尽,免得熬不住严刑拷打供出联系人是谁。
简单的推理,得出一个结论:军营里真的有人和敌军勾结,试图里应外合。
只是这些纸条已经残缺不全,凭着残留的字迹,无法断定纸条里到底写了什么,也无法断定是谁在和敌人勾结。
行军元帅侯莫陈琼,看着齐聚帐内的将领们,试图看出谁心里有鬼,但这只是徒劳无功的做法,因为肉眼无法看穿人的内心。
没有确实的证据,他无法给任何将领定罪,若只凭怀疑就抓人,无法服众。
然而若不是他今日临时起意巡营,这些纸条就会被细作送到眼前之中某几个人手上,这些人勾结外敌的行径,恐怕也不是今日才有。
战局本来就有些不妙,如今蜀王薨,人心思变理所当然,所以侯莫陈琼可不会掉以轻心,因为若真有人勾结外敌,到后面死的恐怕就是他。
侯莫陈琼真想抓出几个内贼,奈何没有确凿证据,所以,此时只能敲山震虎:“本帅三番五次下令,不得放纵麾下士兵擅自出入军营,结果呢!”
“偌大一个军营,如同集市般,随便什么闲杂人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本帅接连几次提醒,看来有的人不放在心上,呵呵。。。”侯莫陈琼按刀巡视众将,大声发问:“军正何在?!”
准备就绪的军正出列行礼:“下官在!”
“有人违反军纪,纵容麾下将士随意出入军营,该当何罪!”
“当众仗一百,鞭四十!”
第二百零九章 故人
夜,行军总管贺兰宽趴在榻上,后背一片血肉模糊,一百杖实打实打出的效果就是这样,若不是众人求情,还会再来四十鞭,那时后背会更加“凄凉”。全本小说网;HTTPS://щщщ。m;
军医正在处理伤口并敷药,而贺兰宽趴着一动不动,这种皮肉伤,对于他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关键是当众被打,那脸面可就丢尽了。
军营有军营的规矩,譬如士兵不得随意进出军营等营禁,但这种营禁实际很难执行,多少年来都是如此。
就像历朝历代的朝廷明令禁止大户藏匿人口、隐瞒田产那样,说是这么说,做却没人照着做,军营“严禁士兵随意进出”的营禁,基本上没人当真。
大军驻扎一处,营盘绵延数里,营门十几座,每日出营砍柴、担水、打猎、遛马的士兵不知凡几,哪里能把所有士兵管得严严实实。
士兵进出军营只要不是行为太出格,主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都是默认的事情,没有谁会主动挑破,若真因为营禁不严而大动肝火,那样的主帅要么蠢要么真的想“挑事”。
贺兰宽今日因为御下不严,吃了一百杖,若说证据倒也确凿,他安排部下出去遛马,却有其他人跟着出营去打些野味回来,出去的人没跟着马回来,所以被抓个正着。
这些倒霉鬼被五花大绑,颈后插了草标,然后被人押着游营,而身为主将的贺兰宽,被打了一百杖。
又有几个将领因为放纵士兵出营“帮佣”,除了一百杖,还被抽了四十鞭。
相比之下,贺兰宽算是比较走运,区区皮肉伤对他来说没什么,但因为被主帅拉出来“明正军法、以儆效尤”,让人觉得十分不值。
军医为贺兰宽敷好药后告退,侍从端来温热的饭菜,贺兰宽披了件袍子坐起身用餐,边吃边想当前局势,想着蜀王尉迟惇薨,河南局势危急,不由得心事重重。
邺城朝廷的情况如今看起来有些不妙,而长安那边已经熬过了最难的时候,所以现在的河南战局关系到东西两方的胜负,关键点有两处,郑州和曹州。
尉迟顺坐镇郑州和宇文明对峙,而贺兰宽所属的大军驻扎曹州,和亳州宇文温对峙。
会是哪边先分出胜负?
贺兰宽觉得应该是曹州这边,因为当面之敌宇文温善战,攻防都很擅长,极有可能身负破局的任务,所以对方迟早要主动进攻。
想到这里,贺兰宽有些感慨,感慨宇文氏在齐王宇文宪之后,又出了一个善战的藩王。
若当年宇文宪没死,哪里会有江山倾覆之事?
贺兰宽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