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秋-第3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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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大营,王彦被人簇拥着在营帐间穿行,只见营中的士卒,或坐或蹲,什么声音也没有,见王彦一大群人走来,也只是默然的站起身来。
“殿下,陛下尚在山上。”李元胤引着王彦一行穿过大营。
王彦站在营中,四处张望了一下,去岁击败满达海,迫使多铎饮恨退军的江西精兵,尽然成了这幅模样,他心头不禁一沉。
他站了一会儿,良久才抬手对李元胤道:“元伯,引路吧!”
众人穿过大营,来到山脚,顺着石阶往上走,青色的石阶上,还可以看见乌黑的血迹,显然曾是明清血战的关键之地。
王彦一到山下,早有人上山禀报,等他顺着阶梯,爬上山顶时,唐王以带着一群大臣在山门前等候。
众人没有多说,相互见礼后,唐王开口道:“衡阳王,皇兄在东厢等候多时了。”
路上,王彦以从金声桓、万元吉口中得知皇帝病危的消息,这让王彦有些措手不及,他虽然与皇帝的政治主张不同,但眼下是攻取南京的重要时刻,他是绝对不愿意看到皇帝撒手人寰的。
他听皇帝居然在等他,也顾不上客气,忙请人引路,急忙去龙榻前拜见。
唐王引他到屋外,朝里面说道:“皇兄,衡阳王到了。”
半响一名内侍出来,给王彦、唐王见礼后,说道:“陛下请衡阳王入内,监国与诸位大人稍后。”
众大臣与唐王微微皱眉,王彦是能够影响大明政局走向的重要人物,没有王彦的支持,可以说皇位都坐不稳,坐了也是心惊胆颤。
皇帝既然已经认定唐王为政治上的接班人,由他来担起整个朱家的江山,这个时候,他至少应该在场。
皇帝既然已有交代,唐王心中虽有异议,但也不好说出来。
王彦则忙摘掉头盔,交给身后的陆士逵,然后整了整金甲,跟着内侍进屋。
他才跨过门槛,便听到里面一个声音传来,“是~是士衡么?”
王彦听了心头一紧,是隆武的声音,但是却有些断续发颤,已经没了半点生气,他忙疾步进屋,看见躺在龙榻上的隆武,整个人顿时一愣。
今岁新年后,他离开广京时,隆武在国事上还事事亲为,可几个月不见,整个人不知瘦了多少斤,他脸颊凹陷,颧骨突起,眼眶也掉了进去,已经只剩皮包骨头。
见王彦进来,隆武手抖着抬了抬,身旁的内侍会意,忙帮着把他扶起,拿着软枕塞在背后,隆武就这么靠在床前,枯燥得像稻草一样的头发有些散乱,双目混浊的如同一双死鱼眼。
王彦大惊失色,几步窜到龙榻前,便拜倒,哭声道:“臣来迟了!陛下何至于此!”
隆武看着王彦,眼中流出几行浊泪,却笑道:“不迟,不迟,朕不想最后还是为卿所救,居然还能与卿再见一面···”
许是激动,隆武话没说完,忽然一阵猛烈的咳嗽,内侍们连忙上前,王彦只见他不停咳出血沫,似乎要将内脏都咳出来,看得他一阵揪心。
好一阵,隆武才缓过劲来,他从内侍手中拿了一块白帕之后,却又挥手将内侍全部屏退,手抖着拍了拍床沿,示意王彦坐上来。
内侍退出厢房,连门也一并带上,王彦没有推辞,起身坐在床边,握住隆武枯瘦的手,不像是君臣,像是多年的好友。
这正是王彦曾经想要的君臣关系,当初他也曾与还是唐王的隆武帝,这样坐而论道,大谈抗清,共忧家国存亡,而今王彦再次坐在隆武对面,隆武帝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腔热血,意气风发,立志救国的大明亲王,而是行将就木,满身死气的老者。
王彦心里一阵唏嘘,却听隆武叹道:“朕悔不听卿之言,至有今日,今天数以尽,太医不能救。朕死则死矣,然却有二事始终放心不下,唯托付于卿,朕才能安心于九泉。”
隆武说着,停了一下,他看着王彦,忽然把他的手握紧了一些,“卿与朕国难相识,数救朕于危难,赤子之心天下皆然,然朕昏聩,负卿甚多,望卿勿怪。今朕休矣,所说俱是肺腑之言,卿家勿疑,朕以屏退左右,卿当与朕坦诚相见。”
这几年来,王彦要说对隆武没意见,那绝对是假话,但他看见现在的隆武抓着他的手,就像抓着一丝希望,混浊的眼中满是期许,生怕他拒他、疑他,王彦就是有再多意见,这时也已经消散。
他理解隆武让他一个进来,就是想和他好好一谈,让他不要有什么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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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0章 君臣谈话
政治是件很残酷的事情,而人总归要成长,王彦在被隆武的话语说动时,内心其实也在思量着,他能得到一些什么。
隆武病危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突然,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王彦兴师东下,他原来是想击败博洛后,在拥簇着隆武这个名义上的共主,号令各方围攻南京,但现在整个计划,都将被打乱。
皇帝宾天,这对大明而言是天大的事情,而王彦个人并没有号令鲁王、郑成功的名分,江南一战,还能不能打,将是个大问题。
此时王彦心中也有些混乱,他听了隆武的话,劝慰道:“陛下善保龙体,不日定当霍然。”
隆武听王彦这么说,心中却有些凄凉,他是帝王,可实时变化,现在却似乎是在相求王彦,“朕登基四载,赖卿得以守住西南半壁基业,朕今病危,卿不能重拾当年之情,让朕走的心安吗?”
说完,隆武脸上一阵潮红,王彦忙急道:“陛下有何事交代,臣若能做到,定然万死不辞!”
王彦对于隆武,也是有感情的,他若真是心狠,也不会在得知隆武病危后,马不停蹄的一路飞奔过来,他来就是想见见隆武最后一面,听听隆武对他有什么交代。
可是王彦毕竟已经不是原来天真浪漫不想事的王彦,他再面对隆武时,还是有许多其他的考虑。
隆武的手把他抓的紧紧的,也不知道,他枯瘦的身体哪里来的力量。
王彦没有打说一定做到,但隆武听他这么说,心中还是松了一口气,他不让唐王等人进来,就是怕大臣们在,王彦只和他说场面话,他不能听到王彦的真实想法。
现在屋内就他们君臣两人,他希望交心的和王彦谈一谈,哪怕王彦告诉他要取而代之,他也要听王彦的心里话。
隆武轻微咳嗽一下,王彦忙起身抚其背,等稍好些,他便听隆武道:“朕听唐王说,卿已经击败博洛主力,卿真可当朕之韩岳。”
王彦听了这话,心中不置可否,又听隆武说道:“不,卿今日功绩,已经远胜韩岳。现在博洛以败,朕若是再有些寿元,哪怕是几月时间,也定要随着诸军打下南京,就是进城立崩,朕也无憾,然天意如此,朕心无奈···”
隆武说着,深陷的眼眶,浊泪又糊了眼。
王彦想起当初在潮州拥隆武监国,隆武登坛拜天,立下“恭行天讨,以光复帝室,驱除鞑虏,以缵我太祖之业。荡平北虏,光复两京,中兴大明”的誓言,他能感受到隆武心中的不甘。
这时王彦忽然说道:“陛下放心,臣定让陛下第一个进南京!”
隆武听了却微微一愣,许是头脑昏沉,一时没反应过来。
王彦拿起龙榻旁的白帕,为他擦拭了浊泪,他混浊的眼中忽然出现一丝光芒,盯着王彦,紧握着他的右手,说道:“朕崩之后,卿家还欲打南京?”
“战事绵延小半载,我大明精锐尽出,堵上了国运、民气,若南京不下,士气必然一泄千里,再想打回来,就难上加难了!”王彦正色说道。
“朕崩后,诸军士气必泄,卿家切不可义气用事,重蹈朕的覆辙,朕以为···”隆武边说,边看着王彦,他虽然不想王彦拿取光复南京的功劳,但是如果此时王彦再败,那大明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隆武说着,说着,看王彦脸色不变,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忽然停了下来,半响后,说道:“卿想秘不发丧?”
王彦摇摇头,山下几万人马大多知道皇帝情况,而其中难免有鲁王的细作,大臣中说不定也有与鲁王交好的人,连自己都瞒不住,更不要说清兵。
忽然,王彦把手抽了出来,起身从龙榻上站了起来,然后后退一步,郑重的行礼拜道:“陛下,如今南京再望,实乃甲申以来,我大明重振国运的关键时刻,臣需要一个名分!”
在同隆武说话之间,王彦心中逐渐也理清了思绪。
现在他虽然胜了博洛,但如果鲁王、郑成功不配合他,唐王、金声桓、孙守法不支持,那江南之战,靠他一家之力,那就没法子打了。
江南之战,若要继续下去,他需要一个整合各方势力的名义,只有有了名义,他才能与鲁王、唐王、郑成功、金声桓等人来谈,寻求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条件。
而且有了名义,他今后掌握大明政权,才具有合法性。
王彦在心中甚至运量了一个想法,若是隆武给了他名义,他打下南京后,除了让隆武遗体第一个进南京,而且会在谥号、庙号等事情上大昨文章,将隆武的地位无限拔高,只少要有宋高宗的地位,甚至要与成祖并列。
隆武见此,嘴动了一下,抬了抬手,欲言忽又停下,半响后,他没有回答王彦的请求,而是颤声说道:“朕原以为此番大明因朕之过失,必受重创,四五载间难复元气,不想卿家又力挽狂澜。大明有卿,实为朕之幸,社稷之幸。朕曾想,朕便是崩后,大明若是由卿掌控,卿定能完成朕的遗志。西蜀偏安一隅,昭烈皇帝拖孤于诸葛孔明,孔明因此竭尽忠诚,至死方休,朕本该以大事相托于卿,但朕却忧心无颜向祖宗交代。”
王彦明白皇帝的意思,怕他权利太大,功绩太高,夺取他朱家的江山,也正是这种担心,才使得君臣二人越走越远。
“陛下,臣一心光复汉室,别无二志!”王彦忙伏地说道。
他这话,对隆武而言却没有说服力,曹孟德前半生不是一样一心为汉,可人会变,人心更是难测,一年前和一年后,想法可能已经是南辕北辙了。
隆武这次没让王彦起来,他混浊的眼看着王彦,似乎是想将他看透,“卿无二心,卿意欲何为?”
隆武问出此语,他们君臣之间,便等于真的要坦诚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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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1章 意欲何为
“卿意欲何为?”
在隆武看来,如果你没有二志,你就该学学古代的贤臣,不应该让君王感到不安,在君王稍起疑虑时,就该主动放弃权利,将自身谈化出朝野,以上帝王心安,可是王彦的行为,却正好相反,他不断在试图掌权,甚至拉帮结派,试图挑战皇权,隆武帝真是不明白,甚至有些憎恨王彦,恨他为什么不能做个听话的臣子。
王彦听了隆武的话,也沉默下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普天之下,九成九的人,都是这般模样,每个都为了同一个目的,不惜一切的努力着,心甘情愿的成为金银,美色,权利的奴隶,死心蹋地的付出。
功利、利己,这是大多人的选择,为此可以不择手断,就像时下。
这也是现实,但是如果整个天下,人人都是如此,那就太可怕。
早期资本主义的特点就功利,不赚钱,萌什么牙?
在说明代资本主义萌芽时,也该想到,当整个江南士人阶层,去追逐钱财的时候,原来修齐治平的价值观也必然随之崩塌。
礼乐崩坏后,如何要求一个信奉功利主义的官员,去抵抗满清呢?
弘光年间,明朝一触即溃,与晚明思想混乱,有很大的原因。
孟子说:“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
人和禽兽在本质上都是功利的,差异就那么一点点,普通的人抛弃这一点点,君子却保存它。
庸众可以选择功利,却不该去嘲弄,坚持理想、道义的人,因为正是有这一小撮人在,整个社会才不断进步,道德才不断提高,文明才有希望。
儒家在中国古代社会,就一直承担着教化的责任,但是却在历代统治者的干预下,逐渐丧失了教化的功能和治世的理想,逐渐沦为了逐利的官僚。
这种转变,在明朝尤为明显,而转变的原因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皇权太强,臣权太弱,皇帝随意廷杖大臣,打断整个士大夫阶层的脊梁,也使得大部分士人彻底寒心,放弃了治国的理想。
太祖设廷杖,起初是为了震慑不法官员,也就是一两人,但到了子孙后世,就完全变味,成了皇帝宣泄淫威的工具。
正德年间,武宗创下一百零七人同时受杖的纪录,而时隔不久,这个纪录就被嘉靖皇帝以同时廷杖一百三十四人,其中十六人当场死亡的记录给打破。
除此之外,大太监刘瑾也曾杖杀二十三员大臣,此后被魏忠贤杖杀之人,也不在少数。
而这些官员受杖的原因,有弹劾严嵩的,论妖僧的,谏万贵妃干政的,还有谏元夕观灯的,谏武宗南巡的,谏嘉靖勿服金丹的,这都被廷杖。
最离谱的是正德年间,十三道御史弹劾刘瑾,结果上一本就要被杖三十,上两本就要被杖六十,而上三本的每本各杖六十,不等杖完,人就死了。
儒家的这些士大夫,迂腐的人大有人在,道貌岸然的也不少,但是历代没有这些老夫子,瞪眼吹眉的拉着皇帝,用儒家对君王的标准,来要求皇帝,这不能干,那不能做的,历代皇帝要干多少荒唐事,而百姓要多遭受多少罪过。
士大夫对于国事,本就该仗义直言,可直言后,却要被打死。就像武宗,地方上糟了灾,他却要南下游玩,大臣们劝谏,被打死十几个,最后武宗是被朝臣给感动了,取消了南巡的计划,但劝谏的大臣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