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鬼的上下两千年-第1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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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允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事,为人不耻不说,也是生死不知。
不管是被董卓还是吕布哪一个人发现,恐怕他都难逃一死。只不过,他这将要入土的人又怎么会怕死呢?
古人都说文人该有气节。
王允将捏着书信的手背到了身后,佝偻的身子挺直了一些,之后便是要叫吕布以为董卓欲要对他下手了。
扭过头来看向自己身下的影子,好像是隐约是看到了当年自己初读书的时候,圣贤之言似乎还依稀在侧,是如君子不忧不惧。
他紧皱的眉头一松,点了点头,嘴角勾起。
那,这就当是老夫的气节。为臣为人,才身死无愧,亦不忧不惧。
“将死之人尚能做上一场大事,快哉。”
沙哑的声音轻笑,有些枯瘦的人影转了过去,披着汉袍走出了烛光之外。
······
天光亮的刺眼,很少能见到这样晴朗的天气,长空无云遮蔽,只能见到一片青蓝。
阳光直射落在宫中的金殿前,群臣立在两侧,半弯着腰,官袍长袖微微触在地上。
身穿着甲胄手持利刃的守卫两列排开,站在宫殿前的外侧。
而抬起头来就能看到一座似乎是刚刚修筑好的高台,上面焚着香炉,轻烟飘散。
人群里的气氛不像是天气那样晴朗,甚至笼罩着一层阴霾,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少有人知道今天是要做什么。
他们只是都被董卓叫来了这里,看到这样的场面,大多数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猜想,但是逃不过的是,今天应该是有大事要发生的。
“咔咔咔。”
马蹄混杂着车轮声打破了寂静,群臣抬起了头来。
有些人面色肃穆,有些人暗握着拳头,有些人却是战战兢兢。
同在一朝之中为天子之臣,神色各异的却是着实有趣。
顺着所有人的目光,宫殿外一架车马在士兵的护卫下开来,那车驾是六马,天子驾六,但是所有人都清楚坐在那车架上的人不是天子,是董卓。
那高台叫做受禅台,今日的礼叫做禅让礼,董卓今日是来受天子禅让的。如此一来,他也就是能名正言顺地继位,而不用被人叫了篡位的骂名。
只是此时只有董卓来了,天子没有来。
董卓的车驾边围着数队西凉士卒,车驾未进宫,士卒已就已经先行,随着沉闷的脚步声如潮般的涌进了宫殿,将宫殿层层围住。
而宫中的守卫在这数支西凉军面前甚至不及十分之一,这种场景,简直就和逼宫别无两样。
吕布骑着赤红色的赤兔,领着三个亲卫护送在董卓的车前,说是护送,实则也是被隔在数层士兵之外。
“沙。”马车的帘子里横出了一只手,沉沉地握在了车辕上。帘子被掀开,董卓凶横地脸孔从帘子下露出。
眼睛扫视了几遍宫殿前,明明是禅让礼,却不见天子。此时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又异样,不过董卓的脸色一点都没有变,平淡地横眼看向前面的吕布。
他虽然不知道这吕布是如何和天子勾结在一起,居然给他设下了这样的局,想来是要在这里围杀他。
不过车驾的两旁都是自己亲信的西凉士兵。
董卓的眼中露出凶光,既然以禅让之由引我来此,那么今日这个大位,天子是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了。
“奉先,天子说欲要禅位与我,让我来继礼,可是,你说我怎么左右也不见天子啊?”
董卓漫不经心地对着吕布沉声问道。
走在士卒前的吕布扭过头来,看到了董卓的神色,两眼里尽是对他的杀意,微热的天气里让他觉得背后森寒。
眉头一皱,吕布的手顿地扯住了赤兔的缰绳,手中的方天戟微微垂下。
“我看,恐怕今日不是继位吧?”董卓的声音沉了下去,抬起了一只手。
“刀斧手!”
宫殿前的群臣甚至都还没有搞清楚是什么情况,只听见一声齐齐的刀刃出鞘的声音,无数的利刃霎时间亮出,在阳光下反射着寒光。
人群里一片恐慌,却又不敢乱动,这时候的宫殿是已经被西凉士卒团团围住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凭一腔热血
董卓最后看了一眼吕布,挥下了手:“先给我杀了这人!”
“杀!!!”杀声在金宫中暴起,刀刃高举,数不清的人围向了中间那个骑在赤马之上的将领。
“呼!”吕布的长戟一挥,而他的身后三个亲卫也各自取出了自己的兵刃。
其中一人握住了腰中的长剑抽了出来。
一声剑吟声响彻,白面的亲卫高喝了一声:“陷阵何在!”
“在!”
原先守在宫殿两侧的宫中守卫猛地向前踏了一步,人数不及西凉军的十分之一,不过气势却丝毫不逊色半分。
一股凶煞的气息从那些宫殿守卫的身上散开,带着一些血气,脚步齐如一声,手同时放在了自己的腰间的剑柄上。
“咔!”
长剑被抽出来半截,森森示人。
“天子殿前,再敢冒进一步,杀无赦!”
一声齐喝,群臣里有几人直接被吓得趴在了地上,股间战战,有一些微湿。
这些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宫前守卫,而都在已经被换成了吕布帐下的精锐,陷阵营。
西凉军自然不可能被这一声齐喝吓退,他们也都是从战场上杀下来的人,两军交锋,怎么会怕了。
脚步没有半点停留,冲了上去。陷阵军这边,见西凉军没有停下,也不再说话,低下了头来。
“铮!”整把长剑从鞘中抽出,宫前的空气一冷。
两队陷阵军向前齐走了几步,也不知道是谁先喊出的第一声。
“陷阵之志!”
接着暴起的声音附和道:“有死无生!”
两队聚成了一队,长剑高举,两眼见红。步伐再没有停留,冲了起来,向着西凉军杀去。
西凉军这才慢了一份,那不过他们十分之一的人向他们冲来,他们却没有看到队阵里半点退意。似乎那些人里,真的是有一种有死无生之志。
名叫陷阵的士卒身着黑甲,伸手将头盔上的一张甲面拉下盖在脸上。是一张凶兽一般的面容。
陷阵营,是古来的名号,传闻最早出现在先秦之时。是所向披靡的一支军部,士卒将生死置之度外,可以百人阵破千人阵,常陷于敌阵中冲杀,兽面黑甲。
此军辅佐王侧,从先秦到秦朝直至秦亡之时,在咸阳之围时。
千人迎敌数十万,留一句虽千万人吾往矣,全军已死明志。
这才叫一陷阵之志千古留名,被称为至忠义奋勇之军。
甚至汉时也曾建一军为陷阵护卫宫中,而一支军阵能被叫为陷阵就是最高的荣耀,是说军中忠勇称陷阵。
杂记中最早的陷阵将领穿一身丧白衣袍,是白起之后,因为是禁军统领记不留名,古称白孝。而后的陷阵军将领就再没有一人穿过白袍,陷阵将领才着白,后来人只以军长自称。
陷阵营。
董卓坐在马车上,眼神中带着一些轻蔑,他知道吕布手下是有一支陷阵军。被安排在此处也确实没叫他想到,但是这么点人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还真能以百人破千人不成?
先秦时的陷阵没人见过,不过那之后的陷阵所剩下的也只是一个名号和一句陷阵之志了而已。
“奉先,你这般拔刀相向是所为何事啊?”董卓的脸色阴沉,冷笑着对着车驾前不远的吕布叫到。
方天戟劈向一个西凉士卒,穿在他身上的铁甲没有半点作用,被生生劈开。
鲜血溅起,落在握着长戟的人的衣甲上,吕布随手将挂在戟上的人甩开,看向董卓。
站在乱军之中,眼睛沉下,一字一句地说道:“奉命讨贼!”
大殿之前不过数百步,两军对冲,不过几个呼吸便冲到了一起。
群臣的脸色苍白,他们中许多人完全不知道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个时候只觉得自己的性命休矣。
守备只有这么些人,等董卓杀了吕布,就算是天子都有危险何况是他们。
可之后发生的事情,却完全不同他们所想。
在西凉士卒前不足十一的陷阵营,提剑冲进了乱阵之中,几乎没有片刻的停留。
西凉军也没有犹豫攻了上去,发生的事情超乎他们的常识。
黑甲士卒根本不闪不避,任由着西凉军的长剑砍在自己身上。厚实的黑甲上长剑只能斩进去一半就被卡在了里面。他们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从眼前一闪而过的剑光就已经落下。
以命搏命地打法,一触见血,似乎就是在同一时间,无数的鲜血飞起。溅洒在凶煞的兽面上。
兽面下,黑白分明的瞳孔抬起,脚下的步伐只进不退。沾着血的剑刃还在反射着寒光,甲片作响。血气一瞬间在阵中散开,带着一点腥味。
不仅仅是一声军号,在这支陷阵的身上,似乎是真的能看到那有死无生的决意。
数百年前,一个人交于陷阵的决意,在他们的身上,再一次重现在世人的面前。
只是一个接触,人数占优的西凉军就停了下来,向后退了半步,上殿前的数排人全部被砍倒在了地上。
倒在地上的尸体在没有声息,鲜血流出染红了殿前的台阶,从石板上淌过,一滴一滴地滴落。
董卓坐在车架上圆睁着眼睛,手握着车辕,可能是太过用力木头发出了吱呀的响声。
吕布左右看了看身后,最后再一次看向董卓,将方天戟横开。赤马上的将领目光睥睨。
“陷阵!”缰绳紧绷地发颤,赤马嘶鸣,抬起了前蹄:“领命讨贼!”
“领命!”
兽面下的回答沉闷,像是闷鼓敲击在西凉军的胸口,一致的脚步踏出,不知道是多少次的磨砺,让这军阵几乎没有半点破绽。
大臣之中,突然有一个人面色通红地从自己的腰上抽出了佩剑,向着乱军之中踏步而去。
“你去做什么!”
平日里同他关系好的同行连忙一手拉住了他,此时去趟这趟浑水,就是不要命了。
那拔剑的大臣沉默了一下,甩开了同行的手,盯着那个车驾沉声回到。
“奉命讨杀国贼!”
说完再不停留,举剑杀入人群里。
被甩开的大臣呆了片刻,回过头来看向身后,群臣里有些人不敢作声,有些人趴在地上抱头求饶。
他突然失神地一笑:“真不敢信,我竟是与你们同朝为臣。”
旁人没有听懂他的意思,那大臣回过身去,抽出了自己的剑对着冲去的那一个人叫到。
“兄且稍等,愚弟来了!”脚步生风。
丈夫凭一腔热血,立足庙堂,为臣治世,亦凭一腔热血,提刀立马,忠君报国。若是没了这些,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第三百七十三章:敢称国贼
金宫殿前没有一点往常那样的庄严肃静,而是一片乱象,乱军厮杀,兵戈往来。即使是在这王宫之中,终也是逃不开乱世的模样了。
“踏踏踏踏!”
马蹄声急促,西凉军的数排士卒根本就阻挡不住那个如同鬼神一样的人影,赤红色的马背上戟刃破开了士卒向着车驾冲去。
而在那赤马后面冲来的陷阵军更是将已经乱作一团的军阵完全冲乱,四散开来的西凉军彻底失去了人数的优势。
董卓也再坐不住,脸上的胡须抖了一下,伸手抽出了车驾里的长戟。此时的战局对他不利,但他也曾经是西凉镇受一方的将领,也不怕了吕布。
陷阵本就是勇军,冲阵决绝,再配合吕布无人能挡的勇力确实少有什么阵是冲不不开的。
此战要胜,就要先将那小儿败去。
握着长戟的手上青筋泛起,董卓从车架上站了起来,可以说是巨大的身躯叫车马都微微摇晃。
董卓的脸上狰狞一笑,长戟高举挥出了破风之声。
即使是在劣势的局面之前,这凶人依旧如是,他也就是凭着这一股凶意威服西凉,可惜长安和西凉终究是不一样。
“奉先来得好!也接我一记!”董卓狞笑着喝道,吕布已经冲进了他的面前。
“国贼受死!!”
两杆人马高的大戟挥起,又似乎是同一时间落下。
“砰!”
长戟落在了吕布的胸口,破开了铠甲最后却差了些力气没有砍落进去。而方天戟已经刺出,将董卓的身体刺穿。
浓稠的鲜血顺着方天戟上的纹路留下,一滴一滴地滴落在车驾上,滴血的声音在乱象里微不可闻。
血溅在装饰奢华的帘帐和锦座上,红的醒目。
“嗬。”长戟从手中脱落。
董卓眼中的凶意没有半点退去,扶着胸前刺穿了自己的方天戟,向后退了半步,抬起了头来看向吕布。
“嗬。”喘息了一声,董卓忽然笑道:“国贼?”
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声音沙哑,说话的样子看起来很艰难,血从嘴角流出,但是那凶恶的眼神依旧让人不敢直视。
“世上庸碌无数,能叫做国贼的有几个人,嗯?”
他问道,凶笑着慢慢抬起手来指了指吕布。
“你不行,诸侯不行,我行。”
吕布没说话,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方天戟。
董卓失去了中心,身子摇了摇,最后摔倒在了车上,血再止不住。
“老夫是国贼,一国之贼!”
半靠在车中的人怒目圆睁看着吕布:“小儿,你胆敢杀我!?”
那个眼中很复杂,有不甘,有愤怒,有释然,似乎还有一些快意。
“哈哈哈哈。”
董卓看吕布说不出话,笑了起来,笑声传出车架,车前的马匹不安地甩着缰绳。
“痛快······”说出了这一生最后的两个字,垂下了头,直到生机褪去,双目未闭,凶容未去。
痛快,这两个字多少人一生都说不得。
戟刃一挥,将那颗人头挑起。
吕布提着人头回过了身,目视千军。
天光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