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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部分

战国野心家-第110部分

小说: 战国野心家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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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造冶明白过来魏人的意思,奇道:“魏人的用意尚可知晓。胜绰这人也是有本事的,虽不行义,可一身的本事也算是上士了。他在廪丘之前,与齐国便已成名,陈牛子仅次于田和田昊,他当年又和吴起交阵过……廪丘一战,魏斯求贤,这可以知晓。楚人呢?楚人来这里做什么?”

    公造冶算是楚人,他和弟弟公造铸都是在楚地跟随墨子的,他们的祖父是楚人铸客,名声极高的铸造大师。因而他们对于楚国的政治多少有些了解,之前又听适从宏观层面上讲过楚国从氏族制进化到分封制后的种种,实在不明白楚人为什么会派人来。

    墨者中楚人不少,公造兄弟、孟胜、屈将子等人,都算是楚地士阶层。楚国的士阶层力量不算太强,不能够和旧贵族对抗,楚王即便有心求贤,也不太可能如此大张旗鼓。

    且如今楚人看起来势大,和三晋作为天下两极,都是好战之国。

    那都是上了墨子黑名单的,除非答应非攻之类的事,否则墨者是不可能入楚的。

    适给墨者讲过韩非子的毒舌,墨子作为诸子大贤也不可能是个谦虚的人,自信满满地笑道:“如此看来,真如适所言,我卖珠宝却把珠宝盒做的太漂亮。我以珠为宝,君王却把椟为宝;我以公室之女为上,君王却以陪嫁侍妾为上……难道是怪我们守城、稼穑、机械的学问太高,旁人都不会?哈哈哈哈!”

    屋子里洋溢着欢快的笑声,对于这番很是自傲的话,墨者一个个洋洋自得。

    适笑了半晌,问道:“如此,巨子以为该怎么办?”

    墨子挥手道:“不管。胜绰等人已走,如今剩下那些仍旧在义与俸禄之间徘徊不前的人,愿意走便走。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慕名而来的游士多,还是离开的墨者多。适,你们宣义部做的不错,只要你们这做的好,墨者便会越来越多。”

    适点头接受了称赞,墨子正色道:“稼穑事,这是利天下之民的,这无需管。但火药配方事……你们中有知晓的,谁知晓书秘吏那边也有记录。别人离开,我都不管,但若你们这些知道的离开……自会有人诛杀。这是杀一人而利天下,你们应能权衡轻重。”

    在场的那些知道火药配方的人正要说几句话的时候,适打趣道:“这就好了,原本只有我头上悬着十三柄剑,如今也把你们拉了下来,和我一同承受着头顶悬剑之慌。”

    公造冶抚掌大笑道:“你若不说,我都忘了。只是这火药本就是你的本事,你若想要俸禄,何必投身墨者?上次你说的那两种攻城之法,可谓是让世间有了第十三、十四两种攻城术,无人可防,只此一样,你若去魏,怕是要封大夫啊。”

    适摇头道:“非是这样啊。我能够有这样的名声,是因为我是先生的弟子。先生一生行义、从不虚言,所以众人均想他的弟子也是如此。没有墨者,我又怎么会有名声呢?我离开了墨者,什么都不是。就算我做了大夫、做了郡县公,没有墨者的支持,我又凭借什么变革井田呢?”

    他这番话,既是说给墨子听以示尊重,也是说给在场的一些人听的。既是搞宣义鼓动的,习惯性地就会不经意地表达出一些警告。

    几人细细思索这番话,也觉得颇有道理,离开了墨者的组织架构,自己的一身本身很难施展;而想要忘却义而仿造墨者的组织政权,没有大量的墨者支持又不可能斗得过那些贵族。

    墨子很是欣慰适能把话讲的如此直白,也听出了适的弦外之音,心说选适做宣义部部首,确是极对,他是最善于用利害分析的。

    他是真的不怕那些知道火药配方的墨者叛逃,墨子心中很清楚自己掌握着一支多么强大的力量,一支可以死不旋踵遵守纪律的剑士,只要是利天下,至少可以有二百人眉头都不眨一下。

    越是在墨家内部时间长的人,越知道这支力量的可怕。胜绰算不上叛逃,那是被墨者开除的,一切说明白,两者再无瓜葛,况且之前也没有巨子令约束说不准离开。

    如今却不一样,巨子已经下令,知道火药配方而离开的人,那就是叛逃——而知道的人都是多年的墨者,以最坏的估计,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后半生在惴惴不安、随时提防刺杀的情况下度过。

    墨子细细考虑后,说道:“我看这样。楚人到底要做什么,需要问清楚。屈将不在,公造你出面和楚人谈。魏人的事,摹成子去吧。”

    “问清楚之后,再商量怎么对待。如何是利、如何是害,总要商量。七悟害俱在,各部部首也都在。适,一会你让笑生抄录,多想想利害。”

    适领命,心中极喜。

    这是他第一次以墨者高层的身份参加会议。

    虽然从上次改组之后,墨者高层的会议他都参加过,但是这一次却不同,因为以前他是书秘,负责抄录事。虽然鉴于近水楼台的身份,也可以发言,但名不正言不顺,这此才算是真正的名正言顺。

    …………

    沛郭外,焦禾也知道魏人前来的事了,但是他却选择继续隐藏自己,并不去和那些人见面。

    况且,墨者的书很有趣,正看得入迷。

    他正在乡校内听人讲《山海经》,正好不要出面,也就乐的在那听那些看似遥远但却在身边和史籍中都能找到影子的故事。

    领着魏人车马而来“求贤”的,是翟璜的门客,名叫任克。

    门客和家臣不同,但某种程度又重合。

    家臣是大宗贵族的下属,家臣效忠的也是家族,多是落魄贵族或是游士出身,一定担任着某种官职。

    比如孔子、冉求、胜绰等人,曾经都当过家臣,这是分封建制之下大宗贵族同志的基础。

    而门客未必都有官职,毕竟官职没有那么多,但门客大多都有一些才能,一旦展露了自己的才能,就会得到重用。

    这是贵族封建制下,很多落魄贵族和城市游士出仕的路——于之前还有一条,就是跟着墨子混,由这个学派推荐出去做官。

    翟璜作为魏相,手下的人才储备极为丰富,又有识人之明,因此推荐了吴起守西河、推荐了西门豹治邺、推荐了北门可守酸枣、推荐了乐羊子攻中山。

    这一次前往沛县求贤,翟璜让自己的门客亲自前来,可谓极为重视。

    作为门客以谋出身的任克,对此也极为重视。

    无他,攻下中山国立下大功的乐羊子,原本也不过是翟璜家的门客,显示了才能后,便有机会名动天下镇灭一国。

 第一四四章 百乘金玉悖辙还(十二)

    作为翟璜门客的任克,其实很喜欢沛县风中的味道。(全本小说网,https://。)

    那是一种让门客心醉的、洋溢着傲气的味道。

    隆隆的马车经过别处乡村的时候,人们或是躲避或是恐惧,往往都是低着头,因为驷马车距离那些农夫极远。

    然而当任克抵达沛县的时候,路边忙碌的农夫当然也会好奇地看看这些马车,但身子却站的比别处要直一些。

    他原本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直到他听到有墨者在那宣讲什么人无老幼贵贱皆天之臣的时候,才明白那不是错觉,只是沛县的农夫认为驷马车上的也不过是人罢了。

    或许有一天,他们的子孙在沛郭乡校里学到了东西,便可以取而代之。

    这种心态从农夫的眼神、笑容、或是忙着地里的事只是偶尔抬头擦汗瞬间的一笑,展现的淋漓尽致。

    门客,于士的身份高度重合,尤其是井田制逐渐被破坏的时代,这种身份的重合更为明显。

    这是一群最有雄心的人,他们为了施展抱负,可以做到常人难以忍受的一切,而他们也是最相信人无高低贵贱的一群人——因为他们不贵,所以他们便不信。

    一百多年后的沛县,有个十七岁的少年听闻着信陵君的故事,孤身一人从沛县走到了魏国,便去做了继承了信陵君衣钵之人的游侠儿门客,很久后高傲地看着始皇帝的马车心想,大丈夫当如是。

    士贵耳,王者不贵!

    这是每一个门客游侠儿还有那些此时落魄的士,隐藏在心中的骄傲,这种骄傲让他们也喜欢沛县这种连风中都带着骄傲的味道。

    凭什么有的人出生就是王公贵族、有的人出生就要落魄低贱?

    敢于想凭什么,心中便有一股不平气。

    有资格想凭什么,心中便想着做一番事业。

    坐在马车上的任克喃喃道:“墨者是想人人为士?”

    一旁的参乘奇道:“人人为士,岂非梦呓?人纵然如墨者所言没有高低贵贱皆天之臣,然有人愚笨有人聪慧、有人可力举千钧有人却五短身材……”

    任克大笑道:“士在心气,而不在技。晏婴身矮却有才,即便无才,便是崔子作乱弑君之时前去痛哭不惧斧金飘然而去的心气,便足以。若诸夏天下人皆有士之心,这天下又该如何?”

    参乘不答,许久问道:“无士之能,而有士之心……是什么样?”

    马车上的任克不知道怎么回答,许久指着远处几名毫不在意这些马车、拄着农具,笑呵呵地朝着这边指指点点、仿佛在和旁边的人说这车笨重地不如墨者的双辕车的农夫,缓缓与参乘说道:“或许,那就是?”

    参乘若有所思,片刻后经过了一片古怪的田地,似乎那便是墨者种植的新谷。

    任克远远观望,他只是听过,并不曾见过,便叫人停了车,自己走下去。

    地边,几个人警觉地看着任克等人,这些人都穿着农夫常穿的短褐,神色警觉却不惧怕。

    沿路所见沛县之民风,任克早已习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些农夫交流。

    他不是真正的贵族君子,因此并不轻视稼穑之事,也没有觉得和农夫交谈会污了自己的身份,只是怕这些农夫听不懂自己的话。

    不想那些农夫中一人挺身,极为标准地见礼之后,用很是正宗的雅语问了几句话。

    任克心中一惊,随后想到这里是墨者行义的沛地,墨者又多短褐,心中暗暗羞愧于自己刚才的想法,还礼之后只说自己来看看。

    又说自己奉魏侯之命来拜谒墨翟先生,并故意询问廪丘扬名的胜绰是否在此地云云。

    那墨者也不说破,心知肚明,指了指远处的道路说先生就在远处。

    任克暗暗观察着那些仔细耕种过、施撒过粪肥淤泥、用水灌溉过、长势良好的奇怪谷物,惊奇于一尺多长的玉米棒子露出的、仿佛贵姬牙齿一般的内涵。

    心中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会如此重视这些东西,这东西真的是可以改变天下的事物。

    吃惊之余,也没有再多看多问,上车继续前行。

    距离他们不算太远的南面,楚人的车队也在不断靠近。

    墨者聚集的沛郭,就像是一块磁石,将两柄此时天下最锋锐的剑聚集到一起。

    楚人也一样惊啧于那些新奇的谷物、惊啧于沛县此时处处种植的大豆和那些高耸奇怪的“磨坊”。

    车上的礼物很多,他们要的不是人,而只是这些新奇之物。

    不是楚国不需要人才,而是楚国连自家贵族的利益都难以分配清楚,自然不愿意又引入一些人才。

    三晋封侯的嘉禾故事,已经传为美谈。

    这些楚人或许没有见过嘉禾,但墨者无意中的行为,却借助了周天子的力量将墨者有嘉禾新谷的事传遍了天下,让墨者的名声更甚。

    楚王将这些新谷比作纯钧,隐隐也有周天子以嘉禾之名封侯的缘故。纯钧剑也不过能换一城,可这新谷嘉禾却与封侯事相绑在一起,另有一种不同而高贵的气质。

    …………

    楚人向北、魏人向南。

    路只有一条,总要相遇,就像两国无数次在宋、郑两地相遇一样。

    就在靠近沛郭乡的道路岔口处,两国的马车互相停住,上面的甲士们纷纷抽剑拿戈,大有捉对厮杀的意思。

    因为岔路的一端,同往沛郭,那里是魏人和楚人的目的地。

    而岔路只有一条,谁先走,那便是需要彼此争端的事,这关乎到一国的荣誉,也关乎到出使之人的名声和未来。

    因为争路大打出手,并不神奇。

    此时天下因为一句玩笑、见面时忘记换衣服而导致的灭族、灭国之事都常发生。

    骄傲洋溢在青春期的华夏每一个人的心中,甚至骄傲地有些敏感。

    任克看着对面的楚人,心中暗惊,不知道楚人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因为墨者没有主动邀请魏人,所以任克猜测这些楚人是不是墨者邀请的?

    对面的楚人盯着那些魏人,也不知道魏人是不是墨者邀请的,毕竟三家封侯时的嘉禾可是源自墨者,墨者和三晋的关系到底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双方各有忌惮,但是礼仪还是要讲。

    任克说,魏侯是侯,楚国是子,理应让路。

    楚使说,楚王是王,魏侯新封,理应让路。

    吵完了礼仪,又吵到城濮之战、邲之战、以及之后的弭兵会划定的势力范围、再以及二十年前的黄池争霸和一年前的三晋伐齐……

    双方的武士们就要厮杀的时候,一群持剑的墨者忽然出现,将这两边的人分开。

    为首墨者朗声道:“此地非楚非晋,乃是宋地。昔年十四国于此会盟,消弭兵祸。巨子不愿见厮杀事,请做华元、向戍。”

    为首这墨者也是穿着短褐,可这番话一说,魏楚双方的使者都不敢小视。

    不穿短褐的人极多,但能说出华元、向戍事的人不多。

    而且这一次是来求请墨者的,墨家巨子既然派人来说自己要做当年主持沟通两次弭兵之会的宋大夫,这样的面子是必须要给的。

    为首那墨者道:“我墨家自有车乘,也自有规矩。左右各一人,请抽长短。长者居左、短者居右,交由天帝裁决。”

    说罢拿出两根木棍,两边的使者看了看那些持剑的精锐墨者,都知道今天打不起来了。

    既然墨者给出了办法,也只好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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