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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部分

战国野心家-第1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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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众人点头,适拿着有木炭的松木枝在纸张上点了几下,说道:“那你们就说说嘛,到底怎么样才愿意守城呢?”

    这看起来只是个幻想,或者只是个闲聊,众人也不多想,纷纷开动脑筋,将自己所幻想的一切都说出来。

    “要我说,那就是定下亩税不变。就是在宿麦、犁铧、堆肥使用之前的亩税不变。那样的话,几年之后我家人也可以吃上肉了。”

    “要我说,那就是修宫室这样的劳役,还是要给钱的。再比如修城墙,不要赶到麦收时节,到时候耽误耕种,又要自己准备食物。”

    “要我说,那就是倘若战死,总要留给我的家人一些东西。比如免除一些赋税什么的也好啊……”

    一条条、一桩桩,这些朴实的民众,第一次思索自己的利益,又将这些隐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来。

    很简单的要求。

    简单的让适觉得心酸——原来他们连做梦都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适一一将这些话记录下来,看似无意地说道:“你们想的和别处的人差不多,但是还有几条是别处的人想到的,你们却还没想到的。”

    至于别处到底是遥远的沛县?还是城墙之下另外一批守城的人?

    适没说,也没撒谎,只让这些民众自己猜测。

    众人来了兴致,适又念了几条听起来极为“大逆不道”的言论,众人只当是城墙之下另外篝火旁的人在闲扯,纷纷赞同。

    适将众人的要求、墨者早已经准备好的一些条件,总结之后,一一念出,便道:“若是这样,你们便肯冒着被饿死的风险守城了?”

    众人听到那些在适看来很简单的要求,早已如痴如醉,均想若是这样,那岂不是便是墨者所说的乐土也差不多了?

    真要这样,倒真是可以守城,纵然可能饿死,但若饿不死,那将来可就有好日子过了。

    也有人觉得,这就像是适刚才说的那个玩笑:给人百金而杀人,会不会接受?况且,这人还为必死,墨者一直在说三晋必然出兵以此来安抚众人,若三晋出兵救援那就不用死,还能过上好日子,实在是可以接受。

    可之前那个胆大之人终于问道:“就算这些可以让我们效死,但谁又能答应呢?难道君上会答应吗?我可是粗鄙人,哪里能够见到国君呢?”

    适笑道:“那也未必见不到。巨子这几日听城内谣言,又想到利天下之事,倒是想出了一个办法。”

    “这样吧,你们这百人之中,选出一人,作为民意之代表,说不定过几日可以跟随巨子一同去见宋公,大声说出来你们想要的利。”

    “这是利于自己,也是利于众人的。你们谁人有这胆量?愿意跟随墨者去追求你们自己想得的利?”

    他起身看着众人,又道:“这种事啊,就像是种地一样。你说你不受累,又怎么可能有收获呢?你们都敢想要收获,怎么这种比收获更重要的事,竟然不想去做了?”

    这话一出,之前胆子最大那人便站出来道:“谁说不敢?匹夫亦有胆魄!况且这是为自己争利之事,为何不做?”

    他不去看适,反身面对众人道:“你们觉得我如何?”

    篝火旁这些人是因为守城这件事,而被集中在一起的。

    原本或许相识,或许不相识,但这个人前几日守城极为胆大,又有勇气,而这件事许多人看来……有些危险。

    万一宋公不答应?

    万一将来被报复?

    万一将来会反受其祸?

    万一种种威胁到自己性命家庭的可能?

    既然有人站出来,又因为守城而聚集在一起的人此时只能注重勇气,就像是饿了的时候会最注重厨艺一样,众人便纷纷喊道:“好!”

    适便问了这人的名字,说道:“这件事尚且再说,过几日我再来寻你。你们也可以继续商量这事,算不得犯禁。追寻自己得利,又有什么错呢?我们墨者利天下,其实还不是为了利你们?”

    “只是你们非是墨者,便不能要求你们利于其他人。可你们做些利自己的事,总是可以的吧?”

    众人也都觉得这话有理,适又和众人说了几句,便说自己要继续巡城,与众人道别便先离开。

    只是他说是巡城,实则是又去了下一处民众聚集的地方,说了类似的话,争取到更多的人站出来。

    因为守城,商丘的民众被君王所允许组织起来。

    也因为守城,商丘的民众有了更为便捷听宣义部宣传的机会。

    甚至,在守城之时,宋公是希望民强的,但民强总有一天会爆发出对君主的威胁,这又是在守城的时候所不能考虑的。

    适想,饮鸩止渴,只怕便是如此。

    这些守城在城墙之下的人,代表着他们身后的家庭,只需要他们敢于要求自己的利益,那么墨者就可以有更多的操作空间。

    城内自然还有没有被集中起来的人,那些人可能此时听到的,都是那些六卿贵族的传言,适也不在意。

    他不是放弃了城内,而是认为城内那些人贵族们不可能操控他们,而且城内的人分散着,并没有力量。

    城墙下这些被征召的人,聚集在一起,虽然还算是乌合之众,但毕竟是之众,比起那些城内分散的个体而言,力量仍旧强大。

    况且,适很自信,一旦真的出事,他有能力让城内那些被煽动的民众很容易倒戈,站在自己这一边。

    道理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就是最简单的自私自利。墨者不自私自利,但却可以借助天下人的自私自利去做成许多事。

    楚人一天还在围城,这些因为自私自利被煽动起来的民众,就还能保持着最基本的组织结构。

    名正言顺宋公允许且盼望的组织在一起,终究会让宋公有苦难言。

    待适与宣义部的人走访完城墙下聚集在一起的、以守城防备楚人强攻为名义的城内国人民众后,已经遴选出百余人的民众代表。

    他们暂时未必有力量,但他们却可以让墨者做一些名正言顺的事。

    种种消息汇总起来后,适相信,此时那些散播传言的人,也必在准备。

    若要动手,只在两天之内便见分晓。

    因为墨子告诉适,楚人已经装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楚人的军心士气都会崩溃。

    内外勾连之下,城内的人也必然选择这几天就动手。

    贵族们,或许会按照以往的经验,认为民众们想的,就是他们所能听到的。

    只是他们却不会知道,城墙下那些以守城名义组织在一起的民众,所想之事已经完全不是贵族们认为民众在想的了……

    适想,此时那些散播谣言的贵族们,在忙什么呢?

 第二一九章 内外勾连百尺叹(十四)

    粮仓被烧的第四天清晨,公叔岑喜兴冲冲地与一干贵族讲诉着自己昨晚上做的梦。//全本小说网,HTTPS://。)//

    “我梦到,子田躺在卢门之外,头朝着北而脚冲着南。我变成了一只大乌鸦,栖息在他的身上,我的尾巴正对着桐门。这是什么意思呢?”

    卢门是宋城的东门。

    鲁哀公二十六年,宋国尚且强盛的时候,曾在左传上留下过一笔,卢门由此被记录于史书之上。

    冬,宋人以诸侯伐郑,报宋之战也。焚渠门,入,及大逵。伐东郊,取牛首。以大宫之椽归,为卢门之椽。

    如今从郑国宫室里抢回的椽木,还在卢门之上,虽已久远,却还未腐朽。

    公叔岑喜不是第一个做这样梦的人,当年做这样梦的人完成了一次成功的政变。

    至于岑喜是真的做了这样的梦,还是并没有做过这个梦只是说出来让众人听,意义都是一样的。

    岑喜或许知道这个梦的涵义,或许不知道,但重要的是有人此时站出来解释这个梦是什么意思。

    太祝知道该是自己把话接过去了,于是恭喜道:“这是个吉兆啊。真正善于卜筮的人,未必需要龟甲。”

    “子田北首,是谓失国。君梦里化作乌鸦,头于卢门而尾于桐门,这正是玄鸟之血的预兆,只有您才能够救宋之社稷啊!”

    太祝又用自己所知道的种种,解释了一番这个梦的涵义,又说当年公子德也做过这样的梦,于是才有了许多年前的那场政变成功。

    在场众人早已血誓,如今利害都已清楚,机会也已来临,这个梦的解析无非就是在做进攻的号角。

    众人再无疑虑,小司寇便道:“如今城内民众,都在我们这一边。他们已经对守城不满,生怕再有折骨而炊之事。”

    “我也已经遣人多多宣扬,一切都是子田的错。民众未必信服我们,但却已经怨恨子田,所以是时候换个国君了!”

    几十年前那场政变之前,各家的利益都早早分配,最终达成了三姓共政的协议。

    正因为有那个协议,导致宋公求楚人定公室的时候,商丘城贵族都极为不满。

    如今利益的分配早已谈完,子岑喜答允自己若是成为国君会答允各家的要求,而各个贵族也知道子岑喜势力不足,所以答应了就要做,否则依旧坐不稳公爵之位。

    太祝又道:“昔年有老彭之类的隐士,做歌谣曰:斩衰之后,会葬之终,兄终弟及还是嫡子继承尚未可知。”

    “先公薨于任地,于此尚不足斩衰期。公叔又做卢门之梦,这正合天命,正应天意!”

    “民众已经不满子田,我们便可以动手了!”

    大尹点头道:“正是。如今楚人攻城甚激烈,墨者无心管辖城内之事。皇父钺翎亲自上城巡视,他们知晓若是城破司城皇一族必然灭亡,所以他们甚至动用了自己的死士甲士。这正是自取灭亡啊,难道楚人不能破城,城内就不会出现变故吗?”

    小司寇略微有些犹豫,问道:“可司城皇如今在城上,与墨者一同守城,我只怕墨者会相助于他。”

    大尹笑道:“谁守城,墨者就相助谁。问题是,若是城不需要守了,那么守城之人就又只是原本的人了。现在皇父钺翎是守城巡城的皇父钺翎,而若新君决议不守,那么皇父钺翎也只是司城皇之子,墨者又怎么会相助于他呢?”

    最终的这番话,解答了众人最后的疑虑,大尹再次与众人盟誓,随后道:“今日便可发动了!”

    …………

    中午未到,各个贵族宅邸内的私兵、甲士纷纷上街,身穿皮甲手持戈矛短剑,于城内横行。

    尚未征召在城墙之下的民众看着这忽然冒出的数百人,并不惊慌。

    他们政变看得多了,早已习惯,看今日的局面便知道又是一场政变。

    既是政变,有些话还是要讲的。

    甲士们列队之后,在城内耀武扬威,先声夺人。

    而参与政变的贵族们则选出了能言善辩之士,在城内大声宣布种种问题。

    “子田无礼于楚而贰于晋,才招致了这次楚人围城。这都是子田的罪过,这是要让宋国陷入陈蔡等国的绝境,断绝了祖宗的祭祀,这是罪过,是天帝所不能容忍的。”

    “司城皇进献嘉禾于韩赵魏,让楚人震怒,所以这一次要惩罚的只是无礼的子田和司城皇。”

    “难道他们的罪过,要让你们易子而食、折骨而炊吗?这是不对的,所以,请驱逐国君,与楚人成盟!”

    这种宣布,在国都之内总会有很多人听。

    如今各国政变频繁,而夹在晋楚之间的小国,更是因为亲晋、亲楚的问题,发生过数不清的国人暴动。

    不说当年郑、卫因为亲晋亲楚的问题驱赶了国君,便是不久之后郑人也会因为不愿意怒楚,四万征召的郑人宁可投降楚人也不战斗。

    民众们本就已经不满,城内的民众和城墙下的民众一样,都听了墨者宣义部的宣传,潜移默化之下原本守城是有利的。

    如今代价更大,他们便心怀怨怒,根本不想要去守城。

    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城墙之下组织起来的民众,被宣义部揭开了最后的窗户纸,将问题指向“争取利益”。

    而城内这些适刻意没有去宣扬的人,尚且还处在“接受不是最坏的结果”这个层面上。

    没有人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办。

    贵族们先告诉了,所以他们很快就被煽动起来。

    听上去,那些话是有道理的。

    如果国君不触怒楚人,楚人为什么会北上围宋?如果司城皇不进献嘉禾,楚人为何震怒?

    没有人告诉他们,不管是否触怒,楚人都会为了争霸而北上,所以贵族们宣扬的这些道理,便听起来很有道理。

    混入人群中的死士们在民众混乱之际,高声喊道:“对啊,凭什么让我们因为国君的罪过而要承受易子而食折骨而炊的苦难呢?如果国君不能够对社稷和民众有利,那么国人就该更换掉他们!”

    原本民众就不满,只是没人愿意冒头。

    有死士这样一喊,那些城内的民众只当也是普通人,有人带头,那便跟着喊了几句。

    但要是让他们出面去围攻宫室,暂时还不到那种程度。

    况且,贵族们有自己的私兵,也完全不需要民众参与,只是需要民众不反对从而发动政变即刻。

    数百甲士集中起来,几多贵族驾车,引导甲士,朝着宫室的方向气势汹汹而去。

    后面尾随的民众,则多没有持带任何的武器,更多的是一种看热闹的心态。

    城内发生的变故,很快就有忠于宋公的人返回宫室,告知宋公。

    数名近侍在旁,一些亲晋之属也在附近,那名曾去见过墨翟的急忙道:“此时民众汹汹,大尹等人借机举事,这是不能够不不提防的!”

    “君上不若出面,告知民众,愿意与楚人成盟,哪怕学齐侯鲁侯为越王驾车,让楚人飨于商丘,也总好过被他们驱逐啊!”

    年纪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爹刚死当年就改元的子田,哼声道:“与楚人成盟?这是不可能的!”

    他有自己的血气,也有想要让宋国恢复襄公霸业荣光的梦想,所以看不起朝晋暮楚的父亲。

    他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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