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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部分

战国野心家-第2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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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于魏地,曾听杨朱讲学,虽不是他的正式弟子,却也听了不少他的学问。也曾听说你们墨家与杨朱有一毛不拔之辩。”

    “其实,他的学问难道不也是有道理的吗?”

    “人人一毛不拔,你不拔我的毛,我也不拔你的毛,私产不可侵犯,岂不是也是一样天下大利?为什么非要有人要为利天下而献出自己的性命呢?”

    “再者如贵己、重生。重视自己的性命,每个人都最大限度地求活,那么攻城这样的事就不会发生。重视自己的性命,就是顺应人性。而如果人人都重视自己的性命,那么攻城可能会死,所以也就不会有攻城和战争。”

    “没有攻城和战争,那么天下怎么能不安定呢?又怎么需要谁来为利天下献出性命呢?”

    “你们墨家却要求墨者为利天下死不旋踵,守墨家规矩,拔自己的毛来利天下,这难道不是违背人性的吗?”

    “应该顺应人性,人人都爱自己,修身保全,人人自爱,人人惜命,这样根本不需要什么死不旋踵的墨者,天下也就大治了。”

    “这难道不是有道理的吗?”

    宣讲者亦笑道:“巨子言,爱人如爱己,不知道自己爱自己,怎么能爱别人呢?人人爱己,由此爱人,是为兼爱。人人贵己,然后贵人,所谓平等。这正是墨家追求的利天下的将来。”

    “天下大乱,需要有人拔毛而利天下,为的就是将来能够人人贵己爱己,从而贵人爱人。毕竟,巨子说爱人如爱己,爱己是兼爱世人的第一步。”

    “你说的,并没有错,可怎么才能做到呢?”

    “你这样说,和说冬天太冷把太阳靠近一点就暖和了,有什么区别呢?我不能说你说的不对,可你说的做不到,做不到也就是没有意义的对。”

    “你怎么才能让每个人都不利天下,不取天下呢?”

    “你要能靠嘴说动那些欲取天下的人先做到不利天下不取天下,让他们放弃封地的地租和公田收益,放弃高利贷的利息,放弃世卿的封地……告诉他们,要全性保真,只要丰屋美服,厚味姣色,满足生命之所需,不要贪得无厌……”

    “你若能做到,我墨家倒是也不必损身而利天下。”

    “你要明白,是有人已经取天下之利而私己了,所以墨家才要清除这些害天下的规矩。”

    “如一个壮汉,正在抢夺一幼童的金玉。”

    “你便在一旁念叨:贵己、重生、全性保真,那个壮汉应该只满足生命之需,不应该贪得无厌。但是你自己又贵己重生,所以也不去阻拦,而是等壮汉抢完后你去和他讲讲道理,希望他能全性保真……”

    “墨家则想,我爱自己,则由此如爱自己一般兼爱世人,看到那幼童被打被抢,正如自己被打被抢一般,于是抽身上前阻挠壮汉的抢夺。您却嫌弃我们兼爱世人以身命来利天下,这是违背人性的……”

    “还有些人,看到壮汉正在抢夺,自己也去抢夺,想着能够从壮汉手中分到一点金玉。”

    “这三种人……于结果上看,您和那些帮助壮汉抢夺的人是一样的。只有墨家的做法不一样。墨家利天下,不也是为了您有今后说服壮汉的机会吗?他惧怕墨家的利剑,才可以假装接受您的道理。”

    一直在旁听着的秦越人也忍不住赞道:“正是这样的道理。夫子曾说,如一人生了恶疮,一定要先用利剑割下,不惜流血,然后才能针砭药石慢慢调理。”

    “如今天下乱世,到底是恶疮重疾呢?还是只是伤风小恙?若已经是恶疮重疾了,您却指责持剑剜疮者让病人流血,那您不是爱病人,而是在害病人啊!”

 第二九六章 垦田播苗禾杂莠(完)

    术业有专攻。//全本小说网,HTTPS://。)//

    秦越人既为医者,便将天下拟人,在他看来这天下是重病的,或者说……更像是筋骨已经长大却依旧蒙着一层孩童的皮,极不相称,于是参差皲裂病痛缠身。

    这是他看了墨家所谓的九重乐土各相适应的学说之中所能想到的、自己最容易理解的解释。

    卫孙皋与那名墨者之间的争辩,在秦越人看来,还是很高深的。

    但在任克看来,这两人的水准都未必很高。

    前者只是听过杨朱讲学,非是正式弟子;后者也只是宣义部的普通墨者,非是宣义部内的那几个厉害人物。

    只是里面透露出的一些内容,已经足以让任克心惊肉跳。

    单单就尚贤之说,只怕就是各个世卿贵族所不能够允许的,这一点的矛盾任克也是从墨家的宣传中知晓的。

    所谓世卿贵族垄断着知识文字,仲尼开私学之先河,如今墨家就要靠纸张来传播学识力求天下人都能写自己的名字……这带来的风波,对于世卿而言将是毁灭性的。

    墨家是这样说的,这种毁灭性似乎是一种必然。但任克担忧的就是墨家并没有只是靠搞技术革新来达到这种必然,而是做好了“用火药戈矛强迫一部分接受自己的意志”的可怖想法。

    而这种想法,君主又是喜欢的。哪一个君主会喜欢贵族封君呢?

    任克想的只是这样的问题,却没有想两个月前墨家内部的那场谈话中,已经做好了“选自己为天子”的改天换地般的设想。

    在任克看来,或许墨家想的,依旧是商丘城下那一战,用火药戈矛迫使楚王接受了弭兵利天下的意志。

    桌上的争论还在继续,借着烈酒的激发,彼此间的情绪也更激动。

    任克想,要不要加入墨家,或许这样能够知道墨家到底想要做什么?

    于是,他冲那名宣义部的年轻墨者问道:“如你所言,我若有利天下之心,最好的实现心境志向的办法,就是成为你们墨者的同志?那么,怎么才可以成为墨者呢?”

    那人看了一眼任克,这人早就来到了沛县,虽不知姓名,却也算是眼熟,笑道:“想加入虽说比从前简单一些,却也不易。”

    “如在兴修水利、村社建设或是冶炼铁器的地方,墨家自有人宣讲,人们也多知晓其中道理。有亲近者,便可推荐或是问询。”

    “你是游士,真若有利天下之心,平日宣讲也觉得很有道理,大可以前往沛郭乡的宣讲处多听讲,真有意向便可自行申请,熟识之人考核证明你真的懂了墨家的道理,有了利天下之心,那边可为候补。熟悉了墨家内部的规矩之后,或是做出了什么有利于天下之事,自然便可称为墨者了。”

    任克点头,心道知己识字又多读书,墨家的那些道理知己都能看明白,论起来只讲道理的话,自己并不弱于其余人。

    再者,利天下之心,藏于心底,我若为了加入墨家,说自己有便有,难道谁人还能剖心而观?

    只听说圣人心有七窍,商纣乃剖比干观其心。却没听说有利天下之心的人心有什么特别,这是无法验证的。

    不过这一点想通了,心头却依旧犹豫,自己之前只是读读墨家的书册,便觉得墨家的道理颇为说得通,要不是自己算是属于“蠹虫”的身份,只怕现在早已投了墨家。

    这些宣义部的人,多和民众游士宣讲,真正宣义部的口舌锐利之人宣讲的话,自己真的可以保持本心,不受墨家的蛊惑吗?

    那宣讲之人还在说什么,任克已然听不下去,便想着真要如此也不是不可以,只需要多听听墨家的规矩,反正似乎退出的话并没有什么惩罚,自己到时候只需说自己没有了利天下之心,如那叛墨胜绰一般退出也没什么危害。

    …………

    如他这般目的不纯的人其实很多。

    这一点任克知晓,那些墨家的高层人物自然也知晓。

    如今制度愈发成熟,规矩愈发细腻,组织机构即便不如后世许多党派但是于此时已算是足够严密。

    七悟害之一的高孙子对于已经定下来的这件事,始终是反对的,只是表决中多数通过,墨子也支持,他纵有意见也只能接受做好这件事的种种安排。

    在他看来,这件事导致的后果,便是适提出的“良莠不齐”问题。

    如今墨家的数量在三五年后,正式墨者定要翻几倍,可是高孙子想的却是:如今这三五百人,可以做到为利天下,死不旋踵。

    将来人数纵多了,难道都可以做到利天下而死不旋踵吗?

    况且,如今墨家控制着沛县、彭城两地,正逐渐深入到滕、薛等国,沿着泗水不断发展,这两处便需要很多的“官吏”。

    而这些吏的委任,是墨家控制的,尚贤的手段暂时还不能用,委任的很多吏基本都是墨家的人物。

    会不会有人为了做这吏而加入?会不会有人并不想着利天下而只是为了谋口饭食?

    对这样的疑惑,墨子给出了反对意见,他只问高孙子:便是如今的这三五百人,谁人生来就有利天下之心的?还不是跟随自己学习之后,才坚定的想法?

    再者,如今宣义部已经成立,卓有成效,而且规矩日趋完善。

    可以说墨家如今算是良莠不齐,但也可以说这些每一个加入的人,都如南山的铁矿,粉碎之后熔铸成铁,坚韧若石。

    墨家便可做南山的高炉,学堂便可为炉下的铁模。真要是有混入其中的,便会如铁渣一般,慢慢会被其余人排挤出去,堆砌在外。

    既是这样说了,高孙子的反对又只有两人支持,这件事定下来也就不必再讨论。

    只是高孙子与摹成子两人所掌管的监察墨者的那部分人,没有新人,都是从最为值得信赖的墨者中挑选出来的,也能算作是墨家内部对于人员良莠不齐的一种担忧。

    今日二十五人齐聚,正是又一场秘会,讨论的便是渗入楚国之事。

    适已经拿出了足够详细的规划,之前的秘会中已经同意。

    如今郢都传来消息,楚王建议墨者快些派人前往郢都商讨一系列事宜。

    北边也传来了消息,魏韩郑三国合力入王子定的事,已无可更改,魏国那边由公子击为帅,正在征召动员。

    西河楚人的盟友秦国再一次失败在吴起手下,庶长战死,国内动荡。

    北边的事,算是无意中有一次彰显了墨家的名气,只是这名气的显耀有些出乎墨家众人意料。

    秦军庶长战死,仓皇败退,吴起帅军渡过洛水追杀,想要趁着秦人败退无心防御之际在洛水西岸建立落脚点,这样一来秦国就算是彻底无险可守,渭河平原关中一带将会尽数在西河武卒的威胁之下。

    然而却有一人在秦君败退之际,率二十余人与一封秦公子连的密信前往洛阴城,组织防御,正是曾在齐国与吴起交手过的叛墨胜绰。

    吴起兵精,长于野战,他自信如今以远胜鲁军的武卒之强,对面的胜绰可能连一场平局都拿不到。

    然而面对胜绰带人组织防御的洛阴,吴起强攻数日不能下,这一次本来就是想要趁着秦人败退的机会打一场突袭,如今受阻,再调动西河全部兵力的话那就是一场魏秦决战,魏国现如今正在干涉楚国,根本不可能。

    受阻数日后,便退兵渡过洛水返回西河,胜绰之名在秦地彰显,叛墨名声亦是众人耳闻。

    公子连虽然寄居于魏国,但是魏斯却不能杀公子连,怎么说他刚刚封侯,多少也要给周天子和周礼一个面子。

    再者当年先祖跟随晋文公逃亡十九年,若非秦人之力,重耳也没机会回国,魏夥虽然因为杀僖负羁而不受重用,但到底还是因为跟随逃亡才导致魏氏才有后来崛起的机会。

    秦公子多亡魏,公子连祖父父辈都是逃亡魏地的,即便明知道胜绰是公子连的门客,魏斯也不好动手,只是表达了自己的愤怒。

    而这样一来,秦国那边他名声既高,他的叔父也不好派人刺杀,反倒是落得一个更为安全的局面。

    魏斯对此颇为不满,公子连也按照胜绰走前的谋划,面见魏斯解释道:“洛水是秦国最后的防线。如魏有西河之险,若秦人破临晋关、函谷关、崤关,那么魏人难道不会拼死反扑吗?”

    “如今攻破了洛水,秦人怨恨恐慌,必然集全国之兵而反击,吴起纵有才能,也未必不败。此其一也。”

    “其二,吴起已守西河,若得渭水关中,君上您准备将这些城邑封赏给谁呢?秦人怨恨,渭水新得,非知兵制政之人不能守。您的弟弟都没有得封中山君,难道您准备让吴起做渭守吗?就算您封赏了,昔年勾践事,兔死狗烹,难道吴起就不会惊慌吗?”

    “其三,若不封赏,天下士人都想,吴起大功亦不能封君,那么游学魏国的士人难道还会来您的宫廷吗?”

    “其四,中原富庶之地,秦地苦寒又近义渠,却多好战,不易管辖,越人三千尚且复国况于秦乎?以洛水为界,秦人不会太过惊慌,您又可以全力东进中原,取得中原的富庶之地,岂不远胜秦地?再者叛墨胜绰为我的门客,只善守而不善攻,将来我若为君,只求以洛水、竹山为界,不敢招惹强大的魏。”

    “所以,我不是为了秦人守卫洛阴,而是为了魏侯您守卫洛阴啊。”

    这些说辞在北地的墨者竟也知晓,因为有禽滑厘和田子方、段干木等人的关系,这些话便经那些交通天下的墨者传回。

    吴起既不西进来集中力量保持魏国南下干涉楚国的政策,墨家名声又因为胜绰等人守洛阴在北地声起,这边墨家入楚的事也就要抓紧。

    按照适所言,和楚王既然讲不通道理,那么就靠魏韩郑这一次南下伐楚倒逼楚王不得不接受墨家的这一杯“鸩酒”。

 第二九七章 金玉其外败絮中(一)

    春日北地尚且料峭,楚地却已暖。//全本小说网,HTTPS://。)//

    一支人数众多的队伍已经可以看到郢都北侧的纪山,楚王派出的士人也在此地迎接。

    车辆多是双辕,为首一人二十岁出头,正是墨家这一次遣派楚国的全权代表适。

    他的身边,是这一次也被选为候补排名低于适的孟胜,还有屈将等善于击剑的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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