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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部分

战国野心家-第3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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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社里的女人少有自己织布纺纱的,因为沛邑彭城的纺织业发展迅速,分工协作,远胜于一家一户织布的效率。这些村社女人有织布的时间,都不如去村社的作坊里捞纸换钱买布。

    现在村社又嫌弃粮价日贱,于是决定明年种植大片的土豆以酿酒,这样利润更大。这在西河,是不可想象的,因为就算西河可以这样做,这些酒又卖给谁?

    吴起觉得,这便是泗上与其余别处种种政策不同的根源,可正如他曾思索的凡兵所起者有五:一曰争名,二曰争利,三曰积恶,四曰内乱,五曰因饥一样,他看到了表象,却依旧没有想清楚造成这些表象区别的根源到底是什么。

 第四十六章 引诱

    本质最是难寻。(全本小说网,https://。)

    吴起看到了其中的区别,但却因为受制于时代,难以想清楚内在的区别。

    心中所想,唯一便是:“因地制宜。秦地与泗上不同,泗上之政虽善,用于秦地却不可。”

    将这个念头牢牢记在心中,又想如今天下战国,乱世争雄,必要上下同一,方能雄霸。

    可墨家泗上,却古怪的紧,单单是一个粮价的问题,就引得众人议论。国人议政,在墨家看来竟然是一件好事,并不阻碍,以至于人人可以言对自己有利的想法,结党以营。

    这议政,应该是上卿的事,百姓无知,要仍议政,难道泗上不会大乱吗?墨家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带着这个疑问,吴起便将话题引到了粮价的问题上,又说起这个民意代表的职责。

    庶轻王道:“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人人需要知道自己的利,才能够知道什么样的天下是符合自己利益的。”

    “正是,人人知求利,天下可变。人人知大利,天下可治。现如今天下不知己利的人,还多得是,远不是天下大治的时候。”

    “都说我们墨家让天下大乱,人心思利,这倒是奇了……人人得利,难道不是好事吗?无非就是如今天下的制度,使得世卿贵族得利,而百姓不得利,于是他们听到百姓也要得利,便惊呼天下将要大乱,当真可笑。”

    庶轻王想着这些年在乡里或是县里学到的那些东西,随口说出。

    吴起听着这些出口随意间在别处足以引起轰动的话,看着在这里说出竟是众人习以为常,心道:“昔年周公制礼,传承数百年,有为礼而死的士,不下百千。如今墨家之‘礼’已成,能够为之效死的士,亦不下百千。”

    “既说得利,想来也是。世卿守周礼而得利;百姓守墨规而得利。二利相悖,必有一死,只看谁人更愿效死。”

    “且看将来……竟是谁家的规矩传于天下?”

    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吴起此次泗上之行,虽行不足万里,可是所见所闻远超时代,带来的冲击可想而知。

    就这样辞别了这个村社,带着一脑子的思索和一肚子的疑惑,走走停停,在途中遍观泗上之俗。

    见得多了,出使还要停车惊问那是什么,可等快到了彭城,吴起已经不再惊奇,以为便是见到再奇怪的东西也可以接受。

    在沛邑他见到了飞在天空中可以载人的热布袋,既都能飞于九天,哪还有什么足以引发震惊的呢?

    彭城之外,耸立着一片烟尘笼罩的地方,那里便是此时天下、也可以说此时世上最大的炉铁作坊群。

    烧焦作坊、碎矿作坊、生铁农具铸造作坊、熟铁搅拌炉作坊、铸模作坊、军工作坊……

    整个泗上、楚越长江沿岸、甚至齐鲁的部分用铁,都是从这里产出的,借用水运之利,规模日益扩大。

    只是远远观望,吴起估摸加上在矿山中劳作的那些人,这一巨大的作坊群,少说也有两万人在其中。

    河流之上,水排遍布,或用来碎矿、或用来汲水。

    千帆竞渡,运送煤铁的河船往来穿行,听说彭城邑内人少用樵而多用石炭,每天消耗的数量巨大。

    一处紧要的路上,还铺着一段木制的路,在吴起看来就像是两根并排的筷子,车轮卡在两根木头上,马匹拉动,竟数倍于平地能够拉动的货物。

    遥看彭城,吴起与身边人叹道:“丹、泗之富,尽归彭城。”

    丹水、泗水在这里交汇,向下流淌到淮河,又可以通过邗沟沟通长江,极近地利之势,又有煤铁之丰,沃土大泽千里,黄河又未改道,十余年间,这里的繁华已经不下于中原大城。

    甚至于有过之而无不及,陶丘虽也繁华,可是多是转运货物,最终那铁器、玻璃、镜子、火药等物,终究还是要在彭城、沛邑购买。

    吴起身边一人道:“昔年晏子使楚,说临淄人众,挥汗如雨摩肩接踵。这彭城十余年间,竟也有了临淄的风华。墨家治政之才,确是常人难及。”

    吴头道:“彭地通三江而近五泽,又有煤铁之利。临淄不过借鱼盐之利便能成天下大城,彭城日后也必是天下大都。单单看那一片作坊群,能管此作坊的,便为大夫,亦能让一邑大治。”

    他知道开矿这种事,最是难管。能够管辖一个万余人甚至更多的作坊群的运转,若在以往,做一邑大夫简直是易如反掌。

    可现在,只怕在墨家之内,管辖这大作坊群的,都未必是墨家的最高层人物。

    眼看着河道上,一船船装载着铁器货物的商船离开,装满了粮食棉花的货船抵达,吴起长叹不已。

    心想,繁华如斯,到底仅仅是彭城地利?还是真的有什么天志,需要摸透本源便能够让天下大治?

    秦川千里,渭洛相交,秦地也有一日会有此样繁华、人民安居吗?

    几番感叹、几番怅然,终于进入了彭城,绕开了街市上往来匆匆的人,被安排到馆舍之内。

    第二日一早,墨家一人带着一封信件来到馆舍,直截了当地做了邀请,请这些人相见。并且还说,听闻魏之西河守吴起亦在,早闻风采不曾得见,正好同去。

    吴起也不吃惊,知道自己的行踪只怕瞒不过那些墨家的眼睛,他们在巨城大邑都有明着活动的眼线,利用商人往来的通路,消息传播的速度往往比国君要快数倍。

    既身份已经被揭穿,吴起也就不再遮遮掩掩,换上自己的华服、配上玉佩与剑,便一同前往。

    彭城的一处戒备森严之地内部,适坐在那里等待着吴起等人到来。

    来到这个世上,他已经见了很多大人物,也曾和王侯谈笑,对于吴起适只是好奇。

    若二十年前,他很想问问,世上有两种传言,有说吴起杀妻以求将,还有说吴起休妻以严法,到底哪一种是真的?

    然而二十年前,只怕吴起连看他一眼都不太可能,两人根本不是一个阶层的。

    弹指二十年已过,这份好奇或许心中还有,可是终究不太可能问出来了。

    他和吴起一直没有见过面,但是彼此都知道各自的名字,也算是神交已久。

    对于吴起的才能,那是毋庸置疑的。只不过墨家的基石是规矩和纪律,并不适合出将入相一人之才的发挥,因此墨家对于吴起这个天下知兵第一人并无任何招揽之意。

    这一次与秦人的谈判,由适主持,但是内容在之前就已经商定好了。

    等到吴起等人进来后,双方见礼,各自吹捧了一番对方的名声,便开始谈及正事。

    正事,自然就是南郑以北的秦小邑,换取墨家冶铁技术支持的谈判。这件事全权由那几名叛墨主持,而这面是适,双方难免有些尴尬。

    当年正是适借着胜绰之事,与墨子一同改组墨家,驱逐了这些人,到最后墨子去世都不准这些人以弟子之礼服丧。

    当年这些人都是跟随墨子多年的墨者,而适当年却是刚刚加入墨家数月。斗转星移,现如今适已经是墨家的二号人物,而这些叛墨也在秦地站稳了脚跟。

    曾经的私怨仇恨,漫随着这些一丝尴尬化解之后,便要站在各自的利益上讨论交易。

    适倒是不急,笑看着吴起道:“久闻公之大名,今日入秦,必得秦君重用。只是不知道,以公观之,秦的出路在哪?”

    吴起一怔,适又问道:“公在西河训练武卒,武卒既成,即便你离开了西河,武卒制度犹在,恐怕西河难以攻取吧?”

    吴头,还颇带着一番自信和感慨道:“武卒之强,远不是现在的秦师可以对敌的。西河又有山川之险、崤函之固,若轻易攻取,折损士气。”

    这倒不仅仅是吴起对于自己培养起来的武卒的自信,而是秦地的变革涉及到许多的问题。

    想要变革,得有军权,得有威望,现在变革之始,不能打败仗,只能靠胜利来收拢那些授田之民的心,压服贵族。

    这一点吴起很清楚。

    适提及西河,也正是因为引出这个话题,秦国至少在十年之内,没有夺回西河的能力。

    十年不算太久,墨家在泗上准备了二十年,才堪堪能够与天下诸侯并起。

    然而墨家等了二十年,那是因为二十年前适才十几岁,他等得起。

    可吴起呢?亡魏至秦,他已花甲,十年他等不起了。

    适对吴起了解不深,公造冶年轻的时候曾交往过,但也算不得深交。所以适不知道吴起想要什么,所能引诱的方向也就只剩下“建功立业”这四个字了。

    他只是提及了西河,言外之意还有南郑。秦国想要发展争雄,现在看来似乎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条就是夺回西河,威逼中原。另一条就是得南郑入巴蜀,继续力量。

    墨家十余年前在适的执意下就在巴蜀活动,现如今已得南郑,即便不言明,有墨家这几年的战例在这摆着,又有山川相隔,想要攻取南郑其难度不下于现在夺回西河。

    尤其是吴起这些日子见识到了墨家执政的泗上地区,知道墨家一旦扎根,就会如同野草一样,无法根绝,就算拼尽全力多得南郑,恐怕也是弊大于利。

    对于一个渴望着建功立业名传天下、但却只能再活十来年的人而言,适刚才问的“秦的出路”,便是个严重的问题。

    西河的路,是他自己在魏国的遗留,自己堵死了。南郑的路,墨家已经堵死了,而且涉及到冶铁术的交易。

    那么,秦国刚往何处?不知该往何处,又如何一展心中抱负?

 第四十七章 是非

    适见秦人不答,便道:“索卢参自极西之地归来,沿途见闻,知道可以贸易获利。(全本小说网,https://。)子墨子言《节葬》,曾说‘秦之西有义渠国者,其亲戚死,聚柴而焚之,熏上谓登遐’。其俗大不与中原同。”

    “这一次索卢参归来,行林胡娄烦,经赵地返回中土,听闻是秦与义渠开战。”

    “若不谈利百姓,之说利于秦君,依我看,秦君之利,公之抱负,在西而不在东。”

    义渠是一个自从商朝就曾存在的古国,这些年与秦国打的有来有往,开始从游牧走向农耕,这是秦国在西方扩张的一大绊脚石。

    后世有传言黄帝与岐伯坐而论医之地,也就是岐黄故里之地,乃是如今义渠的都城。

    占据了陇东之地后,按照索卢参的见闻,这义渠已经开始转向农耕,并且学会了筑城。

    在二十年前的秦与义渠的一场交战中,义渠居然运用了很正式的“农耕”战术,依靠城邑防守,疲惫秦军,然后再调集重兵反击秦军于城下。

    墨子久在中原活动,不曾入秦,却也知道义渠的丧葬风俗,义渠在中原亦算是一个周边有些存在感的邦国,有点类似于箕子朝鲜,去过的人很少,但是听说过的人却不少。

    义渠占据的地方,都是可以农耕的土地,原本秦国对于义渠并无太大的优势。

    只是现在时代变了,一旦墨家给予秦国铁器方面的技术支持,有火药之利,铁器之强,秦与义渠之间的力量对比会在短短几年之内发生巨变。

    适倒是没有什么大秦情结,只不过考虑到将来天下的概念范围,文化传播等因素,现在天下大乱,还不如借此机会让秦国同化义渠,向西拓展。

    虽说胜绰那些人是叛墨,虽说他们进行的变革也不能长久,但是一则他们用了墨家的吏书、编制什伍、统一文化;二则他们比起那些分封建制的贵族多少还是进步的。

    以墨家的道义而论,天下要定于一,并且要同义。同义之始,便要同文。仅此一点,就足以支持秦国向西拓展。

    魏国武卒之强,旁人不知,吴起却知。

    义渠虽有骑术之便,但是变革之后的秦国连战连捷,与吴起同来的叛墨也知晓。

    因而当适说到索卢参等人携带丝绸等物,可以在极西之地获利百倍的时候,这些人眼前登时一亮。

    秦国现在实行的还是实物税,也尽可能压制国内的商人,但是国与国之间的贸易往来还是必须的。

    不管是墨家的一些新奇货物,亦或是楚国的铜锡等等,都需要大量的金钱。

    若是这种贸易能够由国家垄断,便可大幅增加府库的收入。

    义渠以西,到底是什么模样,他们只是大致听闻,也听索卢参等人大致说起过在义渠以西尚有数万里土地,甚至也有不弱于中土诸侯的大国,金银极多。

    原本西方在秦人眼中,已算是苦寒之地,可现在听了这个说法后,没想到极西之地竟然越过那些苦寒的千里之后,便是柳暗花明。

    吴起略微思考后,有些不解地问道:“如今天下,战国乱世,诸侯争雄。墨家距泗上淮北,虽无诸侯之名,然压越而迫齐,有诸侯之实。天下必定于一,战国乱世,助他人则即为弱自己。”

    “秦地变革,墨家多行诟病,如何要助秦?”

    适朗声大笑道:“涓涓细流,终汇于海。细流或兴比较之心,以争磅礴。大海却不会争,更不会因为江河之水澎湃便生嫉心,怕江河争走了广阔。”

    “墨家既奉天志,便要与理论自信。墨家既守天志,便要与制度自信。将来天下,定是墨家所推断的那番模样。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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