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的光芒-第1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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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曰:信言不美,美言不信,此言虽有偏颇,信言未必不美,美言也未必不信,依朕看,老子本意,还在于要人惟真言而立身。
兼听齐明者,非听一隅之言,朕没那么大的戾气,只是希望爱卿今后,能多说真话,朕还能吃了你不成?”
刘彻是边走边说,所以张汤轻脚轻步地跟在后面,始终没有主动接刘彻的话。
他现在算是搞清楚了,他误解了刘彻要自己陪同散步的意思。
可习惯于溢美逢迎的张汤,此时思路还是不怎么清晰,捉摸不透刘彻的心思了。
他发现皇帝陛下今日话题太宽泛,这让他有些应接不暇。
“皇上圣明”这样的词,可这一会儿他不敢了,他生怕一出口便招来刘彻的指责。
那刘彻什么意思呢?
没啥意思,
刘彻只是想告诉他,
不要想太多……
但张汤不知道啊,他一门心思就感觉到刘彻的每一句话都似乎是针对他、公孙弘和李蔡说的。
应了那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正踯躅间,刘彻又问道:“这一会怎么没听见爱卿说话了呢?”
“臣太蠢笨,接不上陛下的话头,只能听着陛下的话,没什么想回的。”
刘彻笑了笑,此时的脸色才由凝重转为轻松:“好了,这件事就算是朕与爱卿私下谈论之言,你回去慎思之。”
“诺。”
一直看着刘彻的身影隐没在复道的栏杆后面,张汤才站了起来。
一时间,他觉得脊背透凉,原来是汗!湿透了朝服,衣服紧贴在身上。
……
“陛下不会忘记我的,陛下没有判我的刑,他一定心软了!”
卑微地享受着从小窗外投进的一缕春光,东方朔一直这样自我安慰。
诏狱的环境是有用意的,越威严越好,对犯人的压迫力就是主要目的。
东方朔周围很暗,那阳光射进来时就聚成一道光柱,照在牢狱的地上,分外的明亮。
东方朔眼睛缓缓睁开,先是将脚伸到那里,让这暖洋洋的感觉顺着血脉,在体内慢慢地扩散。
只过了一会儿,他又挪动身子,让阳光照着自己蓬乱的头发。
在镣铐锁身之时,人才觉得阳光是多么的温暖,多么的珍贵。
东方朔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就想着,也许是因为皇帝的关照,牢房虽然狭小,却还比较干净,而在牢门外巡逻的狱卒,实话说,对他也不像对待其他人犯那样的冷酷无情。
枯坐无味,当新的一天开始,等待廷尉使提审的时候,往事便飘飘荡荡地滑过五味杂陈的脑海。
是建元初年陪伴皇帝,有着对时局指点江山的叱咤风云。
是作为使者出使南越,挑拔离间、助灭南越的衣锦还乡。
还是任上的域内大治。
更是寿春城中……
好吧,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资格辩解了,他现在只能把生的希望寄托在刘彻的恻隐上。
他不甘被动,当窗外的阳光缓慢地移开,牢狱内渐渐暗下来的时候,他忽然产生了要向皇帝忏悔的冲动。
或者说,不管上书能不能送到刘彻手中,如此紧要关头,他都要搏一搏。
打起精神的他,朝牢狱外的狱卒大声喊道:“快来人!笔!我要笔!”
第三百五十八章 贤内助
即便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可天子脚下,皇恩所集,狱卒们还是会给东方朔一些面子的。
狱卒又不是虐待狂……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片刻后,狱卒便送来了绢帛和笔墨,瞅了瞅握在手中的笔,东方朔觉得此时所想,这已不能表达他的心境了。
满腹离骚,却不得不精简。
放下笔,他咬咬牙,将食指伸进口中,狠狠地咬了一口,立刻殷红的血在指尖凝成晶亮的珠儿。
十指连心,忍着疼痛,东方朔很吃力地在绢帛上写下弯弯曲曲地写着:“罪臣东方朔,伏乞陛下……”
一言未尽,
眼眶湿润,
已是泪如雨注了。
……
长乐宫与未央宫两座宫殿,一个坐落在长安的东南部,一个坐落在长安的西南部。
而且它们之间隔着一条安门大街,从东宫到西宫的话,有一大段路要走,需要横穿大街和漫长的复道。
等到卫子夫乘着轿舆赶到沧池时,刘彻早已在那等着了。
“今日朕心中有些烦闷,就是想与子夫你单独在一起说说话。”
说话间,刘彻便让包桑带几位黄门陪着小刘据乘一舟,而他与卫子夫登上另一舟。
临上船时,刘据却不依了,小家伙也是心大,一把甩开包桑的胳膊,小步便跑到刘彻面前撒娇:“孩儿要和父皇坐一条船,孩儿还要向父皇背诵《论语》呢!”
刘彻那里有心情一直陪他习礼玩闹,脸色变得严肃。
露出标准的严父脸……
卫子夫一瞧,明白了刘彻的意思,一向贤惠的她,拉住刘据责备道:“听父皇的话,赶紧坐到后面船上去。”
可小孩子脾气上来了,比大人还倔,刘据根本就听不进去,执意要上刘彻的船。
刘彻的脸色就更严肃了:“刘据,你听着,你将要成为太子,如果一直想要随心所欲的话,将来如何担得了大任?”
慈不掌兵,用之家国天下事也无错,该慈的时候慈,该严的时候严,刘彻把握得了分寸,他也一向是这么做的。
所以刘据想靠哭闹实现自己的要求,看到刘彻一脸的威严,哭声硬是憋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小小年纪的刘据,童稚的心中,太子还只是一个十分模糊的概念。
他是无法理解,这是一件关乎王朝存亡继绝的大事,但刘彻的严肃,那种责备中带有一丝期待,使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和普通的孩子不一样。
“殿下!来,跟老臣走吧。”包桑一边劝说,一边拉起了刘据的手。
刘据一脸委屈的样子,回头看着母亲,极不情愿地挪动着脚步。
那样子卫子夫看在眼里,心里很不好受,转过脸轻轻地擦了擦眼角。
这样为人父母怎么行呢?刘彻心中就有些不悦,低声道:“子夫啊!你如此柔肠软心,岂能带好太子?哎!你就是少了些太后当年的刚强。”
“臣妾……明白了,陛下也是为了据儿好,臣妾会严以约束的。”
“太严了也不好,把握一个度,让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他是咱们的孩子,朕只是想让他以后少走些弯。”
卫子夫点头。
当卫子夫与刘彻并肩站在楼船的甲板上间,他们望着一泓池水,那池子碧波荡漾,晃晃悠悠地映出环岸垂柳和宫阙的倒影。
雾霭如纱,环绿绕翠,思绪飘摇间,仿佛这船是在云彩间穿行。
还有几只燕子在柳枝间穿梭,那怡然自得的样子,引起卫子夫许多念想。
人如果能像这燕儿一样,无拘无束地在天地间飞翔该多好,既不用处处顾及许多的关系,也不会让宫廷的礼制将个人的情感束缚。
可她得到的也很多,丈夫的疼爱,弟弟的荣耀,子女的成长,姐妹的和善,她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很清楚,皇帝今日这样安排,言语之面分明是要传达一个信息,刘据作为太子已成定局。
这意味着刘据将获得一个独立的环境,获得了尊位,却多了一些桎梏,不可能再像往日那样在母亲面前撒娇了。
卫子夫想到这些,却是苦笑一声,都是环境使然啊,就连陪丈夫游湖也与社稷大计纠缠在一起。
卫子夫默默地思索间,刘彻忽然道:“朕忽然发现,近来总喜欢想起那些过去的事情。”
“是不是卫青他……”
刘彻摇头道:“他满身军功,作为大将军,向来稳重老成、谦恭自律,身为外戚,他能做到这个分上,已经很不容易了,哎!比起朕的舅父,卫青强多了喽。”
“陛下谬赞。”
“朕是因为立嗣油然想起了当年登基之时,太后曾对朕言说过,安天下者,窦、田、王也。
说来也是可笑,这天底下的大权,不都是在朕手里吗?为什么还要受制于人?
你看舅父他喜欢拈花惹草,与窦婴争宠于朝,却不料到他会与朕离心离德,竟然在淮南王面前诅咒朕无后。”
此吐船行到湖心岛附近的荷花旁,转了一个弯,正朝拱桥下驶去。
转脸看了看身边的卫子夫,刘彻见她听得很专注,于是不无伤感地继续说道:“你知道么,若不是淮南案发,朕还一直蒙在鼓里。”
卫子夫是何等聪明的女人,她的能力不过是在弟弟的显赫下,有些暗淡罢下。
她立刻意会到皇上在这个时候,专门提起那些人与淮南一案的纠葛,绝不仅仅是发对往事的感慨。
这一番往事追忆,仿佛一通惊鼓,让她对自己眼下的处境有了更明晰的自醒。
向刘彻身边靠了靠,那脸上的柔美都化为了一种理智:“陛下一番话,让臣妾惊鼓明心,警钟盈耳。
是啊,臣妾也以为,朝中诸事,外戚当率先垂范,他们只有建功立业,尽忠竭命之责,而绝无恃权弄威之由!”
刘彻抚了抚她的脸颊,宠爱道:“子夫能这样想,朕甚欣慰矣。”
“百越之地数战,陛下对卫青赏赐甚重,漠南一役,陛下又对他赏赐甚重,甚至是恩及幼子。
臣妾闻之,甚感不安,诚恐他们不能一日三省,而惑于功勋,贪于利场,臣妾也曾多次传卫青进宫,严加训示,要他严于自律,绝不可恃权弄威,横行朝野。”
世人只知英雄的荣耀,却不知道他们的背后,有多少人的引导、帮助。
卫子夫的这一席话,再结合她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刘彻觉得,她当得上盛宠。
第三百五十九章 遐迩一体,中外提福
卫子夫不仅是刘彻的好妻子,更重要的是,她还是刘彻的好知已。
既能相敬如宾,
又可以恩恩爱爱。
“朕的姑母和姐姐,若能如子夫你这样想就好了。”
刘彻轻笑着,缓缓说道,言语之间,满怀信任。
而卫子夫只是听着,恬淡地看着刘彻,却没有回应刘彻的话,她信守进宫时就抱定的信条,既不为自己的亲人在刘彻面前说情,另一方面呢,也不在刘彻面前说别人的是非。
即使是可以说,她也不想说,勾心斗角争来的东西不光彩,她也不稀罕。
能和刘彻相濡以沫一直终老,看着孩子们长大成亲生子,这才是她最大的愿望。
如水如酒,这种夫妻间话家常式的话语,就像一爵含着甜味的酒酿,缓缓地有条理地流进了血脉,也不知不觉地化解了前些日子因为长公主的插手,对卫子夫产生的一丝心结。
可当刘彻提到平阳公主时,卫子夫刚刚明朗的心境又转暗了。
的的确确,长公主把一个十分棘手的难题摆在她的面前。
她知道如果这件事情处置不好,她往后的日子就更不能安宁了。
刘彻仿佛什么都不介意,只是眼睛不经意地朝后看着,看到见刘据的船只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缓缓地跟在后面。
他看到什么了,刘据那小子早已忘了刚才登船时的不快,听着包桑讲着逗乐的笑话,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哎!真是个孩子啊!
片刻后,刘彻收回慈爱的目光,却见身边的卫子夫有话要说的样子,就直接问道:“子夫想说什么吗?”
“皇姐昨日进宫来了。”
“哦?是么,皇姐近来与子夫相处甚悦,朕乐见其事。”
卫子夫一时间没了话意,轻声回道:“嗯……”
挽起她的手,刘彻的目光中涌动着爱怜,阳光下的卫子夫,出了些细密的汗珠,皎好明媚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益发端庄俏丽了。
刘彻作为愣头小子的激情,似乎瞬间又回来了,大咧咧喊道:“前面该靠岸了,朕就与卫婕妤在这边用膳吧!”
……
金华殿中,
刘彻坐于殿前。
而包桑则接了他的意思,扯着尖细的嗓音喊道:“陛下有旨,宣石庆、庄青翟进殿!”
刘彻的旨意传到石庆的耳际之时,他忽然间有了一种穿过漫漫黑夜,望见曙光的惊喜。
迅速与身边的庄青翟交换着眼色,那意思好像是说:这不是做梦吧?
小声交谈了几句,他俩便战战兢兢地随着包桑进了宣室殿,例行着已久违了的的参拜程序,然后小心翼翼地回答着正主的问话。
刘彻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翩翩少年了,该叫英姿勃发。
可是石庆和庄青翟二人,永远忘不了当年的那一幕。
当初刘彻以不治太皇太后丧事为由,从而免了许昌和他们的官职。
那能看不出来宅,他们心中都清楚,那不过是皇帝的一个借口,根本原因不过在于他们是保守分子,阻挡了大汉朝的新制。
那个时候,他们也是万念俱灰,认定今生不可能再回到朝廷中。
刘彻做了个形式,并没有治他们的罪,而把他们发回到太常寺,所以这些年他们都是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的。
不久前的一天,刘彻到太常寺查巡兴办太学事宜,他们吓坏了,睁着眼睛直到东方破晓。
刘彻来了,很不正常的是,刘彻难得地安静了下来,一心一意听着太常讲述整理诸家经典,正好没提当年旧事,也没有问起他们。
于是他们心里有了别的念头,一种难言的失落,皇帝压根就已经把他们忘了。
这种期待刘彻记住他们,又怕刘彻会记仇的矛盾心理,折磨着他们的情感,有多少次,两人在喝到夜阑酒干时总是看着对方问着类似的问题,就是这日子何时是个头?
现如今,站在刘彻面前的二人,石庆和庄青翟预感到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即将过去,对黄老的并用而不过于尊崇,对儒术的熟稔,或许将改变他们的命运。
“罪臣多年来研习儒术及其他诸子学说,不敢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