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的光芒-第2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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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从阴山归来之后,刘彻就摒弃了儒生们的谏言,他打定主意,一开春就出行。
散朝之后,刘彻召严助到宣室殿详细询问了匈奴北迁的事情,道:“朕此次东巡,爱卿就随朕左右。
司马相如一走,爱卿就是为数不多朕可以毫无拘束叙话的人了。”
严助忙着躬身道:“论出使郡国,安服南夷,臣不及长卿,论辞赋才情,臣亦不如相如。
然臣忠汉之心,与中郎将无异,能在陛下左右,实乃臣三生之幸。”
刘彻叹了一口气,感慨道:“爱卿大智,自是深谙朕心!行封禅之事,其实也是司马相如的遗愿。”
如果要说霍去病的去世成为刘彻心中永远抚不平的伤痛的话,那司马相如的离去,也使刘彻的心弦永远地失去了一位知音。
他在刘彻的心中总是那样浪漫不羁,那样音声相偕。
第四百九十七章 泰山封禅
单单就对于司马相如这个人,长久以来,更多的不单是他的诗词歌赋愉悦了刘彻的身心,或者说他的赋有多么举世无双,更是在于他多次以使者身份南去巴蜀、滇国,为汉廷立下汗马功劳,将大汉文明延伸到蛮荒域外,攒下大国的威望。
实际上,他这个人也不像汲黯那样,过于地刚硬固执,他懂得审时度势,不会肆意妄为大谈仁义,许多年来,不但多次排解了朝堂上的纷争,并且很巧妙地让许多争论化为共识。
他为女子作的那许多篇洒满怨恨的赋作,才思满溢却深怀不满,让刘彻不但没有反感和疏远他,反而会为他的才情所震撼。
司马相如他得病,患了消渴症多年,这症状很古怪,一直到他去世,刘彻才有了许多计较,忆起那往日君臣叙话时的一些细节,司马相如他不断地要宫娥为自己续水。
“哈哈哈,爱卿为何如此焦渴,难道在府中没有茶饮么?还要向朕讨水喝?”
刘彻常常看着他喝水如疾,如此打趣地问司马相如。
司马相如却并不解释,只是笑了笑,没有一丝挂怀。
有一次,刘彻偶患小恙。
淳于意为他诊病之时,无意之间提到,说起司马相如的症状,岂知淳于意也了解,他也不隐瞒,向刘彻解释说此病全名曰消渴症。
几天后,刘彻空闲下来,特意召司马相如来到宣室殿,并且要淳于意为他诊病,帮他看一看。
淳于意当即开了药方,不过等司马相如告退后,他告诉刘彻,病是那个病,只不过中郎将沉疴已久,非人力可救,此时纵使扁鹊再世,施展妙手,亦是无回天之力。
在司马相如走后,他为刘彻留下了谏言:臣蒙陛下垂爱,得以奉事左右,君臣诗文唱和,愉悦情畅至极,臣常伴身后,每每交谈,深感陛下宏业,胜于秦皇。
故臣以病躯残身,特请陛下行封禅大典,从而福荫万世,永固社稷,此为天下之福……
在司马相如离去之后,刘彻再每每读起这一封上书,亦是久久不能释怀。
司马相如一死,
又能几人能与他话古谈今呢?
刚刚交上正月,刘彻就坐不住了,急不可待地从长安东巡。
其中太史令司马谈也是力主“封禅”的朝臣之一。
他的儿子司马迁虽成年了,可父不终子不继,司马谈还健在,他暂时还不能写史记。
司马谈早在几天前就奔赴洛阳,为刘彻祭祀嵩山做准备。
此去必经之地缑氏,那城边的太室山对日益失去矫健身体的刘彻,有着强烈的诱。惑。
为了刘彻出行安全,洛阳太守做足了准备工作,从接到诏命之时起,就出动了重兵,清山戒严,看管甚严,还特地禁止百姓上山朝拜。
就连轿舆所经过的道路,
也由军队抢修。
刘彻也见怪不怪了,
这是这种社。会必然的形态。
司马谈本来就是追求完美的人,何况说起来这还是朝廷举办的盛典呢?
从祭祀的礼器到祭献的“牺牲”,他都一一过目,还要记下来,以备向刘彻禀奏。
虽然官阶并不太高,但他肩负的重任,与国之重礼相比,什么都不重要了,使得太守、郡丞和县令们都不敢对他说的话有半点疏忽。
在正月二十八日一大早,那浩浩荡荡的祭祀队伍就上了山,祭祀规模和气魄丝毫不亚于雍城祀五畤,而这样的场面,司马谈早已是司空见惯了。
让他很不解的是,当钟磬鼓乐烘托出祥和的气氛,陛下登上太室山敬献“牺牲”时,从山下传来震天动地的欢呼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
这声音在群山间回荡着,
经久不息。
这欢呼是从哪里来的呢?
其实很简单,就是回声……
可是司马谈不知道啊,他一口断定,这是来自“太一上界”的恩赐,他赶忙把这个想法禀奏给了刘彻……
刘彻面色古怪,装作十分惊异地道:“这……朕真的可以活到万岁么?”
司马谈一脸严肃地道:“天帝如此说,自然不会错的。”
刘彻不忍心指正他,也是为了封禅的顺利进行,不如将计就计,立即下诏扩建太室祠,禁无伐草木,并以山下三百户为奉邑。
大臣们也纷纷顺从天意,在朝见刘彻时就口称“万岁”了。
司马谈因此也受到刘彻的赏赐,这让司马谈兴奋了好几天,道士算什么?他们专以妄言欺瞒圣听。
现在,连嵩山都欢呼皇上万岁,这不是社稷永固的象征么?
这让他追随刘彻去泰山的心情,就更加地迫切了。
可就在这时,他却病倒了。
他不得不滞留洛阳,眼巴巴地看着刘彻的车驾远去。
多年以来,他茹苦半生,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心血——写出一部自《春秋》以来全新的史书,他付出得太多了,以至于损耗精力,而这次一病倒,他就担心,可能要抛下未完的巨著而去了。
对朝廷来说,诸如像他这样一个六百石小吏的去世,没有人会在意,甚至说是不会有任何波澜的,可对他来说,让终其一生编著的史书搁浅,就此停手,他不甘心。
前些日子,他托人带信给远在西南的司马迁,要他直接赶到洛阳,接下他的活。
他也没给家中片纸只言,他不愿意让相濡以沫的妻子为他担心。
从长安出发时,他回了一趟家,向夫人告别,夫人泪眼地劝道:“老爷能否向陛下赐告,不去了呢?”
司马谈道:“封禅乃朝廷大典,亦是本官职责所在,岂可因私废公,失去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那一天,他已走出了很远,还看见夫人倚在门首相望,他心里充满了歉疚。
司马谈不敢再往下想。
身体虽然日益沉重下去,可他的心一刻也没有闲着,在等待儿子的日子里,他觉得有许多事情还要做。
就在上一次司马迁回京时,说到编史,父子商量要采用一种全新的结构来完成他们的夙愿。
第四百九十八章 司马迁归家
这一年以来,司马谈不知道已撰写了不少人物,没有上千个也有几百个,可前后相比较,他又总觉得自己的语言太枯燥了,没有一丝韵味。
活生生的人物一到了自己笔下,就不鲜话了,又怎么就变得简单了呢?少了一份血肉和情感,他补不上,只能指望儿子有独特的见地,将来再加以润色了。
这天的太阳悄悄爬上窗棂,司马谈没有继续休息,而是一喝过汤药,就开始了阅读。
不过这样的阅读是以透支身体为代价,所以并没有持续多么长的时间,他就不再保持注意力集中,而是感到分外疲倦,头上冷汗淋漓,两口手也不停地发抖。
他坚持不住了,转身回到了病榻,接着喝了一杯热茶,要书童掩上房门挡住湿气,就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躺下去,他就再也没有起来。
司马谈在昏睡之中还不肯放弃前往泰山的念头,他甚至出现了幻觉,好像觉得自己跟着刘彻到泰山上去了。
他看见一群道士故作神秘,拜倒在刘彻面前,争先恐后地说着自己在蓬莱、瀛洲、方丈三座仙山上看到了神仙,尤其是那个让他十分厌恶的公孙卿,更是说得神乎其神。
而再看旁边,那些只知在刘彻面前唯唯诺诺的大臣们,也没有保持臣子的谏责,统统变了,纷纷述说着自己的神奇遭遇。
司马谈面色一寒,迅速越过拜倒在地上的人群,大声喊道:“陛下……陛下……”
“老爷!老爷!”
这是书童的声音,当他睁开干枯的眼睛,就看见书童伏在榻前,书童很伤心,注视着他,一脸担心,眼泪汪汪的呼唤着。
“嗯,你哭什么,咦,现在……是何时了啊?”
“老爷!你已昏睡四天了。”
四天?
一觉这么久么?
自己是真的不行了?
司马谈喘息了许久,慢慢地缓过气来,叹气着问道:“有消息了么?公子还没有回来么?”
“老爷,再等等吧,这西南山高路远,可能还需要一些时日。”
“唉!老夫……现在这个样子,怕是快没命了,见不到他了。”
两人正说着,
就听见门外传来说话声。
书童也不傻站着了,猜想是少爷回来了,急忙出门去看,果不其然,正是司马迁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与当地百姓说话,他又急忙迎上前去道:“公子可回来了!快进去看看老爷吧!老爷他……”
“老爷怎么了?”
“老爷他……”
司马迁顾不得书童结结巴巴地回话,没再询问,就径直奔向内室,来到父亲的病榻前。
一见司马谈面无血色,病入膏肓的样子,心中巨痛。
“父亲!孩儿回来迟了。”
司马谈笑了,笑得很勉强,他伸出枯瘦的手抚摸儿子的额头,一脸的慈爱:“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先不说别的,西南乃蛮荒之地,你必是吃了不少苦。”
司马迁含泪掖了掖父亲的被头,神色一肃,便说道:“不行,不能再等了,孩儿这就去找城中最好的郎中为父亲诊脉,您先忍忍。”
“傻孩子,为父的病自己心里清楚,生死有命,在上天面前人微言轻,你就不必费这个心了,咱们还是说说编史的事吧!”
“不!”
司马迁不由分说,转头叮嘱书童为父亲做些可口的饭菜,而自己一个转身就出了门。
约一个时辰后,司马迁他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位郎中装扮的人。
他来到榻前,向对父亲介绍道:“这位先生是淳于思,乃是宫中太医淳于意的族兄,同样医道超绝,不比淳于意差多少,洛阳人称‘回春妙手’。”
淳于思也不多说,向老爷子点头问好后便开始诊治。
他询问了前几日求医用药的经过,然后又诊脉看了很久,才站起来对司马迁道:“请公子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前厅,司马迁便急急地问道:“如何?家父的病重么?”
淳于思叹道:“这……在下观大人脉象,极虚无力,乃精气内损之症,由气血不调所致。
敢问公子,你家大人近来可有畏寒咳血之症??”
司马迁离家许久也不知道,急唤书童前来答话,书童道:“就在前日晚上,大人咳嗽不止,小人急忙递了热水为大人平喘,不料……大人一阵猛咳,竟然有浓血咳入杯中,当时小人就吓坏了!”
“今日痰中可有血?”
书童点了点头。
“你还是先下去吧,我与你家公子还有话要说。”
看着书童掩了门,淳于思语气凝重地说道:“不瞒公子说,令尊此病简而言之,谓之肺痨,乃是长期劳累、饮食不佳所致。”
“如此,那么依淳于先生看来,该如何根治呢?”
淳于思叹了口气道:“令尊身体极其衰弱,恐怕……”
司马迁急忙截住了话头:“万请先生多施妙术,拯救家父。”
“这样吧,在下也不能保证,我先开两剂汤药,务必今日煎服,倘若今夜病情缓解,或许有救,否则……”
在送走淳于思时,他还反复叮嘱,说此病最易殃及他人,大家不可太近,以免染上。
当晚,书童抓药回来,司马迁让他先休息,亲自煎了送到榻前。
不过刚刚拿起勺子,却被司马谈挡了回去:“你呀,郎中不是说为父这病无法治了吗?你看着我回话,你要不说实话,为父就不吃这药!”
“父亲的心思孩儿明白。”
司马迁说着,话语中就多了劝解,“可您要知道,倘若不服药的话,您的身体可能一天也支撑不了,这多年来的夙愿,也将付之东流啊!”
司马迁将碗举过头顶,沉郁地跪倒在司马谈面前。
“好好好!你会拿捏为父了,为了这书,为父就服了这药。”
在司马迁送药的那一瞬间,司马谈看到了儿子眼中的泪光。
在司马迁走出房间的时候,心中暗暗发誓,就算是为了父亲一生夙愿,他也要把这部旷古绝今的史书写出来。
连续一段时间,右接下来的日子里,司马谈一边艰难地喝着苦涩的药汤,一边强撑着病体向司马迁交代哪些稿子已经完成,哪些稿子还要进一步的补充和润色。
第四百九十九章 司马家的荣耀,由孩儿去争!
每介绍完一卷,司马迁都格外珍惜,当即用皮绳紧紧地捆扎好,并且整齐地放在一边。
或许能让司马迁高兴的是,父亲的气色在这些日子里竟意外好了起来,尽管不排除是回光返照,但司马迁自动忽略了这一点,他只愿意记得,特别是在整理文稿时,父亲那双眼睛时不时地就发出熠熠光彩,而且思维也是非常地清晰。
一次,司马迁在整理先秦诸子的传记时,往往自己不甚了解的方面,父亲的一番宏论总是让司马迁大开眼界,惊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