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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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要命的是,展家领头的展中成又是这一片的里长,平日间常在县衙门走动,算是大明朝基层组织的一员。
展中成这人横行霸道,经常借着衙门的名头向泉水村派粮派差,占足了杨家的便宜。在往日间,杨家人单势薄,又在场面上说不上话,就忍了。
可是今年五港口镇旱得厉害,难不成眼睁睁看到地里的小麦干死,自然要奋起一搏。考虑到杨家人手不够,杨六爷就把周楠这个姑爷叫过来,要他仗义助拳,江湖救急。
听完老丈人的话,周楠感觉头有点大。倒不是他不能打,明朝人营养条件不是太好,自己在一群矮小的农民中也算是大个子,体能上碾压一两人当不在话下
内心中,周楠可没心情参加这种野蛮的械斗。
就推脱道:“泰山老大人,你也知道小婿刚从辽东回来没几日。这么多年过去了,村中的人情早已淡薄,如何喊得了那么多人,你还是另请高明吧。你杀的这头猪,小婿和乡亲们怕是无福消受。”
“不不不,你也不用谦虚,你那日和村中的人去县衙打官司时,老夫恰好在城中看到。老夫看了一辈子人如何看不出来,你颇受周家人拥戴,你喊一声他们肯定是愿意的。而且,我下来之后也着人打听过,你那日在县城向县尊献诗一首,甚得大老爷欢心。你召集人马,咱们干他姓展的。他展中成不就是仗着人多能打,又是个里长吗?咱们两家人马合做一路比他还多,必胜无疑。再比场面上的本事,你以前好歹也是个秀才,在知县那里也说得上话,倒不用惧怕。”说到这里,杨六爷一脸的兴奋。
原来是这样,说句实在话,周楠上次去县城打官司一事干得漂亮,村里人都说不愧是文曲星下凡,就连县大老爷见了楠哥儿也是一味维护。隐约中,大家都以他为首,甚至有人私下说,等到七叔公百年之后,这个族长说不好还得楠哥来做。
听到丈人这么说,周楠心中略微得意。不过,想起先前小椅子说云娘娘家对云娘态度恶劣,大舅哥在殴打她的时候,老丈人还在一边说打得好。
他对这家人可没有什么好感。
过往种种,自己还没有叫他们拿个说法。现在又让自己带人过来械斗,当我是包子吗?再说,真有伤损,他周楠以后还有何面目对面乡民?
当下坚决摇头,道:“械斗的事情小婿是不会干的,我劝你也不用这么做。世界上的事情总脱不过一个理字,若展家人再来滋扰,大可去县衙告状。小女婿别的不会,倒是可以帮泰山老大人你写一份状纸。”
“真不肯?”杨六爷又问一句,见周楠依旧摇头,顿时恼了,冷冷道:“说你胖还喘上了,真当你写得一首歪诗,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告状,告状?告状顶个屁用,这种事情只要不死人,衙门里连状纸都不肯看。人家展中成什么人,里长,未来夏秋两季的赋税,衙门还得靠他去收。”
这话说得难听,周楠正要发作。一个妇人走进来:“阿爹,猪的边口已经起好,收拾停当了。姑爷和小姑难得来一趟,是不是将心肝就着韭菜炒了当做晚饭?”
这个女子正是云娘的嫂子素芬,一个平凡的农家妇女。
杨六爷拍案大喝:“吃吃吃,就知道吃,心肺不管钱啊,所有的肉都给我送屠户那里去卖了?麻拉隔壁的,今年地里没收成了,这头猪卖的钱好歹也能换点粮食回来。”
“可是,可是……”
“什么可是,照爹说的去办,再罗嗦打不死你这婆娘。”又有一个青年后生骂骂咧咧地走进来,拖着素芬就走。此人面目依稀有云娘的影子,正是云周楠的便宜大舅哥杨有田。
杨有田一边走,口中继续漫骂:“还真当屋里那人是当初的秀才相公,也配吃咱们家的肉?爹爹当年糊涂,以为攀上了读书人,将来对咱们家有莫大好处。现在好了,没了功名,你看他白嫩模样,地里的活自然干不了,说不好还得从娘家挪去一些。十亩地啊,那可是十亩上好水田,就这么喂狼了。”
周楠只听得面色铁青,若这家人说些好话,看到云娘的面子上。这事他倒是可以去县城找一找史知县,请他还杨家一个公道。现在岳父这种市侩的态度,大舅哥简直就是小人一个,再管我就是孙子。
当下,他就要起身扭头就走。
“相公,别走,别走。”云娘拉住他的袖子,苦苦哀求:“这是你这十年来第一次到我娘家,这么走,失了礼数,好歹住上一夜明日再回家不迟。”
看到云娘微红的眼圈,周楠轻轻一叹:“好吧,明天一大早走。云娘,咱们可说好了的,以后不许哭。”
“是是是,我不哭,我不哭。”云娘用衣角擦了擦眼睛:“我去帮大嫂烧火做饭。”
猪肉自然是吃不成了,只剩几根剔光了筋肉的棒子骨,用豆子炖了一锅,味道倒是不错。只是吃饭的时候,杨六爷始终拿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周楠,杨有田不住冷言冷语,倒让周楠吃了一肚子气,好几次都差点拂袖而去。
当晚,夫妻二人歇在柴房里,被蚊子咬得凌晨才朦胧睡着。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使劲地拍着柴房的门:“二姑爷,快起来,快起来,出大事了。”
是小椅子的声音,拍了几记,见周楠没有说话,他索性进屋来。
被人打搅瞌睡简直不可原谅,周楠哼了一声,眯缝着满是暗事的双眼:“小椅子,你这是做什么,不讲礼貌。”
“二姑爷,不好了,不好了。我刚从麦地那边过来,六爷爷还有二娘好象和人打起来了,麦子里地按得到处都是人。”
这个时候,周楠才发现枕边的云娘早已不在。顿时,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他猛地从床上跃下,一边穿鞋一边问:“在哪里打,云娘怎么样了?”
小椅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二娘被人打倒在地上了,我带你去。”
二人一边跑,一边说,转眼就来到村口。小椅子挺能说话的,路上已经将事情说得分明,原来,展家和杨家争水的事已经冲突了五六天。
展中成这人平日里替官府办差,心思活络,预防杨家留有后手反扑,早早就叫人轮流守着水源,并严密盯防泉水村。
今天一大早,杨老六见自家姑爷靠不住,援兵无望,索性领了杨家十几条汉子,提了锄头准备乘展家不备去引水。反正,引得一点算一点,能救一亩算一亩,打对手一个冷不防。
展中成听到探子来报:“这还得了?”立即点齐了五十多号人马冲了过来,将杨家诸人狠狠反杀。
云娘也是热心,虽然父兄对她爱搭不理,还是起了个大早和村里的妇人一道给干活的乡亲送饭送水,恰好卷进战团里,听说还挨了打。
打到最后,整个村里的人都参与进去。眼见杨家节节败退,小椅子就跑回村里来搬救兵。想来想去,现在村子里就周楠一个战斗力,不找他找谁?
到了村口的山上,周楠定睛看去,眼睛里顿时冒出熊熊怒火来。
第二十章 把他的双手双脚给我打折了
只见坡地梯田里尘土飞扬,到处都是滚了一地的人影。
麦子已经被糟蹋得乱七八糟,倒伏于地。到处都是蓬蓬的拳头打在人身上的声音,到处都是哭喊声,竟然是有着百余人的械斗。
大舅哥杨有田坐在麦地一角,额头上全是血,只不住惨呼:“苍天啊苍天啊,打死人了,还有天理吗,救命,救命啊!”别看他昨天对老婆和周楠态度如何恶劣,此刻却被展家人家彻底打服了打怂了。
他媳妇素芬则用手捂住丈夫的脑袋,连声哀求:“展里长,别打了,饶过我们吧,饶过我们吧!”
杨六爷已经倒在地上,好象是闭过气去。就这样,几个展家的后生依旧不肯放过,提着醋坛大小的拳头不歇气砸下去。
云娘猛地扑到父亲声上,哭喊:“别打我爹爹,别打我爹爹。”她面上也带着青肿,泪水在满是黄土的脸上冲出两道痕迹。
见她扑到杨老六身上,正在动手的几个展家后生停了手,毕竟好男不与女斗,他们也丢不起这个人。
这个时候,站在一道石头垒成的保坎上的中年人冷哼一声,挥了挥右手。
几个展家后生退了下去,接着,又有两个胖大妇人接管战局。一人去扯云娘的头发,一人用手去抓她的脸。
周楠怒气攻心,眼眶都快瞪得裂开了,冲上前去,一脚一个将两个妇人踢下坡去。
云娘:“相公,相公,爹爹他……呜呜……”
立在高处的那个中年人“喝”一声:“你就是杨老六的秀才女婿,不不不,是囚犯女婿。哈哈,这就是杨家请来的救兵,给我照死里打!”
这人就是本地的里长展中成,他大约四十来岁年纪,生得瘦瘦小小,这样的人,十个且不说了,三四个周楠还是可以对付的。不过,他身边全是精壮后生,现在贸然冲上去就是给人上菜。
在后世,周楠在中二年纪的时候也是个喜欢惹事生非之人,打架经验丰富,自然不会干这种蠢事。当下,不等敌人扑来,就呼啸一声跑了。
展中成没想到这个周姑爷如风而来,似飙而去,简直就是风一般的男子,顿时一呆。然后哈哈大笑:“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读书读得胆子和芥子一般小,马拉隔壁的,瓜怂!”
这下不但展家人,就连杨家人也是面带鄙夷。
可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展中成“啊”一声惨叫,竟一头栽下坎来,身上还扑着一条凶猛的人影,不是他刚才口中的瓜怂周楠又是谁。
原来,周楠刚才跑了了一圈,竟绕道展中成背给开了个大。
走位如此风骚,操作如此流畅,真真让人击节叫好。
想来说书先生口中的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大概就是这样吧?
还没等大伙儿感慨完毕,就发现不对,顿时抽了一口冷气。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杨老六家的姑爷手中有了一把亮闪闪的镰刀,正架在展里长的脖子上。
乡民但有冲突,一般都由当地里保调节,双方的族长坐在一起吃讲茶,求同存异,各退一步圆满解决。可这次,展中成这个里长亲自披挂上阵,就没有什么理可讲了,一个字——打。打架也有打架的说法,又不是什么杀父之仇,一般来说,大家都是拳头招呼,轻易不动用器械。
真看到铁器,性质又不同了。
一个已经革除了功名的秀才,穷酸一个,属于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的。还敢杀了爷爷?展中成却是不惧,冷笑抬头看着骑在自己身上的周楠,吼道:“小子,你可想清楚了,若是伤了我的后果。有种你这镰刀就砍下来,爷爷皱一下眉头就不算是好汉。”
周楠冷笑:“展中成,果然是条硬汉,却不知是真是假,你当小爷这一刀不敢剁下来?”
“来啊,砍啊!”展中成疯狂叫道:“老二,老三,老四,过来,把这酸丁打得他爹娘都不认识。”
“放开我爹!”三个精壮后生红着眼睛扑来。
就在这个时候,周楠突然从展中成身上跃起,电光石火中,先是一镰刀劈到展老二的右肩上,接着刀光一闪,就砍倒展老四的背上,带起一丛血肉。
原来,农家使用的镰刀为了方便刈割,刀口上都带有锯齿。这两刀下去,就将皮肉钩开了。
见到眼前血光飞溅,展家老三惧了,竟不住一腿,脚下绊蒜,也滚下坡去。
一下子解决三人,周楠再次跃回,骑到展中成身上。他的动作实在太快,简直就是鸢起鹘落,不给展中成半点反应的机会。
这个时候,所有人才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
展家人多,展中成又是里长,今天的械斗可说是占尽了上风,杨家人也知道今天自己算是彻底败了,被人给打服了,以后也再没脾气跟展家争夺水源。可是万万没想到,杨老六家的姑爷一来就动刀子,转眼就将局面扭转过来,实在是太出乎人的意料了。
又将镰刀架在展中成的脖子上,周楠淡淡地说:“展里长,我为刀俎,你是鱼肉,今天这一仗你已经输了。水源的事情,你当着大家的面拿个说法出来,我立即放了你。咱们杨家十来户人家就指望这地里着点庄稼,你将水源截了,改了道,那不是要叫咱们饿死吗?你身为里长,代表的是官府,可不能尽顾着自己。今日若是放水,咱们都念你的好。杨家刚杀了一口猪,等下我请你吃肉喝酒,给你陪个不是,你看可好?”
听到他这么说,已经醒过来的杨老六也道:“对对对,展里长,毕竟是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今天既然我家女婿这么说了,我也同意,只要你答应放水从咱们地里过,我就请你吃酒赔罪。况且,那引水渠三岔口那块地是咱们杨家的,你跑我们的地里来堵偃口,是你自己理亏。”
这次争水事件的由来昨天云娘已经找村里的人打听清楚,周楠也知道。原来,这里都是山地,灌溉用水都通过一条两次尺宽一尺来深的水渠从上游引来。
引水渠到泉水村地界后分为两股,一股流向泉水村,另外一股则分到展家的地里去。两姓人家共用这宝贵的水资源,二一添着五,表面上看起来公平。可是,事情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首先这点水,上游一放,流到这里也剩不了多少。到泉水村只余一掌深,简直就是涓涓细流。最要命的是,三岔口这里,泉水村地势低,水往低处流,所有的水都尽顾着朝杨六爷这边流淌,地势高的展家那边就无水可用。
于是,展中成就带了人堵了泉水村的堰口,把水导到自家地里去。
这里又有一个问题,引水渠分流的三岔口所在的那块山地属于杨家,展里长跑杨家地里来堵水导流,世界上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杨家人去理论,展家只是不理,又说水渠三岔口所在的那块地是他们展家的,我在自家地引水你们杨家管不着。
“什么是你家的地,我说是我的地。”展中成喝道:“我在自家地里,想堵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