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第2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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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生铁,使之坚硬,自然就能被磁石吸引。”
“哦,你说的是铁钱啊!”这玩意儿还真听说过,周楠恍然大悟。
不过,他心中突然大起疑窦。按说,那个叫空明的道人贪污了上万两寺产银子,就算分一半给同伙或者手下,也是妥妥的小富豪一个,至于去偷功德箱里小钱吗?
打个比方,那就是后世的千万富翁跑超时偷卫生纸,可能吗?
到了吕祖殿,周楠第一时间提审了空明。
一看空明的相貌,周楠就吃了一惊:这人生得好猛恶。
空明大约四十来岁年纪,个头不高,只一米六十左右,可生得很壮实。他一脸虬髯,头发乱糟糟地挽了个抓髻,用一根木棍穿了。他目光中有凶光闪烁,一看就不是善类。如果再在背上背上一口宝剑,简直就是水浒传中的飞天蜈蚣。
周楠叫兵丁把他押当自丹房之后,狠狠一拍惊堂木,喝道:“空明,你贪墨一万两银寺产,可知道是什么样的后果?若是发付有司,你就算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快快认罪,招出银子下落。如果,本官可向有司求情,保你一条性命。否则,就别怪本大人不客气了!”
握着手中红木惊堂镇尺,周楠大有民宗委当家人的快感。
那空明却冷笑:“大人要怎么对我不客气,别忘记了,小道可是有八品官身的。大人要对我用刑,先要禀礼部,再由礼部行文吏部,免去了贫道的官职才行。不客气地说一句,俺今日一句话不说,大人拿我也没个奈何。”
说着,他抱着膀子,斜眼看着周楠,嘴角带着讽刺的笑意。
周楠:“证据确凿,不容你抵赖,难道你不怕死吗?”
空明:“我不招是一个死字,招了又如何,只怕要发配到云贵烟瘴之地,也活不了几年。大人,你说,反正都是一个死字,我为什么要退银子?”
史文江大怒,“好个死不悔改的贼牛鼻子,我就不信今日还打不了你了。”
周楠笑了笑:“朝廷自有制度,刑不上大夫。空明你既然有官身,关系着朝廷的体面,本官自然不能对你用大刑。不过,你有品级,深受皇恩,我想你内心中还是存有良知,必定会翻然悔悟的。本官一向以德服人,我想你会被我一片诚心感化的。”
空明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周楠,心道:幡然悔悟,被你感化得主动招认,我疯了还是姓周的你自恋成狂?
周楠柔声道:“朝廷的制度是,不能对在籍官员用刑。不过,本官审案一向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对了,我今天带来了十二个司里的官吏。本官是这么打算的,一人审你一个时辰,大伙儿十二个时辰轮着来陪你聊天,陪你唠嗑,直到空明你彻底感动为止。”
听到周楠这么说,空明面色大变:“你敢!”周楠想干什么他自然明白,这是要使用疲劳战术啊!不许吃饭睡觉,一天两天还可以坚持,那么三天,四天呢?
他不怕死,不怕受刑,可这种精神上的折磨,就算是铁打的金刚也承受不住。
周楠:“又有什么不敢的,对了,这秋老虎还真是厉害啊,想来空明你也热得紧,尤其是晚上。恩,对了,夜里的时候你们脱去空明道长的衣裳,请他洗冷水澡消消暑气。”
自从前几日一场大雨之后,京城的天气一天凉似一天,现在已经很冷了,所有人都换上了厚衣裳。夜里若是被这群道录司的混蛋兜头淋上一盆水,冻上一夜谁受得了?
而且,这种事就算报上去,御吏台的人就算来查,你身上又没伤,拿姓周的也没有办法。
“周大人好狠毒的手段?”空明怒喝。
周楠:“本官以情动人,以德服人。”
空明:“好,我招。”
众道录司的人都面露喜色,心中皆想:好个周司正,果然好手段,只三言两语就镇住了犯人,佩服佩服!
周楠:“银子呢?”
“没了。”空明一摊手。
周楠淡淡笑道:“没了,真的吗?那可是一万两银子,你就算每天大鱼大肉,狂嫖烂赌一年半载也花不光。就算花光了,雁过留痕,你总得报个靠头。说吧,钱去哪里了?”
空明:“都给了裕王府,用做福建前线军资。”
“你少拿裕王来吓唬人。”史文江厉声呵斥:“前番朝廷可是给谭巡抚凑了不少军费,那边不缺钱。”
“你爱信不信,谁会嫌自己手头的银子多?那可是王爷要的钱,我自然是一文也不敢动。贫道就是丫鬟拿钥匙,当家做不了主。不然,也不可能穷得去偷功德箱里的钱。”空明:“大人若是不信,自可去王府问。怕就怕,嘿嘿,大人去问,要触王爷的霉头。”
空明讽刺地笑起来。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
周楠也觉得头疼:“把人带下去,录了口供。”
正在这个时候,有个道童进来:“禀司正老爷,有个客人来访,现在禅房候着。”
周楠心中奇,“什么人?”
道童:“说是姓陈,是大老爷的学生。”
陈矩?周楠已经笃定是他了。
他的考题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是否有后患,今天跑这里来又是为什么,无数疑团在周楠心中冒起。
进了会客的禅堂,周楠就看到陈矩正在背手看挂在墙上的字画。
他咳嗽一声:“陈矩,你怎么来了?”
陈矩忙关上房门,拜在地上:“学生见过恩师,听说先生高中举人,学生予有荣焉,特去道录司为先生贺喜,却不想先生到这里来了。”
周楠:“你有这份心,为师甚是欣慰。”就伸手把他扶起来。
陈矩:“学生听说道录司正在办理空明贪污一案,先生可知道这一万两银子是谁的?”
周楠:“自然是吕祖殿的寺产。”
陈矩摇头,声音更低:“错,那是陛下的内帑。”
“什么!”周楠低呼一声,“连天子的内帑银子也敢贪,这案子不小啊!”
陈矩一脸森然:“而且,贪这笔钱的还是裕王府。一边是天子,一边是未来的储君,先生,暴风雨就要来了,而恩师你正处于台风眼中,一不小心就会化为齑粉。”
第四百一十章 师生闲话前线事
“天子内帑……怎么可能?”周楠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心中还有疑惑:“京城各大道观的钱不都是陛下布施的吗,用的又都是他自己的体己银子。道家宫观得了钱,如何使用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怎么又变成万岁爷的内帑了。万化,你都把我弄糊涂了。”
陈矩:“没错,这些银子都是寺产,怎么使别人也无权过问。但每次布施并不都是陛下自己掏腰包,有的钱是国库拨款,是要还回去的。”
见周楠越发地迷糊,陈矩小心解释。
原来,这事涉及到明朝的官方祭祀和宗教政策。所谓:国之大事,惟祀与戎。祭祀和宗教信仰在古代,从来都会上升到意识形态的高度。为了加强对人心的控制,维持自己的统治,国家除了尊崇佛、道两家,开国初年还大封神祗。但凡有点名气的历史人物都会被定为祭祀的对象。比如姜子牙、比干、岳飞、管仲,甚至李存孝、裴行俭这种普通人听都没听过的名字。
以前周楠在淮安做官的时候,当地就有十多家官方认证的神祗,比如汉朝的淮阴侯韩信,土地公公什么的。
而那些庙祝、神棍、神婆们不事生产,全靠哄骗村夫愚妇们的香油钱过活。有的人能说会道,日子过得爽利,有的人业务不精,就惨了些。那么怎么办呢,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吧?
于是,朝廷从财政中就拿出一笔经费出来给他们发工资、修葺各项宗教设施,算是明朝特色的维稳开支。
这拨款多少,就有讲究。
京城的道观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庙,每年的维修费用都是一笔不菲的数字。于是,嘉靖同志就在原来数字的基础上在上浮几个百分点。
增加的这些开支道爷们也没有权力动用,就替皇帝保管着,等到万岁爷需要用钱的时候,则会派太监过来偷偷取回去。
就这样,国库的钱经过这么一转手,就交到了皇家的手里。
一家道观或许没几个钱,可京城的宫观没有一百也是八十家,架不住以量取胜。
吕祖殿就替嘉靖保管了上万两银子,这么一细想,整个京城的道观加一起,几十万两还是有的。
嘉靖这手藏富于道友玩得很漂亮。
“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话刚说出口,周楠就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幼稚。这陈矩在真实历史上未来可是要做东厂提督、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对于这种刺探消息的活儿天生异禀。在全世界都买到假考题的情况下,他竟然拿到真的,可见此人的办事能力。
周楠听他说完,心中立即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是的,这可是嘉靖的内帑,没有人比周楠更清楚皇帝财迷到何等程度。当初严嵩之所以倒台,直接导火索是盐道那边凑集的军费,被严党私分,最后落到嘉靖手头的也就区区二十万两。
试想,如果严党把所有银子都供奉给天子,皇帝心中一欢喜,那事只怕会不了了之。
现在一万两内帑不翼而飞,若是让嘉靖知道,却不知道会引起多大风波,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倒霉。
周楠飞快在心中权衡了一下自己的利弊得失,自己是道录司右正,掌管着天下道观。现在吕祖殿出了这事,空明固然会掉脑袋,他这个只能管理部门是不是也要担责,道录司是上级机关礼部是不是也要担责?
礼部分管道录司这一块的郎中、主事会被罚上一年俸禄。周楠未来四年的俸禄都已经被扣了,估计会被“行政记过”甚至降级处理,那就是无妄之灾了。
心中大苦,忍不住道:“裕王也是,上次道录司不是为他筹了军费吗,怎么想着朝道观伸手?”
陈矩:“恩师,福建前线战事本就是个无底洞,多少银子都不够填的。打仗这种事情,钱少又钱少的打法,钱多有钱多的打法。钱少就零敲碎打,钱多就大会战。估计是谭纶那边也急眼了,想多凑些军费。”
周楠心中奇怪:“谭二华打仗还打急眼了?”
陈矩:“此乃最近半个月的事情,恩师一直在乡试考场中没有进西苑侍驾,却不知道福建那边有起了波浪,倭寇有大举入侵的迹象,谭纶欲诱敌深入打一场歼灭战。”
事情是这样,自从倭寇入侵中国以来,已二十余年,福建沿海都已残破,可说是抢无可抢。
于是,倭寇的触角就渐渐朝内地深入。
可惜他们碰到明朝中期杰出的民族英雄胡宗宪和唐顺之,在浙江那边接连吃败仗,被打丧了胆,贼焰大挫。
可惜后来唐顺之别解除了兵权,被调去南京养老。而且,他的身体依旧不成,据说已经不能视事,再不可能奋斗在国防第一线。而胡宗宪因为受到严嵩的牵连,现在还关在天牢里,要等过得几年才能被释放回家养老。
现在的主持东南军事的谭纶是个新人,倭寇心中未免轻视,最近又开始频繁登陆骚扰。
谭巡抚去福建之后,重用戚继光、俞大猷两位大军事家,准备放弃已经破败得千里无人烟的延平、建宁、汀州地区,诱敌深入,扼守海口,打一场歼灭战。
这种大会战实在太费钱,东南地区也没办法筹集,谭巡抚只能请朝廷和王府帮着想辙。
周楠闻言精神大振,道:“有戚、俞二位虎将,谭二华这次只怕会拿到一场鼓舞人心的大捷。”
陈矩面上也露出喜色:“是啊,应该可以的。只要歼灭深刻内陆的倭寇主力,收复粤东和闽南沦陷的州县当不在话下。谭纶之于王府就如同当初胡汝贞之于严嵩,就是王府的脸面,王府自然要竭力替他凑集军饷,也有王府的人在朝堂游说。说起来,这事同恩师也有些关系。”
周楠:“和为师又有什么关系?”
陈矩:“顾尚实是恩师的座师,他老人家乃是户部郎中,乃是理财好手。据传闻,主持完这次乡试之后,他会调去广东。”
周楠:“调去广东做什么?”
陈矩:“以兵部右侍郎,提督广闽军务,兼巡广西。”
周楠吃了一惊,这可是高升啊!
陈矩:“其实,也不算封疆大吏,只是个临时差遣。东南战事一起,为了事权统一,朝廷早就有意废除广闽总督一职。毕竟,下面尚有广东巡抚、福建巡抚。顾尚世去广东的主要职责是查催广东屯田银,并以三分之一解部,用做福建军费。”
原来是去要帐的,周楠心中这么想,去问人家要钱,哪里里有那么容易:“广东那边是福建前线重要的军饷来源,我自然清楚。”
陈矩:“恩师本就是理财圣手,顾大人这次去广东查催屯田银子应该不是那么容易。以恩师之才,相必能给他老人家出谋划策,为国家建功立业。”
周楠心中苦笑,暗想:你又如何知道我恩师王世贞和顾言之间的龃龉,本官现在已经被顾大人给搞得下不来台,冷脸只怕贴不上他的热屁股。广东那边的事情一团糟糕,姓顾的身负为前线筹集军费的责任,搞不好会弄得灰头土脸,倒是一件叫人心中痛快的事情。
不过这事……或许是我和他搞好关系的契机,姑且一试。
周楠顿时有了主张,心中一松。
思路又回到这件案子上面,叹道:“天子立誓永不立太子,这一日不立储君,人心就不得安稳。区区一万两银子其实对前线也没多大帮助,万岁的禀性裕王又不是不知道,缘何出此下策,甚为不智。”
陈矩:“是啊,此事怪就怪在这里,学生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不过,这人总有糊涂的时候,恩师得多留个心眼。”
他继续提醒道:“如果陛下因此而龙颜大怒,王府必然受到牵连。这已经不是区区一万两银子的事情,亲王挪用天子内帑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往大里说那就是忤逆不孝。学生听说恩师和李家合股贩卖官盐。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