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第2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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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张脸变成了猪肝色,目光凶狠地看着周楠,心中气愤地想:早知道这厮如此可恶,那日就不该将刑部的周秀才的杀人案的卷宗交给他,直接弄死干净。如此,怎么会有今日之耻?
一时间,再没有人说话,内书堂中一片静默。
黄锦:“天子驾前,都不要胡搅蛮缠,周楠这话,过了。”
突然,嘉靖开口了:“矫枉必须过正,刚才咱们不是在讨论论迹还是论心这事吗,大家继续。论心,心在何处?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人心隔肚皮,又如何看得清楚?一个人想什么不重要,关键是看他说什么做什么?这些年来,朕知道你们一直想要朕立太子,也是,这对你们有好处啊!从龙之臣,藩邸旧人。到时候,这老祖宗留下的金銮殿,你们也有份儿,各人都能分去几片瓦,几块砖。”
陈洪面上顿时失去了血色,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一跪,黄锦李春芳等人也跪了下去。
袁炜在跪下去的同时,给了周楠一个赞赏的眼色,心中暗道:“周楠这人虽然口才不是那种叫人惊叹之人,说起话来也不讲究,有的时候甚至不体面。可每次说话都能抓到最要害的地方,这本事就厉害了,徐阶这个门人果然了得。难道,这就是周楠在教学时所说的透过现象看本质,抓住主要矛盾?”
作为一个现代人,周楠一直不习惯跪人。好在他穿越到的是明朝,明朝官场上也没有见到上司就跪的规矩。道理很简单,官员们都是进士,大家出身相同,凭什么跪你?你是朝廷命官,我也是。你是一甲又怎么样,我还比你早两届中式,是你的前辈呢!
否则,若是穿越到我大清,见人就跪,非憋屈死不可。
今日既然大家都跪,周楠也是没有法子,跟风拜了下去。
嘉靖背着手看着庭院里的一棵罗汉松,良久,才收回来,扫视众人:“不要怕,朕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作为一个君王一生中都要遇到许多挑战这,怕并不能解决问题:“都起来吧,就事论事,说说空明案是否应该转去刑部,司礼监是否有阻塞言路这事。”
形势顿时逆转,陈洪额头出汗,正要开口。
周楠如何肯让他发声,现在正是亦将剩用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的时候。只是,这事涉及到大内,却不是他这个外官说能发言的。
忙给跪在旁边回廊中的陈矩递过去一个眼色,也不知道他是否能明白自己想要说的话。
自己这个学生聪明伶俐,劝勉手段都是大内上上之选。不然,在真实历史上也不可能做到东厂长公,司礼监掌印。
他应该能明白我想要说什么吧?
陈矩确认过眼神,提气叫道:“万岁爷,你不要听陈洪胡说八道。徐阁老公忠体国,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去谋害裕王府世子?当年严嵩乱政的时候,徐阶若别怀心思,早就和严党勾结了,还用等到现在?”
他提醒皇帝,老徐可是个久经考验的好同志。
陈洪:“住口,君父驾前岂容你咆哮!”
陈矩:“陈家,你不要做这种事情。天下人都知道,你这是要讨好王府,助高祭酒夺内阁首辅位置。你参杂进去对咱们又有什么好处,闹出事来,别人反说司礼监钳制言路。别人骂的时候,可不只骂你一人,连带着所有秉笔,你连累到司礼监的诸位公公了,也给司礼监面上抹黑。”
听到这话,司礼监众内相于我心有戚戚也,面上都带着不满之色。
没错,陈矩这话说得太对了。你陈洪要烧裕王这口热灶,谋大好前程,咱们不拦着。毕竟,你正年富力强,正是勇于任事的时候。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解决好了。可你不该在言官弹劾你的时候,将折子都扣了留中不发。现在科道闹得更欢,矛头已经开始针对我们司礼监。长此以往,咱们内相的权威何存?
你这是把个人利益凌驾于集体之上,也太不识大体了。
周楠听得心中大赞,陈矩果然精明,竟猜出我的应对之法,你是为师肚子里的蛔虫吗?
第四百五十一章 事成也
宫里的太监们相互之间的称乎也有讲究,若是小太监已经拜了门,则要称自己的顶头上司和恩主为干爹。如果没有这层关系,仅仅是下级面对上级,则称公公。平辈之间,唤着“家。”比如,黄锦可以喊陈洪为陈家,陈洪也可以喊黄锦为黄家。
陈矩这句话一说出口,已是彻底把陈洪得罪了。
陈洪怒道:“好个卑贱的混帐东西,这里也有你说话的地方,拖出去!”
话刚说出口,他才自觉失言。对他这种身份的人来说,要惩处一个小太监是何等简单的事情,下来寻个由头轻易就能打死了。内廷不同于外朝,政治生态严酷得很。但这种芥子大点的事情,当着皇帝和众内外相的面,却有失体统。
果然,就有一个秉笔不满地说:“陈家,内阁送来的折子你留中不发,已是不妥当,倒显得我司礼监没有担待,庸政懒政,难道这学生的话说错了吗?”
陈洪被他呵斥,一张脸变得铁青,想发作却说不出话来。
看他吃憋,周楠心中暗笑。内廷外朝,能够身居相位之人谁不是智谋过人,惟独这个陈洪卤莽冲动,是个特殊的存在。嘉靖用他,其实用的也是他的没脑子和不高兴,唯上命是从,敢打敢杀,是一把好用的刀子。
如今这把刀子有了自己的思想,不听主人的指挥,鬼知道刀尖会转向什么地方。
陈洪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一直没有说话的黄锦喝道:“都安静,也不看看场合,当着万岁爷的面,你们成何体统?”又朝陈矩摆了摆手:“跪书堂外面去。”
“是,黄公公。”陈矩磕了一个头,退了出去。
“咯咯,咯咯。”突然,嘉靖讽刺地笑起来:“继续,继续吵,还是那句话,很多事情不辩不明。刚才这个叫什么的……”
黄锦补充:“内书堂学生陈矩。”
嘉靖:“这个叫陈矩的已经退出去了,你们抓紧吵,尽快吵完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朕这里可没有给你们准备午饭。”
黄锦:“万岁爷的御膳实在是乏善可陈,滋味不好。”
宫里的御膳都有一定之规,实在难吃得紧,就连嘉靖也不太想吃,除非遇到重要的场合。平日里都是几碟子小菜和一碗米饭,一两个馒头了事。
听他逗趣,嘉靖面上微微一笑,众相也跟着笑起来,气氛得以缓和。
可就在这个时候,嘉靖突然将脸一板,冷冷道:“民以食为天,除了吃饭还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吃不起饭,天下就要大乱。所以,大伙儿有的吃就尽快吃。但只一点,别端着张家的饭,反想把这边吃光了,是不是再去李家吃一台,也不怕撑死?”
稍微缓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陈洪就算是再笨也听得出天子话中的意思,冷汗如同溪水一般从额头上流下来。
嘉靖:“空明案拖得实在太久了,致朝堂人心动荡,大家都不做事了尽顾着扯皮。人犯交给刑部吧,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并东缉事厂会审,你们都起来,回了。”
众相同时胡乱地站起来,欠了欠身:“是。”
周楠心中一阵欢喜,这事到现在成了。
嘉靖突然道:“袁阁老,朕这么处置,你可满意?”
“臣……惶恐。”这个时候,轮道袁炜冷汗直流了,天子早已经看出他是幕后推手。
以舆论逼迫天子表态,这可已经引起皇帝的不满了。
“惶恐?”嘉靖还在微笑:“回话。”
袁炜:“臣以为,此案关系重大,需要公开公正审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陛下圣明。”
“圣明,圣明,人人都说朕圣明,那是人家给朕面子啊,袁阁老你这也是给朕面子。”嘉靖一挥袖子:“周楠你跟朕来。”
“是,陛下。”周楠忙跟了上去,他不明白皇帝叫自己过去做什么,这随侍驾前的机会是自己费了老劲才争取回来的,今日得把握好了。
既然天子表态,众人也不再耽搁,各自回到工作岗位,该批红的批红,该行文的行文,该办交接手续的办交接手续。
周楠落到最后面,出了内书堂,就看到陈矩远远地跪在一边,也没有人搭理,渺小得如同一粒微尘。心中顿时大急,自己这个学生今日得罪了陈洪被罚跪在这内书堂门口,如果不出意外,只怕要被罚跪到死。
现在唯一能救他的也只有自己了,忙向前一步跟在黄锦身后,低声道:“黄公公。”
黄锦最近两年一心侍侯嘉靖,已经不太管事,从来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此刻看到周楠面上的焦急之色,叹了一声,摇头。
周楠:“黄公公,下官可从来没有求过你。”
黄锦又回头朝陈矩看去,却见到远处那青年太监眼中全是倔强和坚定。
再次微叹一声,脚步慢了下来:“周大人你还是快些跟上,天子还要问你的话呢!”
周楠知道他答应了,忙道:“多谢公公。”
等到众人走远,黄锦背着手走到陈矩面前:“陈矩。”
“陈矩叩见公公。”
“何必呢?”
陈矩抬起头:“终不悔九死落尘埃。”
“你就不怕陈洪公公?在别人看来,你今日纯属不智。”
陈矩:“大丈夫行事,别人又知道什么?”
“大丈夫,大丈夫嘿,咱们内侍受了那一刀,休说别人,就连自己个儿也不拿自己当大丈夫了。咱们自己没有志气,难怪叫人看不上。你啊,你啊!”黄锦伸出手,想去拍拍他的肩膀,却停了下来:“当年,也又同样一个人向你这样被罚跪。你猜,他跪了多久?”
黄锦:“跪了一夜,大雪天的,等到抬进屋,都快僵了。至于他做错了什么事,还不是得罪了司礼监的内相。陕西大旱一年,终于盼到一场甘霖,那是天子德行所至。这人接到喜报,不经过司礼监,偷偷跑万岁爷那里去报喜请赏,此举却是坏了宫中的规矩。天大地大,规矩最大,你今天也是坏了规矩啊!”
黄锦继续问:“知道那个太监是谁吗,后来又怎么样了?”
陈矩突然笑道:“这人不是大丈夫。”
黄锦一愣。
陈矩:“我家恩师周子木有一句话说得好,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只要是对国家对民族有好处的事情,尽管去做。至于我辈的福祸安危,又何必放在心上?天地自有正气,那正气就是人心。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无论你是富贵也好荣华也好,百年转瞬即逝。只要你能做些事情,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些东西,就不算白活。”
“黄公公所说这人,为了自己的荣华所行所为,在下深为不屑。陕西大旱,他可曾为百姓为朝廷出过一分力,乞雨、赈济灾民,还是向君父进谏?这人是谁,在下不想知道,也不愿意知道。”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说得好啊!”黄锦叹息一声:“太史也说过,人或有一死,或重如泰山,或轻如鸿毛,你好自为之吧!对了,那人叫冯保,现在在裕王府做世子大伴。”
他停在半空的手终于落下去,在陈矩的肩膀上拍了拍。
黄锦今日之所以想帮陈矩,一是要许周楠一个人情。二是,他在陈矩身上看到了当初冯保的影子,一样胆大,一样有担待,一样生机勃勃浑身锐气。
他也是出于爱才的理由,想保他一命。
此刻看去,却见陈矩光洁的额头上满是灿烂的光辉,就好象是朝阳升起,这在阴郁地散发着霉味的宫闱中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又不同寻常。
这大约就是浩然之气吧!
是的,他和冯保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宫里实在太需要陈矩这样的人了。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太监走到陈矩面前:“陈矩公公。”
陈矩:“不敢。”
那太监:“老祖宗说了,你不要再跪,今日既然你已经闯下这么大祸,内书堂也不用再来。”他口中的老祖宗自然是司礼监掌印黄锦。
陈矩:“是。”
太监:“收拾收拾,去印绶监吧,那边还缺一个佥书。陈公公,好运气,恭喜了。”
陈矩面上的愕然一闪而流逝,也不说话,默默地磕了一个头。
等到那太监离开,他面上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师恩重如泰山,学生惟有粉身报答。”
明朝内庭有十二监、四司、八局总共二十四个衙门。
其中,权力最大的自然是司礼监内相们。接这就是掌管天下兵马的御马监,再下面则是印绶监,掌管古今通集库,以及铁券、诰敕、贴黄、印信、勘合、符验、信符等事。
表面上看起来就是个图书管理员,可因为掌握着印玺图章,至为要害。
监中设掌印太监一名,下设佥书、掌司等员。
“佥”通签字的“签”是有签字权的,是监里的二号领导,权力颇大。
陈矩从一个书堂的普通太监一跃成为二十四衙门的领导,这可是普通内侍一辈子都等不到的机会。
他也明白,这个差事是恩师周楠为他谋得的。
大约是跪得太久,再支撑不住,他扑通一声趴了下去。
第四百五十二章 权力碎片化
周楠已经在外面等了许久,皇帝一直没有搭理他。嘉靖在用膳,得,候着吧!
立了半天,饿得肚子里咕咚响,他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
就在这个时候,就看到一个太监提着一把铜壶和一口木盆过来。
周楠很自然地接了过去,朝他一挥手:“去吧!”
然后轻手轻脚走进房里。
嘉靖一是年纪大了,二是长期服用所谓的仙丹,血脉不通,尤其是远离心脏的手脚,已经积起了预斑。因此,每日午后阳气最正之时都会叫人烧了热水给他洗脚。
铜盆没什么好说的,倒是这口松木盆有许多讲究。要用刚刨好的松木板制成,且不能上漆。用的就是新木遇热水时散发出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