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第2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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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楠吃了一惊,原来此人就是申时行。不,现在的他应该叫徐时行。这人今年春闱可是中了状元的,有出身于苏州名门,后来还做了万历的内阁首辅。
无论是从历史记载还是从眼前的观察来看,申时行都是个宽厚的老实人。
想不到这么一个大才子,老实人见了自己竟是两眼星星,一副迷弟模样,叫周楠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忙谦虚道:“诗词乃是小道,道德文章才是正经。久仰汝默兄才名,你的时文在下也曾拜读,深为叹服。”
听周楠提起自己的文章,又一口说出自己的表字,申时行一张脸激动得通红,叫道:“子木兄,其实,不但诗词,八股文章也是小道。愚兄来京之后,每每读到你在内书堂任教习时所写的讲义,都如引甘露。这才是经世济用的学问啊,竟将世间万物的道理都说透了。”
“是啊,我等深为叹服,若不出意外,三十年之后,子木的理论定成显学,能于周子木同科同年,与有荣焉!”与申时行一道来的几个苏州士子听到眼前这人就是周楠,都是大惊,纷纷上前见礼,一脸的崇敬。
一时间,周楠身边竟簇拥着一大群考生,煞是热闹。
王锡爵见大家如此推崇周楠,脸色难看起来。周楠的讲义他也是读过的,其中难免有许多离经叛道之处,正琢磨着想要抓住其中就个纰漏反驳。
这个时候,路旁边的一扇门打开了,就有一个家人模样的人排开众人,对周楠道:“可是周楠周子木先生?”
原来,顺天府贡院旁边的几条街都是居民的宅院。只不过今天乃是春闱纶才大典,街上都戒严了,老百姓早也经验,早早地关上了门,待到举人老爷们入了场,才敢出来。否则,被衙役兵丁打了也是打了。说不好还被拿去关在监狱里,不脱一层皮出不来。
这突然出来一个家丁,到是一件希奇事,众考生都停了下来。
周楠定睛看去,顿时大吃一惊,这人他竟然认识,正是嘉善公主府的人。
这这这,她又是怎么跑这里来的。
装着不认识的样子,周楠:“在下正是周楠,敢问有什么事?”
那家丁笑道:“我家主人久闻周子木大名,知道你今日进考场,恰好我家正好在这里,有心一睹子木先生风采。特备下几盏好酒,为先生壮行,好请无比赏光进院。”
周楠心中犹豫,马上就要进考场了,这个时候去见嘉善还真有些不合适。
这公主为了给我送行,竟然在这里买了座宅子……这这这,这也太嚣张了吧?
听说有好酒,申时行眼睛一亮:“既然是好酒,咱们不妨进去喝上两口。这天还冷,恰好暖暖身子。子木若不饮,倒便宜了愚弟。”
众人举人也哈哈大笑:“是是是,进去喝一口,反正距离进场还有点时间,不耽搁不耽搁。”
今天能够进得会试考场的谁不是世家大族的官宦子弟,就算出身寒门也都是惊才艳绝的精英,都是见过世面之人,又都喜欢人闹。
顿时,大家一挤,顿时簇拥着周楠进了院子。
刚进院子,众人皆是大吃一惊,却见院中已经摆好了席子和长几,几上放着一坛美酒。一个冷艳华贵的美人站在几后。
大家也不是没有见过妇人,可眼前这女子的美丽还是叫大家睁不开眼睛。
没错,此人正是便装打扮的嘉善公主。
看到突然挤进来这么多举人,她吃了一惊。然后瞬间冷静下来,微微一福:“敢问哪位是周子木先生?”
申时行拽过周楠:“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此人正是淮安周子木也!”
嘉善公主柔柔道:“久仰子木先生,妾身爱极了你的诗词文章。听说你今天要进考场,早早就叫家人侯着,只为见先生一面,敬上三杯就为先生壮行。”
周楠:“不敢。”
一个举人笑道:“子木,休要辜负了美人恩,咱们今天也不能百来,也要吃酒讨个好彩。”
嘉善:“那是自然,各位先生请。”
很快酒便倒了出来,她端起来和周楠碰了一下,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周郎好好考,你若是高中,妾身也是面上有光,也好叫天下人知道我没有选错人。”
周楠心中感动:“有心了。”不对,没选错人,驸马吗?驸马我是不可能当的,一辈子都不可能?难道选的是奸夫……我那个去!
嘉善举杯对众生道:“吃一杯,考场不瞌睡;吃二杯,答卷笔如飞;吃三杯……”诸生立即回敬作揖。
刚饮完三杯酒,外面就有人喊,“红灯笼升起来了,要入场了!”
众人都道:“多谢好酒,快快快,咱们快去。”
大家拉着周楠都出了院子,院门缓缓关上。
申时行朝周楠眨巴了一下眼睛,低声问:“子木认识这妇人?”
周楠很干脆地否认:“不认识。”
申时行突然感叹:“显然是认识的,如此美人,就为了给子木兄送行,直接买下了靠贡院的院子,真是大手笔。得此佳人,夫复何憾?灯下订下美人约啊!”
周楠吓了一跳,这申时行表面上看起来憨厚老实,却是个心细如发之人。这个申首辅,学坏了啊!
众人都笑道:“肯定是认识的,子木好艳福啊!如果子木这一科能高中进士,甚至点了翰林,倒不是失为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
大家都在逗趣,倒弄得周楠有些不好意思了。
突然,旁边王锡爵酸溜溜地来了一句:“听说周子木探花好色,果不其人。今日你们见这妇人也一把年纪了,想来已早为人妇,又谈何佳人?”
众生刚才一睹嘉善芳容,又吃了她的酒,听王锡爵的话,顿觉扫兴,喝道:“元驭兄这是什么话,一个女子的美丑和年龄有关系吗?你说她早为人妇又是如何看出来的,呵呵,看来你也是花丛老手啊?”
“听说太仓王家家教甚严,我看也不如何?”
“什么太仓王家,我只听说过王元美是太仓王家的大名士,王锡爵什么时候也是太仓王家的人了?”
众人纷纷出言呵斥,王锡爵顿时被大家说得抬不起头来,只闷着头不再说话。
这脸他感觉丢得彻底,心中就将周楠恨上了。在未来几十年的朝堂上,这个王阁老给周子木添了一辈子堵,大家掐到七十岁退休回家才算了却了这桩恩怨。
接下来就是搜身,领靠卷,排队进考场。
这一套流程周楠已经经历过一次,也不陌生,他很快进了场,顺利找到了自己的考舍,静静坐在里面等着。
待到天彻底亮开,天上的春雨也停了。
会试的考试规则和乡试一模一样,考三场,每场三天。
第一场考三道《四书》题,《五经》每经四题。要求应考者选其所习之一种经考之,称为“本经”。
第二场是考论一篇,题用孝经,判五道。诏、诰、表择作一道。
第三场经、史、时务策五道题。
其中,第二第三场都不要紧,最关键是第一场的三道《四书》题。这三题若是作得好,其实后面的考试都不要紧,只要格式没问题,都能过关。
周楠思考了一下,以自己的本事,正常发挥,在这三千多士子中也就排在中游,还不足以挤进前三百高中进士。
要想中式,必须有一题超常发挥,再加上严讷的关照才行。
他本打算在考舍里迷瞪一会儿,可突然有些紧张了。
坐了半天,大约半个时辰的样子,题目纸就发下来。
周楠一看考题,心叫一声“窝草”“窝了个大草!”
天啦撸,皇帝也舞弊啊!
原来,三道题目中霍然有一题正是《为我作君臣相说之乐》。
第四百七十八章 爽度不够
此刻,周楠心中一则以悔,二则以疑,三则以喜。
悔的是,那天在西苑随时嘉靖的时候。按说,当时皇帝叫他传神乐观演乐的这句话显得突兀,不合当时的语景,他竟然没想到皇帝这是在向自己漏题。
是啊,进士科乃是国家纶才大典,别人泄露考题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就算你有心动作,也只能让主考官卖点人情,这事操作的难度实在有点大,也不可控。主考官也只能根据你的文章脉理瞎猜。
可皇帝是普通人吗,科场上真有事谁能追究。
疑惑的是,嘉靖为什么要提携自己。
周楠想了想,大概有两个原因吧!其一,自己毕竟侍侯了很长时间,每每都中了嘉靖的心意,已是天子得用的心腹,皇帝自然不会叫他没有个下场。
再则,估计也是看在嘉善公主的面子上,爱屋及乌。
嘉靖就是这样一个人,恨你的时候恨不得你立即死去。一旦欣赏你,那就是将你捧到天上去。
周楠欢喜的是,既然这个《为我作君臣相说之乐》是今科的考题之一,别的不敢说,但这个进士功名算是到手了。
说到这里或许有人会奇怪,既然你周楠事先不知道考题,也没有做任何准备,怎么就笃定自己能中呢?
原因很简单,周楠是个细心之人。那日嘉靖那句话确实有些突兀,他也没朝那方面想。不过,下来刷题的时候心中觉得奇怪,还是随手以这个题目做了一篇文章。
刷题嘛,反正什么题都要做一做,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写完之后,他斟酌一番,修改了半天就扔到一边,现在直接抄在卷子上就是了。
科举考场上三道《四书》题占的分值极重,只要你能够将其中一篇文章作好,其他的考题按部就班做下去,不犯原则性错误就能保证过关。
这个进士功名到手了,虽然名次不可能太高,但只要中了就是好的。
“谁能想到这就是考题呢,早知道就请个枪手好好准备了。”周楠苦笑出声:“哎,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好悔恨的。就算事先知道题目,请枪手作文,难道还能强过我,其实对最终的名次也没多大影响。”
是的,周楠现在的八股文水准在这三千考生中也不过是中游。就算去请枪手捉刀,估计也和自己差不多。比自己强的,人家不知道自己去考吗,还用挣你这点稿费?
如果不能请到王世贞那样的时文高手,根本就没有用处。
想到这里,周楠也不再多想,就在草稿上将这篇文章誊录下来,然后做了略微的修改这才最后定稿。
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因为这篇文章根本就没有话多少工夫,下午的时候周楠索性将另外一篇四书题也作了。
这一回却慢,琢磨到半夜才勉强打完草稿。
因为睡得迟,加上用脑子过度,第二日早晨起来的时候,周楠感觉脑袋有点疼。今天他索性也不去做《四书》题,只选了《五经》题,当换一换脑子。
会试一共三场,每场三天。
第一场考完,交卷之后,周楠只感觉身心俱疲,倒地斜靠在考舍的墙上呼呼大睡。
这一场上关键,考完之后,接下来的两场就轻松了许多,几乎是一挥而就。接下的时间只能闷坐在考舍里发呆。
周楠实在无聊,苦中作乐,用吃剩的饭粒去逗地上的蚂蚁。
看着蚂蚁大军连成一条线在屋里进进出出,倒也有趣。
时光飞驰而过,转眼,三场考完。
周楠也不勾留,提着考篮回到家中,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叫家人摆下酒宴祭一祭肚子里的谗虫儿,而是先刷牙。
在考场中呆了三天,没办法刷牙洗脸,嘴巴里都腻了,非常不得劲。
科举场上意外实在太多,在没有最后放榜之前,谁也不敢笃定自己就能中式。
周楠因为在考前将话说得很满,这次也不想低调。在家休息了一日之后,就约了申时行等人在京畿附近狠狠地游玩了几日,又做了两场文会。
他是一个穿越者,自然知道这一科究竟有谁中式,谁后来宦途顺畅。如此一来,在真实历史上的一甲和二甲最后做了庶吉士的人都在他的邀请之例,这些人可都是自己的同年,未来政治上最可靠的盟友。
一个嘉靖四十一年壬戌科的文官团体初具雏形。
唯一遗憾的是,王锡爵没有出席,看样子自己是和他搞不好关系了。
正玩得畅快,突然朝廷有命,让周楠去山东济南公干。
原来,山东青州府今年大旱,知府上奏折请改本分赋税为折色,内阁已经批示了,同意青州恳请,估计也有投石问路,为将来的赋税改革做铺垫。
司礼监也批了红,表示说先斟酌一下,若是确实可行,当准了。
嘉靖是何等精明之人,山东这道折子可是大大地违反朝廷赋税制度,能够从通政司到内阁最后到司礼监顺利地交到御案前,显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可见下面人心思变。
于是,他就派了周楠和一个姓牛的内侍和周楠去山东了解此事,算是一种调研。
周楠现在还没有中式,依旧是中书科舍人,皇帝名义上的小秘书。
加上天子对他也非常信任,这事也推脱不了。
周楠没个办法,眼见着就要放榜了,这可是关系到自己一辈子的大事,现在却被派去山东,这嘉靖也太不体贴人了。
随同周楠去山东的那个太监的一个干儿子在内书堂读书,将来的毕业证书还有工作分配,周楠也有发言权。
在那牛太监有心亲近下,两人倒是谈得来。
周楠这才愕然发现,其实自己在内廷还是有一点权力的。
牛太监就劝周楠说,会试固然要紧,可这不是考完了吗,中不中全凭天意,周大人你就算留在京城不也是等着,还不如出去玩玩。周子木名动天下,可科举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如果有个万一,你好歹还有中书舍人这条退路,这天子交代下的差事还得办好了。
当然,以周大人的才华必然是要中的。如果参加殿试,也在四月,早着呢!山东又不远,误不了事的。再说了,咱们好不容易出一次京城,自然要好生玩耍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