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第2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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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卯时,天将亮未亮的时候,三百多新人在礼部官员的率领下,由今科头名案首会元申时行打头鱼贯进入午门。
不,未来的翰林院编修内阁首辅申时行现在还叫徐时行。
在这里,历史好象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改变。据周楠所知,申时行在今年的春闱中并没有中会元,只不过是在殿试之后被皇帝钦点了状元。至于真正的会元是谁,史料上因为没有记载,周楠也无从知晓。
这个申时行还好乡试的时候没有拿第一,否则,那就是继成化年首辅商相公之后又一个大三元了,那又是何等的荣耀。
今日殿试对朝廷百官来说是一件好事,这地方已经被会士们占领了,大伙儿自然也不用过来上早朝,天气尚凉,在家睡懒觉多痛快。
“看来,今年的状元人选已经定了。”在周楠身边,一个考生低声说。
周楠心中好奇:“定了吗,谁呀?”
“还能是谁,自然是走在最前头的徐汝默。”那人看了看申时行,眼神且羡且嫉。
其实,殿试入场顺序并不是说会元就得走在最前头。有的时候是按照姓氏笔画顺序,有的时候则是按照省份一省一省的新人顺序进入。
今日申时行被安排在最前面领头,显然朝廷已经认可了他是一众会士之首。
又有一人插嘴,小声道:“徐汝默敦厚君子,又拿了第一,朝廷点他为状元,难道不可以的吗?”
“也是,徐时行本就是苏州名士,得状元也没有什么话好讲,谁叫咱们技不如人呢?”那人叹息一声:“今日是个欢喜的日子,可我们这些走在中间两头不靠,最是恼火。”
“是啊!”身边的人都低低叹息。
听他这么一说,周楠立即明白。其实,今天这一群会士总体来说分为四个档次。最高档次自然是以申时行、王锡爵他们为代表的可以竞争一甲前三的精英中的精英。二等则是前一百名有望考进翰林院做庶吉士的人。你也别小看庶吉士,将来可是有资格做宰辅的,比如大名鼎鼎的张居正。
最差一挡就是拍在后一百名的像徐养大那样,翰林无望,估计考完这两场就要派去六部观政三年。实习期满,直接下到地方做个七品知县。至于将来的在仕途上能够走多远,全凭造化。但因为没有翰林身份,头上始终横亘着一张透明天花板,一个知府到头。运气好,或许可以当一两任没多少权力的省布政使然后退休。
这群人今天就来是开开眼界的,无欲无求,当做一次旅行。毕竟,以他们将来的成就,将来能够进皇城见到天子的机会估计也不多。
最尴尬的就是周楠他们这种夹在中间的考生,努力一把或许能考中庶吉士。但有更大可能是滑到最下面一档去。
几个人小心地议论起来,惊动了礼部的官员。
他们回头看了一眼,想要呵斥,可看了看周楠,却闭上了嘴巴。
礼部是徐阶的基本盘,里面大多是徐首辅的门生故吏。现在的礼部尚书严讷好象和周楠关系密切,周大人倒是不好惹。
哎,周大人啊,你就不能小声些吗,不要让咱们为难啊!
走在前面的徐时行回过头来,责备地看了正在说话的同年一眼。
几个进士不痛快了,狠狠地盯回去,口中小声嘀咕:“神气什么呀,这不是还没点状元吗?”
申时行是个老实人,顿时脸一红,将头转开。
见他拿大家没办法,众人小声地笑起来,越发放肆起来。
一边慢慢地朝前走着,大家一边低低地讨论起今科殿试的题目。
“对了,你们可知道殿试的考题?”
“国家纶才大典何等要紧,如何能够提前知道,李年兄你是在开玩笑吗?”
那个叫李年兄的人翻了个白眼,心道,你装什么装,有意思吗?
大约是感觉气氛被刚才着人搞得没意思,一个贡士笑道:“还能是什么,听说是关于理财和赋税的,这事朝堂诸公都知道,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是听说过,小生也准备了一阵子。”
“如何准备的?”
“还能如何准备,好好作文,反复修改。”
“呵呵。”
“赵年兄你呵呵什么?”
赵年兄:“你这是闭门造车,我问你,文章虽然最要紧?要言之有物,要提出切实可行的富国强兵策,你写一堆子曰诗云又有什么意思?在下不才,为了准备这篇文章,通过一个父辈从衙门里借阅了五年的档案细心揣摩。”
“文章终归是文章,讲究的是义理辞藻,你又不是宰辅,如何治过同你又有什么关系?文章取士,关键是你的文章要写的漂亮。”
两人不服气,小声争执起来。
周楠小小地吃了一惊,这殿试还没开始,几乎所有考生都知道要考什么了,这……过分了啊!
也对,这殿试确实不那么要紧。
又走得一段路,正小声骚动的队伍突然安静下来。
原来,不觉中大家已经走到保和殿前广场。只见脚下全是无数的方砖,身边是各式各样吓人石刻的龙、狮子、蛟,皇家和朝廷的威严扑面而来,震得众人战战兢兢。
广场上早摆了二十行矮桌,桌子后面放着锦墩。每行有桌十几张,恰好让考生们坐满。
桌上放着小香炉,燃着一烛贡香。桌左是肉食篮,桌右是文房四宝篮。
不用问,这是殿试考场,还是露天的。
古人作文都用毛笔,书写速度慢。一篇时务策至少八百字,要想将道理说透,怎么也得两千来字。因此,殿试通常会考两三个时辰,午饭就地解决。
周楠抬头看了看天,没有太阳,天阴着的,风有些冷。
等下别落雨才好。
在真实历史上,殿试遇雨的情况也是有的。在清朝的时候,通常会将考场搬去太和殿东西两庑,后来直接设在保和殿中。
不过,明朝的制度更是严格,殿试固定在广场里,风雨无改。
况且,现在是春天,雨水就算落下也就是朦胧细雨,也大不到什么地方去。到时候,大不了给大家发雨伞好了。
忽然,保和殿外鼓乐大作,钦定正科殿试的监试官员列队分两行走了过来。这些官员,都是当朝正二品以上的大学士、各部尚书、侍郎,戴着黑色的进德冠。为首的正是内阁学士李春芳,后面还跟着严讷,都是老熟人啊!
三声净鞭脆声声响起,就看到保和殿前卷过一股朱红色的风,当朝天子的依仗走了过来。辇上端坐着嘉靖皇帝,向山呼万岁的考生们摆手致意。
帝辇上了保和殿,两列大臣才缓步从殿两侧台级通过,集中到大殿前,又是一阵“万岁”声,嘉靖坐了龙墩,微笑着看着众考生。
鼓乐声中,考生们都激动得浑身发颤,就连一向沉稳的申时行也是满目泪光,紧紧地捏着拳头。
奏乐的那群乐工也都是老熟人,出自神乐观。
周楠心中不觉感叹,这泥马都认识啊,我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完全没有惊喜啊!
音乐收。
监试太监陈洪高喊:“读卷大臣奏题喽!”
首席读卷官,吏部尚书天官呈上殿试早已经拟好的殿试题目。
殿试题目一般都由各部尚书、内阁阁臣及翰林学士出,出好之后,临考的时候,皇帝再圈一道。
周楠心中好奇,抬头看去。只见皇帝提起朱笔在上面一圈。
陈洪接过去,转交给吏部尚书。
“读卷大臣拜谢圣恩喽!”
只见走出八个读卷大臣来,在皇帝驾前立定,然后三叩九拜。
“读卷大臣宣誓喽!”
考官们齐声唱读韵文,唱的是什么也听不明白,反正很能唬人。
只听又是一通炮响,监试大臣高呼:“颁题喽!”
就看到一张黄帛拿在一个大臣的手上,黄帛遮住了他的脸,只露着乌纱帽:“时务策一道,夏秋两税正统体要策!”
果然是这道题,不但周楠,就连其他考生面上都露出笑容来。
“今科殿试题目简直就是公开的秘密,不知道是历来如此还是嘉靖有意制造政治热点,或者居多吧?”周楠这么想。
自己去山东的调研正好用上,文章作出来自然是有理有据,数据翔实。
“说不好,庶吉士有了。”周楠心中突然有种难言的激动:“谁说会试名次不行就不能点翰林?如果都这么排名次,还有殿试和后面的朝考做甚?”
第四百八十一章 春雨
心中顿时升起了野心,如果能够进翰林院,那就是站在一个大平台中,上限天然比一般官员高。如此,才谈得上远大前程。
当即,周楠就静下心来,给砚台加了水,一边慢慢地磨墨,一边打着腹稿。
待到一砚池墨汁磨好,心中已有计较。
周楠提起笔在卷子上写道:“臣对臣闻。”这四个字是殿试考卷的固定格式。意思是:臣启奏陛下,臣听说……
这场考试之后,所有人都是进士,都要被授予官职,也可以称臣了。
其实,殿试文章的内容并不要紧。正如先前大家议论时那个贡士所说,考的不过是未来的新科进士们的文章写得漂亮不漂亮,书法好不好,至于内容倒无关紧要。
一般情况,只要考生不出违式,中间正义哪怕生吞活剥,结尾点出“臣谨对”四字,最次也在第三甲中。
大约是因为太紧张,以往殿试时还是有人犯了错,为了制。
违了式的考生一旦违式,便被拨与吏部,立即授七品职事,外放为官,不赐进士身份。那才是真真的无妄之灾,命苦不能怨政府了。
所谓违式,不过是遇上“天”及“帝、后、祖宗”等字,须提行,且必高出一二字书写,俗称抬头。再个就是要避大明朝历代皇帝的名讳。
比如朱字就用红来代替,元用原代替,璋字则将王旁换成包耳,或者直接去掉部首。
周楠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这篇文章和其他考生凭空想象的不同,有数据,有论点,也有解决问题的方案。中心思想其实就是照搬张居正隆万大改革的政策,写得洋洋洒洒。算是弄出了一个完整的方案,一条鞭法在理论上成熟了。
很快,时间到了中午。
监考官叫了一声,考生用饭了。
周楠这才停了笔,打开桌上的篮子一看,心中却有些惊喜。原来里面是一整只卤鸡,以掐了金丝的景泰蓝大盘盛了。虽然已经凉透,可那鸡看起来黄灿灿油汪汪,叫人禁不住食指大动。
周楠一想,却是默默地笑了。金盘盛鸡,这不就是金盘送吉吗,颇是吉利。
除了鸡,还有一壶黄酒。
如果可能,他更愿意是一壶白干。可惜,如果考生酒量不行,喝白酒喝醉了,考官也要负连带责任的,还是黄酒保险。
黄酒也是冷的,美中不足。
周楠早已经饿了,双手并用将肉撕下来放在口中大嚼,又一口气喝干壶中酒,心叫一声:“爽利”乘着酒性,手下的笔写更快。
其他考生也吃得满嘴是油,骨头吐了一地,甚不严肃。气得陈洪不住提醒:“体面些,各位贡士体面些。”
大约是因为过度用脑血糖不足,考生们也饿得狠了,也不理睬这卑贱的阉贼。
见他吃憋,其他文官都哈哈大笑,皆道:“这吃相也太不稳当了。”
皇帝自回殿中用膳,考场上也随意了许多。
周楠这篇文章正写得入项,突然,他感觉额上有些清凉,抬头看去,天空中浮动着灰色的阴霾,有雨丝纷纷扬扬落下。
说是雨也不准确,更像是雾水。
这点小雨自然不用打伞,只怕要溽湿了卷子,大家纷纷以手盖在卷上。
突然,一片阴影笼罩到头上。周楠愕然抬头,这才发现嘉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自己身后,正出神地看着自己的这篇文章。
考试当中,周楠自然不用起身行礼。
嘉靖朝他点了点头,眼睛里全是亮光。
作为权谋手段排进大明朝前三位的嘉靖自然是个精明之人,如何看不出周楠这篇文章的价值。只不过,嘉靖一心求长生,对于治国兴趣不大。没事别来烦朕,别耽搁本道爷飞升。
但对于国库空虚,国家财政处于破产边沿这事,他一清二楚,也想过如何解决。
只不过,国家积贫积弊实在太久,要想寻出个良方谈何容易。
周楠这篇文章和先前山东青州求改本色为折色前后呼应,一气通贯,有理论有数据,可行。
如果用这法子,不出十年,或许还真将这乱成一团糟的财政窘状扭转过来。
嘉靖计算了一下,一年至少可以节余一百万两。
不错,不错。
嘉靖也笑了笑:“好好写。”
周楠拿起卷子站起身来:“臣已经作完,抢头卷了。”
站了起来,径直上了台级,把卷子交到弥封处。读卷官们围上来,“啧啧”着说:“了不起的书法!”
自然是了不起的,为了今天,周楠每天都要练上半个时辰的馆阁体。
他书法本就了得,得到大家的夸奖也不意外。
只是心中稍微有些失望,你们看内容啊,内容才是真正的精彩。
殿试可弥封,也可不弥封,其实都无所谓。
考生每交一张卷子,就有读卷官围过来看。
读卷官要么是内阁阁老,要么是部院大臣,一目十行,过目不往是他们的看家本事。
只要你的卷子交上去,人家只要扫一眼就能记住。就算卷子弥封之后誊录了,他们也能从中把自己需要关照的人挑出来。从某种意思上来说,能够做到如此官位的谁不是超人。
明清两朝的科举制度是极尽完善,可架不住主考官有“特异功能”啊!
刚才周楠写卷子的时候,皇帝在他背后看了半天,考生们都知道他的文章中了天子的意,说不好能得高分,将来朝考的时候中个庶吉士呢?
众人都朝周楠竖起了拇指,只王锡爵和徐养大低哼一声将头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