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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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詹知县啪一声拍了一记桌子,喝道:“周楠,你给我站起来!”
周楠从懵懂中醒来,他愕然问:“县尊有何吩咐?”
詹知县骂道:“方才归县丞建议说,今年朝廷免除的赋税照常收取,还有三个月就是夏收,让你负责此事情,本官问你可愿意。好个胥吏,你当本官刚才问你的话是春风过牛耳吗?你目无尊长,着实可恶。”
听到他这话,周楠大吃一惊,立即知道这事将来说不好自己要背黑锅。
朝廷去年降旨,因为安东实行改土为桑新政,特免除三年赋税徭役。不过,新政推行不利,浙江和江南出了许多纰漏还有人因此被罢官免职。就在今年过完年后不久,上面又下令,改土为桑之法不再实行。
新法不新法的同安东县也没有任何关系,但免除三年赋税徭役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如今,詹知县却要征收,究竟想干什么?
这种事岂不说是欺瞒朝廷,最要命是操作难度极大。你官府出尔反尔,将来必然要受到民间极大的抵触。由自己去做,说不好要使用暴力手段,那就是彻底地将全县人得罪了,以后还怎么在地方上混下去。
就算自己甘为詹知县马前卒,也未必能够讨好这狗官。若是事情做不好,怕是免不了要吃他责罚。
看到旁边归县丞嘴角带着的冷笑,周楠心中雪亮,这性归的深恨我周楠。如今史知县已调去云南,他终于可以挺直腰杆做人,自然要一雪前恨。
周楠就道:“县尊,免除安东三年赋税可是朝廷的意思,私自加征,那可是违制的,传出去怕是有损大老爷官声。”你这么横征暴敛,难道就不怕被人告上去,影响前程?
回头一想,人家是裕王的人,前程好得很,可不是个怕事的人。
裕王是未来的皇帝,也受到了朝中清流一致的拥戴。
嘉靖朝的清流们不但把持着舆论,在朝廷中也位居中枢要害部门,权力不小。
如今朝堂中并不像后人所认为的那样严嵩严党一枝独大,而是分成三股势力。
一股是以严嵩为首的严党,一派则是清流。
至于第三派,则是以宫中司礼监太监黄锦、陈洪为首的阉党。
阉党且不说了,是皇权的代言人。
嘉靖皇帝在明朝历代君主中或许算不上最优秀的政治家,却是最有政治手腕的。作为一个合格的君王自然懂得制衡道理,因此嘉靖朝中后期清流和严党都处于势均力敌的态势,谁也压不住谁。
清流在朝中的权力不小,又掌握着风议。詹知县是裕王府的人,自然也是清流的人。他在下面瞎搞胡乱作为,你就算告上去,估计都察院的言官们也会装着看不见。
詹知县怒喝:“怎么,你还要状告本官吗?好个贼胥,竟敢威胁上司,来人了,拖下去打三十棍!”
三十棍下去那可是要人命的,衙门里人心易变。一朝天子一朝臣,难免有人不会为了讨好新任知县对自己下狠手,这扳子可不能吃。
周楠突然一笑:“县尊,今日我等议事不过是讨论衙门今年需要开支的钱粮,大老爷一言不合就要处罚卑职。在下顶撞上司,确实有错在先。不过,这板子你还真不能打。”
第一百零一章 左打不得右也打不得(求推荐票)
詹知县大怒,喝道:“好个狂悖的胥贼,真当你是什么人,本老爷又有何打不得,来人,拖下去,照死里打。”
他本是心胸狭窄之人,早就深恨周楠,此刻是下杀心了。
听到这话,归县丞得意地看了周楠一眼,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周楠将手一背,淡淡道:“大老爷别忘记了,周楠如今已经恢复了生员身份,乃是名教中人。按照我朝制度,地方官要处罚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当有本地学政官当场。就算这个生员犯有十恶不赦大罪,也要先革除了功名才能审讯用刑。还请县尊先将本县县学学官请来,若学政说我有罪,可报省学政衙门,再论。”
詹知县闻言一愣,看了看归县丞和詹师爷:“有这个规矩?”
詹师爷微微颔首,而归县丞却是一脸的失望,看来是真的。
詹知县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继续骂道:“好个贼子,真当本老爷打你不得了?我我我,气死本官了。”
归县丞突然喝道:“好个周楠,你不尊上司,在大老爷这里狺狺狂吠,一个目无尊长之罪就逃不过。按照我朝制度,当打三十棍,罚半年俸禄。”
听他提醒,詹知县哈哈大笑:“本官倒是忘记这一条了,对对对,我以前在九边行走的时候,常听人说一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国家的法纪固然最大,可下面却有下面的规矩。若事事都按律法来办,如何治军治民。来人拉,把这厮给我拖下去。”
周楠看到归县丞不住给自己下黑手,心中既怒又后悔:这鸟人实在太恶毒,早知道史知县在任上的时候寻个罪名把他办了,至少也得把他赶出安东。这才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他自然不会平白吃这两个混帐东西一顿打,心中早有定计。不怒反笑:“县尊这一顿板子还真打不到周楠身上去,周楠恢复功名之后,早有意参加今年秋闱。吏部已经免去了我的吏员之职,此刻公文还在路上。之所以暂时没有离开衙门,等的就是这份文书。也就是说,周楠已经不是县尊的下属,这犯上一罪也谈不上。县尊若要责打小生,可去请学政官。”
詹知县再次楞住,这周楠左打不得,右也打不得,还直他娘不好对付。今天若不把他给收拾了,以后在这县衙中,还有谁那自己当回事。
当下就冷笑道:“好个狂生,真当本县收拾不了你。你不想干这个典吏那可不行,本县马上派人带信去京城,强留你在我县衙效力。你要参加乡试,那可没门。信上该写什么了,待本县好好想想。”
“对,就说安东县衙吏员周楠精明强干,在任上政绩卓著,请以褒奖,为天下吏员之楷模。哈哈,周典吏,本县可舍不得你走啊!”
说到这里,詹知县哈哈大笑起来。
按照明朝的制度,只要是登记造册的吏员不能参加科举。也就是说,你得在这个位置上一辈子干下去。
詹知县是王府的人,如果动用李妃手头的资源,没准还真能将这事做成了。
周楠也没想过去参加科举,他只静侯免职文书一到,就离开县衙和梅员外合作做生意发财去了。不能科举做官,对他来说无所谓。
可詹知县却死活要留他在县衙里,在他手下做事,将来只怕会被折腾死。
周楠再也忍不住了,冷笑道:“县尊这次不顾朝廷旨意在我县征收夏秋两税,征收那么多钱想做什么?”
詹知县不屑地说:“自然是上缴国库,与你这胥吏何干?”
周楠淡淡道:“只怕不是那么简单吧,这两赋数额巨大。征收上了,七成缴纳国库,剩余三成只怕都被县尊给截留了。让小生想想,县尊那这么多钱做什么?对了,这些钱想必是要送去京城吧?”
詹知县这人不是科举出身,在官场上难免有点心虚。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裕王府这个背景,来安东之后也是常常将王府挂在嘴上,好叫所有人都明白,我詹知县可是有来头的,你们给我老实点。
周楠继续道:“我又听人说县尊在来淮安之前还去拜见过李妃娘娘,建议她劝裕王进宫侍侯天子。天子每年都在修葺宫观,王府是不是也出点钱,聊表孝心。这笔钱,是不是就是用在这上面?知县对当今天子忠心耿耿,小生敬佩,敬佩。”
这话说得狠辣,若是传出去,詹知县的知县怕是要当到头了。
原来,嘉靖皇帝笃信道教,曾有方士对他说“两龙不相见”若是两龙相见,必有一伤的话。深信不疑的嘉靖皇帝自此再不见唯一的皇位继承人裕王,到如今已经十多年。
这是嘉靖皇帝的逆鳞,也是朝堂中不可说的禁忌。
你詹知县既然要搞我周楠,我也不妨给你下下眼药。大家都别客气。
你强留我在县衙里,我就是你身边人。我张嘴乱说,别人就会以为出自你的授意,这个政治后果你自己掂量着办。
在座众人都知道这句话的威力,一时间大家都是面带戒惧,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到这个时候,周楠和詹知县算是彻底翻脸了。
“祸害,真是一个大祸害啊!”詹知县心中闪过这一句话。
确实,他是存了要坏周楠前程,强留他在衙门里做吏员,以便将来好好整治一番。可是,若真留他,他可是朝廷任命的吏员,是自己的直接下属。真若乱说乱做,出了事,上头追究下来首先就找他这个上司的麻烦。
你又不可能贬他做衙役,没这个权力。
不行,这人得赶走。
詹知县喝道:“滚,你给我滚回去,反正不几日你的免职文书也就要下来了,本县也不留你。”
周楠心中大喜,又问:“县尊,我这个月的俸禄呢?”
“少不了你一文。”詹知县气得一脸的铁青。
周楠大获全胜,一拱手:“多谢县尊,告辞,告辞!”
就要走。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门口的两个衙役惊叫:“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周楠回头看去,却见门口站着三个头带竹笠,身披棉布长袍,脚穿麻鞋的高大汉子。
看三人的打扮,和脚夫没有什么区别,又是怎么进得县衙的,也没有人拦?
第一百零二章 千户
周楠现在已经不是礼房师爷,也懒得管衙门里的事情,心中只是略一诧异,举步欲行。
突然,为首那条汉子一把拉住他的手,笑道:“小哥,你可走不得,等下可要做个人证。”
周楠力气也算是大的,可落到他手里,只感觉像是被老虎钳子夹住,不由自主地被他带进耳房里。
突然来了三个不速之客,屋中众人大惊。詹知县厉声大叫:“什么人,好大胆子敢擅闯县衙重地。来人了,来人了,把他们给我拿下!”
“噗嗤!”为首那人却是一笑:“重地,小小一个县衙也敢称重地,你这里是胡宗宪还是唐顺之的节堂,又或者是高太尉的白虎堂?莫说是你这里,就算是京城六部衙门,我弟兄也天天坐班。”
胡宗宪,浙江巡按监察御史,抗倭之战的总指挥;唐顺之,凤阳巡抚,长江以北及两淮地区最高军政长官。
听这人的话,好象也不拿他们当回事。
说着话,就将周楠放开,三人大步走到房屋正中,将斗笠一摘,又将身上破旧的棉袍一扯。
一刹那,眼前一片亮光闪闪,简直就闪瞎了大家的眼睛。
却见,三人都身着飞鱼服,腰上皆挂了一口绣春刀。
没错,他们就是大名鼎鼎,叫官员们闻风色变的锦衣卫。
“你……”詹知县霍一声站起来。
为首那人大约四十岁,国字脸,一说话,露出一口白牙,他举起象牙腰牌,道:“我乃锦衣亲军北镇抚司千户夏仪,你就是詹知县?”
“是是是,本本本,本官就是,敢问上差来本县所为何事?”詹知县心中震撼,开始口吃。
锦衣卫是做什么的,作为官场中人,他自然清楚。一般来说,锦衣卫上门,通常都不会有好事。
锦衣亲军衙门的构成比较复杂,总部掌印是指挥使,下面是正三品的指挥同知,同知下面则是正四品的佥事。
在总部下面分为两个部门,分别是北镇抚司和南镇抚司,简称北衙和南衙。掌印是镇抚,镇抚下面是千户。
南北两衙的职责又有不同,南衙负责风纪,类似于后世的宪兵。北衙则负责诏狱,乃是特务机关。
北镇抚司专司缉捕官吏一职,有明一朝,官员们一提到北衙,都是谈之色变。夏仪这个北衙千户乃是正五品,权力不小。
“詹知县你不用怕,我就问两句话。”夏仪笑了笑,白牙闪动:“方才我在外面听说你要加征,用这笔钱给今上修宫观,可实?”
见詹知县哆嗦得话都说不囫囵了,他又看了周楠一眼:“这位小哥,是不是?”
周楠一直在旁边端详着这群闻名已久的锦衣卫,却见这三人都好高个子,又生得仪表堂堂,心中不觉暗赞。不愧是天子的仪仗队,果然帅气。
听到他问,心中一动,就道:“对,詹知县一直说要劝裕王为天子尽忠尽孝。我朝以忠孝治国,县尊当为天下官员的榜样。”
这个眼药下得有点狠,这是要置人于死地啊!生死关头,詹知县凄厉地叫了一声:“姓周的,你这是要害本官吗?夏千户,本官可没说过这话,冤枉,冤枉啊!”
夏仪却是一笑:“詹知县你也不要害怕,这事我也是刚才听到的,孤证不立,做不得准。”
詹知县大喜:“千户明见。”
周楠却是大为失望,要知道明朝的言论管控是很严格的,这样都整不到姓詹的,难道我想错了。
就在这个时候,让周楠大喜过望的事情发生。
夏仪突然将脸一扳:“詹知县,我今天来这里是有另外有话想问,请照实回答。”
詹知县:“什么事?”
夏仪:“詹知县,听说你前年年底,去年年初去过辽东镇,我想问你,你去那里做什么?另外,听说你押送了朝廷新配发给边军将士的一百匹军马。如今,辽东镇有人把你给告了,说那批马儿都是母马不说,还都是不堪使用的驮马,有没有这事?”
听到这话,詹知县如同五雷轰顶,整个人好象米口袋一样瘫软在地:“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他一张脸再没有血色,整个人颤个不停。
夏仪一屁股坐在主座上,翘起二郎腿,一脸和气地说道:“你什么也不知道是吧,不要紧,可以慢慢想的。今天想不起,明天再想。在这里想不起,可以到京城再想啊!对了,詹知县,你们县有公馆吧,是不是安排我们住下。我与知县一见如故,还请你作陪。”
这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