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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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吗?只要人一回来,钱就有了,且宽限几日。”
据夏仪说,那个千户和他关系不错。而且,他又是中央机关的,地方上锦衣卫讨好他还来不及。到见着人,问他借个几十两银子路费应该不成问题。
“宽限,宽限,谁知道你这话是真是假?”小二嘲讽地看了周楠一眼:“你说这位爷是官差,谁信啊?是官差,怎么不去驿站,那边的房饭前可是免费的。依我看来,你们三人说不好就是倭奴的奸细,再不给钱,拿你们见官。”
夏仪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抽出放在枕头下的绣春刀,就要发作。
周楠大惊:“老夏,使不得,使不得呀!”
“呓,这刀不错,可以换个几两银子。”看到刀,小二不但不惧,反眼睛一亮,顺手抢了过去,看着寒光闪闪的刀刃,赞了一声:“我吃点亏,就用这刀抵十两银子好了。”
江阴是唐顺之行辕所在,城里的见天就能看到兵。唐大人治军极严,与民间秋毫无犯。百姓自然不惧怕这个老乡手下的军汉。
军人一多,加上这里物价腾贵,自然面不了黑市交易。
其中,军械走私是其中最大一宗利润丰厚的生意。
这倒不是说有军汉将军中的器械私自卖给民间,而是将士们自掏腰包向百姓订购优质刀枪。原因很简单,大明朝工部制造的兵器实在太差。就拿制式的雁翎刀来说,材质粗劣得令人发指。遇到倭寇的武士刀,常被人一刀砍做两截。
吃过几次亏之后,为了保命,士卒们就自行购置军械武装自己,对工部制造也彻底失去了信心。
显然这家客栈也从事和黑市交易,小二也看得出这是一口宝刀,便抢了过去。
可怜夏仪本武艺出众,如今一病却手脚酸麻,竟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
他大咳一气,怒啸道:“好大胆子,知道老爷我是谁吗?”就将随身包袱一抖,抖出飞鱼服。
夏仪这次来抗倭前线公干,所谋甚大,本不大算亮明身份惊动有心人的。此刻,全然顾不得那许多。
小二眼睛一亮:“好料子,当今后几日的房钱。”又抢了过去。他自然识不得什么飞鱼服、斗牛服,只知道这衣裳用的是上好绸缎,值老钱了。
夏仪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大喝一声,伸手去夺。
“扑哧”一声,飞鱼服竟被撕成几片,袖子、领子、下摆分离成零件模样。
“可怜我虎落平阳被犬欺,翌日,某必叫你这贼子不得好死!”夏仪悲愤大叫,接着咳得满头热汗。
小二呵呵一笑:“客官今后几日的房饭钱有了,您老别生气,调养身子要紧,想吃些什么,小的这就去给你弄。”
“小人,小人!:”这下,不但夏仪,就连周楠和詹通也气得眼睛冒火。
周楠大怒,一记耳光抽过去,打得那小二原地转了个圈儿。
小二捂着红肿的脸骂道:“好个贼子,你等着,你等着,小爷跟你没完。”见周楠又要打,一道烟地溜了。
打了小二,晚饭就一罐菜粥和三个看起来绿忽忽的稗饼。詹通骂了两声娘,又安慰夏仪道:“夏千户,你也别生气,虎龙平阳被犬欺,也是无奈的事。”
周楠也劝道:“夏千户,明天千户所的人应该回来了。借了银子,将刀子赎回来就是了,无须气闷。”
夏仪转头看着詹通,气道:“什么虎落平阳被犬欺,我和周楠勉强算得上是虎,看你吃相,就是一头猪。”他武艺出众,自诩北衙一虎。在他和詹通病道这半个多月,全是周楠给他们求医问药,感念他的情谊,勉强算他是一头老虎。
至于詹通,除了吃药、吃饭就是睡觉,对于团体却没有丝毫的贡献,着实面目可憎。
詹通将一大快饼子塞进嘴里,不要脸地说:“千户何必口出恶言,你不吃吗,不吃别浪费了。”就把夏仪面前的那碗稀饭端了过去。
周楠喝道:“老詹,别太过分了。”
夏仪咬牙切齿:“明天,明天等千户所的人回来,非叫人抄了这家鸟店不可。”
第一百零八章 夏千户的秘密(求推荐票)
夏仪也就是口头说说罢了,就算城中锦衣卫千户回来,他也就交代了公务,拿了钱,办了路引和通关文凭尽快回京。若是生事,惊动了其他人,自己的前程还要不要?
想起明日总算可以办完差,脱离眼前的窘境,他心中一阵松快,咳得也没那么凶。
第二日一大早,客栈小二也是可恶,竟没有准备早饭。
詹通不住喊饿,周楠被他叫得心慌,也怒了,就要去找客栈东家理论。夏仪难得地拉住他:“算了,咱们又何必同这种小人计较。等下我就去卫所,了切首尾,借了盘缠,咱们即刻雇船动身回去。也不用走多远,只要到了扬州就好,那地方有我们的一个千户所。”
周楠:“千户倒是心胸开阔,不肯同这种小人计较。不行,我这念头不通达啊!”
夏仪面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算了,算了。”终于可以等到同僚回来,人逢喜事,也不生气了。
喝了一口热汤,夏仪自出门去。
周楠留在客栈里,想起等下就要起程离开。自己和夏、詹二人来这里已经十来人,身上脏得厉害。尤其是脚上的袜子,都发腻了。索性就跑到院子里打了一盆水洗干净,厚着脸跑火房烤干。
等到一切弄妥,抬头看去,只见天上阴云迷布,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原来,在江南地区,每年二月都是阴雨季节,十天里有三天能看到太阳就不错了。
得抓紧时间离开江阴,否则这雨一下下来,江河上浪一大,需防着水路断绝。这里是战区,物价贵得咬人,居之大不易,周楠这么想。
正在这个时候,却见夏仪失魂落魄地走进客栈。
周楠一看,感觉到不妙,忙扶住他:“老夏,怎么了,可是没寻到人?”
夏仪喃喃道:“没寻到人,没寻到……说是……说是水上浪大得很,还得一阵子才能回来。咳咳……”
周楠心中一沉,安慰道:“不急,不急,早回来晚回来,早晚都会回来。”
这话恰好被耳尖的小二听道,冷笑道:“早晚回来,你们骗得了谁?若是你们那朋友不回来,小店是不是要养你们一辈子?直娘贼,蹭吃蹭喝,非赶你们出去不可!”
在之前,夏仪同小二说有一个朋友在军中当差,等他回来就有钱给。当然,他是不可能说这个朋友是锦衣卫千户的。
周楠眉头一扬,小二以为他又要动手打人,急忙跳开:“你想干什么,骗吃骗住还有理了?放心,小爷还没想过赶你们出门,你们欠俺那么多钱,就这么赶出去我问谁要银子去?马给我从客房里搬出来,睡马厩里去。”
说着就指了指院角一间两面敞风的牲口棚。
周楠大怒,恶向胆边生,准备将眼前这个小人暴打一顿。大不了到时候大家闹到县衙里去,反正夏仪锦衣千户和詹通七品知县的身份一查就知道了,到时候,在地方官的安排下不就能够住进驿站?
这夏仪是不是傻了,死活不肯亮明身份?
正要发作,夏仪一把拖着他的手,不住摇头:“好好好,我们就搬进马厩去。”
周楠悲愤地叫道:“老夏,你也能受这种气?”
夏仪:“周兄弟,别冲动,别……咳咳……”顿时口中一甜,有热热的液体涌上喉头。伸手一捂,却捂了一手殷红。
这血一吐出去,夏仪脑袋里嗡一声,就倒了下去。
雨终于落下来,落到茅屋顶上,然后滴滴答答滴到地上。
缩在干草从中,詹通还在不住颤抖。
周楠端起热粥喂了他两口,詹通这次竟没有清醒过来。
夏仪双手捧着碗,定定地看着里面清楚可数的几粒米,又开始咳嗽了,咳得里面的汤水撒了一身。
周楠安慰夏仪:“老夏,你也不要伤心,这天不可能永远下雨,你那个同僚也有回来的一天。到时候,不就拨得云开见月明了。”
夏仪:“周兄弟,这些天多亏你照顾我和老詹,若非得你,咱们两人怕是已经死去。这恩情,夏仪一辈子都是不会忘记的。放心好了,你的事情将来到了京城,若我能帮得上忙,绝不推脱。不过,我也就是个小人物,有的事情也插不上手。你好人有好报,将来不会没有下场的。”
周楠:“老夏,大家同坐一条船,说这些做甚?”
三人患难了这些日子,虽然彼此还是看不顺眼,却亲热了许多。互相的称呼也随意,都是周老弟,老詹,老夏。
周楠说完,用筷子轻轻敲碗,低声唱道:“店主东带过了黄骡马,不由得秦叔宝两泪如麻。提起了此马来头大,兵部堂黄大人相赠与咱。遭不幸困至在天堂下,为还你店饭钱,无奈何只得来卖它。摆一摆手儿,你就牵去了吧。但不知此马落于谁家?”
夏仪苦笑:“周老弟是把我比成秦叔宝啊,可惜秦琼卖的是马,我却被人抢去了宝刀。”
周楠:“被抢去宝刀的是青面兽杨志。”
夏仪不悦:“我堂堂朝廷官员,怎么能做草寇……咳咳……周老弟,你大概心中疑惑,等就算等不到锦衣卫的同僚,为什么不去找地方官?”
周楠知道他有话要说,只微笑地看着他。
夏仪:“这事还真不能找地方官,也不能让军中之人知道。”
“别人以为我夏仪好歹是锦衣千户,又在北衙当差,威风八面,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其实,我这个正五品武官在京城里就是个屁。”
他咳嗽了两声,说:“就拿北衙来说吧,掌印的是镇抚使,下面是两个副使,还有两个实授的千户。另外,还有二十来个挂名的千户。像我这种千户,还有十来个,说穿了,都是听命行事的跑腿角色。我已经一把年纪了,却不甘心这么下去。”
说到这里,夏仪压低声音:“是啊,我想当官,当大官,至少也得是实授的锦衣千户,哪怕到地方上也行啊!也是运气,我一个表弟在子升公手下做幕僚,经他引见,就投入了子升公门下。”
周楠:“哪个子升公?”
“还能有哪个子升公,自然是徐子升。”
周楠吃了一惊:“徐阶徐子升,内阁次辅?”
夏仪点点头,满面的得意:“正是,次辅大人接见过我一次,也勉励了几句。这次我就是得了他的命来江南查唐顺之在军中飞扬跋扈,视君命和朝廷之令如儿戏的。此事得叫这边的千户所悄悄去查,却不能惊动他人。”
“啊,徐阶和唐顺之不是好友吗,又同为一门,他……竟……”周楠瞠目结舌。
据他所知道,唐顺之起复徐阁老是出了大力的,这才有后来唐顺之挂帅两淮主持对倭作战。而且,徐阶的老师聂豹出自心学门下,而唐顺之又是心学嫡系传人。
心学门徒在明朝政坛是一种特殊的存在,门下诸人都是杰出之士。徐阶交好唐顺之,也是要将这股力量纳为己用,怎么反要对唐顺之下手?
微一沉吟,周楠突然明白过来:“徐阁老的座师聂公毕竟是外门,唐顺之才是嫡系传人。观念之争,大道之争,容不得半点妥协啊!”
没错,只要搬倒唐顺之,搞臭他,以徐阶在门中的威望和在朝堂的身份,必然是心学的掌门人,这个诱惑他是无法抗拒的。
而且,徐阁老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手段狠辣得紧。
看周楠瞬间就知道其中的关节,夏仪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周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才,安东县吏员,对朝廷大老的斗争缘何如此熟悉?
他点了点头:“正是,所以,我们还得等下去。”
周楠苦笑:“你看咱们现在都倒霉成这样,一日都过不下去,还怎么等?老夏啊老夏,如果这样,你当时先叫手下解送我和老詹到京城,你自己来江阴不行了,可被你害苦了。”
“辽东军马案牵涉到储君,一个不小心不知道多少人头落地,怎么也得带在身边才放心。”夏仪:“要说害,我才是被你害苦了。”
周楠心中大奇:“老夏,须怪不到我身上。”
夏仪:“我听安东县的人说你周师爷就是个丧门星,谁沾上谁倒霉。史知县、詹大人、归县丞、詹师爷、梅大公子、梅唐氏、霍寡妇、霍春分、牛二、梅员外,现在又轮到我夏仪了。你说,不怪你怪谁?”
周楠说不出话来,合着我是名侦探柯南啊……心中气极,正要反驳。
那夏仪见他吃憋,哈哈笑了一声,又咳出血来,然后昏沉沉睡去。
梦中,夏千户还是在不住发出咳嗽声。
“或许我真是个霉星。”周楠哭笑不得,又抱了两捆草分别盖在詹通和夏仪两大病号身上。
他看着棚外不断落下的雨水,心中想:要饿死了,明天我得想个法子弄点钱。
第一百零九章 你大爷就是你大爷
是夜,在客栈后院深处的一间小屋中,这家客栈的掌柜卫掌柜心情非常爽利。
他坐在椅子上,一边看着桌上的帐本,一边喜滋滋地把玩着抽屉里的一堆散碎银子。
嘉靖三十八年对大明朝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日子,福建、浙江倭寇横行,地方一片糜烂。为了征剿这些海匪,朝廷发动几十万军队,耗费白银千万。仗越打越大,可匪患却越来越严重。
那些扶桑矮子实在可怕,乘船来去如风,抢了就走。甚至出现在一百多个倭寇深入内地,纵横十几个州县的咄咄怪事。
朝廷的军队是真的不堪使用,卫所制荒废许久,部队遇到敌人都是一触即溃。
没办法,只能调边军,可边军还是不能战。
到最后,匪患甚至蔓延到长江口,蔓延到常州府来。从去年开始,府中百姓大量逃亡,最远甚至逃去了淮安。地里的也全部抛荒,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一片荒凉。
不过,这对卫掌柜却是大大地利好。靠着这家客栈和不断涨价的房饭钱,他现在一个月赚的抵得上以前一年。
真是国家不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