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茂侯门-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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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时候倒有个消息叫她顾不上什么江扶风河扶风——卓昭粹到了。
大凉的京城长安距离秣陵之间有水路连通,江南三月末已经是桃李开遍的时候了,长安虽在北地,亦是春河解冻,卓昭粹这一路乘舟,正是顺流直下,经黄河、入杭渠,沿途缓行,也不过十日光景就到了秣陵的码头,船到邻县,卓昭粹专程打发人从陆路快马来报。
得知消息后,班氏立刻命人将卓昭节叫到跟前:“你随你二表哥、十一表哥一起去。”
卓昭节知道她的意思,到底自己是卓家人,却自幼在游家长大,这么多年来,父母兄姐都是没见过面的,如今卓昭粹到,自己殷勤一些,留个好印象,也便于与嫡亲的兄长和睦相处,何况她将来出阁之后,所依靠的到底还是嫡亲的兄长,虽然对于头一次与父族的亲人见面有些难以描述的忐忑,但还是认真的答应了。
游灿因为恰好就在卓昭节那里说话,班氏叫卓昭节,她也跟了过来,闻言就道:“祖母我也去!”
“那就一起去罢。”班氏知道她是个爱凑热闹不肯被冷落的性。子,何况卓昭粹也是游灿嫡亲的姑表兄长,就笑着道。
游灿欢喜道:“多谢祖母。”
当即就拉着卓昭节回去打扮,卓昭节又笑又讶,道:“我是去见我嫡亲的兄长,特别打扮做什么?”
“祖母叫你亲自去接,就是为着叫你与卓家表哥好生相处呢,你若盛妆前去,可见对他的尊重,可明白了?”游灿笑着道,“衣服我都替你想好了,就穿四婶前日才给你做好的那身丹色衣裙,梳个飞仙髻,把祖母给你的首饰都带起来,叫卓家表哥知道他十几年没见面的嫡亲妹妹可是个美人儿,说出去也是极有面子的。”
卓昭节啐道:“既然是嫡亲兄妹,难道我生的不好看他们就不认我了吗?”这么说着,因为也不清楚卓昭粹是个什么性情,长安卓家远比游家富贵,人丁又那么的兴旺,自己父母也不是就自己一个女儿,卓昭粹还有个一起长大的姐姐呢……对在江南长大没见过面的妹妹他会怎么样?
据说长安人自矜帝都,对南人向来不太看得起啊……
但看游灿说笑的样子根本就没有想到卓昭粹的态度会不好,卓昭节也不能说自己担心这个兄长对自己不亲切,这样岂不是叫人说自己连嫡亲兄长都疑心上了吗……可心里实在有些不定……
游炬和任慎之预备好了,都骑了马在二门外等着,后头跟着一驾宽大的马车是给游灿与卓昭节的,另外带了下人牵了一匹空鞍的骏马,是给卓昭粹预备,最后头的马车并几匹驽马却是准备装行李并卓昭粹随行的下人的。
原本卓昭粹虽然不是卓家四房里的嫡长子,但卓家门楣比游家要高不少,而且卓昭节又是一直在游家养大的,很该由游家嫡长孙游烁过去接,奈何游烁如今还不能起身,加之还在戴着母孝,这才由游炬打头去迎接。
一行人到了码头上,清早却是方下过了一层小雨,将一路上的烟尘柳絮都扑了下去,此刻在码头上,游灿和卓昭节揭起车帘望出去,就见杭渠水色清浅、脉脉若情,码头上夹岸烟柳一片深深淡淡的青色弥漫开去,中间莺歌燕语婉转,虽然不是晴天,但景色望之就使人心旷神怡。
因为卓昭粹的船还没到,码头上亦有其他人在,又有许多脚夫,游灿和卓昭节就没下马车,只坐在车里看着外头,一转眼,却发现任慎之不见了人影,四下里一寻,才发现他却到了不远处另一群书生装束的少年中间说话去了。
游灿就问自己的同母兄长:“二哥,十一表哥又遇见了同窗?”
“正是。”游炬的声音里有着一丝掩饰过的失落,“那几位中据说还有崔山长的入室弟子,方才有一个同为田先生门下的学子过来同慎郎招呼,他就过去应酬一二。”
游炬是二房嫡长子,嫡长两个字注定了二房这一房将来必由他来挑,他还是独子,压力可想而知,游若珩对几个嫡孙都是下过很大力气才忍痛放弃的,游炬自己也不能不承认自己的天分确实不行,日后指望科举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也只能守一守家业了,但看着年纪仿佛却寄人篱下的庶出姑母之子书读得好,进了怀杏书院不说,结识的人也俱是前程万里之辈,心情自然就沮丧起来。
他这种情绪与其说是嫉妒不如说是羡慕混合着遗憾。
游灿没留意,而是好奇的问道:“既然是崔山长的入室弟子,怎么不在怀杏书院好生读书,却跑到这里来了?”
“想是来接人的。”游炬随口道,正说话之间,就见北面有船渐渐的近了,他忙驱马几步,叫身边的随从,“去看看是谁家的船!”
随从策马沿着码头往北跑了一段路,就打马回来,欣喜道:“正是卓家的!”
游灿、卓昭节在车中也听见了,正要下车去迎,游炬虽然读书不成,但早早跟着父亲和游烁打理产业,这迎来送往的事情也没少经历,当下道:“你们不必先下来,现在看到船,过来不费多少功夫,但停到栈桥上再系好缆绳却是要费点功夫的,而且卓表弟一开始也不会下来,总要看着随从把东西都取下来,这才带着贴身小厮下船,到时候我着人来叫你们再下来罢,今儿码头上人多,别挤着了。”
“也好。”游灿和卓昭节虽然爱玩爱闹,但也知道今日码头的确人多,即使都带了使女下仆,也未必不会出事,这样人多的地方被磕着碰着了总不能就要全怪对方,当下都按捺住与卓昭粹相见的心情,依旧在车里坐着。
只是到底心里好奇又盼望,命人卷了车帘,皆是目不转睛的盯住了栈桥那边。
游炬叮嘱了两个妹妹,留了些人守着车马,带上给卓昭粹帮手的随从,先去怀杏书院那几个学子处招呼了任慎之——任慎之忙和同窗告罪,兄弟两人领人迎到最前头去了。
因为游炬过去招呼任慎之的缘故,怀杏书院那几个同样来接人的学子不免就向游家这边看了几眼,就看到了高卷车帘下并肩端坐的游灿、卓昭节姐妹,都是端庄秀美明媚一如丹葩的少女,自然引人注意,那几个学子也正是慕少艾的年纪,看了这么两个美人,不免又要再看上几眼。
看着看着,其中一人就咦了一声,对同伴道:“几位师兄弟少待,我去去就来。”
当中一个隐隐被簇拥着的锦衣少年就道:“你去哪里?”
“我仿佛看见了……”话还没说完,几个学子就看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游家的马车前,被游家仆人拦住后,就扬声叫了一句:“表妹!”
马车里,游灿和卓昭节正议论着游炬几时才叫她们过去,卓昭节因为长这么大头一次见自己父族亲人,不知性情不知喜恶,心里不免有些紧张,游灿察觉到后,正说着笑话使她松弛下来,两个人眼角都瞥见了有人靠近自己的马车,但外头自有仆人阻拦,光天化日的也不怕谁敢无礼,到底翰林游家在秣陵也是极有声名的。
何况今日人多,她们两个都是自矜美貌的,吸引个把浪荡子过来搭讪也不奇怪,都只作不见,继续低声说着话。
不想外头一声表妹,倒把两人都叫得一呆。
卓昭节还在想着游炬、任慎之不都去迎卓昭粹了吗?难道方才那随从看错了?就见被游家下仆拦住的是个自己不认识、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着一袭石青锦袍的少年,眉眼端正,面容温和,书卷气息极是浓重。
她正想说话,不想游灿看清楚了这少年,却哎呀一声,举袖掩嘴,先叫仆人放他过来,待那少年到了车边,才小声问:“表哥,你怎的在这里?”
第二十一章 白子静
听了游灿这一句表哥,卓昭节哪里还不知道,眼前这少年多半就是白子静了。
虽然白家年年都要特意预备她爱吃的蜜饯,到底只是二夫人的娘家,白家又有几个与卓昭节年纪仿佛的郎君,班氏身负替卓家抚养孙女的责任,当然不肯叫卓昭节经常到白家走动,白家通过二夫人,也晓得游家这个外孙女来历不俗,卓昭节偶尔几次去白家,白家的男子都是刻意回避的,免得弄出是非来,这白子静,虽然是游灿的未婚夫,但卓昭节还真没见过他,倒是白子静的姐姐白子华,卓昭节是见过好几次了。
就听白子静笑着道:“我随崔师兄他们来接人,方才看到游师弟,还道只是他和舅兄来接卓家郎君,没想到你们也来了。”因为他和游灿的婚事是早就定下来的,两家又已是姻亲,所以白子静早就改了口称游炬为舅兄了,至于任慎之毕竟两人同在怀杏书院,相处之际习惯了同窗的称呼,故此就没改。
又向卓昭节微微颔首,笑道,“这位可是卓小娘?”
卓昭节就在车里向他一礼,道:“正是。”
寒暄了一句,游灿就好奇的问道:“崔师兄是谁?我方才听二哥说你们几个人里有崔山长的入室弟子,可就是他?”
“却不是,崔师兄是崔山长的族侄,但崔山长的考核还没通过,因此尚且不算崔山长之入室弟子,舅兄说的应该是崔师兄身边的那位宋师兄。”白子静含笑转身看了眼那崔师兄身畔几人,那几人也正颇为玩味的看着这边。
游灿语气里对崔山长的入室弟子很是推崇,却是因为这位怀杏书院的山长本身就是前科二甲出身,入室弟子中先后出了一位榜眼,并数十名进士,这十几年来江南走科举之途新晋的官吏,十有八。九是他门下出来的,但世传他门下硕果累累,也不全是教导有方,更兼眼力过人,凡是被他收为入室弟子的,基本上最多落榜个几次,蹉跎几科终也有所成就,所以这几年来,但凡被他收进门墙的学子,皆被视为准进士。
卓昭节却一眼认出了白子静所言的宋师兄,正是那次游若珩带她和游煊去青草湖垂钓,所遇见的怀杏书院学子之一的宋维仪,她当时对这宋维仪的印象很不好,盖因对方戏弄游煊,又使她着急许久的缘故,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今日她的心思又都放在了卓昭粹到来这件事上,就只看了一眼便转开,并不打算多事。
游灿不清楚青草湖边的事情,对宋维仪倒是感官不坏:“看着就是风度翩翩的样子,又是崔山长的入室弟子,真真是个才貌俱全的好郎君。”
白子静笑道:“你说什么?”
游灿道:“我说那宋维仪看着不错……”说到这里就意识到了白子静问话的意思,面上一红,却强撑着道,“我就说他好,怎么样?”
白子静欲要说什么,却又看了眼卓昭节,笑着道:“好吧,他很好,那我呢?”
“你……”游灿正待说话,却也看了眼卓昭节,卓昭节就提起裙子招呼明合:“咱们先下去避一避罢,不然三表姐和未来三表姐夫嘴上不说,心里不定怎么骂我呢!”
游灿就嗔着抓住她手臂:“谁骂你了?我就是想母亲说别把你教得太泼辣……”
这话说得白子静不禁笑出了声:“噫,你也晓得你待我太泼辣啊?”
“我哪里泼辣了?”游灿立刻不认,啐他一口道。
卓昭节被她拉着下不了马车,就笑着说:“这拉着我不放难道是温柔不成?”
“卓家女郎真正明事理。”白子静一本正经道,“方才那声未来三表姐夫若是去掉未来二个字,那就更加贤德淑良深明大义了!”
卓昭节与几个使女、并马车附近听见这话的下人都哈哈大笑,游灿面上酡红,赶他道:“你走罢!卓家表哥就要到了,我得陪昭节去接。”
白子静被赶走,卓昭节兀自扬手和他告别,笑吟吟道:“未来三表姐夫,过几日白姐姐出阁,我三表姐可是缠了外祖母好几天要提前几日去陪她的,这一片苦心你可晓得?”
“你给我住嘴!”游灿满面通红,也不顾四周的人,扑上去就捂住她的嘴,对白子静喝道:“你还不快走!”
白子静笑着回到同伴之中,就有人打趣他:“子静弟,那边是谁家女郎,怎的对子静弟如此厚爱?临走之际尚且依依不舍、挥帕相送?”
“维仪兄不可作此言。”白子静含笑道,“那边是游翰林家的女眷,前来迎接姑家表兄。”
“原来是子静弟的未婚妻!”宋维仪虽然喜欢玩闹,但大多数情况下还是知道分寸的,何况游翰林——提到这三个字,青草湖边那位师伯面带厌恶的教训仿佛又在眼前浮现,这件事情他的老师崔南风还不知道,如果知道,还不知道要怎么教训他……他顿时就讪讪的道,“是我失礼了。”
白子静才和游灿说过话,又被卓昭节喊了几声三表姐夫——嗯,未来二字,卓昭节既然不愿意减掉,白子静就自己无视掉了,他如今心情正好,自然不会同宋维仪计较,却是崔山长的族侄崔含芝听见了个卓字,插话问道:“可是来接敏平侯之孙的?”
“正是。”白子静点了点头,就听崔含芝道:“咦,那倒也是咱们未来的师兄或师弟。”
宋维仪就问:“难道这位卓家郎君也是要到怀杏书院入读?”
“大约去年的时候,游老翰林亲自到叔父处提了此事,说是卓家郎君久慕叔父之才,想到叔父门下请教两年。”崔含芝道,“游老翰林与叔父本是同窗,而且明言若卓家郎君不投叔父眼缘,并不强求叔父收其为入室弟子,因此叔父就答应了下来。”
他说的时相正是时斓,怀杏书院出身——怀杏书院正是因他和游若珩并如今的山长崔南风同科列名,并囊括了头甲头名与二甲之首,才声名大震,有了江南第一院之称。
不过怀杏书院虽然栽培出这三名英才,但三人际遇却都不同,游若珩是个死读书的,做不了官,崔南风却不耐烦案牍生涯,比游若珩更早致仕回乡,接了恩师的任,执掌怀杏书院。
三人里论中榜名次和成就都以时斓为首,时斓中状元、跨马游街的时候正当年少,正是才貌俱全,先帝景宗特将爱女华容公主下降,本朝素有“娶妇得公主,平地买。官府”之说,时斓本就才华横溢,尚主之后,更是连连越级晋升,与同科进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堪称风头无二。
齐王之乱里,时斓虽然选择了持中不言,但因才华过人,今上宽宏,也没计较,甚至依旧让其做了内阁之首——至今信重不衰。
秣陵左近的人都知道早早致仕的游老翰林,虽然不擅言谈,也不喜交游,却是崔南风并时斓的师兄,游若珩也没强求崔南风一定收下卓昭粹,只不过到怀杏书院读两年书,堂堂敏平侯嫡孙,又有师兄的面子,崔南风当然不会要求卓昭粹和寻常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