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茂侯门-第2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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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别说后来卓昭节固然是言辞刻薄把他气昏了头,但事实全部传出去,至少有一半的人也要嘲笑文治之涵养太差,毫无肚量,毕竟本来就是他主动去挑衅人家小娘子,还不许小娘子骂回来么?之前他嘲笑卓昭节时,卓昭节气急了也是拿话刺他,也没动手,倒是他定力这般不够,居然动起了手。
文治之虽然为人有些刻薄,但文人的风骨还是有点的,照着文人的标准一想自己方才做的事情,他简直恨不得一头撞死!
此刻听了卓昭节的话,更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烫,胡乱拱手道:“君侯,今日之事是学生孟浪了,小七娘自有君侯管教,学生岂有资格多言?学生……”
第二百二十二章 父亲(中)
“你不必帮她说话,谁是谁非我心里清楚得很!”敏平侯先入为主,认定了卓昭节不好,觉得文治之如今是要为卓昭节求情或圆场,立刻打断,面沉似水,冷冷喝道!
卓昭节见祖父如此不辨是非,呆了片刻,却将眼中那丝期待尽数湮灭,捂着肩上被打的瞬间就肿起来的伤,忽然大笑起来:“祖父说的好!祖父方才人在书房外,竟也对书房里的事情一清二楚?那么祖父可听见究竟是谁先多的嘴?祖父要教训我,我自然只敢在这儿等着,但这又关文治之什么事情?要他多嘴来嘲笑我?堂堂男子又是举人,却比妇人更为长舌,我说他几句又怎么了?他有本事说回来,理屈词穷了就动手,再没见过比他更不讲理更不要脸的!这样的人祖父还要护着他来打我——今日我把话放这里,祖父要么打死了我!”
她目光如电,怨毒的瞪着文治之,咬牙切齿道,“否则十日之内,我定要取这斯文败类的性命!祖父不心疼我,我可受不了这个气!”
“放肆!”敏平侯目露震怒之色,怒喝道,“为了区区小事,就要伤人性命!这是谁教给你的道理?!这般视人命如草芥,毫无仁善之心……”
“祖父既然说区区小事,又为何对我下这样的辣手!”卓昭节根本就不是肯吃亏的人,如今满腔怒火之下,更是对一心一意护着文治之,认定事情责任都在自己的敏平侯厌恶非常,根本不想再尊敬他,索性尖叫着打断了敏平侯的话,冷笑着道,“在祖父眼里,沈丹古才是你最期望最心爱的孙辈!文治之才是你最重视最维护的人!这侯府上下又算什么?!更不要说我自幼由外祖父与外祖母抚养,长到如今也才和祖父见过几回?祖父也不差我一个孙女!怪道祖父长年住在永兴坊里不回来!可笑我还指望祖父主持公道,既如此,祖父要么打死我,要么就等着瞧我怎么弄死文治之!”
敏平侯正被孙女气得全身发抖之际,书房的门却被猛然撞开,卓芳礼带着卓昭质、卓昭粹,父子三人都是一身戾气的闯了进来,一眼看到卓昭节捂着肩、满面泪痕,卓芳礼眼中顿时染上血色!
他看都没看敏平侯一眼,疾步上前,猛撩长袍,朝毫无防备的文治之就是一个飞踹!
文治之一介文人,又在毫无防备之中,卓芳礼不但疾步蓄力,甚至还是暴怒之下气力猛增,这一下把他踹得横飞而出,一直滚出两丈远,砰的一下撞在书案之后的博古架上,将两三件放得不稳、价值连城的古物都震了下来,哐啷哐啷几下跌了个粉碎!
书房中除了卓芳礼以外的人,包括卓昭节在内,都惊呆了!
众人怔怔的看向文治之,他身体疲乏无力的顺着博古架滑下来,身体下,暗红色的血,迅速流淌而出!
书房内窒息般安静!
数息后,敏平侯几欲吐血,戳指卓芳礼,瞠目怒喝:“逆子!你做什么?!”
“父亲不心疼我这个儿子,我却心疼自己的女儿!”卓芳礼虽然因为梁氏之死对敏平侯存了罅隙,但素来对父亲也是很尊敬的,此刻却是神色冰冷,寸步不让的大声回道,“我知父亲为七娘容貌酷似母亲当年的缘故素来不喜她!父亲既是长辈,要拿孙女出气,我身为人子也不能说什么!但这文治之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欺辱我的女儿?!”
不待敏平侯回神,他已经反手迅速脱下外袍,颤抖着手给卓昭节披上,含泪道,“我的儿,苦了你了!”
卓昭节满腔委屈忍到现在,见父兄气势汹汹的赶到为自己出头,再听这一句,再也按捺不住,就着卓芳礼披衣的手,往父亲怀里一扑,放声大哭起来!
见状,卓芳礼越发认定女儿吃了大亏,目露寒光的看向了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文治之!
敏平侯心思精明,略略停顿就会过意来,森然道:“你以为……小七娘是……被非礼了?”
“父亲寻的好幕僚!”卓芳礼如今满心怒火,既恨文治之胆大包天,又恨敏平侯疏忽大意还要包庇文治之,手臂搂着卓昭节轻轻拍着,闻言冷笑道,“所谓男女七岁不同席,这文治之客居咱们家多年,无妻无妾,平常多往北里跑,父亲竟也放心他与七娘同处一室?”
他猛然抬起头,怒视着敏平侯,沉声道,“如今事实证据俱在,父亲居然还要包庇这文治之?难道父亲打算告诉外头的人,是我的七娘自甘下。贱、放着两情相悦年少俊秀的未婚夫雍城侯世子不要,主动勾引这酸儒?!七娘再不讨父亲喜欢也是父亲的嫡亲骨血,何况她如今才多大?当年的事情亦是懵懂无知!父亲若是怨怼母亲要迁怒,但请对着我来,何必拿年幼娇嫩的孙女出气!”
卓昭质与卓昭粹同样恨极了文治之,然而他们究竟对敏平侯更加敬畏,尤其卓昭粹,此刻见卓芳礼已有些失控,便小心翼翼的道:“父亲,或者祖父正在问……”
“闭嘴!”卓芳礼见他有圆场之意,勃然大怒,劈头盖脸的痛骂道,“有你说话的份么!何况咱们方才才到外面就听见七娘叫着打死她——若非被逼到绝处,我儿何至于如此绝望?!你这没骨气的东西,连自己妹妹都不敢护,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废物!”
卓昭粹被父亲骂得脸色一白,顿时噤了声。
敏平侯却冷静下来,淡淡的看着悲愤万分的卓芳礼,沉默了片刻才道:“方才小七娘胡说八道,所以我拿戒尺打了她的肩,她拿手捂着肩是因为痛,不是被扯了衣服!”
……书房中安静数息,连卓昭节都因为惊讶止住哭泣,原来父亲是为了这个震怒?
数息后,卓芳礼的气势顿时为之一沮。
但瞥见倒在地上的文治之,他脸色又难看起来:“但文治之追着七娘打是下人都看到的,他是个什么东西敢打咱们家的娘子?”
敏平侯嘿然道:“你怎么不问问你女儿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才招了旁人追打她?”
“七娘虽然偶尔淘气,然并非主动惹是生非之人。”卓芳礼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冷声道,“恐怕是有人恼羞成怒、又自恃有父亲撑腰,故此不把七娘放在眼里吧?何况即使七娘出言孟浪,究竟年幼,又是小娘子,文治之好歹也是个读书人,一点儿气量也无,我踹他这一脚不应该吗?七娘乃是岳父、岳母抚养长大,所谓生恩不及养恩大,岳父岳母尚且不曾动过她一根手指,余人更有何资格?!”
卓芳礼这话已经把敏平侯与自己都囊括进了没资格教训卓昭节的范畴了,听他话越说越是无礼,卓昭质与卓昭粹兄弟两个对望一眼,都觉得为难极了——本来他们是听下人以讹传讹,道是文治之非礼卓昭节才匆匆赶了来,如今才知道是误会,原本卓芳礼也踹了文治之出气,就该考虑收场了,但现在卓芳礼寸步不让,看着事情却是往大里去闹,这可怎么办?
“你的女儿你清楚!”卓芳礼不肯让步,敏平侯亦沉下了脸,冷冷的道,“她连我的话都敢顶嘴,还会在治之跟前吃了亏?!所谓有其女必有其父,你踹得好啊!连我在这儿也不问不行礼,是当我死了么!”
卓芳礼针锋相对的道:“父亲既然说有其女必有其父,那么子肖其母也是常理,当初母亲在时,虽是弱质女流,却也护子心切,我追想母亲当年,绝不敢丢下子女不顾!咱们合府上下谁不知道父亲信任文治之远胜亲生骨肉,便是连沈氏也不敢得罪了他!他会把七娘放在眼里?文治之再卑鄙无耻终究是男子,七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父亲却还认为文治之吃了亏,既如此,父亲索性吩咐人进来将咱们都打死岂不是更加落个眼前清净?!”
他这番话话音才落,就见敏平侯身子一晃,手扶着书案就慢慢倒了下去!
“祖父!”见这情况,众人都是大吃一惊!卓昭质与卓昭粹究竟年轻利落,赶忙冲上去一左一右的扶了,让敏平侯在榻上慢慢坐了下来,又替他一阵拍背按胸,却见敏平侯缓缓睁开眼睛,面容似在这刹那苍老许多,他看着卓芳礼,颤抖着声音道:“好……很好……到底是父女,一个个都叫嚣着要我打死你们,是自恃我下不了那个手?对不对?”
他嘿然冷笑,“我虽然做不出来杀子的事,但却可以一辈子不踏这侯府的门!你们往后、好自为之罢!”说着,就要甩开卓昭质和卓昭粹搀扶自己的手。
但他如今力弱,甩了两次都没甩开,卓昭质皱着眉,他和这个祖父其实也不是经常见,到底陌生,只频频给卓昭粹使眼色让他出言劝慰,卓昭粹觑了觑父亲的脸色,才低声道:“祖父如今气血上浮,不易动怒,万请冷静些,莫要动作,待晕眩过了再说话罢。”
敏平侯低笑:“冷静?如今孙女嫡子都迫着我杀了他们,我还怎么个冷静法?”他疲惫而愤怒的扫了眼卓芳礼,近乎咬牙切齿的道,“与梁氏一个模样!专会挟势逼人!丝毫不辨形势!一班不知所以的蠢材!”
卓芳礼听了这话,原本面上的悔色却收了起来,目光变得冰冷无比!
他盯着敏平侯,亦低声道:“父亲如今何必说得仿佛不忍对我等下手一样?当初沈氏才进门时,大嫂经胡老太医调养数年,终于有孕,且是男胎,为大房之嫡子,合府上下都欢欣之际,却被沈氏叫到跟前伺候,闻了半个时辰沈氏亲手点的的香就掉了胎不说,大嫂此后也再未能生养,使大哥至今膝下只得二郎一个男嗣!长房嫡孙啊!大哥与大嫂盼了多少年?当年母亲去时,大嫂跪在灵前哭得几度昏厥,便是愧疚于没能满足母亲走时看一眼嫡长孙的愿望……沈氏谋害大嫂证据确凿,可父亲也不过关起门来训斥了她几句罢了,仍旧要我等认她为母,敢问父亲,几时将大哥与我,还有我们的子孙,当作亲生骨肉看待?!”
第二百二十三章 父亲(下)
敏平侯闻言大怔!
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颤抖着看着卓芳礼。
被勾起对亡母思念、被勾起内心最深处的伤痛与委屈愤恨的卓芳礼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若非大嫂照拂霁娘,我能不能有如今这几个孩儿都未可知,沈氏如此阴毒险恶,父亲非但不问她谋害子嗣之罪,反而因大哥痛失嫡子后一时失控的几句责问,在永兴坊置下别院,一走了之!将我等全部丢给了沈氏……母亲去时我年少,但也听人说起,当年母亲号称长安第一美人,出身名门望族,嫁与父亲之后,虽然偶有争执,然母亲侍奉舅姑、相夫教子也无有推辞,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父亲究竟有多么厌恶憎恨母亲,以至于弃大哥与我不顾在先,迁怒到孙辈仍旧不肯罢休在后,亦不能让父亲平息这憎恨厌弃?!”
“你懂什么?”敏平侯定定看着自己的嫡出四子,半晌,却不颤抖了,而是露出一个疲惫而嘲讽的笑,他低声道,“你懂个什么?当年的事……你信你母亲不信我……那就这样罢,我也不觉得有对你解释的必要!”
卓芳礼目光如刀,也微微而笑:“父亲凭什么让我信?今日七娘受了委屈,即使父亲在这儿,我也来了,我的女儿,不论做错了什么,我总归要护她一护,不然何以为人父?可从来大哥与我受了委屈、遭了暗手,父亲你……又在何处?父亲对延昌郡王比我等要上心多少倍?甚至于对沈丹古对文治之都比大哥与我用心吧?世人惋惜父亲膝下诸子无一人可用,可为什么不想一想,当年母亲在时无论大哥还是我也都是学业出色、常为先生所称赞的,一直到沈氏进门,父亲搬去永兴坊鲜少回来,这才在与沈氏的争斗中逐渐荒废……如今父亲对沈丹古赞不绝口爱如亲子,可父亲在沈丹古身上耗费了多少心血?假使父亲将这些心血哪怕是分在大哥和我身上,难道我们当真就不争气到了连个进士也考不出来?”
“沈丹古不过是外人罢了,父亲待他却比亲生骨肉更好,作为元配嫡子的大哥与我却又得过父亲几分关心爱护?父亲说,我为什么不信疼爱怜我护我的母亲,却信将我们弃如草芥的你?”
他轻蔑的为敏平侯捅上至深的一刀,“所谓无父何怙、无母何恃,自母亲去后,大哥与我,再无怙恃,纵然为人所欺、为人所害,也不过是彼此抱头痛哭罢了。这些都罢了,年过三十不称孤,但我绝不会叫我的孩子——”
“过我从前过过的那样无依无靠心如死灰的日子!但我活着,我将尽己所能,尽人父之责!”
“今日七娘顶撞父亲,原本是我不好,七娘年幼,怎知诸多往事?她在秣陵时受尽岳父、岳母怜爱,如今归家来,想当然的将父亲当作岳父一般试图嬉闹足前、承欢膝下,毕竟外祖父总归有个外字,如何能比自己嫡亲祖父亲切?却是我这个父亲不曾告诉过她,父亲你的怜爱,原本就不该是我们四房该指望的东西!”
“小孩子不懂事,胡乱奢望,所谓养不教父之过,此错在我,父亲要罚,尽管冲着我来好了!”
卓芳礼掷地有声的话,让敏平侯苦忍良久的一口心头血,哆嗦着吐了出来!
“祖父!”看着书案到前襟的血渍,卓昭质与卓昭粹惊恐万分,齐齐惊呼!
敏平侯在书房吐血昏迷,幕僚文治之重伤濒死,如此变故,自是惊动合府!
沈氏木然看着榻上面如金纸的丈夫,因着内室空地有限,又怕打扰了胡老太医的诊治,是以只有卓芳纯、卓芳礼、卓芳甸守在一旁等待诊治的结果。
胡老太医神色郑重万分,这让等待的人心中均是七上八下,漫长的诊断终于在胡老太医习惯性的捋了捋须、起身走到书案旁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