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茂侯门-第3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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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祖母,祖母!回去歇一歇罢?你看清郎,大房还有清郎……二房也还有旷郎与徽娘,祖母……祖母?”
长公主神色木然,根本不理会孙儿的拖拽,她甚至也没没有意识到要把宁摇碧呵斥开,却只喃喃道:“他们恼了本宫了是不是?这是躲在假山后……还是躲在那竹林里?故意不来见本宫,要本宫着急?从前……从前战郎就这么做过,那片竹林,他最爱躲在里头,尤其如今这时候,说是风凉,所以你几次要把那儿换成其他的卉木,本宫都没准……这会子,他们准保在那儿,是不是?”
说着,她又竭力向前走去——与宁摇碧一起长来劝说的雍城侯拉住长公主另一边手臂,低声道:“母亲,大哥他……他已经……”
“闭嘴!”长公主猛然拔高了声音,凄厉的尖叫甚至于让隔了小半个湖、正送新鲜的点心过来的侍者都惊骇的站住了脚——长公主何曾这样呵斥过心爱的小儿子?
“你不要说了,他们一定躲在那里……他们怨本宫,怨本宫把他们赶到剑南去,所以躲起来不肯见本宫,是不是?”长公主一点一点转过头,眼中没有泪,目光呆滞,却明亮得出奇,仿佛多看几眼就能灼伤了人,那样的歇斯底里与不敢置信……这是她所有希望的燃烧,让人怀疑,是不是只要再坚持说一个字,长公主就会立刻完全崩溃……
雍城侯怔怔的住了口。
“祖母……”宁摇碧低低的叫了一声,这一向飞扬跋扈、狡诈精明的长安纨绔,平日里自诩最擅长的就是哄这个祖母开心,然而此刻除了下意识的叫着长公主外,却是茫然无措,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一刻,宁摇碧方醒悟,他从前能够轻易的将长公主哄高兴,不是他多么了解长公主、多么会哄长辈高兴……不过是,长公主疼爱他,乐意配合他罢了……说到底,是长公主故意被孙儿哄高兴,以哄孙儿高兴……
可这会儿……长公主哪儿还有哄孙儿的心情?
卓昭节亦步亦趋的跟在宁摇碧身边,几次张口,都又住了声,长公主最疼爱的幼子幼孙都劝说不住她,她这个孙媳,又哪儿有说话的余地?
望着长公主癫狂不信的模样,卓昭节死死掐住了帕子,长长的指甲一路掐到肉里去,她却浑然不觉得疼痛——这个祖母,相处不过一年,她未必多么喜欢自己,然而为着孙儿喜欢自己的缘故,却也是真心关照、用心指导的。
即使不提长公主对宁家的重要性,如长公主这样开明体贴的长辈,放眼整个长安城里,亦是屈指可数……
雍城侯府与纪阳长公主只一墙之隔,可长公主甚至没要孙媳站过一次规矩……
想到初进宁家门,次日在凌乱匆忙里赶到长公主跟前,等了许久的大房济济一堂的场景,卓昭节鼻头一酸,泪如珠落。
不远处,祖氏早已是全身颤抖,举袖死死捂住了嘴,却还是有止不住的呜咽声漏出……
这时候咸平帝匆匆赶到——他为了追上长公主,同样不及穿履,却因长公主奔跑太快,到底慢了一步,赶到时恰好听见长公主呵斥雍城侯那句,九五至尊陡然之间老泪纵横,他越过雍城侯扶住长公主,颤抖着声音道:“二姐,我对你不住!你为了我不为难,将战郎一家主动打发去了剑南……可我却没能护好他们!我对不起你!”
话音未落,咸平帝流着泪,看着还用迷惘的目光望着自己、仿佛根本没听明白他这番话的胞姐,赫然做了一件让众人皆是目瞪口呆的事情——
咸平帝松开抱着长公主的肩,扑通一下跪倒在长公主足前,哽咽着道:“若无二姐,我未成人就死了,二姐为了我,连戡郎的婚事都……这一回如若不是怕我为难,战郎他们何必要去剑南?若非去剑南,他们焉能被害?二姐,你这辈子,一半为我一半为儿孙,可我……我却害了你长子一家!我对不起你!”
跟着咸平帝跑过来的淳于皇后大吃一惊!
她能够理解咸平帝对这个胞姐的感情,然而……
然而咸平帝如今乃是一国之君!
若是私下里只有两三个人时也还罢了,现下这儿又是晚辈又是孙媳,还有一大群侍者——这要是传了出去,咸平帝必被朝臣弹劾乱了尊卑秩序,而长公主也必然被置疑要挟君上!
当然以咸平帝如今对大凉的掌控,这些都是小事。问题是,原本帝后今日特别到长公主府上来,是为了帮助雍城侯父子稳住长公主,免得长公主伤心太过出大事,可现下看咸平帝竟比长公主还伤心了,如今还说什么劝慰长公主?咸平帝自己都要旁人劝了!
到底死的宁战因为一直帮着延昌郡王,素来就不得淳于皇后的喜欢,而且纪阳长公主终究是皇后的大姑子而不是嫡亲姐姐,如今咸平帝被勾起数十年来姐弟之情,从而对外甥一家的遭遇无比内疚悲痛,淳于皇后却还能够稳住心神,立刻想到:“十一郎如今年纪也长了,这两年精力明显的不济,朝野都有些揣测……今儿个再这么大悲一场,回了宫去恐怕精神更差,然而凤奴现下还不能算真正的根基深厚……”
她赶到跟前,定了定神,正要开口劝说咸平帝——却见长公主任咸平帝抱着,完全没留意到这大凉的主人如今正不合时宜的长跪在自己跟前忏悔,她呆呆了半晌,此刻身子忽然晃了晃——雍城侯、宁摇碧也被咸平帝突如其来的跪倒惊呆了,见状皆是大惊失色,宁摇碧几乎是魂飞魄散的赶上前一把抱住,喝道:“祖母!”
——长公主全然听不见他的话,生来的金尊玉贵、几十年养尊处优,即使年过花甲,仍旧风韵犹存,可在这一刹那,皱纹几乎是以眼目可见的速度,出现在长公主的面上、脖颈、手背,依然乌黑如墨的鬓发,猝然出现霜意——原本明亮得让雍城侯不敢直视的目光仿佛是一支明烛,瞬息之间为强风吹灭。
她缓缓向后倒去,目光随着倒下从不远处的假山看到竹林、再望向林上无垠的长天,涣散的瞳孔里,她觉得时光在这一颗仿佛倒转了,宁战、宁瑞庆、宁含、宁希、宁瑞梧、宁恪……这些儿孙,可不是一忽儿在假山后探头探脑、在竹林里嬉戏小憩、又似乎乘云而上直入九霄吗?
看来他们都没事……长公主略舒了口气,却又猛然醒悟过来——可他们乘云而去了,自己呢?
一直到被惶急的宁摇碧托住背,抱在怀里呼唤,众人都惊慌失措的围上来,长公主才艰难的、呢喃着轻轻吐出几个字:“我可怜的孩子!”
与此同时,微霜的鬓发,刹那之间华发满头!
众人骇然万分,宁摇碧颤抖得几乎不能自已,失声高叫:“祖母!!!”
但长公主涣散着瞳孔,却仍旧只是轻轻的道了一声:“我可怜的孩子……”便将头猛然歪进他臂弯,再不复语。
第一百三十一章 皇后的选择
见长公主心痛得昏厥当场,众人皆是一片大乱!
咸平帝猛然站起身来,厉声喝道:“快!传许珍!”许珍正是许院判的名字,淳于皇后见咸平帝起来发号施令,正长松了一口气,未想咸平帝心神悲恸,又跪了许久,这会起身太猛,提声喝了一句,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在淳于皇后心胆俱裂的恐惧里,咸平帝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倒了下去!
“十一郎!”淳于皇后的尖叫提醒了雍城侯,慌忙抱住咸平帝!
许珍早已在外头候着,他也知道今儿个主要就是为了保住纪阳长公主,对长公主的身子骨儿早就做了许多的功课。如今被人唤进来,正转着几个医治的盘算,未想却见湖边一片的兵荒马乱,咸平帝居然也被皇后、侍者簇拥着躺在锦毡上!
他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该先去哪边?
宁摇碧正被祖母骇得六神无主,压根就没留意到咸平帝的异常,抬头看到许珍愣在不远处,顿时怒不可遏!正待呵斥许珍过来,未想旁边雍城侯却猛然扼住了他的手臂——众人的视线,都放在了淳于皇后身上。
“快过来看看陛下!”和宁摇碧一样,这句话几乎是刹那之间就要说出口,可淳于皇后硬生生的吸了口气,将之咽下,她急速的思索着——
要论心痛,即使咸平帝又是以九五至尊的身份下跪与胞姐赔罪,又是跟着晕过去,可真正比起来,到底是不如纪阳长公主受的打击的。毕竟外甥比亲生长子长孙要疏远,更何况长公主这一回,失去的何止是嫡亲长子、长孙?是大房除了一个年仅四岁的曾长孙外的所有人!
宁战这一房,一直都站在了延昌郡王那边,咸平帝虽然不如淳于皇后那么讨厌这个外甥,然而因为宁战当年忤逆纪阳长公主,对这个外甥也是不如对雍城侯亲热的。何况咸平帝这把年纪了,同父异母的兄弟都亲手干掉过好些个,区区外甥一家的生死他即使叹息落泪,但要说悲痛欲绝……那还是为了长公主!
如今长公主是生生痛晕过去了……
一旦长公主出了事儿,那咸平帝……自己……淳于皇后心念电转,最终,她下定了决心,深深的吐了口气,沉稳的道:“愣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点去看看二姐?!”
“娘娘?!”贺氏一惊,雍城侯也下意识的道:“皇后娘娘,圣人……”
“再打发人去传旁的太医来!十一郎……十一郎是起急了点儿,我看得很清楚!快沏碗凉茶来喂喂看……先看二姐,二姐年岁也比十一郎长,这会子又心疼得过狠了……万万不能叫二姐出了事儿!十一郎乃是天下之主,一定会没事儿的!”淳于皇后竭力镇定的道,扶着咸平帝的手却在不住的颤抖——
实际上,长公主若就这么没了,最多也就是宁家日子不大好过,可咸平帝若是……那……宁家和真定郡王都要不好过了!毕竟咸平帝是在宁家出了事的!
在出事之前还跪下来向长公主赔罪……
今日这么多人在,这前后的事儿根本就瞒不过去!
更不要说淳于皇后与咸平帝几十年的感情,从感情上若只能在咸平帝和纪阳长公主之间选择一个,皇后定然也是选择丈夫的。可正因为这份感情,也明白咸平帝对纪阳长公主的感情……淳于皇后不能也不敢照着常理说出让许珍先看咸平帝的话!
因为若是这样,不论长公主事后会不会平安无事,咸平帝都绝对不会原谅她。哪怕她陪着咸平帝风风雨雨几十年,甚至让咸平帝心甘情愿的虚设六宫!
古往今来,与丈夫同甘共苦的女子还少吗?可有几个男子不是功成名就之后,左拥右抱?这会子还惦记着给原配个名份、给她节制小妾的权力,高看元配嫡出子女一眼……世人就说这男子不错了。更何况是九五至尊?
淳于皇后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够让咸平帝身为帝王却独宠一身,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精明能干又陪着咸平帝风雨同行——就说如今年轻一辈里头,太子妃的嫡亲侄女慕空蝉不精灵不能干不厉害?她嫁时采风真的是没有人不说可惜的,可时采风又何尝把她的真心真情放在心上!
本朝六宫无妃说到底还是因为咸平帝自己——这位帝王是个重情之人!
他惦记着少年结发的情份、数十年风雨同行的水。乳。交。融,所以心甘情愿的纵容着淳于皇后光明正大干涉朝政、甚至于选立储君,并且不在乎坊间私下里嘲笑他惧怕皇后,心甘情愿的虚设六宫!
假如不是咸平帝的一次次维护,如今前朝怕是早就堆满了弹劾皇后失德的折子了!
若非这位帝王重情,以他如今的身份,再愧疚再后悔,又怎么会公然对胞姐下跪赔罪?
这样重情的帝王,一旦知道自己跟着昏迷后,皇后却先让为胞姐预备的院判为自己诊断,倘若因此误了纪阳长公主的性命安危,那几十年来帝后和谐恩爱的情份也不够弥补这一次的罅隙的!
毕竟咸平帝的重情可不只是对淳于皇后一个人,在淳于皇后出现之前,这位帝王的生命中,唯一的依靠和安慰,就是纪阳长公主这个胞姐。何况正如咸平帝自己所言,长公主这一生,一半为儿孙,一半,为咸平!
这样一位姐姐,就是换了淳于皇后的胞姐,她也宁可不救自己去救纪阳。
即使先救咸平帝后,纪阳长公主也被后来的太医救治无碍,可咸平帝后怕之余会不埋怨皇后吗?淳于皇后在本朝的肆意妄为,靠的可不就是与咸平帝心心相印?再说这几十年的感情,她是宁可与咸平帝同死也不愿意在生却同床异梦的。
所以淳于皇后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决定先救纪阳长公主。
咸平帝若是当真出了大事,淳于皇后自忖照自己如今在本朝的地位未必稳不住局势,到时候替真定铺好了路,再去陪丈夫罢!若咸平帝能够醒来,料想他决计不会埋怨自己这样的选择。
更重要的是,如今只是看到长公主伤心的昏厥过去,咸平帝就这个样子了。万一长公主当真因此伤痛亡故,那……咸平帝会受到什么样的打击?
而咸平帝现在昏迷,心中到底还是牵挂着胞姐的,既然有牵挂,未必迟些就医就醒不过来。只要纪阳长公主最终也能被救好,咸平帝心下安定,至多多休养些日子……总归能好的。
皇帝昏迷,这会儿论身份论威望,能做主的就是皇后。皇后既然说了先救长公主,许珍也不必担负责任,他之前就一直给长公主请脉的,对长公主的身体很清楚,这回又是提前得了叮嘱——跪在草地上略略把脉,又翻了眼皮看过,心里倒是暗松了口气,他不敢怠慢,也不及与一脸盼望的看着自己的雍城侯、宁摇碧说什么,便匆匆打开医箱,取出银针,依次在纪阳长公主数处大穴上刺入,轻捻片刻——到底是做院判的人,便见长公主虽然未曾醒来,然而之前煞白的脸色却渐渐多出了一抹血色。
“此地不宜让殿下继续躺卧,还当设法将殿下移回内室,才好继续施针。”许珍匆匆交代了一句,又从袖子里取出早就备好的一瓶丹药,递与侍立在旁的卓昭节,“抬回去后,先取一丸温水化开,喂殿下服下,须过半个时辰才能继续施针。”
特意交代了最后一句,许珍马不停蹄的奔向一旁——这时候其他太医还没来,这也不奇怪,原本今儿个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长公主身上,许珍能够做院判,医术自然过人,都认为有他在就够了,谁能想到咸平帝居然也跟着大恸至此?
淳于皇后见纪阳长公主的救治很快就结束了,虽然吃不准许珍是担心咸平帝在自己跟前出了差错没法交代,先把长公主那边敷衍一下,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