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之壁-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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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几乎瘫软着倒在铁门上,然后仔细地打量着自己身体的状况。在他作为武器使用的右手臂,红白双色的粘稠物质沾满了整条胳膊,浓厚的腥味传过来,令人闻之欲呕。知秋却珍重地轻轻抚摸着它,甚至将它贴在脸上以便能够感受到它的热度。
突击的时候着实无所畏惧,那一瞬间,就连他都不太认识自己了。关键时刻,自己确实做得出绝妙的举措,许多细节哪怕迟缓一会儿都不会达到那般的效果,冷酷的思绪也催促着自己没有犹豫地实行。
那不是十四年间待人和善的知秋,铁与血的争斗之下,异样的情绪爆发出来加诸在自己的身上,做出的事情就连他本身也颇觉不可思议。
但是绝对不后悔。
想来的话,还有许多决定的做出是担当了一点儿风险的。知秋熟知怪物的思想,并不代表着他连对方身体构造也一概全知。手臂刺进去的时候,他几乎都觉得手臂要随着自己的愤怒一起断送了。
能够全身而退,也实属侥幸。
少年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冰凉的大铁门带走了身体的一部分热量,让他火热的心绪也随之冷却下来。铁门上沾染着层层叠叠的铁锈,知秋初不以为意,抬手却发现暗红色已经浸染了衣袖,在布料上撒下了片片的斑驳。
这并不是铁锈。大量的鲜血铺撒在此处,来不及蒸发殆尽,便作为永久性的几号给记录下来。知秋的思绪仿佛能够穿越时空回到那日,年轻人们察觉到铁门之外的阴谋,怒吼着发起了反抗,却被追逐到末路格杀在了此处。知秋可以听见少年们徒劳地挥起拳头迎向尸鬼潮群的怒吼,低沉带着哭泣的祈祷。就在那一刹那,鲜活的形象在他的眼前跳动,自己似乎和那些久远的勇士们同在了。自己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人唯有当有着豁出性命的对象存在之时,才拥有伟大的力量。
铁门里外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一方充实着朴实,平淡而意义深远的幸福生物,一方洋溢和浓厚的血腥,是弱者无可踏足的残酷战场。
当知秋静下心来看的时候,便发现斑斑驳驳的暗红不仅存在于铁门之处,顺着石壁延伸的长度也星星点点地蔓延出去了。那些夹杂在石砖缝隙的暗红色,每一道都在对自己诉说着一件悲惨的往事,每一道都意味着一位英灵的沉沦。
知秋的一部分也同样洒落在这里,他只觉得来自过往的英灵们注视着自己,在冥想的印象中向自己遥遥地伸出双手。
然而没有英灵。铁门没有被关闭,明明他踏着最后一步闪进关闭的缝隙,此刻却不知为何重新开启。月光从开启的门缝溢出来,将空中飘洒的尘埃照射得晶莹透亮。知秋同样伸出手想去握住英灵的手掌,抓住的唯有从自己的指尖逸散出去的灰尘和月光。
但他确实觉得自己握住了什么东西。
少年碾碎了指尖的血绣,轻轻地将它洒在了脚下的石砖上。而自己强硬地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迎着清冷月光的辉映穿过了铁门缝隙。合上大铁门的时候,知秋最后回望了背后的黑暗,一如他来时的模样寂静无声。只是里面再也没有蕴藏梦想的美妙,每一寸土地都刻下了铁血的残酷现实。
光明与黑暗,两相对比强烈的精致,给予知秋的观感恍如他终于逃脱了噩梦的怪物纠缠,重新回到了自己温暖的世界。
心中却有着相当清晰的认识,自己无非是从一个战场,走到了另外一个战场而已。
这里也曾是自己的家。当谎言编织的和平被狠力击碎之时,这里已经变成了凶险的修罗场。
有人躲在齐人高的草丛之中,聆听着铁门合上的声音,转身离去。
在重归于黑暗的石砖隧道中的某一处,巨型的怪物依旧捂着眼睛低沉地喘息。
知秋在伤他一记的时候,看见的也不过是它猩红色的巨大瞳孔,对它全身也甚无印象。
它的真面目绝称不上优雅。尽管拥有着人类的思维,真实形体却怎么也跟人类扯不上关系。虽然同样拥有着分开工作的四肢和头颅,整体形象却像是人体的抽象画作,肌肉爆炸地撑开,混杂着暴力和混乱的结合体。
非人的生物如何拥有人类的思维,这也是知秋离开这里所带有的疑惑之一。
某一刻,怪物整个的形体骤然猥琐下去。越变越小,越变越规整,最终化作了一个人类的姿态。一个男子的姿态。
男子喘了一口气,便从身边拿起叠放好的衣服披在自己的身上。单手依旧紧紧捂住自己的眼眶,涓涓的鲜血从那里流下来。
“真倒霉……”男子低声咒骂一句,“居然碰见那个家伙。”
居然碰见的是“那个家伙”,所以他无法采取攻击的行为。石块崩散划破了少年的皮肤,有隐隐的血迹从皮肤表面渗出来。对于年轻人来说只不过是不足挂齿的小伤口罢了,对尸鬼们的意义来说却是大不相同。
知秋闻不到自己血液的气味,所以甚无感觉。那一瞬间,浓厚的血液气味在这一片的空间如同爆炸一般弥漫开来,隔着一堵墙壁,几乎所有的尸鬼们都闻到了。
对他们如同一泓清泉对于饥渴至极的遇难者的意义,所有的尸鬼都精神为之一振,却独独无可上前。
看上去尸鬼们确实是遵循本能,毫无智慧可言的低等生物而已,但既然是群居性的生物,对于“阶级”方面的认知,就算是最底层的构成也有着相当的了解的。
尽管知秋本体对于它们确实有着致命级别的诱惑力,它们也知道,自己这些最低级的【食人鬼】是没有资格品尝这等【高级品】的。
就算男子这位能够化身巨型猛兽的第二阶层【食人鬼】也同样没有资格。
虽然高阶层的【食人鬼】对于低等级的同类有着无可抗拒的命令执行令,却不是男子命令它们远离的知秋。知秋本身浓郁的香味让他们畏惧不前,却又不甘心地跟着,一直躲在黑暗里面看着知秋跨越铁门也毫无作为。
“【第一农场】的好种子!”男子骂骂咧咧个不停,“总有一天也要栽到我的手中!”
他当然看见了知秋逃跑的方向,虽然整个乌托邦的内部错综复杂如同迷宫,但是通往那里的隧道唯有一条。
他披着独属于他这个阶层的灰色披风,捂着流血的眼眶,准备去做自己尚未完成的工作。
他们是拥有智慧的物种,在这一方广大的乌托邦墙壁之内,他们独成一方生态系统。
少年已经决心反抗,做出某种的改变。然而仅仅窥见冰山一角真实的少年,并不知晓前方究竟是何等的困难险阻等待着自己。高高的墙壁困着他们半步都无法自由行动,学生们也曾经测试过高高垒砌的墙壁的硬度,用榔头狠狠地撞击都仅仅造成一个浅显的坑洞而已。何况墙壁之后,还有着创造墙壁的怪物们等待着他们。
面目全非的如今,人类的力量早已经落入了绝对的下风。
即便如此,也唯有怒吼着举起刀剑。
知秋知道自己是人,而非牲畜。(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6章 代价
(全本小说网,。)
疲累的少年一路走到了学院的宿舍区域。熟悉的微微朽木气息重新盈满了鼻腔,让知秋取回了常年以来的安心感。多年以来,他都是伴随着如此气息成长。在春天的朝阳清晨悠悠醒转,在夏日的烈日之下赶赴教室,踏着秋风的脚步回到宿舍,在冬雪的催促下陷入沉眠。一幕一幕的场景在眼前划过,少年不清楚未来,不过他几乎能够确定若是今后回忆起曾经虚伪的幸福生活之时,都会想起此时所闻见的朽木气味。
就连现在想起来,知秋都会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微笑。
知秋一身的伤口,自觉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将浑身的衣服换一套,灌装一桶清水将身体洗干净,再经过一个晚上的歇息的话,他几乎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们是孤儿……无人会对他们的安危负责,从年幼之时,他们就不得不为了各自生存下去而努力。和善的师兄师姐们确实会想年幼的弟妹伸出援助之手,但是归根结底,自己的命运还得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岁月教给他们的是坚强。
一如经历了形形色色的梦境般的遭遇,然后悠然醒转回到了现实的世界。周围洋溢的是真实的宁静,这道路已经数不清多少次走过,唯一的意外性是突然出现在路边想要吓唬自己的同学。就现在看来,当时会被吓一跳的行为未免不是一种救赎。
期许的场景没有出现。想也知道,时间已经进入夜晚,而夜间外出时宿舍规定所明令禁止的。唯有知秋这种胆大包天的家伙会铤而走险,为此不清楚被宿管的老师们抓住责罚了多少次。
老师们都不喜欢知秋的行为,不如说所有形面上的管理者都不会喜欢超出自己掌控范围之外的存在,知秋一直以来都如同欢脱的黑羊,时不时跳出羊圈追寻自由的味道,让农场的管理员着实烦不胜烦。即便如此,老师们也没有真的放弃知秋。
他认为那是出于老师们职责与关爱的缘由,就现在看来,事实却是大相径庭。
些许的“乖学生”不会做出忤逆规矩的行为,得到老师们赞誉的同时,也就失去了知秋一般发现真相的机会。
发生在墙壁外面的一切,并不是意外造成的悲剧。在尸体的堆积之中,知秋曾草草地瞟过一眼,看到了熟悉的人,有些人却怎么也没有找到。
众多相同的学生身着相同的制服,找不到全部也情有可原。然而身披着显眼灰色披风的老师身影,平日中都是可以一眼看见的。知秋可没有忘记……毕业典礼之后的师兄师姐们可是由这位老师所带队离开,殉难者里面却没有他的身影,这点未免不让人猜忌。
知秋虽然并没有足够的证据确定,但并不妨碍他天马行空的猜想。恐怕此刻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老师们其实是充当“牧羊人”的角色,将一众天真浪漫无忧无虑的小羊羔们,带领着送进了血腥的屠宰场之中。
无论事实为何,让知秋炫目的灾难性的大火,引发的缘由的火把之一确实牢牢地握在这位老师的手中。
那也曾是自己依赖的长辈,教育自己的人。
“没有人不为自己的生存付出代价。”知秋没来由地想起了这番话。
那是不知道多久之前,他在课堂上偶然听闻的“知识”之一。那时自己枕着从窗台吹拂而来的微风而昏昏欲睡,天知道讲台上的老师讲知识点讲到了何处,也不清楚为何会引出这么一番结论。
女老师站在讲台上,灰色的斗篷草草地披在身上,微风将末梢的发丝和衣角一起轻轻地吹起,若是坐在她的附近,还能够闻到某种沁人的清香。女老师是一位美女,指不定是多少少年心中敢想而不敢说的梦中情人。知秋可没有余韵去欣赏,他正在和缠绵的睡魔做着“惨烈”的搏斗。他看不见老师的表情,迷迷糊糊听进去的话,却不曾想到会深深地根植进自己的记忆之中。
因为她是教导“墙外历史”的老师,那天所讲的“知识”和她原本的科目没有任何的关联,知秋才会因此而印象深刻吧。
“没有人不要为自己的生存付出代价,”她说,“灾难来临之时……格局改变,所有人都值得怀疑。”
当时听时不以为然,现在看来她明显是意有所指。
无可否认,“教师”是一阶级的存在,对如今的知秋而言是十分危险的。
可是……知秋在一边走着一边思考的过程中,困恼地咬了咬自己的小指头,这是他在陷入泥沼的思考中习惯性做出来的动作。
以今天的见闻看来,女老师未免没有提醒的意思。
但为何要专门提醒自己的学生们?难道那一阶层并非都是敌人么?还有更之前的疑惑……既然一开始就是对立的阶级的话,为何要专门教导知识。像是语言历史之类的还好说,未免不存在胡编乱造的可能,而大多数的数理化知识确实是能够经过事实的检测的,实验的论证可以说明它们并无错处。
这都是此时困恼自己的疑惑……即便可以做出无责任的猜想而不需要认证,依旧缺少了决定性的证据。
陷入思考中的知秋让他忘记了一些现实里的东西。
他蹑手蹑脚地躲开了宿管的视线,以不被他察觉的角度潜进了宿舍里面。即便他处于走神的状态,这等举动对他来说着实是轻车熟路。
然后他在走廊的拐角处撞上了自己的室友之一。
学院采取的自然是几个人分享一间宿舍的规定,四个人一间宿舍。彼此身为同学的同时,也是作为更加亲密关系的舍友一同成长,关系非同一般。集体的生活少有秘密可言,晚上没有上课的预定所以知秋得以行动。他的行踪无法瞒骗他的室友,所以一开始就好好地打了招呼。
虽然一窝的“好孩子”都不允许他做这么荒唐的事情,知秋却不会在意他们的意见。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是自己的事情,断然不会因为他人三言两语的反对就断送他长久以来的计划。
知秋便是这种“坏小子”。就事实而言,他的好奇心着实给自己造成了天大的麻烦,本人却不因此而后悔。有些事情……若不以鲜血的代价去发掘的话,那么它便永远地埋没在黄沙之下。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无论再如何祈求,沾染在青石砖墙壁上的血红铁锈仅仅会向他诉说曾经遭受的悲剧,而不会诉说悲剧的具体细节。
知秋在拐角之处撞上的舍友,当初是最严厉反对他行为的人物,苦口婆心地劝谏了许久,眼见无法改变知秋的意向也就作罢了。
因为是……大人们眼中,最为顶级的“乖孩子”呐,在课堂上甚至被点名指姓地和其做出比较,用以区分乖学生和坏学生。当然知秋也不会因这点小事情而生气。
班长也是自己无可替代的伙伴。
在班上担任了十年高龄的班长职位,以至于所有人称呼他都变成了“班长”,原本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