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墓兽-第1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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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北洋同病相怜道:“阿幽妹妹,你没有童年,地宫中长大的我,一样没有童年。”
走出真神殿,打开秘道尽头的窗格,望见一轮明月,高挂在云海上。
“青龙头,白龙尾,小儿求雨天欢喜。麦子麦子焦黄,起动起动龙王。大下小下,初一下到十八。摩诃萨……”
阿幽对着月亮高歌一曲,她与秦北洋初遇时唱过的求雨儿歌:“其实,这首《摩诃萨》就是刺客教团的联络暗号。”
人生若只如初见,相隔十二年,再看十八岁的阿幽,惊觉她的内心,更像个饱经风霜的女人。
“我做梦都想把你们这些刺客都杀尽……”
“对不起!”她探出窗外,望着漆黑一团的深渊,“哥哥,你若想要为父母复仇,为自己复仇,请把我推下去吧。阿幽不会有任何反抗,更不会有一句怨言。”
“别犯傻!”秦北洋将十八岁的姑娘搂了回来,“你真是我的冤家!”
“要怪就怪十二年前,你为何从老太监手里救了我。”
阿幽将头埋入他的怀中,仿佛一块烫手山芋,吃也不是,扔也不是……“我不怪你,只怪阿海。”
“地狱谷中没有发现阿海的尸骨,但刺客教团已发出必杀令,他活不了多久!”
十八岁的小女孩,恶狠狠地说。
秦北洋心中盘算,亲手复仇的日子,究竟还有多远?
“哥哥,阿海的叛乱,除了觊觎五百吨沙俄黄金,也是窥透了我的心思——他知道我倾心于你,料定有你无他,有他无你。至于老爹,他是忠心耿耿的天国老臣。我做出任何选择,他都会无条件服从,哪怕叫他去死。”
刺客教团的规矩森严,与中国两千年的君主专制并无两样。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老爹做得到,阿海却做不到。
说话间,东方泛起鱼肚白,云海上下,金光闪闪,平地上一辈子都难见到,但在天国长大的孩子们眼中,却又稀松平常。
“妹妹,阿海到底是什么人?”
“孟婆告诉过我——有一年腊月,有个中年男子,冒着大雪登上太白山,带着十五岁的阿海——眉清目秀的男孩,性格内向,极少说话。护送阿海上山之人,自称‘四川道人’,其父是太平天国战将,追随翼王石达开西征,在大渡河畔败亡,隐居在川西深山。这人有浓黑的胡子,长脸,高鼻梁,说话有浓浓的口音。他发誓效忠天国,每年送一些孩子上太白山,作为血赋。”
“血赋?”
他想起土耳其近卫军——巴尔干地区的基督教少年,从小离开父母,送到土耳其培养成最凶悍的战士,几乎征服了大半个欧洲。
“他保证,孩子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具有高贵出身,天资聪颖,骨骼清奇,具备成为顶尖刺客的条件。”
秦北洋闭上双眼,脑中浮起那张浓黑胡子长脸高鼻梁的男人面孔,好像找到了恶的源头……
第十五章 飞行的阿海(一)
三更天,太白山以东两百里,西安鼓楼与钟楼又敲响了。
陕西督军衙门的密室内,刺客阿海被包裹得宛如木乃伊,只留出一个脑袋,还有右脸上的刀疤。名侦探叶克难让安娜远离犯人,免得她一时冲动闯下大祸。
“来到太白山的那一年,我只有十五岁。”
阿海的目光平静,甚至有几分优雅,不像顶级杀手,更像伤春悲秋的文人。
“是谁教你的?”
“老爹——我们都这么叫他,其实他无儿无女。他是太白山的第一批刺客。他和孟婆教会了我们这批孩子,从‘刺客道’到‘地宫道’的所有技巧。”
“‘刺客道’,顾名思义,就是杀人的真功夫,不是花拳绣腿。”叶克难托着下巴问,“那么‘地宫道’又是什么?”
“挖掘古代陵墓,捕获镇墓兽的技能。”
“这也是你们的天国大业?”
阿海来了精神:“唐高宗李治与女皇武则天的乾陵中有镇墓天子,惟有集齐若干最强大的镇墓兽,并觅得打开乾陵的钥匙,获取镇墓天子,就能夺取天下。”
“荒诞!”
叶克难毕竟是吃过洋墨水的,哪怕只是东洋墨水。
“乾陵不可近,谁都打不开武则天的陵寝。”
安娜插了一嘴,她在乾陵奶头山下住了九个月,每每遥望武则天的陵墓,抚摸无字碑与六十一蕃臣像,甚至爬到坟冢顶上,对这座一千两百年前的大墓颇有感应。
“小时候,在太白山,除了学习刺杀与掘墓的技能,还必须对《唐睢不辱使命》倒背如流——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
“你第一次杀人的匕首,就落在我的手中,象牙柄上有个‘彗星袭月’的螺钿图案。后来又出现了‘白虹贯日’的匕首。”
“刚从太白山毕业,只能用最低级的‘彗星袭月’,杀满一百个人,才能升级到‘白虹贯日’。”
“百人斩?”叶克难受过日本式的警察教育,自然想起这三字,“仓鹰击于殿上呢?”
“那是主人才能佩戴的匕首。”
“你是说阿幽?”
“她是天王之女。”
这个答案让安娜震惊:“不可思议,现在可是二十世纪,中华民国。”
阿海从叶克难手中喝了口水:“西元1909年,太白山遭了大灾。清廷上山奇袭之日,老爹和孟婆带着我们一众少年下山训练,侥幸逃过一劫。回到山上,发现天王已殉国升天,王娘跳入地狱谷,小天王与小公主被掳走。我们策划劫狱,但告失败,只知小天王与公主被一个老太监带走不知去向。我们埋在巡警局的内线,透露一个消息——有个叫秦海关的皇家工匠,奉命修建光绪帝的陵墓,却向摄政王提出要求,希望找到庚子年失散的孩子。”
“你们顺藤摸瓜,循着我的调查线路,找到了天津徳租界,仇德生夫妇家门口?”
叶克难的脸色相当难看,这样说来,就是他给秦北洋带来了灭门的厄运。
“不错,我们事先也做了调查,仇小庚实为皇家工匠秦海关的独子。”
名侦探被点醒了:“说到世袭皇家工匠,太白山上,是否有一位皇家风水师李先生的幼子?据说清廷突袭太白山,真正目的是要抓他。”
“有,他是我的刺客伙伴,真名李高楼。”
李高楼——叶克难记下这个名字:“他长什么样?”
“从我看到他的第一面起,他就戴着一副鬼面具。我们在‘天国学堂’长大,可算是同窗发小。现在想想挺可怕的,课堂里永远有一个戴着鬼面具的小孩。”
“说下去,宣统元年,西元1909年,天津徳租界!”
阿海眯起双眼:“李高楼说——秦氏墓匠族,掌握着历代帝王墓葬的秘密。秦海关亲手修建过同治帝、慈禧太后的陵墓。若能控制秦海关,就能打开清朝的帝王陵寝,尤其是天国最痛恨的叶赫那拉氏。”
“所以,你们不是来刺杀秦北洋的,而是绑架?再以他为诱饵,用来控制秦海关。”
“清廷在找这个孩子,我们也在找他——秦氏墓匠族的最后传人。我们的计划颇为缜密,想要策反秦海关父子。李氏风水大师和秦氏墓匠族联手,必能掘断清朝的龙根!”
“没想到,太平天国的后代还相信这些个迷信!”
欧阳安娜毕竟是国立北京大学肄业,没好气地冲了阿海一嘴。
“如果,我们连续掘开清朝皇陵,就有资格与摄政王谈判,跟他做个秘密交易,用停止掘墓来交换被俘的小天王与公主。”
“这是你们刺客教团的惯用手法!”
名侦探想起三年前,北京房山石经山的洞窟,刺客们就是用连续刺杀加上威胁的手段,迫使不可一世的小徐将军低头妥协,做了秘密交易,乖乖交出唐朝小皇子的棺椁。阿海所说,未必空穴来风。
“那一夜,天津徳租界。我们干掉巷口的巡捕,来到仇家的四合院。原计划,要趁着秦北洋熟睡之际灭门,将这孩子带走,告诉他父母被清廷所杀,让他矢志复仇,推翻清庭!没想到,九岁的秦北洋,不晓得是不是梦游,竟然半夜自己出来,恰巧目睹养父之死。趴在屋檐上的我,莽撞地跳下去。其实,我心里紧张极了!我一刀扎破了秦北洋养母的心脏……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我能抽支烟吗?”
杀人无数的冷血刺客,依然心有余悸,仿佛回到十九岁的黑夜……名侦探从口袋里掏出烟,塞入阿海嘴中点上火柴。蓝色烟雾淡淡地喷出,尚在哺乳期的安娜咳嗽几下。
“谢谢你!叶探长。杀了第一个人,我就疯狂了。老爹喝止住我,可惜我没有经验,一走神,男孩竟用削尖的竹竿刺来,差点被他刺穿面门,但我的右脸……”
阿海叼着烟,双手被捆着,无法抚摸蜈蚣般的伤疤。
“活该!为什么不戳死你!”
安娜再次被叶克难按下,阿海自言自语:“你们不知道,在我十九岁时,我很漂亮,有一张眉清目秀的面孔。太白山上的男孩与女孩们都爱我。”
“恶心!”
第十五章 飞行的阿海(二)
欧阳安娜似乎看出了某种秘密。
“破相后的我恼羞成怒,刺出一匕首。但那男孩异常敏捷,竟躲过了这一击。然后,叶探长,你就出现了。:”
“不错,我向你打了一枪,却被你躲过了。”
“你又向老爹开了一枪,打中他的左肩。而我用那根竹竿,刺中了你的胳膊。我和老爹趁机逃出了四合院。”
叶克难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臂,帮着阿海掸去烟灰,再把下半截塞到他的嘴里:“我记得,就是你小子,疼死我了!当时还有第三个刺客,就是你说的鬼面具——李高楼?皇家风水师李先生的幼子?”
“不错,他只在巷口望风,没有参与杀人行动,也没暴露那张鬼脸。”
“听起来很险!要不是第二天,我带着秦北洋离开天津,辗转来到戒备森严的皇陵,恐怕你们还会找上门来。”
“行动失败后,我们返回太白山,重建天国基地,再造荣光大殿,暂由孟婆统领大伙儿。哪怕没了天王,刺客教团仍要存在下去,不推翻清朝誓不罢休。”
“数年后,袁世凯称帝的元旦,你们又出现在香山,藏在棺材里行刺秦氏父子。”
阿海却摇摇头:“不是行刺,还是绑架。袁世凯本是朝廷鹰犬,中华民国的窃国大盗。他一称帝,必会营造陵墓,秦氏墓匠族不可或缺。通过前清内务府的关系,我查到他俩下落,便找人伪装丧家而来。”
烟头燃尽,叶克难将其掐灭,低声说:“老天有眼,我又一次打破了你们的计划。”
“一年半后,张勋复辟,我们制造了北京监狱大屠杀,想从狱中劫出秦氏父子。”
“你们还想阻止复辟的清朝营造陵墓,秘不示人的动机!”
阿海紧盯叶克难的双眼,仿佛将审讯与被审讯者颠倒了:“叶探长,我有一个问题——十二年前在天津德租界,我们尾随你来到仇德生家。但在袁世凯称帝的香山雪夜、张勋复辟的北京监狱,您两次突然出现救了秦氏父子,这不是偶然吧?”
“哈哈哈……当然不是偶然!这个秘密,我可不能告诉你。”
叶克难回忆起香山雪夜,前一晚,门房送来纸条,上书七个字“香山秦北洋危险”。当天凌晨,他就带军队出发,正好救了秦氏父子,再送去太行山的袁世凯陵墓,也是一种保护。
第二次,张勋复辟,同样是门房送来纸条“北京监狱秦北洋危险”。叶克难速速赶往监狱,幸好典狱长是他在高等巡警学堂的同学,差一点就让刺客们得手了。
名侦探继续审问:“民国六年,秦北洋和齐远山逃亡上海,你们制造了公共租界虹口捕房惨案。”
“为了小木!自古以来,无数的盗墓贼想要打开白鹿原唐朝大墓,窃据唐朝小皇子的棺椁与尸身,却无一例外地失败。如果小木完成了这件事,必是一个特殊人物。所以,我们从虹口捕房劫出了他。”
叶克难已对于这套逻辑烂熟于胸,摇头说:“我认为这只是愚昧的迷信。”
阿海眯起眼睛,想起小木白皙细嫩的脸庞:“我对他很好,甚至掏心窝子。他也告诉我——秦北洋,就在海上达摩山,相比千年未腐的唐朝小皇子,他俩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因为庚子年,秦北洋就出生在白鹿原唐朝大墓的地宫,小皇子的棺椁之上。”
刺客阿海幽幽地说:“盗墓界还有一种说法——唐朝小皇子埋葬在白鹿原一千二百年后,必将重新降生于人间。”
西安城的钟鼓楼,又打了四更天。
天明时分,西安城内的钟鼓楼,笼罩在金灿灿的晨曦中。北院门的餐馆肉铺都开了张,飘着羊肉泡馍的香味。
陕西督军衙门,戒备森严的密室内,审讯已持续整整一夜。
“我累了。”阿海淡淡地说,他看了一眼手背上插的输液管子,“我想休息。”
“我也累了,但我必须守在你身边。”
叶克难有半句话没说——像你这样危险的人物,我怕你随时会逃脱或自杀或杀光周围的看守。
“我还有一个问题!”安娜的双眼通红,“阿海,你杀了我的父亲欧阳思聪,就是为了寻找丢失在东海上的一百万两庚子赔款白银?”
“安娜小姐,欧阳先生是一代枭雄,我以为他被我控制住了,没想到他挣脱束缚,举枪要射杀我,我只能杀了他。很抱歉。其实,我的真正目的,是白鹿原大墓里挖出来的镇墓兽。”
“九色……”
“秦北洋成了幼麒麟镇墓兽的主人,这让我放弃了抢夺小镇墓兽的计划,因为人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