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墓兽-第2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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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租界的杀人犯,被我们推上刺客联盟领袖的傀儡之位,承担了本不应该由他承担的危险。对不起,哥哥,是我连累了你。”
倒是李隆盛看得开,劝慰阿幽道:“这是秦北洋命中注定的大事业,也是成就他的必经之路,无论对刺客联盟还是工匠联盟。”
阿幽冷冷地回头道:“我只要我的夫君好好活着,不要他做什么英雄!若必有一人要冒险,那么我来好了。”
“北洋有妻如你,不知是否他的幸运?”
李隆盛话中带刺儿,阿幽早就听出来,但并不理会,自顾自说:“哥哥在9月1日刺杀了大尊者,如今已过去将近两个月,工匠联盟至今仍在追杀他。照道理说,他闯了那么大的祸,必要回来向我求助,为何渺无音讯?除非……他还在日本?”
“阿幽小主,您的意思是……”
“我们去日本找他。”阿幽走到黄浦江畔,身后是陆家嘴的田野,大爆炸后的工厂废墟,“今天就出发。”
1923年,深秋。
阿幽、老金、中山乘坐羽田汽船株式会社的轮船,横跨东海前往日本寻找秦北洋。
从上海出发前,阿幽留下一张银行支票,写上三百万银元,送给钱科、李隆盛与小郡王三人,作为太白山对墨者天工的追加投资。公司有了这笔钱,自能渡过难关:支付遇难者的抚恤金,清理善后大爆炸后的废墟,工厂的建设从头再来。
钱科等人感激不尽,而对阿幽而言,不过是留给夫君一份礼物,待到秦北洋回到中国,还能继续把弄这个大玩具。
同时,阿幽修书一封,通过飞鸽传书送还太白山,命令刺客们勤于练习武艺。如今是工匠联盟与刺客联盟的世界大战,必须严加防范外敌入侵,绝不能重演十四年前太白山毁灭的悲剧。她又派遣多名刺客,分头前往北京、天津、东三省、山东、福建、广东等地,甚至还有人去了白鹿原与达摩山,都是秦北洋曾经走过的地方。
渡过东海,阿幽先到神户,再坐火车到大阪,在四天王寺的麒麟神社,找到羽田商社的总部。刺客们知道,秦北洋在日本有个本家名叫羽田大树,此人在日本也属于大财阀之一,或许他知道秦北洋的下落。很可惜,阿幽抵达大阪的两天前,羽田大树已去了美国出差,商谈轮船公司的并购案。此案要打通华盛顿与华尔街的关节,至少要去三四个月才回日本。
阿幽等三人又去了东京。关东大地震的灾后重建才刚开始,他们来到传说中秦北洋行刺大尊者的日本桥,地下圣殿早已坍塌无迹可寻,倒是桥上的麒麟之翼注视着阿幽。
她确信,秦北洋还在日本。
他们在东京常住下来,刺客们无需住旅店,早已习惯了风餐露宿。就在日本桥的桥洞下,或在东京车站的屋顶阁楼之中。可是阿幽、老金与中山均不通日语,打探起来,颇不方便。
一次偶然,他们遇到在日本打工的温州工人,才得知在关东大地震之后,日本军方曾经大肆屠杀朝鲜人与中国人,幸好得到一位穿着工匠服的年轻人以及赤色鬃毛大狗的相救——不消说,这就是秦北洋与九色。
阿幽雇佣了三位华侨作为翻译,分头陪伴自己、老金与中山走遍东京与横滨,寻找秦北洋的下落。她已下了决心,若是没有夫君的消息,便不回中国了。
她知道,秦北洋只有在古墓中才能活下来。他们到处挖掘日本的墓穴,可惜日本人几乎都是火葬,要找个藏着骨骸的棺材都不容易。照道理说,秦北洋是无法在日本长期存活下来的……
从秋天到冬天,搜索范围也从关东地带扩展到整个日本列岛。
当阿幽走到北陆地带,听说当地出现过一只怪物,白天是赤色鬃毛大狗,晚上就变成长着鹿角的麒麟,到处吞吃有毒化学品。到了白雪皑皑的北海道,又看到许多被杀死的棕熊,冻僵的尸体有九色鹿角的痕迹。阿幽穿越了全日本,在九州的海岸线上,听渔民们说起一个叫“ゴジラ”的怪物,下海猎杀大批海豚,直到鲜血染红了小海湾……
这所谓的“ゴジラ”,无疑就是小镇墓兽九色。
只要找到九色,就能找到秦北洋,这是过去六年来一贯的逻辑。
老金作为资深的“镇墓兽猎人”,对于镇墓兽具有天然的感应力,就像老猎人能轻易闻出狼的气味。老金带头寻找九色,好几次都发现了它的脚印,却又让它悄悄地溜走。小镇墓兽似乎发现有人追踪,而它的能力也是今非昔比,让老金追得极为吃力。好几次,他们只能追着九色的屁股,发现被小镇墓兽破坏成废墟的化工厂或发电厂。
1924年,开春。
阿幽、老金与中山来到横滨。中华街背后的竹林之中,至今未能恢复的残垣断壁,老金感受到了镇墓兽的气息。
“九色!”阿幽扯开小姑娘尖锐的嗓子,“你在等待主人吗?我也在!请你出来!”
一双琉璃色的眼眸从竹林中飘浮而出。
阿幽看着这双眼睛,感受道九色浑身散发着恶臭,仿佛背着一具腐烂的墓主人尸身。它的目光暗淡,口角流着金属光泽的有毒液体,赤色鬃毛近乎紫色,全身的白绒毛也变得肮脏不堪。最让人惊讶的是,九色的体型似乎增大了一圈,若说以往像条英国獒犬,如今更像一条德国黑背,甚至巴斯克维尔的猎犬。
她蹲下来说:“九色!我发誓会找到秦北洋!”
第五十三章 芳子(一)
中华民国十三年,日本大正十三年,1924年4月5日。
清明节,樱花已经开始凋零。
废墟上的东京到处是脚手架与新盖的房屋。靠近皇宫的嵯峨侯爵府邸已经落成,按照地震前被光公主一把火烧掉的原样重建。
嵯峨光十七岁了,枯守在窗边看着院子里的落英缤纷,仍未放弃在日本各地寻找秦北洋。
门房通报,羽田先生求见。光飞快地奔下客厅,以为羽田先生去美国转了一圈,是否带回了跟秦北洋有关的消息?
然而,羽田大树的背后还有三个人与一只兽。
阿幽、老金、中山,还有九色。
光一声尖叫,首先扑倒小镇墓兽的身上,上次跟它在一块儿还是在秋高气爽的轻井泽。九色已被刺客们清洗过了,暂时消除了那股有毒化学品的恶臭。但光也看出了九色跟以往的不同之处,体型好像变大了?眼神也变得有些吓人,仿佛这次来到的不速之客——二十出头的中国女孩,瞪着一双黑洞般的眼睛。
“你是谁?”
光摆出公主的气势,冷冷地质问客人,羽田大树低声做了翻译。
“我是秦夫人。”
阿幽几乎不眨眼地回答,同样充满女主人的霸气。
几天前,她听说羽田大树终于从美国回来了,立即派遣老金将他从大阪绑架到了东京。面对这位“秦夫人”,羽田自然无所保留,还被迫为她带路做翻译,来到嵯峨侯爵的府邸。
经过翻译,光皱起眉头:“谁的夫人?”
“光公主,秦北洋是我的丈夫。小女子姓洪,名天幽,听说我的丈夫在日本期间,多多承蒙您的关照,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阿幽按照日本人的理解向光深鞠躬,语气却甚是坚硬,反客为主的气场,盖住了堂堂的嵯峨侯爵的公主。
九色不像过去那样在小姑娘怀里撒娇,而是默默走回阿幽身边,一人一兽的冷酷气场颇为般配。
光怔怔地看着阿幽的双眼,咬紧嘴唇,同样低头深鞠躬:“光一直承蒙秦先生的关照,今日得见秦夫人,荣幸之至。”
毕竟是日本贵族家的小姐,她务必表现得极为得体,不要被眼前的秦夫人比下去了。
“北洋肯定说起过我吧?”
“嗯……是啊,哥哥经常说起您!”
“哥哥?”
光对着担任翻译的羽田大树说:“五年前,秦先生在京都救过我的命,从此我们就以兄妹相称。”
看到小姑娘颇为骄傲的表情,阿幽才明白当年在巴黎,秦北洋为何拼命地把她救出来。
阿幽冷笑着说:“我的夫君最喜欢小女孩,他在全世界各地认了不少干妹妹嘛。”
看到羽田大树的表情尴尬,她又催促一声:“请如实翻译!”
羽田只得清了清嗓子,将这段话翻译完毕,又用日本话补了一句:“公主殿下,得罪!”
“没关系!”经历了这半年来的风风雨雨,光也变得比同龄人更加成熟,“秦夫人,您是来日本找我哥的吧?我也一直在找他。我有东西要给您,请稍后。”
嵯峨光回到书房,取出秦北洋留下的环首唐刀与俄国十字弓:“这是哥哥留下的武器,我代为保管了半年,现在可以还给您了。”
“多谢!”阿幽接过安禄山的唐刀,仍然沉甸甸地,仿佛还残留那个邪灵的力量,转而交给老金保管,“光公主,羽田先生已告诉了我一些情况。但我想知道更多,比如,关东大地震的前一夜,你的生日宴会,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生日宴会?我把我家烧了……对不起,我跟哥哥重逢,欣喜若狂,我抛下皇太子裕仁,跟哥哥跳了一支舞。”
“他会跳舞?”
阿幽的面色不太好看,秦北洋居然跟这小妮子跳舞,他还从没跟娇妻跳过舞呢!
“您不必误会,哥哥丝毫都不会跳舞,是我带着他跳的……”光闭上眼睛,回忆那一夜的狂欢,当初的宴会厅,早已烧成了灰烬,如今的府邸是在原地重建,应该还是这个位置,“我想起来了,哥哥是先跟另一个女孩跳舞,然后才碰到我的。”
“还有女孩?”
阿幽简直要火冒三丈,强行按捺住愤怒。
光点了点头:“让我想想……她叫——芳子。”
羽田翻译完毕,中山立即想起了“天国学堂”的女同学:“芳子?”
“她长什么样?”
嵯峨光详细描述了芳子的相貌,从年纪到眉眼特征,完全符合在太白山上学习“地宫道”与“刺客道”的芳子,显然是同一人。
“让我想想,她姓什么?怎么会有我的生日宴会请柬的?”光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她叫中岛房子!她的父亲是日本剑道大师,在关东一带很有势力,有许多弟子,结交了不少贵族。”
“中岛芳子?”中山微微点头,“从前在‘天国学堂’,我们只知她叫芳子,从未问过彼此的姓氏,既已相信在死后的世界,生前姓什么?来自哪里?也就不重要了。三年多前,芳子从‘天国学堂’毕业,跟着阿海下山执行任务,从此再无音讯。”
老金皱起眉头,俯身对九色说:“你可记得芳子?主人出事前可见过她?”
小镇墓兽的双眼亮了,腾身跃起,用头撞击客厅的柱子。
毫无疑问,芳子才是关键角色。
中岛芳子的父亲叫中岛浪速。
经过羽田大树的调查,剑道大师中岛浪速,年近六十岁,曾是“兴亚会”成员,在东京外语学校学习汉语,具有极高的中国语水平。甲午战争期间,他曾为日军做过翻译,后在台湾总督府任职。庚子事变,八国联军占领北京,中岛浪速出任日军占领区长官。后来长期留在北京,被清廷聘用为客卿,担任高级巡警学堂的总监。辛亥年后,他才返还日本,但也经常来往中国。关东大地震之前,他常年定居在横滨,借用中华街背后的黑龙会坛口,开了一家剑道道场。
不言自明,这位中岛浪速,便是孟婆所说的“四川道人”。他假冒成太平天国的后代,将天资过人的孩子们送上太白山,养成天下顶级的刺客。虽不知芳子的真实来历,但必与秦北洋的失踪有关。
行动前夜,在东京的一座墓地中,九色已变化成了幼麒麟镇墓兽,鹿角在月光下如同分岔的枯骨。
阿幽正在质问中山:“你和芳子同时上山,都是‘四川道人’送来的孩子。无论芳子是什么人,但她已叛变了太白山。第一个被‘四川道人’送上山的阿海也叛变了。那么你呢?”
“对不起,主人,根据天国的规矩。不能说上山前的事儿。因为上了太白山,那就是我们的上辈子,必须忘记!忘记!””
“就算你喝过‘孟婆汤’也必须告诉我!”
阿幽已掏出了匕首,老金攥着矿工镐,瞄着少年的后背心。
十八岁的中山,闭上双眼,听着墓地里被惊起的乌鸦尖叫,低声说:“在我七岁那年,我爹被人暗杀。不久,我娘也病死了。我和我哥孤苦伶仃,在街上流浪。有一天,我被一个男人带走,他自称四川道人。”
“你爹是谁?”
“我爹……”中山沉静了半晌,仰天叹息,“我爹是北洋第六镇步兵协同齐重兵。”
老金眉头一紧,插嘴道:“我听过这个名字!辛亥年,齐重兵死心塌地效忠清朝,袁世凯却在向清廷逼宫,就派人暗杀了齐重兵。”
“你是齐远山的弟弟?”
第五十三章 芳子(二)
还是阿幽的眼睛毒辣,迅速联想到了在广州,越秀山下的小屋内,齐远山与中山的容貌有几分相似。
“不错!他叫齐远山,我叫齐中山,我们兄弟俩,已经分别了十年。我被四川道人带走的时候,才只有六七岁。在广州,他怕是没认出我来。”
“我想起了脱欢,他是鄂尔多斯多罗小郡王的堂兄弟。看起来,四川道人就喜欢你们这种世家遗骨。告诉我,他长什么样?”
阿幽始终都没能找到中岛浪速的照片,因而想从中山的口中确知。
“十年前,他大概四十多岁,留着两撇浓黑的胡子,双眼炯炯有神。他带我在天津住了好几个月,又游历过上海、南京、杭州、苏州很多地方,差不多有三年时光。他还教我读书写字,教我练习防身术和擒拿术。他像待亲生儿子一样待我。而我只管他叫义父。如果没有他的话,我早就死在街头,或被卖去戏班子或相公堂子!我把他视作救命恩人,不是父子,胜似父子。”
“该死的!阿海也是这么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