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墓兽-第2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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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十岁的我之所以戴上面具,是因为受到那个太监的欺负,让我再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总觉得只要任何人看到我的脸,就会要欺负我占有我。”
“我明白了……”
秦北洋微微叹息,果然如托尔斯泰所说,不幸的各有各的不幸。
“无妨!无妨!但知道这秘密的人,寥寥无几,只因你我有缘,我才告诉你。”李隆盛按着他的肩膀,“孟婆给了我一张鬼面具,让我戴在脸上,又用黑布蒙面,以免引人注意。我们尾随着慈禧太后逃亡的队伍,一路翻山越岭来到西安。”
“我的爹娘也在那逃难队伍里,严格来说,我也在啊——在我妈的肚子里。”
“北洋,我认得你爹,小时候我叫他秦叔叔。”李隆盛靠近一步,“你我生来便有缘分!”
“难不成……你看着我的出生?”
秦北洋细思极恐,后背心都嗖嗖发凉了。
第十一章 从关中到西陵(三)
“孟婆尾随慈禧太后,除了想要刺杀,还有一个目标,便是你的父亲——皇家工匠秦海关。孟婆原计划是绑架你的父亲。我记得那日节气小雪,我和孟婆尾随你爹娘到白鹿原。到了唐朝小皇子大墓前,你娘竟然临盆要生孩子。一眨眼,飞沙走石,你爹和你娘渺无踪迹。孟婆也一筹莫展,我们在乱草从中静待半个时辰,听到古墓里发出轰隆声,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才见到你爹带着你娘出来,怀中抱着个婴儿!”
“那就是出生在唐朝古墓地宫中的我。”
秦北洋低头看着九色——原来这头小镇墓兽,不是自己出生的唯一见证人。刚才李隆盛说“你我有缘”,原来就是这缘分!
“当时孟婆就说,这个孩子比秦海关重要一百倍。她的第二句话是——等这个孩子长大。当日,我就跟着孟婆离开西安,上了太白山,成为天国学堂的学童。”
“所以……二十年前在天津徳租界,你们对我动手,杀害我的养父母,也是因为孟婆的这句话?”秦北洋的眼眶发红,“可我还是个九岁的孩子。”
“对不起!孟婆计划在你十六岁时动手。但西元1909年,清廷偷袭太白山,劫走了阿幽兄妹俩,我们不得不提前行动。”
“das schicksal。”
秦北洋说了德语“命运”,记不清上次说德语是什么时候了?搜肠刮肚,只得一句。
“很抱歉,二十年前的事,也有我的一份。刺杀的那一夜,我在你家巷口望风。”
“原来第三个刺客就是你?”
“那时我只有十九岁……”李隆盛拔出腰间“白虹贯日”的匕首,放到秦北洋手中,神色无畏,引颈就戮。
握着这把象牙柄的匕首,秦北洋的右手在发抖,安娜尤为紧张,害怕会爆发一场血战。
李隆盛坦然道:“自古以来,习武之人,只知江湖恩仇,不问金瓯破碎,更不问天下苍生。戊戌变法失败,像大刀王五那样的侠义之士,屈指可数。”
“哐当”一声,匕首落在崇陵明楼的地砖上……
“杀你又有何用?自我出生二十八年来,你们杀来杀去,无辜献祭的生命,毫无意义的牺牲,难道还少吗?”秦北洋仰天苦笑,“而我躲过这一劫,来到西陵地宫,恰好救了阿幽的命。”
“北洋,你我可否约定,绝不以个人的快意恩仇,凌驾于四万万同胞之上。”
“一言为定!”
李隆盛与他双手相握:“你我是敌是友?自有时间来证明。”
“可你后来又是如何摘下鬼面具的呢?”
“二十岁,孟婆准许我离开太白山。她说我很聪明,博览群书,而我既不适合做刺客,更不适合去挖墓,像老金那样做个‘镇墓兽猎人’。她劝我不要在太白山上蹉跎岁月。何况清廷奇袭太白山,酿成那场大灾难,还是因我而起,不如把我这个灾星送走。当我下山来到人间,只得摘掉鬼面具,露出本来面目。我带着孟婆赠送的一笔巨款,远渡重洋,到了英国读书,改名李隆盛,自称唐玄宗李隆基之后,考进了剑桥大学物理系。”
“我羡慕你,跟我同样遭遇大难,孤苦伶仃,但您能读上最好的大学,而我呢?”
“后来,我回到过太白山几次,有一次,便是专门为你而回来的。”
“就是整整十年前的春天,我被阿海等人掳到太白山,我还以为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在梦中,有个戴着鬼面具的老师,教授了我‘地宫道’。”
“当我戴上鬼面具,我就有仙风道骨。而当我摘下鬼面具,我就有了人性的弱点,有了酒色财气,比如我对楼兰英卡的始乱终弃。”
“戴上鬼面具,你就是内圣;摘下鬼面具,你则是外王。”
这回说话的是欧阳安娜,刚才听李隆盛说了他的故事,听得她是惊心动魄,也对这男人从好奇到同情甚至可怜。
小郡王也插上了话:“哎呀,只要先帝的陵寝安全,我等就放心了,还是快点走吧,别总是踩在光绪爷的头上。”
九色抢先冲出崇陵。光绪帝陵侧畔东侧一里地外,还有一座小型陵寝。小郡王向路过的旗人打听,才知道这是崇陵妃园寝,葬着光绪帝的两位嫔妃,一位是珍妃,另一位是瑾妃。
李隆盛叹息道:“珍妃娘娘与光绪帝情深意浓,庚子年,被慈禧太后下令,由崔玉贵执行,沉于紫禁城的井中。”
“几年前,我都亲眼看到过故宫中的珍妃娘娘显灵呢!”小郡王下马对着珍妃墓跪拜。
安娜吒道:“休得怪力乱神。”
孛儿只斤·帖木儿又对着瑾妃墓跪拜:“末代皇帝溥仪被赶出故宫之前,瑾妃娘娘刚过世,她是三年前才下葬的。北洋,我们到紫禁城来救你之时,瑾妃尚停尸在宫中呢。”
秦北洋回头看了光绪帝的崇陵一眼,这位墓主人命运多舛,郁郁不得志,最后十年沦为阶下囚。他的一生贵为帝王,却只钟爱一个女子。死后同穴而葬的是皇后,两位嫔妃只能葬在陵寝之外。秦北洋想起自己这一生爱过的女子,因为自己而死去的女子,再看看眼前的欧阳安娜,不禁心头唏嘘。
出了皇陵的大红门,安娜信马由缰道:“这里暂时是安全的,难道海女听错了?阿海并没有挖掘清朝皇陵的计划?”
小郡王的面色已经发白,胯下黑马频频扬起前蹄,他费劲地驾驭着马匹说:“这里是清西陵,埋葬着四位皇帝。但在北京以东的遵化县,却还有一座东陵,埋葬顺治、康熙、乾隆、咸丰、同治等五位皇帝。慈禧太后也葬在东陵。”
“晚清以来,同治、光绪不过都是傀儡,真正执掌大权的是慈禧太后,犹如女皇武则天。阿海若是仇恨满清,首先便是仇恨慈禧太后。他的目标怕是要去挖清东陵的慈禧太后墓!”李隆盛的声音微微颤抖,“叶赫那拉氏!杀我全家!我也恨不得掘了她的墓!”
秦北洋看着九色说:“我爹说过,慈禧太后的镇墓兽就是他亲手做的,我可不想让我爹保护的陵墓被盗掘!”
第十二章 从北京到北平(一)
数日后,四人一兽,跨过永定河的卢沟桥,经过兵荒马乱的南苑,踏进了北京正阳门。
已是阳历六月天,大前门箭楼上,五色旗竟已换成青天白日满地红旗。门口站岗的士兵也换成了国民革命军。更要命的是,昨天北京刚改名为北平,恢复了五百年前朱元璋封四皇子朱棣为燕王时的旧名。既然去掉“京”字,便不再是中华民国的首都。风水轮流转,孙中山先生钦定的南京终于扶正为首都了。
鄂尔多斯多罗小郡王一打听才知——数日前,盘踞北京的奉军刚撤退,张大帅乘专列出山海关去了。专列路过奉天郊外的皇姑屯,突遇炸弹,整节列车炸上了天,大帅隔天身亡,今日才公布消息。有人说,张大帅是被国民革命军炸死的,也有人说奉系军阀地内讧。
李隆盛分析道:“恐怕是日本人干的吧!”
路过前门大栅栏,商家们都已换上青天白日旗。要是哪天清朝复辟了,同样这批市民也能马上举起黄龙旗,甚至装上假辫子。
小郡王是北洋政府的议员,尽管议会早已被军阀解散,但他在北京有根基,在南锣鼓巷置办了一处大宅门,金屋藏娇了几房姨太太。他明媒正娶的是前清的格格,远在鄂尔多斯的郡王府里侍奉公婆呢。帖木儿把秦北洋、欧阳安娜与李隆盛都安置在府邸中,每人单独一个院落,各有仆役伺候,果然是达官贵人气派。
安娜刚安顿下来,忽地想起齐远山。无论如何,这男人还是自己丈夫,还是女儿的“爸爸”。上个月,听说日本人为了阻挠北伐军,出兵济南,杀伤中国军民上万人。齐远山很可能也在这支北伐军中,不知他的安危如何?是否逃过这场劫难?
欧阳安娜抓起电话,给南京常凯申的官邸打了个长途。她跟常夫人唠了唠家常,便急着让九色听电话。小女儿说话不慌不忙,颇为乖巧地向妈妈问好,让妈妈在外行走注意身体。她又说干爹干妈都对自己很好,常夫人还带她去玄武湖和紫金山玩过呢。
常夫人接过电话:“达令,你不要挂念齐远山了,他为二次北伐立下了大功,如今就在北平的司令部,你还快不去找他?夫妻该团聚啦,上帝保佑你们!good night。”
这位常夫人留美归来,满口洋文,还是个虔诚的基督徒,让常凯申都改信洋教了。
安娜长出一口气。原来丈夫就在北平,此地名媛如云,漂亮戏子也不少,或者身边已有了佳人?她狠狠心,决定暂时不去找齐远山。如今国难当头,多事之秋,就让他安心领兵打仗吧。中国需要一个优秀的将军,可不要拖了他的后腿。待到杀了阿海,安娜自会回到丈夫和女儿身边。
突然,房间里电灯灭了。安娜惊慌出来,整个大宅门漆黑一片,仆人们说是全城停电了。
秦北洋也冲到四合院里,他问有没有看到九色?安娜摇头。他们没再多说话,都猜到九色去了哪里。两个人坐在屋檐下,心里头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默默遥望北平的月牙儿。
后半夜,九色回来了。它是幼麒麟镇墓兽,慢慢收起鹿角,褪下鳞甲,变回一条獒犬的模样。但它浑身臭不可闻,任何人靠近都会被熏得晕倒,全是重金属化学污染物。时隔多年,九色的“毒瘾”又犯了,半夜逃出去偷袭了发电厂,吞吃了大量有毒物质。
秦北洋半蹲下看着它的琉璃色双眼:“九色啊九色!你会不会变成一只怪物?”
次日一早,秦北洋与九色出西直门,去了一趟京西骆驼村。
当年的山神庙还在,他掘开摇摇欲坠的山墙背后,掘地三尺,发现空空如也——十年前,秦北洋亲手在此埋下的《秦氏墓匠鉴》不见了。
这可是秦氏墓匠族传承了千年的宝贝,他的老爹秦海关心心念念的传家宝,记载了墓匠族与镇墓兽的许多秘密技艺,天下工匠梦寐以求之物,恐怕也是盗墓贼惦记着以便制服镇墓兽的法宝。
秦北洋后背心直冒冷汗,胸口的和田暖血玉也热了。他发觉这地下泥土,有被松动过的痕迹。他才发觉整个骆驼村,都有被新近挖掘的痕迹,几乎家家户户房子都不完整,许多地窖都被挖开。
他向村民们打听,才知数日前,有只军队赶走骆驼村全体村民。隔了两天,村民们回家,整个村子已面目全非,满地狼藉,仿佛被掘地三尺了一般。村民们辨不清国民革命军与北洋军阀,也不晓得是哪家的来路。
有人盗走了《秦氏墓匠鉴》,秦北洋让九色嗅着墙角气味:“九色啊九色,你闻到阿海的味道了吗?”
九色摇头,表示一无所知。秦北洋没辙,只得悻悻然回北平城里。
到了鄂尔多斯多罗小郡王官邸,他抓着帖木儿说:“我们还是快点动身去东陵吧!”
小郡王捂嘴道:“莫着急,去东陵前,务必在北平见几个人,否则就算到了东陵,也可能徒劳无功。”
“要见谁?”
“其中一位,恰是你的老熟人。”
小郡王带着秦北洋、欧阳安娜以及李隆盛,牵着九色出门,来到鼓楼外的一个四合院。敲开门,主人穿着宝蓝色薄布长衫,六月天也没法戴围脖,黑礼帽下目光凌厉,鼻子下两撇浓黑的胡须。
果然是老熟人——京城名侦探叶克难。
“北洋!”叶克难看到满头长发的秦北洋,唏嘘不已,“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四年前,托您和小郡王的福,把我从紫禁城里救出来。叶探长,我这辈子只想做一件事,这件事也与你有关。”
“难道你还想着复仇之事?”
叶克难是何等聪明之人,听到也与他有关,自然想起了二十年前,天津徳租界的灭门案。某种而言,正是叶克难找到了秦北洋,才引来了刺客们,引来了无穷无尽的灾祸。当年的秦北洋,尚是个九岁的孩子,如今已长成魁梧成熟的男子。
“不错!这次不仅是杀父杀母之仇,又新添了杀妻之恨!”
“你是说阿幽……”
秦北洋不想再提起太白山上的伤心事,仰天道:“一言难尽!”
欧阳安娜与叶克难也好久不见,两人寒暄叙旧一番。叶克难虽在北京,对南方形势也颇为关心,他知道齐远山如今是国民革命军的红人,前途无量。身为齐夫人的安娜,又是达摩山伯爵基金的操盘人,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
但对李隆盛,叶克难颇为防范,他把秦北洋拉到后院问:“北洋,此人到底是何来路?你在我眼里始终是个孩子,可不要再上当受骗吃闷亏了。”
秦北洋也无需为李隆盛隐瞒:“二十年前,摄政王派遣新军精锐偷袭太白山,就是为了抓他!”
第十二章 从北京到北平(二)
“你是说……”叶克难倒吸一口凉气,“皇家风水师李先生的幼子?”
“正是他。”
“怪不得,第一眼见到此人,便有一股肃杀之气。”
“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