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金屋赋-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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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重要的是,拥有了这块小铜牌,他胶东王刘彻终于脱颖而出了——在朝臣们面前,从当今天子的十多个儿子中脱颖而出!
同时得到皇帝和皇太后赞赏,才是皇子中的精英!
“阿娇,阿娇……”攥着门籍,刘彻看表妹的眼光中火苗乱蹿:“知我心者……阿娇也。”
这份礼物比刘彻曾经设想过的任何一种可能都更精彩,也更重要。外头那么多公卿贵族馈赠的所有物什加起来,都不及这一块小铜牌价值大。
阿娇笑笑,合拢双袖,
藏在垂胡袖中的右手覆左手,两手加额,
躬身四十度,行了个揖礼,一本正经地恭贺道:“娇恭喜大王,贺喜大王,自此亲政而……临民。”
胶东王刘彻笑意融融,坦然接受阿娇表妹的道贺:“寡人承……卿之意。”
‘呼……谁是你的卿?!这家伙,真是给点颜料就开染坊!’
不恰当的称呼一入耳,娇娇翁主恼得暗暗咬牙,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没发作:‘算了,今天是大日子,也是好日子。暂且如此吧!’
不想看彻表哥得意洋洋的嘴脸,馆陶翁主将话题引向问刘彻计划什么时候去胶东国。
汉朝惯例,皇子一旦封王,就该赴封国就任定居。以前刘彻还小,养在宫中,自然谈不上就藩;现在大了,搬出宫,拥有了自己的官邸,封臣下属也全部就位,再没有留在京畿不出的道理。
“冬至,冬至之后,”刘彻显然早有了打算。
大汉胶东王告诉表妹妹,他原先想着等过完冬至,进十一月就去胶东国,然后在上巳节之前回到京都。
“上巳?”阿娇很吃惊,也比较奇怪——这会不会太赶了?从关中的帝都长安到齐鲁东部的胶东国,距离不近,路也不顺,跋山涉水的。
刘彻称许地颔首,然后坦诚以告现在考虑到皇后的身体状况,他决定还是先留在京中守护嫡母,等新弟弟降生后,过了上巳节,再去胶东。
娇娇翁主面露困惑之色:‘怎么还是上巳?’
“上巳嘛!”刘彻冲表妹,眨眼,又眨眨眼:“虽山高水长,迢迢远道……为阿娇计,寡人固不辞也。”
——上巳,是阿娇的生日啊!
哪怕知道这位表兄从小讲话就不牢靠,阿娇还是感动了:“从兄……”
月光下,
灯火中,
彘表兄捧起表妹的手,继续情深意长:“治……方国,理……民政,积财帛,置金屋,贮阿娇……”
娇娇翁主前头还听一句,点一下头;
到后面,慢慢觉得不对,蹙起娥眉;
等最后一句出来,猛地抽回手:“从兄!”
阿娇不可思议地睁大一双凤眼,红着脸责备胶东王表兄太后祖母早就警告过,不许把少不更事时的孩子话挂在嘴边,他怎么屡教不改?
刘彻歪着脑袋,耷拉下耳朵,手捂胸口,软了腔调可怜兮兮地:“阿娇,阿……娇……”
然而,这幅可怜相骗骗外人可以,
想骗娇娇翁主——从睡摇篮就开始打交道的阿娇妹妹——其效果于是乎打折,打折,折上再打折……
‘今天先不和你计较,回头再算账。’阿娇瞪表哥一眼,扭头,拂袖而去。
华丽的裙摆,在少年贵女身后旋出优美的波浪,滚涌着远去……
手握门籍盒子,
欣赏着娇表妹娉婷的背影,胶东王笃悠悠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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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呀!”
背后,突然传来半句感叹。
胶东王回头,就见王夫人的次子刘寄从长廊拐弯处的阴影里走出来。
‘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竟然没发现?’
刘彻微微斜眼看刘寄,唇边却依旧挂着笑:“阿寄呀……”
皇子寄两眼滴溜溜地将表兄兼同父异母兄长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头,寻思着:‘为什么,为什么……总感觉彻阿兄是故意挑阿娇表姐发火呢?’
不留神间,刘寄将心头所想问了出来。
刘彻优雅地假笑,避而不答,抖抖袍服的袖子,反问刘寄怎么出来了。
“噢,哦哦!”皇子寄拍拍脑袋,往旁边一侧身,让跟在后面的人显出来:“彭离,来……此吾之兄,胶东王彻。”
梁国王子刘彭离走近两步,合手,向此间的主人躬身行礼:“彭离见过胶东从兄。”少年郎个子高高的,眉眼秀气,唇红齿白,行动间有如女孩儿般的斯文含蓄。
大汉胶东王伸双手,扶起梁王叔家的堂弟:“自家兄弟,无须多礼。”
刘寄皇子在一旁多嘴多舌地念叨,他前头出客厅更衣,回来路上绕了点道透透气,正好遇上找过来的刘彭离。
‘找过来的?’把刘寄提供的讯息收入脑海,稍加分析分析,胶东王乐了:‘也就是说,他和刘明不是一块儿来的?有趣,有趣!’
胶东王招呼彭离王子的语气,愈发热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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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位梁国王子的到来,引起内客厅中帝室众人的兴趣。
梁王刘武的儿子数目与当今天子相比,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上;刘明,刘买,刘彭离是最年长的三个。以前,他们都随父王来过京城,不过三兄弟联袂出现,这还是第一次。
面对最末到达的刘彭离,胶西王刘端神采奕奕地发问:“彭离,入京何故?”
平度公主听到,皱皱眉,拉住表妹吐槽:胶西王怎么回事?刘明刚来时候不是解答过,他是奉了梁王叔叔的命令给刘婉堂姐补送嫁妆的。何必明知故问再啰嗦一遍?
阿娇笑着推推平度表姐:“稍待,稍待啦!”
果然,刘彭离给出了与其兄不同的答复:“彭离奉王父之命,送家书。”
诸皇子中年龄比较大的几个彼此看看,交换着诡异的眼神——肯定是给皇太后祖母的;不知道梁王叔又有什么打算。
几位藩王又问起进京路上,有什么新奇见闻没有?
这次,刘明抢着回答,他进城门时,正好遇上匈奴人。
“匈、匈奴?”客厅里的众人震惊——匈奴,又派使节来了?
女孩子们面面相觑,一度噤声。
不怪大汉上层对北边的游牧政权抱偏见。匈奴使节就象乌鸦,一旦出现,从来没好事。
“阿明,”鲁王刘余慢吞吞却清晰无比地问道:“可知……其所为何来?”
刘明的答复无疑应征了大家前面的负面假设:“报丧!新闻……和亲公主病故。”
“哗!”
众人轰然,齐齐皱眉。
又是病故?
和亲公主又病故了?
当今皇帝即位也没多少年啊,就嫁出去两个和亲公主了,还都年纪轻轻就病逝掉。
匈奴来使的消息,打破了聚会的原有节奏。
皇家的年轻一代这下讨论得更热切了,闹哄哄的,话题从数十年前让汉高祖刘邦折戟的白登战役,到汉匈之间和亲与战斗并存的复杂关系,再到随着嫁妆流失出去的财帛有多少,最后是每届和亲公主的结局——基本没好下场的。
略想想,胶东王刘彻冷冷‘哼’问:“匈奴此来,复求和亲?”
梁王子刘明无声地点头。
这是肯定的,每回和亲公主故去,匈奴就会要求补嫁一个过去。
皇帝女儿们的表情变得僵硬。
大家或许不记得刚刚过世的那位和亲公主的名字,但都还记得当时匈奴使节是何等猖狂,竟然叫嚣着要皇帝的亲生女儿出塞和藩。
一幅文静相的梁王三儿子似乎打算活跃活跃气氛,慢条斯理地补充道:“北使,谎言连篇。和亲公主并非病故。”
“呃?”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刘彭离身上。
抛出钓钩和鱼饵后,彭离王子开始装模作样,学姜太公了。
胶西王与兄弟们对对眼色,一齐向梁太子施压。
梁国太子刘买无奈,只得出面连声催促:“彭离,彭离!”
磨蹭好一会儿,刘彭离才带着一脸‘是你们强逼我说的、可不是我要讲的’表情,娓娓道来:
原来,匈奴使节的队伍中有个地位不上不下的小队长,受生母是汉人的影响精通汉语,也仰慕汉文化。彭离改装易服,扮成一名游学的士人,和这个小队长搭上了话。
几壶好酒下肚,金饼子送上,话匣子打开……
这才获知所谓和亲公主病故纯属外交辞令。真相是,和亲公主怀孕了;单于的大阏氏发现后,派人鞭打痛殴。公主由此流产,伤重不治而亡。
即便素昧平生,到底是刘姓同宗的女儿。
想到青春妙龄的柔弱女孩被迫背井离乡,被送到言语不通、风俗迥异的苦寒北方,还落得如此悲惨的结局——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不禁动容。
女孩子心软,纷纷摸出手绢儿掩面,唏嘘不已。
阿娇泪湿长睫;平度公主更夸张,搂着表妹低声呜咽,直喊‘可悲可怜’。
半屋子人都哭了,可恶的刘彭离还雪上加霜:“其人曰,匈奴单于愿以健马五百匹得今上之亲女。”
“呀?!”
“甚?”
“哎呀!呀!”
……公主们大惊失色——怎么又来了?
彭离王子优哉游哉地接茬爆料,为了掩饰罪行,当初随公主出塞的陪嫁人等或者被杀,或者被送去极北方终身不许回来。所以,汉廷根本无从知晓匈奴内部的情况。
这次算碰巧,小队长职位虽普通,却有个姑表弟在王廷核心当侍卫,可以获得准确消息。
至于说到单于为什么想要帝女,听小队长转述,单于在酒宴上和贵族们笑谈,说汉皇帝侄女的滋味早玩腻了,重复多吃有啥意思?总该换一种尝尝。
“天哪!”
“禽兽不如!”
“上帝!”
公主们一个两个地尖叫起来。
刘买毕竟不是皇帝的儿子,因此首先的反应是感到庆幸:‘还好阿母只生了我们兄妹俩,阿婉还嫁人了。’
虽然过程不太顺利,结局却是好的——虽然梁王室女儿本来也不太可能和蕃。
胶东王刘彻端了金樽,愉快地一饮而尽。
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反正认为胶东王官邸的第一次正式聚会非常非常成功。
阿娇看看抓紧自己左右胳膊的手——公主表姐们的手——难受之余,烦恼不已。
第96章 送上门的艳福
窦太后自晋位中宫;母仪天下已近三十年。
三十年后的今天,
大汉朝境内能让窦皇太后抽出休息时间,认真加以款待的女子绝不超过五个——而申屠门郯氏,就是其中之一。
郯氏是已故丞相申屠嘉的妻子,现任开封侯的母亲。申屠丞相故世后,郯夫人扶丈夫的灵柩回归祖籍安葬;暖坟数年才带儿子重返长安。
今日是这位前丞相夫人回京后第一次入宫,为表示对大汉开国元勋的敬意,馆陶长公主甚至放弃了侄子胶东王的乔迁宴;专门留下来帮母后招待郯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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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信宫东厢殿;
宾主间的谈话显得十分含蓄,万分客气;严重缺乏想象力。
窦太后问了问申屠丞相陵墓的风水;开封侯国去年的农业收成,当地民众的生产生活状况,现在这位开封侯对治理封地有什么心得……
郯太夫人的回答雅言纯正,词藻文雅,浮于表面——充分表现出这位贵族夫人在文学方面的深厚涵养。
貌似平静的对话下涌动着记忆中的种种,两条难以交融的观点不断碰撞:
窦太后希望申屠丞相的遗族记得先帝的知遇之恩。说到底,申屠嘉不过是当年跟刘邦起事的一个小兵,位卑言轻,而使其踏上仕途康庄大道的,是汉文皇帝。
郯夫人希望皇太后懂得开封侯门的委曲,明白皇家对自己家的亏欠,并作出某种补偿,比如,许一位公主给她的孙子侯太子。
馆陶长公主则希望郯氏能转移怨恨对象——是晁错不是当今天子将申屠嘉气得旧疾复发,以至于一病不起。晁错已被皇帝下令腰斩,所以恩怨差不多可以抵消了。
……
没有结果的辩论,
因窦贵女带领宫娥进来添饮料换点心而停顿。
郯太夫人见来人中为首的华服少女不仅美貌罕见,举止娴雅,最难得的是眉目间尽呈婉约态度,不禁大为嘉许:“皇太后,长公主,此姝……不知谁家贵女?”
“呵,此乃吾弟之女孙,名‘绾’。”窦太后伸手叫过窦绾,笑呵呵地回答,同时叫窦贵女向开封侯太夫人见礼。
章武侯孙女窦绾敛衽弯腰,深施一礼:“太夫人……”
郯氏点头致意,不住口地赞美窦氏家族了不得,生的女儿一代代都那么雍容优雅。
窦太后含蓄地笑着,接受开封侯太夫人的恭维。窦贵女则躲到姑祖母身后,害羞地半低下头。倒是刘嫖长公主兴趣勃发,有意无意撩拨开封侯太夫人多夸两句。
——你来我往间,南皮侯两个姿色平平的嫡女被双方有意无意忽略掉了。
原本还打算凑趣多夸几句,
无意间接触到皇姊目光中的深意,郯氏心头警钟大响:‘糟糕!别顺着话头,把主意打到我两个小孙子头上。’
章武侯家的大孙女再美再好,也无娶没娘女孩做孙媳妇的道理。郯夫人精神一凌,继而不动声色地换话题:“长公主?翁主娇何在?”
“哦?吾女呀,赴胶东王官邸之宴。”长公主有些失望,答毕,又试图把话头转回窦绾贵女。
郯夫人却不上当,问过阿娇,又打听起堂邑太子须的儿女状况,还有隆虑侯陈蟜新婚的妻室……
长公主并不是好对付的,无论开封侯太夫人扯开多远,总有办法拉回正轨。
奈何太夫人滑不留手,转来转去,就是不接长公主的茬;到后来实在没什么好聊的了,竟然开始询问家兔的喂养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