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条龙-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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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披挂着沉沉的紫金玄铁铠甲,在凌霄殿外等了两个时辰,等天帝午睡起来,又等他同慧明、觉然两位尊者喝完茶、下完棋,这才宣了他进来。
不过寥寥数语,他就述职完毕。天帝一直闭着眼睛,等他说完,他的父君才从高高的坤罡梨木龙书案后抬起眼,瞥了瞥儿子苍白的脸色,问兵力可有损伤。
妖兽行凶,那必然是有所伤亡的。但璟华经验老道,已尽力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了。九渊酷寒,少数天兵刚去不能适应,被那里的寒冰戾气冻伤,再加上对战时受伤的,统共不过二十多人,当场阵亡的也就两人。
这实在不能算多,但天帝却沉了脸,摆出一副体恤下士的姿态来,曰天道仁慈,带兵者当有父母之心,怎可令将士白白受伤送命?璟华此去,不但寸功未赏,还罚他在九天银河边跪了两个时辰。道死了一人,便跪一个时辰,小惩大诫,好叫他下次谨慎行事。
蒄瑶一闻到满屋子药味,心知璟华这次又病得不轻。
许是小时候喝药喝得太多太苦,让他心里有了阴影,长大后能自作主张了,若非实在撑不过去,总是能不吃尽量不吃。像现在这样满屋子浓重的苦药味,估计是自己也知不吃不行,才硬着头皮答应的。
她十分后悔矜持地在自己宫里等了他两天,却没有早点过来看看。
在寝殿外遇到静安,她正端着碗黑黑的药汁,长宁在一旁,同样满面的愁云惨雾。
蒄瑶问起,静安只是摇头,道:“那晚从公主处回来后,殿下就病倒了。夜夜晚上咳得无法入眠,白天也吃得很少。除了汤药,几乎不进什么饮食。”
蒄瑶吸了口气,让自己尽量听上去镇定,道:“可曾请了药师来?”
提到药师,长宁又是一脸怨气,气鼓鼓道:“怎么没请?药师来是来了,却老大不情愿似的,进门看了一眼,连脉都没诊,就说仍是老毛病,让我们依以往的方子再煎两副药吃着。”
静安道:“这倒罢了,只是这方子也吃了几百年了,并没什么用。殿下咳得厉害时,药也喝不下去,喝了也会给吐出来。”
蒄瑶心中难受,面上却强作镇定,咬着嘴唇道:“他这会儿醒着么?我去看看。”
长宁恨恨道:“药才喝了两口,就把我们赶出来了。他从九渊硬挨到现在,这会儿是都发出来了”
话未说完,璟华已在屋内已打断他,声音略轻,听上去很是疲惫,“蒄瑶,你进来吧。”
蒄瑶朝静安点了点头,接过她手里的药,想着能不能再劝他喝进去一点。
璟华的寝宫里陈设颇为简单,虽用的也是上好的千年紫檀,雕工也精细,但对于一个皇子来讲,却稍显朴素了些。因为东西少,所以显得房间特别大。
临窗的紫檀木书案上,整齐地摆了一方端砚,青玉笔架上悬着几支毛笔,边上一只青釉画缸里则插满了卷宗。书案后还另有一个同材质的书架,分门别类摞了厚厚的泛黄的书册。
让蒄瑶颇意外的是,璟华并没有躺在床上,他披了件素白的长衫,坐在书案后。
房内虽清冷,但光线很好。明媚的日光从窗外洒进来,连带那书案上也铺满了金色。他像是刚起来,还没来得及绾发,及腰的墨发随意地散在身后,羽睫纤长,侧颜精致无瑕,美到令人窒息。
他就这样背光坐着,就着案上展开的一张写满了字的素绢凝神细看,全身散发出一种淡雅柔和的光芒。此景此人就像是一副水墨画卷,看得蒄瑶竟有一瞬间的恍神。
璟华听见她走进来,从书案上抬起头,笑了笑,轻声道:“你来了?”
他的脸色确然十分不好,唇色也苍白,且有些干裂,他第一眼便看到蒄瑶手中那碗药,微微蹙了蹙眉,放下手中的笔,叹气道:“连你也来逼我喝药。”
蒄瑶忍不住扑哧一笑,她见惯了他谦雅温和与飒爽英姿,顿觉眼前这个神情萌萌的十分可爱,琛华倒是常讨巧卖乖,没想到连素来淡漠的二殿下也是个中高手。
她本来心事沉沉,这样一打岔倒好了许多,略有些得意道:“威风凛凛的二殿下也会怕喝苦药?”她将药碗放在几上,作势嗔道:“你这人,病成这样怎么还不去躺着?”
“我还好。”璟华别过头去,捂嘴咳了好一阵才略略止住,咳完后又喘息了几个来回,尴尬笑道:“不过看上去有点吓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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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龃龉
他说话时胸口仍在剧烈起伏,蒄瑶注意到他额间也密布了一层冷汗,她知道他不愿让她担心,便也只好顺着他装作毫不在意。
“长宁静安总把我当小孩子,大惊小怪。”他又低咳了两声,抬头微笑道:“真的没什么,不过是路上赶得急了,有点累而已。”
他脸色虽苍白,但眼神依旧十分明亮,就连阳光似也不忍在他身上落下斑驳阴影。
蒄瑶也笑了,不再去说关于他的病,打量下四周,道:“瞧你这屋子,真不像个武将的住处,写写画画,倒跟文曲星君似的。”
“武将就不用写字么?”他笑了笑,指着岸上的素绢道:“这是我让石耳新演的一个阵法,可以将大部分寒气抵挡在周身三尺开外,此次去九渊我们在天气上吃了不少亏,战力也大大下降,石耳他精通各类法术,若能真的奏效,以后攻打漠北就更多几分把握了。”
蒄瑶顺着他说的去看,薄薄一张素绢上已写得密密麻麻,还有许多她不熟悉的道家符印,璟华看得十分仔细,还做了不少批注。
“这个真的有用?”蒄瑶将信将疑。
璟华摇摇头,“石耳修的是水系法术,要结起这个阵来并不难,但并不是咳咳并不是所有天兵都是水系出身,还是要要再推敲一下。”
他比她刚进来时咳得要频繁,脸色也更憔悴。蒄瑶知道他这看似不错的精神其实撑不了多久,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道:“璟华。”
“嗯?”
“何必总是拿命去拼?”她苦笑道:“那个人,你做再多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璟华没有做声。隔了半晌,他才扶着书案慢慢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满园怒放的冷梅,轻轻开口:
“我为他拼,是因为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他的。没有他就不会有我。我已经没有母亲了,蒄瑶,你能明白么?”
他缓了一缓,又接着道:“也许现在,父君他与我有些疏离,那是因为他入主凌霄殿,身不由己。小时候,他也是抱过我的。”
他似回味起了那存在于遥远记忆里的温暖,道:“我生来体弱,若不是父君送我去师父那里,我根本活不到现在。”
“所以你就拼了命地来回报他么?”蒄瑶走到窗前,挨到他身边,黯然叹道:“也不知陛下心里有没有称量过,三位皇子中,你得他关爱最少,却为他出力最多。”
“应该的。为人臣子,尽忠职守是本分。”窗外掠过一阵寒气,璟华又弯腰猛咳了一阵,好一会儿才喘息道:“何况,胤龙族近千年来日益衰退,内忧外患叠起,若咳咳咳,若再没有人能挺身而出替他分忧,父君他孤掌难鸣,恐怕很难再撑下去。”
蒄瑶于这些权谋争斗素无兴趣,但也知他说得没错。
胤龙族从古至今一向是族内通婚,可现任天后姜氏却是北方炎龙族,若不是实在无计可施,天帝也不会屈尊与炎龙联姻,拱手让出半壁江山。
她瞧他咳得脸上都无一丝血色,心中不忍,将他拉到榻上坐下道:“你再不好好休养,只怕先撑不下去的就是你自己。”
她将药碗塞到他手里,“喝药吧。”
璟华闻到药味便有些作呕,强忍着恶心,蹙眉不语。
“璟华!”
他站起来,把药放在一边,道:“你不也听静安说了?这个方子吃了几百年了,并不见好。”
“唉,你这人”蒄瑶真是拿他没办法,挨刀流血都不皱一下眉头的人,竟对着一碗药英雄气短,她无处撒气,便道:“药师也真是,我下次定要去母后处告他一状,欺人太甚!”
璟华笑笑道:“他一定也是被我三天两头的弄烦了,何必呢?”
说说罢了,她哪会真的去告状。药师是个聪明人,上回不过是天后养的一只七彩娇凤吃坏了肚子,他便天天上门亲自喂药调理,直到那雀儿又活蹦乱跳满庭乱飞了,他还是隔三差五地追着去复查。
去跟这样一个天后心中印象分极高的好药师叫板儿?呵呵,蒄瑶断不会做这种不自量力的事。自小寄人篱下,让她深谙为人处世之道,没这个分量,就别闹腾。她纵然为璟华叫屈,但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我不过是受了点寒,让寒气发两天,自然也就好了。蒄瑶,”他从书案上的玲珑屉里,取出件物事,笑道:“本来刚回来就想着要给你,耽搁到现在。”
蒄瑶接过一看,是一对碧绿的水滴形耳坠。耳坠倒是不大,但细腻莹润,碧翠欲滴,通体寒烟四起,就是在天界中也算是上好的宝贝。
璟华见她欢喜,微笑道:“那妖兽倒是囤了不少宝贝,这翡翠唤作天水滴,颇为难得。你若戴着它,四季可避寒暑。”
蒄瑶轻轻触摸了下,确是觉出一股温润暖意直沁入心田。她将青丝挽至一边,盈盈秋水中折露一点娇羞,道:“你帮我戴上吧。”
璟华笑了笑,将她原来的耳坠子摘下,又将这副戴了上去。他动作轻柔,但还是有一两次不经意碰到了她的耳垂。蒄瑶只觉他的手冰凉,可自己被碰到的肌肤却极烫,且这烫人的温度立时便传到了脸上,令她局促不安。
“好看吗?”她抬起头,问。
他仍离自己只有几寸,垂首含笑,纤长羽睫翕动,清晰可数。蒄瑶只觉心跳越来越快,情不自禁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一啄。
这是第二次,亦是她主动。她含羞期待他的回应,将她抱入怀中,或给她一个深深的绵长的回吻。
璟华似有些意外,却只是别过头,握拳咳了几声,轻轻提醒她道:“蒄瑶,我还在生病啊。”
蒄瑶脸色一白,刚才的热度瞬时褪到了九霄云外。
她并不是轻浮的女子,与璟华相恋至今,一直甚有分寸,甚至连他的这间寝殿也未来过几次。若不是前几天被琛华搅乱了心弦,也不至于会接连两次主动索吻。
她懊悔至极刚才的冲动,太过轻贱,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纵然琛华向她说了那些类似表白的话,纵然琛华也说他们该及早谈婚论嫁,纵然琛华还吻了她,那又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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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分道
她是等不及想给自己打上标记,要璟华快来娶她么?还是因为不甘心连琛华都对自己如此,而深爱的璟华却从来没有表示?所以,竟愚蠢地连着暗示两次,换来一个被嘲笑的冷淡回应?
她从不允许自己犯错,更何况是如此有辱自尊的一个错,脸上虽仍保持微笑,泪水却已不争气地溢上眼眶。
璟华看出她情绪跌落,忙拉起她的手,解释道:“蒄瑶,我是不想委屈你。”
她笑得惨淡,“我明白。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她未待他答应,转身便走。
她这一路走得极快,在廊下差点撞到静安。静安见她问了句:“公主可曾劝殿下把药服下?”
蒄瑶冷笑一声,道:“我可没这个本事。”她正欲离开,突然瞥到眼前两点碧绿晃过,再回头仔细一瞧——静安的耳际,竟也赫然戴着那副天水滴。
蒄瑶心中更是凄然:璟华,你到底当我做什么?难道在你心里,我果真跟个宫女没半分区别么?
她难耐心中羞辱,驾着云头,不辨方向地胡乱走着。走到半路,心中仍难受得要命,不禁忿忿地摘下耳环,朝前方云山雾霭中狠狠一抛。
突然传来“哎哟”一声。蒄瑶心道不好,自己这一甩还用了点劲,莫非好巧不巧地砸到人了?
她怯怯地喊了声:“谁啊?”身体却突然被抱住,琛华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使劲地嗅了嗅她身上百花芬芳。
“啊!快放手,吓我一跳!”
琛华哈哈一笑,“我脑袋差点被你砸出个洞,你却还恶人先告状。”
“对不起啊,”蒄瑶歉然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没看到,你可被砸痛了?”
琛华指着眼角给她看,他白皙的皮肤上确是被耳坠的钩子划破了几道血丝,离眼睛只差几分,十分危险。
“啊,对不起对不起。”蒄瑶更加过意不去。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么,真是错事连篇。
“光说可没用,本皇子给你毁了容,以后还怎么靠这张脸去颠倒众生,解救广大女仙脱离苦海?蒄瑶,你闯的祸可不小,说怎么办吧。”琛华一本正经,开始耍无赖。
“琛华!”她今天心情不好,没空陪他胡闹,“我送你两个月的四世菊和凌兰香,你拿去送你的红粉知己可好?”
琛华摇头,“不好,我的红粉知己太多,根本送不过来。”
“那我就没辙了,你将我送去母后处,治我个蓄意谋害皇子的罪吧。”她语气恹恹。
琛华轻笑两声,“怎么啦,心情不好?”他很自然地捧起她的小脸,拭去她先前留下的泪痕,“是二哥惹你生气了?告诉我,我来替你出气。”
提到璟华,蒄瑶心中又是一痛,之前的羞辱又回到心头,闭口不言。
琛华摊开手心,把那副天水滴伸到她面前,“二哥也忒小气,这么一副破坠子哪里配得上我们国色天香的蒄瑶公主?来,我来替你扔了它。”他作势就往外一抛。
“哎,不要!”
“呵呵,就知道你还是舍不得。”他摊开手,那副天水滴还好端端在他手里,“舍不得,就帮你戴上吧。”
蒄瑶低垂着头:“不要。”
“扔又不舍得扔,戴又不肯戴,”琛华笑叹了口气,道:“这样吧,我帮你先收起来,什么时候你不生气了,我再给你送过来。”
他其实比她还小着几岁,但此时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