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夫记-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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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首辅又道:“如此的话楚明叡该被罢官,永不录用,方氏也该被离异后归于方家,张氏之灵柩葬入楚家祖坟,这才是按律该做的。”这比起当日玉翠对轩哥儿说的,还要更进一步。玉翠心里纳罕,还是屏息等待着楚首辅的后续。
楚首辅果然又说了:“陛下,律虽如此,也并不是不容情的,方氏嫁进楚家也将二十年,生下子女年纪也不小,比不得那种无子女的,臣还请陛下容情,张氏灵柩以原配归葬楚家,方氏以续配身份行礼。以免那两个孩子因此事牵扯进去。”
文璞脸色突变,皇帝正要点头时候玉翠已经跪了下去:“陛下容禀,当日楚叡并不是娶的张氏,而是入赘张家,故此首辅大人这个打算,只怕是不成的。”入赘?楚首辅的脸色变的难看起来,文璞也跪了下来:“陛下正是如此,臣才从的母姓,若当日父亲并非入赘,臣又为何从母姓?”
楚首辅总是经过风雨的,做出一副恍然大悟地样子:“当日是入赘,难怪侄儿不肯说了。”接着楚首辅的面色就变了:“玉掌柜,你说入赘就是入赘,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当然有,玉翠眼里发出亮光:“有当日张家族里立嗣文书为凭。”当日瑞娘父母双双去世时候,张家族里为了瑞娘父母的产业,又怕别人说他们强占,立嗣文书上面,明言瑞娘曾招赘楚叡为养婿,只是因为楚叡下落不明,这才立嗣重新分产。
若不然,这嫁出去的女儿又怎能在张家族里?楚首辅没想到竟还有这样一手,当日只说没有婚书,墓碑也换掉,那瑞娘就是生了几百张嘴也说不清楚,谁知今日又冒出一张立嗣文书来。
楚首辅面色铁青,玉翠已经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来:“陛下,这立嗣文书还是臣在三年前翻寻小姑姑故物的时候寻到的,这上面清楚载明招赘养婿楚叡下落不明。”
59、落定 。。。
皇帝并没有让赵总管去接玉翠手上的东西,赘婿?这就和娶妻是两回事了。楚首辅迟疑一下:“陛下,这文书只怕?”,玉翠已经开口:“难道首辅大人以为这是假的吗?历来分家析产立嗣,都要到官府里走一遍,以备不时之需。这立嗣文书上还有官府的印章,上面也有中人的名字。况且圣驾面前,不敢行欺君之举。况且,”玉翠唇边露出一丝笑容:“当日楚家父母坟前的墓碑,并没有被毁掉。”
赘婿背妻另娶?皇帝终于让赵总管去拿玉翠手上的纸张。乡下人没有什么好的纸张和墨水,这么多年过去了,纸张不仅泛黄还很脆,上面的墨也有些黯淡。虽然如此,这字迹还是清晰的,因张瑞娘赘婿楚叡下落不明,才另立嗣子,家产分派已定,异日楚叡归来不得再有异议。
皇帝放下纸,看着楚首辅:“楚卿,你的侄子身为赘婿而背妻另娶,形同妻叛夫,当日他瞒你的看来不少。”楚首辅额头上已经有汗冒出来,本来以为墓碑一换,再和张家族长说的清楚明白,这事就石沉大海,再翻不出来,谁知竟冒出一份立嗣文书来。
他是纵横朝堂几十年的人,这种境况又不是头一次遇到。此时此刻为了自己也只能牺牲掉侄子了,大哥,全当我对不起你,你的坟墓我会迁回老家的,要怪,就怪你当初棋差一着吧。
心里想清楚楚首辅已经起身跪下:“陛下,臣没想到臣的侄儿竟做下这些事情,竟做出叛妻之举。此等人已不能再列入我楚家门墙。”这是要逐楚明叡出楚家的行为了,玉翠脸上露出笑容。
楚首辅接着就又转了话音:“文璞侄孙为母伸冤,本是可敬可叹的,只是臣的侄儿怎么说也是他的父亲,为母逼父,想来……”文璞已经跪了下去:“陛下,臣的母亲既被正名,臣此生也就无憾,臣无法视逼死母亲的人为父亲,唯生时不认,死后相从。”
世间无论什么事情,都敌不过生死关口,文璞这话已经绝了活着时候认回父亲的所有后路。楚首辅脸色陡变,似乎不大相信自己竟被两个年轻人逼到这种境地。
皇帝面上也有感叹之色,终于开口:“楚卿,你逐不逐出你的侄子那是你楚家之事,朕不能干预,楚明叡当年微时曾受恩张氏,发迹之后竟不认原配,诬原配为桑中之约,为父不慈,逐出长子,种种行径都不能再列于庙堂之上,楚卿,你身为首辅,有管束百官之责,如何处置就全由你。”
皇帝说到这个地步,楚首辅再想袒护已经不能,行礼道:“臣遵旨。”皇帝没有看楚首辅,又看向文璞:“张进士,你为母伸冤本是尽为子之责,却也背了背父的名声,你既生不愿认父,这庙堂之上也不能再有你的位置,终永嘉之朝,张文璞再不能入仕。”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文璞朗声道:“臣叩谢陛下天恩。”皇帝微微一笑:“念你为母伸冤,可敬可叹,张氏瑞娘既蒙冤而亡,朕不能让她泉下不安,特赐封六品安人,着有司给祭银一千两,你把你母亲归葬张氏墓园吧。”文璞脸色的喜悦已经不能再形容了,这次连玉翠都跪下了,谢恩的话也说的更真心实意些:“臣叩谢陛下天恩。”
皇帝哈哈一笑:“清官难断家务事,朕能做的就只有这些,楚首辅你的家人自有你去管束。”楚首辅又行一礼:“陛下慈爱,臣铭记在心。”
皇帝挥手:“都起来吧,张文璞,此事既已告一段落,你又称你本是恩怨分明之人,要多记恩,少记仇。”文璞看一眼楚首辅,也只能如此,只有恭敬应是。
皇帝已经吩咐他们退下去,行礼之后,还是那个小宦官领他们出去。此时的心情和方才不一样,玉翠看着御花园的景色,这些景色,以后就再没机会可以看了。文璞的脚步也跟着她放慢。
御花园里的鲜花开的姹紫嫣红,无论是假山还是厅台楼阁,都那么精心而又恰好。而最让人心安的,是陪着自己的那个人是自己心爱的。
玉翠看一眼文璞,文璞也低头看她,两人目光又碰在一起,文璞用口型慢慢地道:姐姐,等娘下葬了,我们就成亲吧。
文璞不能再入仕,他们之间横着的障碍又少了一个,玉翠眼里露出喜悦的神色,成亲吧,这样一个丈夫比起被说的花团锦簇的很多人,要好的不是一点半点。
宫门已经在望,小宦官验了腰牌对守门的侍卫说了几句,通往宫外的不仅是大道,也是他们以后的人生。
圣旨在第二天下到了客栈,和皇帝昨日说的话差不多,赐封瑞娘为六品安人,赐下祭银归葬张氏祖坟。圣旨一下,文璞就忙着去户部领了祭银,又找车拉灵柩回乡。
起灵回乡那日,文璞跪在瑞娘灵前痛哭不止,周围来瞧稀奇的人不少,见到他哭的这么伤心也有人陪着哭了哭。
久厝的砖头被拿开,当日的棺木已经开始腐朽,把棺木打开,里面已经是一具白骨。文璞又磕了个头,把白骨一节节捡出来,用新做的衣服裹好,放到重新做的棺木里面。
做这些的时候,文璞的泪水一滴滴掉到白骨上,很快就渗到里面看不出来。当棺木重新盖好,文璞扑到棺木上又哭了起来:“娘,儿子终于可以带您回家了。”也是满身重孝的玉翠扶起他,帮忙的人把棺木抬到车上。
两人一步步跟在车后,送灵回乡。刚走出去不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数年不见,楚明叡已经憔悴很多,陪在他身边的是轩哥儿。
父子再见,或许是夙愿已了,文璞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慨和不满,看着他就跟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眼神冷漠地从他身边走过。还是轩哥儿走上前:“兄长,父亲是来祭张夫人的。”
文璞回头,楚明叡憔悴了许多,脸上掠过的表情极为复杂,有怨恨、有不甘,或者还有一点点悔意。
楚首辅既在御前说了要把楚明叡逐出楚家,那也是说到做到,当日回家就把楚明叡寻来,称他当日既已入赘张家,又怎能说自己是楚家儿孙?从此后自己再没有这个侄子。
楚明叡百般辩解不成,就被楚首辅让人把他赶出去。回到宅里想寻方氏让她去楚夫人面前说说好话。谁知刚走进门,方氏已经哭了出来:“楚明叡,你当日说的张氏不过是你未遇时相处过的情人,谁知她是你原配不说,你还是张家赘婿,你把我置于何地?”
楚明叡和方氏做了快二十年的夫妻,刚要辩白方尚书已经气鼓鼓地过来:“好啊,你楚家当日骗婚,几年前又陷我女儿于不义,把这人给我叉出去,从此后我再没这个女婿。”
楚明叡正在目瞪口呆时候,就被人赶了出去,门关上时候还听到方氏的哭声。楚明叡没有办法,好在荷包里还有那么几两银子,寻了个客栈住下,又央客栈伙计去自己宅里取来官服,想着第二日上值时候去寻同僚说个情。还没走到里面就有人上前:“楚大人,已有公文下来,您被罢官了,而且永不录用,这些东西您再用不着了。”
说着就有人把他的官服扒掉,帽子取掉,只穿了一身里衣就被追了出门。楚明叡顿时感到天都塌了,怎么一夜之间,自己的世界变的那样颠倒?
楚明叡只得回到客栈,刚进去就看见轩哥儿坐在那里等。问了儿子才晓得原委,还想着让儿子去求方尚书回心转意,谁知儿子开口就道:“父亲,外祖父已经说了,这十几年就当被您骗了,要儿子和妹妹都改姓方,从此再不提一个楚字。”
这话让楚明叡差点吐血,连自己的儿女都不姓楚,就算想去找方尚书讲理,这事已是全京城都知道,明摆着自己理亏,十几年的富贵荣华,竟在转眼间变的一空。
好在轩哥儿还算听话,张罗着给楚明叡赁了间屋子,又把自己的小厮派了个来伺候着,不然楚明叡真是连容身之地都没有。就这样还怕被方家知道,到时轩哥儿出不了府,楚明叡就只有饿着了。
今日还是轩哥儿提起,说是瑞娘灵柩回乡的日子,在轩哥儿的劝说下,楚明叡才带着祭物来到这里。看见自己儿子一脸漠然,楚明叡不晓得是该叹还是该什么,父子三人就那样站在这里,还是轩哥儿咳嗽一声:“兄长,请领我到灵前。”
这是文璞自己的事,玉翠不好插手,也只远远看着,见轩哥儿过来,车夫已经停下了车,轩哥儿烧了纸钱又敬了香,回头看着楚明叡,楚明叡这才走上前给瑞娘敬了柱香。
从头到尾,父子之间没有说一个字,车夫又重新赶起了车,玉翠拉着文璞又开始走路。轩哥儿和楚明叡离开,两从人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回乡,玉翠舒一口气,看着蓝天白云,小姑姑,答应你的事我终于做到了。文璞伸手摸一摸玉翠的头发:“姐姐,你说等我们回乡,三伯他们会不会不许我们把娘葬在张家祖坟?”玉翠笑了:“我们可是奉旨把小姑姑葬进张家祖坟,这是多大的荣耀,再说他还输了给我呢,怕都来不及。”
输?文璞好奇地看着玉翠,玉翠笑的很开心:“当日他可是说了,小姑姑的案一翻,他要叫我姑奶奶。”姑奶奶?文璞也笑了,接着就道:“那他要不肯呢?”
不肯?玉翠做个鬼脸:“那就去堂上打打官司,皇帝都不怕,我还怕别人?”文璞不由放声大笑,笑声回荡在四周,车夫已经对他们说:“您二位坐稳了,这离了城,我就要赶快些了。”
车轮声辘辘,一切的过往都已消失,有的只有他们恬淡平静的未来。
算个小番外:“哎,你又在写什么呢?”安乐郡王陈飒看着妻子,云月已经快五十了,可那性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小心翼翼地往纸上又写一行:“小飒,你说玉夫人这样的,真是从没见过的奇女子。”陈飒笑了出来:“云月,你是晕了吗?你明明和玉夫人很熟的。”
咳咳,那是,你不晓得现在里面换了个壳,哪还晓得过往的云月结识了什么人?云月把丈夫一把推开,继续写着最后几行:侍郎奉旨归葬,葬母于祖父坟下。林氏子已被罢官,与夫人妹不谐,闻夫人回乡,想谋重续前缘。夫人一笑而已;夫人婶闻之大怒,痰迷而亡,林氏子与夫人妹旋离异。
侍郎母归葬后数日,夫人与侍郎合卺,婚后结庐山中,课学生为乐。永嘉三十五年,帝禅位太子,侍郎以卓越入仕,不数年迁任天官侍郎,夫人已诞两子一女,夫妻偕老。
永嘉野获录第三十五卷,玉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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