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剔骨-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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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不用多说了,我知道你和我儿清白得很。”
祖母闻讯,立刻兴冲冲的赶来了,并摆出了一副‘我懂你’的表情,似有意似无意的将阿娘重重一推,然后温柔的扶起了仍跪在地上的女子,“好孩子,真是委屈你了。”
“燕娘……”
爹突然颤声唤道。
只见阿娘靠在桌案旁,脸色发白,汗出如浆,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凌准都不用看下去,便知道结局是以阿娘诊出了喜脉,爹赶走了那个女子而告终。
但只是赶走了她,却驱不散她留下的阴影。
阿娘变得越来越多疑,越来越暴躁,经常在家中摔摔打打,每日都和祖母吵个不休。
而爹起初会哄着她,可时间一长,便有些不耐烦了,甚至宁愿在外头的酒肆里泡上大半天,也不愿回来对着她。
这是一种奇怪的债务心态。
有时当你感觉欠了谁的恩情,或是做了对不起谁的事时,你非但不会补偿对方,而且会刻意的疏远对方。
之后的事,凌准都记得很清楚。
凌端出生后,爹娘的关系勉强缓和了些,但因着祖母极度的重男轻女,婆媳间还是会经常发生不快。
不过,在祖母看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年轻时就是这样过来的,凭什么一轮到她,就得破例了?况且自己又没有打她,又没有克扣她吃穿,只是刺上她几句,已经算得上是很厚道了。
爹也没有当做一回事——过日子,不就是鸡毛蒜皮,吵吵闹闹的吗?况且他早就习惯了母亲和妻子的不睦,态度也由最初的焦虑转为了麻木。
而阿娘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她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女人,既没有鱼死网破的胆气,也没有一走了之的狠心肠。况且她已为人母,就算是为了一双儿女,她也会不断的妥协退让,忍气吞声。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
凌准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凌端则是渐渐的懂事了。
而祖母迷上了吃斋念佛的那套,言行间便比往年多了份平和。相应的,阿娘的耳根也清净了很多。
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总是安静的。
过不了多久,那个女子便会再次找上他的爹。
而爹会欣然赴约,并扯上他和凌端做挡箭牌。
“现在你看明白了么?就是因为你无意中一插手,就弄出了这么多的事端。”
画面碎裂。
周伯的声音再度响起。
“是……这样的吗?”
凌准虽是在表示疑惑,心志却开始动摇,远不如先前那般坚定了。
“是的。”
周伯答道,“但你莫要慌张,还是有补救的法子的。不知你有没有发现,旁人都看不见你,只有过去的你,能看见现在的你。所以,你若是想要修补混乱的人生,扭转乾坤,便只能上自己的身,再把握好时机,一举成事。”
“我没必要骗你。总之,信不信,都由你。”
周伯的声音消失了。
那一晚的画面再度出现了。
忽明忽暗的火把。
从墙头窜下来的歹人。
他们中有汉人,也有胡人。
这群人居然很熟悉医馆的地形,摸黑就潜入了祖母的屋里,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从床榻上拽了下来。
“要钱,还是要命?”
为首的那人发了话。
凌准此时面临着艰难的抉择。
是看着惨剧再一次上演,还是信周伯一回?
他只思考了片刻,便做出了决定。
就算周伯是骗他的,为了家人,他也得心甘情愿的上回当。
于是他凭着记忆中的路线,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外祖父的家中,上了自己的身。
“爹,我们快回去!家里出事了!”
他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赤脚踏进外祖父的房内,打断了爹对手中那枝老山参口若悬河的吹嘘。
“臭小子,你是睡魔怔了,乱发梦是吧?家里能出什么事啊?行了,快去睡你的觉,别妨碍我跟你外祖说话。”
爹显然是没有把他的话当真。
“那你陪陪外祖吧,我先回去一趟!”
他也顾不上发火和多做解释了,胡乱在院中找了把破旧的柴刀,别在腰间,之后便大步流星的出门了。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眼下各处的坊门都关了,就算你长了翅膀,也飞不出武侯们的掌心!你胡闹也得有个限度啊,快回来!”
爹一个劲的大呼小叫着。
他置若罔闻,只凭着那一回趁夜出去找许二的经验,尽量往不起眼的墙根里钻,然后找到了那条隐蔽的小路,从土丘上穿过,再借力跳过了坊墙,回到自家的医馆里。
但他来得太迟了。
阿娘已奄奄一息的躺倒在了地上,而祖母阴恻恻的笑着,手里拿着把锋利的剪子,在她的脸上划下了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血口,还硬生生截掉了她的半根舌头。
“你这个不贞不洁的贱妇!为什么不去死?”
“你明明想野汉子想得要死,却有脸打着为我好才被迫让他们睡的名义,想让我欠下你的人情!呵呵,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这是另一种债务心态。
既然我承了你天大的人情,这辈子都还不起,那你不如去死好了,也省得让我还了。
“阿娘!”
凌准心胆俱裂,直接将柴刀架在了祖母的脖子上,却迟迟割不下手。
这一刻,他并非是心软了,而是担心会让人看出柴刀的使用痕迹来。
于是他的视线幽幽的转向了前院的医馆。
他清楚的记得,在西北角最下面的那个药柜里,有一匣昨日才炼制好的砒霜。(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一百五十八章 误
(全本小说网,。)
后院里一片死寂。
无论是只剩下一口气的阿娘,抑或是癫狂有若恶鬼的祖母,都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住了。
就连凌准自己也不例外。
“为什么……”
凌准喃喃的念叨,同时手一晃,将砒霜全数洒在了地上。
难道过去所看到的惨象是假的?
阿娘的死,其实是由祖母来推波助澜的?
而祖母的服毒自杀,其实是出自他的手笔,并非是她本身过于内疚的缘故?
如果……
如果真的是这样……
那所谓的补救,所谓的扭转乾坤,又有什么意义!
“不,一定不是这样的!”
凌准几乎是逃也似的握紧了柴刀,夺门而出。
家里,是不能再待了。
眼下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们,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情绪。
他更不知道,即使他已走得很远很远了,祖母仍呆呆的坐在地上,半晌都没有力气起身。
刚才所发生的事,就像是一场荒唐的闹剧——被她当成心肝肉来疼的亲孙子,居然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而且还打算给她喂毒药,摆明了就是想让她死。
为什么?
就因为自己清理门户,惩治了那个不要脸的妇人,他就要这般对待自己?
他怎能这般不辨是非?
他也不想想,自己从来就不是那起子心狠手辣之人,只不过他没有亲眼目睹到当时的场景,自然便无法理解到她的愤怒。而她也拉不下这张老脸,跟他细说他阿娘的举止是如何下流,不晓得挣扎反抗就算了,居然还主动配合着贼人,使出了种种不堪入眼的花样,甚至连口舌都用上了,将对方侍弄得丑态百出。
真是无耻!
真是伤风败俗!
自己没有一剪子扎进她的喉咙里,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对了,等儿子明日归家,自己该怎么跟他解释呢?
是给她留点儿脸面,还是一五一十的托出?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不紧不慢,不急不缓。
但在这样的暗夜中响起,就显得格外阴森可怖了。
“谁?”
她猛地回过神,尖起嗓子斥道。
是那个不孝的孙子知错了,特意折返回来,向她赔罪了么?
但没有人回答她。
有的,是一条扭曲的影子,从门缝里诡异的探了进来,在空地上无声的铺开。
“谁!”
见状,她心脏骤然一紧,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攥住了,再重重一捏,顷刻间就化为一团模糊难辨的血肉。
……
……
从坊里出来,凌准沿着山间的小土丘一路疾行,不知走了多久,他终是气力不支,径自跌坐在了水草丛生的泥地里,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他觉得自己像是做了场噩梦。
梦里的他非但没有阻止祸事的发生,还险些毒杀了自己的祖母。
怎么会这样呢?
凌准无比烦躁的皱起了眉头,极想找周伯问个明白,但周伯的声音却迟迟没有响起,而眼前的画面也迟迟没有任何变化,如同是死一般的凝固了,令人绝望、无奈,却毫无办法。
他本能的排斥着这种感觉,下意识便想要离开此处。
但他没能如愿。
因为,几乎是在他动念的同时,他的双腿便像是灌满了铅,动弹不得。
紧接着,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呼吸越来越困难。
浓稠而发黑的血水不断从他的口鼻间漫出,顺着下颌一滴滴的落下,融进了带着潮气的泥土中。
应该是很痛苦的吧?
他如此想道。
不过,他已经感觉不到了。
此时的他只想尽快闭上眼睛,好好的休息一下。
然后,再也不要醒来。
“咦?”
忽然间,他听到耳畔传来了一道极轻的女声,澄澈中带着微甜的意味,如一缕裹着草木香气的清风,驱散了他身周的阴霾。
他骤然睁开了眼睛。
“你运气真好。”
映入眼帘的,是她的衣袂如蝶翼般飞扬,莲步轻移,走到他的身前,低下头来,望着他嫣然一笑,“要不是遇到了我,只怕你是活不到天亮的。”
“你,你……我……”
刚听得这道声音时,凌准便已经惊住了。
待看清来人的面庞后,他不由百感交集,继而瞠目结舌,连半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是的,他运气真好。
能遇见她,他的运气不可谓不好。
“放心吧,你马上就没事了。”
随后,她咬破了食指,蘸着新渗出的几滴血珠,虚虚的并着拇指,在他的眉心上一弹,将他体内多出的那个魂魄抽了出来。
“好了。”
下一瞬,她收回了手,笑意渐敛,“我不知你是得了什么机缘,竟能将新旧两个魂魄都集于一身。但你以后千万别这样了,以免遭到反噬,那就不妙了。”
语毕,她便衣带当风的离去。
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许二!”
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崎岖的山道上,凌准终是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唤道。
“没用的。”
画面一滞。
周伯的声音跟着幽幽的响起,“她听不到了。”
凌准大感恚怒。
这个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来!
还有,之前在医馆所发生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后来在他身上所引发的反噬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是让你再重来一次的。”
面对他的质疑,周伯没有给予详尽的回答,而是避重就轻道:“你回去的时机不对,所以很多事都做不了。这次,我打算把时辰往前拨一些,你要不要再试一次?”
“我凭什么相信你?”
说来也怪,在短暂的见过许二一面后,凌准顿时冷静了不少,不会再轻易被仇恨操控,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他敏锐的察觉到周伯隐瞒了最为关键、最为致命的一部分真相,就等着趁他不备时发难。
“随你。”
周伯懒得辩解,只突兀的冷笑了一声道:“你大可以不试,就在旁边干看着。”
他刚说完,那一晚的画面便纷至沓来,如一缕缕撕碎的布条,大喇喇的堆在了凌准的眼前。
火把,贼人。
尖叫声,讨饶声,求救声。
以及,衣裳被撕裂的碎响。
这一幕,和他最初所见的并无出入。
唯一的不同,便是他赶回来的时辰被提早了很多。
“放开我阿娘!”
他终于能堂堂正正的在人前现身,也终于能声嘶力竭的喊出这句话了。(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一百五十九章 结
(全本小说网,。)
夜色凄凄,落叶瑟瑟。
凌准迅速抽出了腰间别着的柴刀。
几年前的他身板略显单薄,和高大粗蛮的贼人们比起来,并不占优势。
但他整个人的精气神却似是被锻成了一把刀,浑身上下都透着血腥味浓浓的杀意,锋利无匹,锐不可当。
只见他巧妙的错步扭身,避开了贼人对自己后心处的攻击,同时反手一切,就将对方的胳膊削了下来。
在贼人凄厉的惨叫声中,他继续往前行去。
手起处,便砍断一条血淋淋的大腿;刀落处,则捅穿一截粗壮的颈骨。
一道又一道的血水从贼人的断肢残骸上喷洒而出,溅了他一头一脸。
他没有去擦。
因此在夜色的映照下,他的模样便显得分外狰狞,就像是来自于阴间的恶鬼。
贼人们起初还颇具血性的抵抗着,但一对上那道森冷的刀光,便都变得不值一提,溃不成军。
最后迎接他们的,只有死亡。
“吁……”
直到割掉了最后一名贼人的头颅,凌准才如释重负的吐出了胸中的浊气,就着草叶上的露水将面容胡乱打理了一下。
他终于做到了自己的承诺,没有让贼人伤害到自己的阿娘。
这下,阿娘应该就能好好的活下去了。
只要她还在,那凌端就能改掉自卑易怒的小毛病,可以和坊里的玩伴们正常来往了,断不会被人嘲笑是没有娘的野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