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剔骨-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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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让人生疑,我不能马上去收敛他的尸体,只得先来到庄子外散心。”
不知不觉中,他想起了幼时祖父带着他去林间听声打蝉的经历,便信步穿过田间,想要去一旁的林子里坐坐。
还未走至那处,他便遇上了许含章。
祖父沉入了水底。
而她,浮出了粪坑。
这世上,每天都有人死去。
这世上,每天都有人活下来。
每个人的生死离合,都无法相通。
他无声的叹息着,将她救起。
而后则悄悄的跟着她,看着她安然无恙的回到家,才转身离去。
他本不是那般好心的人,更没有这种耐心。
奈何当时他的心情很沉重,急需靠别的事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而她恰好出现了。
那便就是她了。
“两年后,我又来到了庄子上。”
崔异原是想再去湖边看看的,权当是睹物思人,缅怀一下祖父。
但他还未去到湖边,就瞧见村口的柏树前聚起了很多的人,他们的表情极为古怪,像是受了惊吓,又像在幸灾乐祸。
他历来不爱凑热闹,正欲转身离开,视线里却鬼使神差的出现了一个颇有些眼熟的身影。
因着许含章身量和模样都没怎么大变的缘故,他很快就记起她是谁了。
是那个爱哭的、小气的、掉进了粪坑里的麻烦精。
“旁人在议论纷纷,说躺在地上的那个老丈是你的祖父……我只消看了眼他的气色,便知他是没救了……我有些担……好奇,便站在人群外,看了好一会儿。”
他以为她会嚎啕大哭。
但她没有。
她的神情是木木的,眼底却燃着森然的火焰。
这样的她,和两年前的他,何其相似。
他很想安慰她。
但她一直都呆呆的坐在门口,不肯出来。
直到她祖父落葬的那一夜,她才拿着把折扇,独自一人来到了坟场。
“对你来说,那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对我来说,却是第二次了。”
崔异微微一笑,然后自嘲的说道:“说来也怪,我一直都绕不开‘守孝’二字。”
十岁那年,他的祖母因病去世了。
三年后,他刚出了祖母的孝,就得为祖父守孝。
再后来,他的爹娘双双离世了。
于是,他又穿上了孝衣。(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一百七十章 寻
(全本小说网,。)
若换做寻常的百姓家,只需为祖父母服满一年丧即可。
但他既是长房长孙,又出身于世家大族,那怎么也得守够三年,且不饮酒,不作乐,不结亲,不入仕,才能充分的表现出世家的‘风骨’和‘与众不同’。
“不过……这样做,也是存了旁的打算。”
崔异顿了顿,似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直到数月前,我才算是彻底的出了孝。”
“我也是。”
许含章的语气亦是淡淡的。
不知为何,二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起来。
“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守孝么?”
半晌后,崔异突然开口。
许含章一怔。
这个问题来得极为突兀,极为不合时宜。
她一不是他的妻,二不是他的妾,凭什么要为他做这种蠢事?
“如果你死了的话,我不会。”
但不待她回答,他便缓慢地,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也不会。”
许含章只觉他越发莫名其妙了,便略一侧头,意味不明的盯着他,提醒道:“我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的。”
托了尸毒的福,无论是迷药、春药、毒药,统统都对她无用。
由此便知,用蜃泡制的药酒也对她没什么效用。
所以她才会一仰脖就灌下了那杯酒,引得凌审行也跟着照做了。
“你和你阿娘生得不太像,只有身形肖似。”
在周府外的那条长街上,郑元郎甫一走,崔异便将她的帷帽扣得更严实了些,解释道。
“难道,他和我阿娘也有旧?”
许含章神色一变。
凌审行光是和周伯有旧,就够让人惊讶的了。
而现在,他居然和自己的阿娘也……
“先别问这么多。”
崔异抬起头,望向前方,冷声道:“他们来了。”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凌准,不由心中一甜。
而立于凌准旁边的,是一个相貌不俗的中年男子,想来便是凌审行无疑了。
此人在见着她的身形后果然是大为失态,神情和目光都复杂到了极点,让凌准那般迟钝的人都很快察觉到了不对。
难道,此人是阿娘的旧……相好?
不会吧?
许含章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但她没有揪着崔异再追问下去,而是迅速镇定了下来,静静的走进屋内,静静的坐下,任对面的凌审行打量。
反正她想要的,迟早都会有答案,又何必急于一时?
后来,她还是开始着急了。
“其实在郑元郎拿出那套说辞时,我就知道你的用意了。”
要握着另一人的手,才能进入对方的蜃景里。
这便是他对她变相的邀约了。
只不过,她当时很不愿配合,只想作壁上观,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但吴娘子改变了我的主意。”
她在席间看着吴娘子,多多少少有一些触动。
论起心意来,她实在是不如吴娘子。
君不见对方为了凌准,能千里迢迢的自长安奔赴而来,且不顾危险的进入周伯的蜃景里。可她却瞻前顾后,嘴上说是把他看得很重要,行动时却事事以自己为先,将他排在了最末。
和吴娘子一比,她真是无地自容。
于是她决定不再拖了。
她要尽快的解决掉此事,绝了后患,不让凌准为了她而担忧。
崔异却仍是想拖下去。
他可以和她叙旧,和她谈心,和她说很多废话。
但就是不肯和她提正事。
“我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的。”
所以,她便只能开门见山的提醒他了。
“其实,我等你来,也不是为了跟你说这些的。”
崔异移开眼,盯着浮动的画面怔怔的出了好一会神,“去军部的路上,我跟你说过,待今日事毕后,便会抽出一天的时间,来和你做一个了断。”
“嗯。”
许含章点头道。
“你觉得,眼下如何?”
崔异的面上骤然浮起了灿然的笑意,“之前我就想过了,若是我直接出手,恐怕不超过两招,你便会被斩于刀下。如此想来,实在是有些没意思。于是,我便把你带回了周府。我已确定了蜃在他的手上,正好借来一用。”
“怎么用?”
许含章打断了他,问道。
“之前我说过了,只要进入蜃景中,就可以重新看到自己的过去。”
崔异慢条斯理的道,“而你既然沾了我的光,自然也可以也同我一起,看到那些往日的情形……”
“有什么好看的?”
许含章再次打断了他。
“你只要看下去,就知道好不好看了。”
见她面有怒容,崔异便沉声道:“好了,这次我真的不逗你了。”
许含章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这些画面,都是我的过去。我可以闯入其中,上自己的身。”
崔异习惯性的捅了捅她的胳膊,老话重提道:“而你既然沾了我的光,也可以上你自己的身。”
“哦?”
许含章渐渐听出了门道,神色顿时一凝。
“其实,你占了我的大便宜。”
崔异眉梢微挑,继续说道:“不管我再怎么英武不凡,此时也只是个脆弱的魂魄罢了,比不得你又能做法、又能施术的。如果你在蜃景里找出了我的魂魄,并连同过去的我一起杀了,那周府中我的肉身也会跟着死去。而你无论是生是死,都能安然无恙的回到周府的正厅里,继续活下去。”
“我等着你,来找我。”
话音刚落,许含章的眼前便出现了好几幅凌乱的画面。
每一幅画面里,都有他。
有对窗临帖的,有举杯邀月的,有酣卧于荷塘边的,有策马于官道上的。
这都是过去的他。
而哪一个的壳子里,才藏着现在的他?
许含章的脸微微一红。
并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惭愧。
她,竟是真的分辨不出他究竟藏在哪一处。
如果分不出,是不是就得挨个挨个的去碰运气?
许含章无奈的叹息了一声,目光四处梭巡,终是在某幅画面中找到了自己的存在,立刻附身其上。
“你说什么?有种就再说一遍!”
刚适应了自己的身体,就听得对面的人气急败坏的吼叫了起来,震得她耳朵里嗡嗡直响。(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一百七十一章 觅
(全本小说网,。)
“我说什么了吗?”
她揉了揉耳朵,略有些茫然的问道。
“无耻!下作!赖皮!”
年少的崔异直接从石凳上蹦了起来,暴跳如雷,“你刚才说的,我都听见了!你说我一开口就有一股馊味,还问我是不是偷喝了隔壁大婶家的猪潲水!你有本事说,怎么就没本事承认了?真是没种!”
“……”
伴随着他话语声落下的,除了四溅的唾沫星子,还有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馊味。
许含章下意识将手从耳畔拿开,捂到了鼻子上。
“你!”
崔异见状,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你居然敢嫌弃我!你对得起我么?亏我一得了好东西,就想着要拿来跟你分享!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说罢就从身后捞起了一个精致的酒坛,面有得色道:“这是西凉来的葡萄酒,我先前喝过了,很不错。你要不要也试一试?”
“哦……”
许含章愣了愣,伸手就去接那个酒坛。
片刻后,她猛地缩回了手。
这个酒坛,怎会这般烫!
“哈哈哈,你就不懂了吧?这酒啊,要热过了才能喝。”
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抖出两个浅碧色的窄口六棱杯,将嫣红中透着妖冶的酒液倾倒了进去,推到她的面前。
“你……不怕烫么?”
看着他面不改色的将酒坛放回了地上,她愕然道:“难不成,你练了什么独门的内功?”
“你真的想知道?”
他骤然扳起了脸,十分严肃的道,“我的内功啊,都在这一双手上。”
且看这样子,居然是个醉鬼?
许含章小心翼翼的隐藏好身形,定睛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天青色卷草纹袍子的男子面向自己的坟冢,负手而立。
他的身材修长而挺拔,肩膀宽厚,气度沉静,站在那里就如松生空谷,自有一股
高洁出尘之意。
许含章的眉头微微蹙起。
都不用看正脸,她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是崔异。
黑灯瞎火,荒郊野外。
他为何放着好好的府邸不呆,反而上坟场来抽风?
而且明显是独自出来的,身边连半个护卫都没带,要不早在她上山的时候就该察
觉到了。
他的胆子也委实太大了。
像他这样的身份,敬畏他巴结他的人是很多,但想杀了他取代他的人,只怕会更
多。
难不成他对自家的身手就这么自信,一点也不担心会在山间遇险?
许含章一边暗自思忖着,一边借着古树的遮掩,往黑暗深处挪了挪,不动声色的
靠近他所在的方向。
“哈……”
崔异讥诮的冷笑了一声。
都醉成这样了,感知力还这么敏锐?
许含章心生警戒,立刻紧贴着树干,不再动弹。
“所谓的命运,还真是摆脱不了的桎梏啊。”
崔异却没有看向她这边,而是将酒壶掷到地上,伸手抚摸着墓碑上刻的字,懒洋
洋的说,“小的时候,我给祖父收尸;长大以后,给爹娘收尸;到了现在,又给你收
尸……”
许含章神情微怔。
从她所站的这个角度,能清楚看见他眉宇间的沉静,和表情里的波澜不惊。
这样的他,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大不相同。
以前的他虽然看着比同龄人稳重得多,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神采飞扬,喜怒外显的
,会因别人的善意而动容,也会因她的戏谑而气得跳脚。
不过,这也没什么值得感慨的。
反正人总是会变的。
算起来他已经快二十三岁了,说不定早就成家立室,身边娇妻美妾俏婢扎堆,膝
下嫡庶儿女私生子成群,那他比以前成熟妥帖了些,也是应该的。
毕竟都是当爹的人了,再像年少时那般冲动易怒,就不太好看了。
“你说你累了,其实,我也累了……”
就在她走神的这一瞬,崔异的话语渐有些含糊不清,接着便双腿一软,毫无形象
的跌坐在地,将脑袋枕在冰冷的墓碑前,双目紧闭,呼吸均匀而绵长,竟自顾自的打
起了盹。
在阴森森的坟场里,在自己仇人的墓碑前,他居然都能睡着?
自己果真猜得没错,他就是个脑子有病的!
许含章咬咬牙,耐心的等候了半刻钟,仍不见他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或许,可以赌上一把。
这样好的机会,若轻易放过了,恐怕会后悔终生。
她深吸一口气,攥紧了袖间滑出的匕首,朝着他走了过去。
三步,两步,一步。
许含章终是走到了他的跟前。
回忆着凌准所授的杀招要诀,她平心静气,手腕微沉,将刀尖调整为斜下的朝向
。
只要往前递进两寸,就能扎进他的心窝。
力道再重些的话,就能在一刀之内成功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