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剔骨-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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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异的眼睛微闭,神情复杂难明。
在旁人眼中,他的爹娘或许是很高贵的,充分凸显了世家是如何的风雅、气度是如何的斐然。
但只有他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虽然他的爹娘都出身于顶尖的士族门阀,但他们并非如平民所想象的那样不食人间烟火,清高到连鞋底都不会染上一粒尘埃。
恰恰相反,越是从世家出来的人,骨子里便越是钻营和贪婪,比最末流的商人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他们懂得用风仪和规矩来粉饰这一切,并不会直接摆在台面上罢了。
“所谓的风仪,是做给世人看的;所谓的规矩,是让寒门的人来遵循的。”
崔异说起皇室的秘辛来,语气是极尽嘲讽的。
而说起自家的阴私时,他的措辞也不怎么客气,“至于士族,那当然是要勇敢的打破规矩的枷锁,好成就一代风流名士,免得和那些死板愚昧的寒门混了去。”
“但是在联姻时,士族又变得异常的死板,即使有不许五姓自行婚配的诏令在,也还是会努力的物色一个和五姓沾了点儿边的人家。”
当初这个诏令一下来,便在士族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每个人都觉得是皇室贪心不足,竟妄图把卑贱的外人强行掺进来,坏了自家高贵的血统。
但在崔异看来,此举却是无意中挽救了士族隐呈的颓势。
“不知是什么原因,几百年来,五姓七家的人互相联姻,却没能诞出多少惊才绝艳的人物,倒是有了很多的怪胎。”
有肚肠露在皮肉外的,有三只胳膊两条腿的,有缺鼻子少耳朵的,有下巴朝外翻出的。
当然了,高贵的世家是断断容不得这些怪胎存在的。所以‘它们’一生出来,便会被溺毙在水桶里,再悄悄的掩埋了。
在依照诏令,极少和五姓的人通婚后,怪胎出现的次数便少了很多。
“哦。”
许含章的口吻仍是轻描淡写的,内心却隐隐有些震惊。
她是从周伯那里才间接的得知了周三郎所说的近亲论,晓得夫妻间若是血缘关系太近了,就容易生出怪胎来。
而崔异没有她的这个条件,却也能从中窥出端倪来。
他的这份见识,的确是很不一般。
“因为我不想也弄个怪胎出来,所以长大后,就很少和几个家族里的小娘子们接触了,免得她们祸害了我。”
崔异的眼睛骤然睁开,认真的说道:“但我也不想盲婚哑嫁,让那个混账的今上随便给我指个傻媳妇。所以,我就顺手拿你当了挡箭牌,毕竟和我相熟的,也就你一个了。”
“你可不要想多了,从头到尾,我就对你没别的意思。”
他的神情渐渐镇定了下来,目光沉静。
仿佛真如他所说那样,他从来就对她无意,也无情。
“可惜我时机没有选对,恰好卡在了西州的屠城旧事被揭破时,便显得格外突兀了。”
西州?屠城?
许含章闻言一惊,顿时将‘挡箭牌’之说抛到了一边。
“那一次,约莫死了三五千个民众,其中有年过六旬的老叟,也有牙牙学语的婴孩……”
屠城的动机很简单,并非是想要挟私而报复,或用平民的人头去冒领军功,只是在战败后不肯空手而归,便顺道在路过的城池内纵兵劫掠,事后不但有了大量的粮草钱帛,还振奋了军中的士气。
“而我的族叔,是当时的安西大都护,他不止参与了此事,而且……帮着掩下了此事,推到突厥各部的头上。”
崔异似是不想谈其中的细节,只道:“后来,此事被揭破了,今上大为光火,寒门怒斥而起,突厥人也蠢蠢欲动……总之,那时的局面很乱,牵一发而动全身,但只要韬光养晦,不露头,就能蒙混过去。可我的爹娘都认为我应该同某一族的嫡女悄悄联姻,才能度过难关,绝地反击。”
“我不像今上,有动不动就卖身的习惯,更不想找个恩客来侮辱自己。因此,我还是把你搬出来,做了挡箭牌,说只愿和你成婚。”
崔异面无表情的道:“但我没有想到,我爹娘竟真的同意了,说是和平民女子联姻会显得格外没有野心,格外安分,正适合眼下的情形。于是,他们就让我在家中等着好消息,然后前去提亲了。”
“我一点也不担心婚事会成。你爹娘历来就对我有戒心,多半会拒绝的。而你对我向来就没有诚意,想必也会拒绝的。”
“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们会死。”
“虽然护卫们都说屠村一事和他们无关。但那样的手笔,除了我爹娘,没有人能做得出来。”
“我没想到他们会把你当做了眼中钉、肉中刺。”
“我也没想到,他们会查出了你阿娘原先是南诏人的身份。”
“他们以为你也是巫女出身,是对我施了蛊术或媚术,才把我迷惑成那样的……但他们不知村里的其他人有没有你们的同党,所以干脆就屠了村,以绝后患。”
事情的原委,就是这样了。
很复杂,也很简单。(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一百八十八章 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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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被禁闭在幽兰殿已经半月有余,但外面的消息并没有刻意封锁,依然能传到她的耳朵里。
听说杨夫人的孩子没有保住,父亲为了安抚她,升了她的位分。
一旁的海棠:“姑娘,别听这起子下作的人嚼舌根。”许含章数月前,赵国的定远大将军范泽率军攻打陈国。刚开战没两天,陈王就昏厥过去,醒来后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形同废人。
朝廷不可一日无君,于是陈王唯一的儿子陈恪顺理成章的成了新王。
新王一登基,范泽就带着大军回去了,同时赵王托使臣送来美人和珠宝若干恭贺陈恪,陈恪的回礼是将盛产珍珠的城和出产井盐的虞城大放奉上。
老陈王突如其来的痴傻,敌国莫名其妙的停战,以及新王把本国两大命脉都拱手相让,使得民间对他的皇位由来议论纷纷,不少人猜测杨夫人一定给老陈王下了慢性毒药,然后新王和范泽里应外合,掐好了毒发的时间开战,然后一个名正言顺的篡位,一个立大功,给赵国挣了两座城池回去。
不久之后,这些议论的声音就烟消云散。
陈恪最忌讳别人议论他的皇位由来,因此民间走动着许多便装出行的兵士,只要听到有人乱嚼舌根就可以斩立决,且杀一个人奖励一块银元,有贪财的人甚至不细听别人的谈话内容,只要看到在笑或是小声说话的挥刀就砍,弄得满城人心惶惶,连门都不敢出。
车上坐的正是许太傅的千金,许含章。那些风言风语零星的飘进耳里,她表情木然,一言不发,没有任何羞耻感和痛感。
就这样败了。
国破家何在。
作为赵国的都城,洛城的繁华自是不必说的,这里有最名贵的珠宝,最上乘的香料,最时髦的衣饰,走三步能碰到一个薄有资产的胡商,走五步能遇到一个朝廷命官的家眷,再走十步就能看到鲜衣怒马出行的贵族子弟。
初秋,天刚蒙蒙亮,街上的早点铺子就开门做生意了,。
“
,眼前所见让他略微吃了一惊。
他不禁愣住。
难道许家的状况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连打理园子的仆人都请不起了?
身穿半旧襦裙的海棠端着水盆,从屋里出来,见院子里多了个陌生男子,先是一惊,继而不确定的开口:“范公子?”
范舟记得她是许含章面前的一等丫鬟,根本不会做这些粗活,不由出声问道:“你怎么做这个,那些粗使丫头呢?”
海棠低下头,叹了一口气:“老爷夫人去了后,家里的人便走的走,散的散。”
“原来是这样,那你家姑娘呢?”
“姑娘没事就在水榭发呆,从未出门,更没见过什么男子,外面那些流言不知是谁散播的,那般恶毒……”
半年前,范公子高中状元,背弃婚约,姑娘当即发誓和他死生不复相见,
“范公子,姑娘在水榭等您。”,就在他想入非非的时候,穿着半旧襦裙的海棠迎上来。
范舟不喜这个姿色平平,老爱绷着脸的丫鬟,立即不耐烦的皱眉:“我自去见你家姑娘,你不用跟上来。”
海棠为难的说:“这个……要是被人知道姑娘私自与男子相会,只怕名声会不好听。”
你家姑娘的名声已经够难听了,多这一条也算不得什么。范舟当然不能这样说,只得做出翩翩佳公子的样来:“我是因为忧心许大哥,所以一时情急,这才莽撞了些。”
海棠不答话,低眉顺眼的将他带到水榭。
离水榭只有三步远的时候,一个声音如泉水流过山间,清冽动听的响起:“范二哥,你来了。”
顺着声音的方向,范舟看到许含章缓缓站起身,转过头来,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面如芙蓉,琼鼻樱唇,纤腰若素,青丝如墨,尽管只穿了再朴素不过的素色交领襦裙,浑身半点饰物也无,却依然难掩丽色。
“姑娘你风寒未愈,还是别站在风口上。”,海棠快步上前,不露痕迹的挡住了范舟凝望的视线。
“没事。海棠,你先下去吧,我有话要和他讲。”,许含章目光微动。
海棠犹豫再三,但经不住许含章饱含深意的目光,只得不放心的退了下去。
目送海棠的背影远去,许含章楚楚可怜的开口:“我哥哥他还好吗?”
她苍白的脸有着玉一样的光泽,眼波流转间清且媚,艳却冷,越看越让人移不开眼。
范舟大胆的伸手,抚上她的脸,在靠近她的那一刻,他忽然闻到了一股独特的芬芳,虽然很淡,却沁人心脾。
他话里有话的说:“来之前我已经关照过,他不会受到太多苦的。”
只是不会受到太多苦,并不是不会受苦。
许含章垂下眼帘,片刻后抬起头,一双桃花眼里波光潋滟:“往日和爹爹要好的人都对许家避之不及,唯独你肯施以援手……我无以为报,若是能救得哥哥出来,我愿意以命相报。”
范舟笑着摇头:“我不要你的命,只求你能红袖添香,陪在我身边。”
“可我……”,许含章咬咬唇,犹豫道:“我名声不好,怕是会拖累你。”
“那些流言不用猜也是昭华那个妒妇放出来的,我信你。”,范舟儒雅的一笑。
一阵秋风带着寒意刮过,许含章穿得单薄,此刻肩膀不由微微的发抖,范舟见状,连忙解下自己的外衫,怜爱的给她披上。
“是啊,谁不知道她双亲过世没多久就跟野汉子打得火热,还怀上了孽种,哪有这样守孝的,简直是伤风败俗!”
昭华很满意的听着这些人一唱一和,虽然她们说的都不是实话,到现在许含章都还是清清白白的,可又有什么意义?那些流言是经自己授意放出来的,再加上有心人的应和,所以就理所当然成了真的。
许含章面色不变,置若罔闻,稳稳当当的走到昭华公主两步远的位置停下,恭谨的跪倒:“民女许氏,见过昭华公主。”
昭华心里不是不失望的,她凤眼一挑,轻蔑的说:“哟,我看错没有,你居然向我下跪?”
“按理说公主是天之骄女,民女自然该跪拜。”,许含章抬起头来,不卑(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一百八十九章 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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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仍在下。
嫣红的桃花瓣在水洼里沉沉浮浮着,草木间弥漫起了细白如烟的水汽,卷着微微的凉,拂面而来,沁人心脾。
一片静默中,许含章不自觉的捏住了自己的袖角。
然后,她低下头去,认真的、仔细的看他。
隔着一层雨帘,她的眼波竟意外的显得柔软了几分,如同盛着一池涟漪荡漾的春水。
“怎么了?”
崔异有些诧异,但还是微笑着回望了过来,任她打量。
她半蹲着。
他平躺着。
两人的姿势,都称不上雅观。
但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风声萧索中,又有几片花瓣从枝头飘落,湿漉漉的黏在了他的脸上。
“我输了。”
许含章忽地也握住了伞柄,说道。
这句话,来得十分的莫名其妙。
输的,明明是他。
不是她。
“我之所以敢不自量力的来和你做一个了断,除了之前说过的那些理由外,还有一条——我知道,你不会真正的伤害到我。”
许含章的眉眼间泛着一抹倦色,“这,才是我有恃无恐的依仗。”
从这次重逢伊始,她便看出,他对她已没有了杀意。
不然,他不会在宋岩即将动手轻薄她时,拔刀而出;也不会特意为她打造了一把软剑,在危急时刻救下她的命;更不会为她大费周章的发落了一些人,又安置了另一些人。
他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试着对她好,却又不想让她看出来,让她不自在。
“这些,我都知道。”
许含章的声音变得凝涩起来,“但是,我都装作不知道。”
“我知道。”
他活动了下略有些僵硬的五指,轻柔的覆在了她冰凉的指节上,似是想温暖她,“即使你装作不知道,我也知道,你是知道的。”
许含章定定的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其实,根本也不用他说,她也知道,他都是知道的。
但……
她仍是强行坚持着装傻,转过头却毫不含糊的利用着他。
“你是应该这样做的。”
见她神情微僵,他温柔的笑着,说道:“毕竟,当年我所犯下的错,不是靠这点小恩小惠就能打发的。所以,你依然恨着我,不肯拿真心实意来相待,是没错的。过去的事,我不想辩解什么,也无法辩解。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纵使我有千般苦衷万般隐情,一放到尸山血海前,便显得苍白无力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