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剔骨-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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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般隐情,一放到尸山血海前,便显得苍白无力了。”
他的声音也很温柔。
“更何况,我根本拿不出任何像样的苦衷来。”
“我的爹娘,骨子里就是那般狠厉的人。在做那件事时,他们是无比清醒的,既没有被人下蛊,也没有被人利用。他们只觉得你和你的家人活着,对我来说是莫大的隐患,于是便下了毒手。”
“而我明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却为了一己之私,将你拖进了泥潭。”
他不该以为爹娘一直纵着他和她书信往来,从不拦着他在夏日里去看她,就觉得他们是能接受她的。
原来,他们只是把她当成了他的一时新鲜,没把她当做一回事。
直到这份新鲜要登门入室时,他们才开始着慌,暗中将她的身家来历查了个底朝天。
然后,就酿成了一场悲剧。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轻轻的摩挲着她纤细的指骨,“我想过要好好的弥补你,可是……”
在马车上,听了她所说的那番话后,他便改了主意。
“你说,你的这只手不知摸过了多少具尸体,沾了多少的尸液和污血。你觉得自己的手,很脏,很脏……”
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但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苦。”
那一瞬间,他才真正的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荒谬——她这几年所受的煎熬和折磨,不是靠他自以为是的弥补,就能轻易将其抚平的。
而她说的,才是正确的。
以血才能洗血,以杀才能止杀。
“所以,我愿意输给你。”
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来做赌注。
他缓缓的收回手,重又放回了伞柄上,眼神里尽是不解和恍惚,轻声道:“可是,你为什么说,你输了?”
闻言,她的眼眶中慢慢浮起了雾蒙蒙的湿意,“即使真的杀了你,我也输了。”
在他死后,她就能解开心结,毫无负担的开始一段新的人生么?
“也许,会吧。”
许含章略一迟疑,说道:“没有了死亡的威胁,没有了仇恨的裹挟,我应该会过得很好,很舒心。”
但她的过去,也将随之不复存在了,再也觅不到半点它的痕迹。
“你,就是我的过去。”
是唯一鲜活的,清晰的证据。
“你定然也是这样想的,才会一而再的迁就我,忍让我,人前人后的护着我……甚至,让我杀你。可我却揣着明白装糊涂,仗着你的不忍,来算计你……当我抱着那种自私的想法时,我就已经输了……当初的事,主要还是因为你爹娘,并不能蛮不讲理的全算在你身上。”
“其实,我很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至少,是和你爹娘不一样的……你以前待我有多好,我都是记在心上的……可我,还、还是怕……比起承受孤独,去选择相信和依赖一个人,是更具勇气的事。可是,我不敢……我怕我一旦那样做了,就会变得很软弱……”
两行清泪顺着她的面庞滑下,和雨水混在了一起。
“这几年,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我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却始终有很多人不喜欢我,甚至对我有敌意……到现在,我才隐约窥到了原因……是因为,我一直不肯发自内心的去对一个人好,总是在做着衡量和取舍,总是在考虑自己,担心自己……”
“对十一也是,对你也是……明知道他有多在意我,却没想过要体谅他……只顾自己……”
她渐有些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我知道。”
但他说,他知道。
“我又不是个傻子。你的挣扎和犹豫,难道我会瞧不出来么?别说是我,只怕是你的情郎都看出来了,才会劝你不要再同我纠缠了。”
雨渐渐停了。
春日的阳光从云层后稀疏的钻了出来,暖而和煦。
“另外,你也不用把自己想得太自私,太复杂了。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争一口气,或者出一口气么?”
他的眼眸里流动着温润的光,“你想出气,我愿意让你出气。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这样简单。而他明知你想犯傻,却也愿意陪着你傻下去,没有自作聪明的干涉你。这便是,你情他愿。”
“总之,我没有输,你也没有输。”(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一百九十章 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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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们都还活着。”
他是受了不轻的伤,却成功叩开了她的心扉,让她能真正的面对自己的内心,从过去的阴霾中伤痕累累的走出来。
只要走出来,她便能重获新生。
尽管……
尽管有些事无法再强求,但能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说话,就已经很好了。
这一刻,他的心情很矛盾。
似是失去了什么,只觉空落落的;又似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只觉堵得慌。
但更多的,是欢喜。
那个衣袂飘飘,站在桃树下朝着他嫣然一笑的少女,已经回来了。
曾经,她在茫茫人海中同他走散了。
现在,她回来了。
即使他不确定她何时又会离开,笑靥如花的盛开在别人的臂弯里,再不会和他有任何干系。但只要有过交汇的这一刹那,便足矣。
“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短暂的沉默后,崔异忽地转过头来,愕然的望向她。
因为,这句话不是他说的,而是许含章说的。
她微微侧头,看着明晃晃的日光倾洒下来,将她的影子略略拖得变形了,尤其是脑袋显得奇大无比,看上去像顶了个南瓜,滑稽无比。
但她透过这道可笑的影子,透过满地的水洼,却隐约看见了他撑着一把并蒂莲伞面的油纸伞,信步而来,遮住了从天幕上漏下的雨水。
她还看见他立在窗台旁,笑盈盈的和她闲话家常。
他时而从墙头上跳下,时而从芦苇荡里钻出。
她接过了他递来的一颗青李,大口咬下。
然后,酸得眼睛眉毛都皱成了一团。
她又接过了他摘下的一枝桃花,别在胸前的衣襟上。
一柄雪亮的钢刀忽地横出,毫不犹豫的贯穿了她,也割碎了那枝桃花。
娇软的花瓣顿时瑟缩着坠地,变为一团刺目的血污。
然后,被一双精致的雀头珠履所碾碎。
有一根尖尖的指甲刮过她的面庞,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为什么?”
她睁大了眼睛,不明所以的问。
“就你这样的蝼蚁,也配和我说话?”
雍容的贵妇人露出了残忍的笑意,手指堪堪停在她的眼窝处,似是想用力戳下去,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立刻大惊失色的转向身后的仆妇道:“还不拿无根水过来,给我净手!”
“活下去。”
她突然听到了一声温柔至极的嘱咐。
而后,阿娘自尸堆中艰难的抬起头来,含笑看着她,手中握着一个血迹斑斑的木偶,上面刻的,是她的生辰八字。
木偶的胸口破了个大洞。
它在火焰中痛苦的翻滚着,最终化为灰烬。
而她却完好无损的活了下来,之后便走进了不见天日的坟场里。
她没有看到,他翻遍了每一座山岭,寻过了每一个村落,衣袍上沾满了灰尘,鞋底磨损得不成样子。
她和他背道而驰,一步步的走过,一步步的错过。
最后,他把她碰触不到的阳光重新带回了她的生命里,温暖了她。
这一次,她欠了他不少的人情。
“不过,我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补偿你,毕竟我是个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的无赖。”
许含章抬袖擦了擦眼泪,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所以,我想先问问十一的意思。”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补偿他。
同时,她想着都自作主张了这么多回,也总得给凌准一个做主的机会。
“我……会尽快给你一个交代的。”
她闭上了眼,沉声道。
“好。”
崔异淡淡的笑起来,说道:“看来你果然是个吝啬鬼,还没有真正的付出什么,就摆出了这副视死如归的架势。若我真从你那里搜刮了三瓜两枣,你岂不是要和我同归于尽?”
“你……”
她霍然睁开眼,没好气的瞪着他。
片刻后,又有泪珠从她的眼角边簌簌滚落下来。
“你都快死了,还有闲心说笑?”
她伸手捂脸,有气无力的讽道。
他还是当年的老样子,一边嫌弃着她,一边关心着她。
而她,却不是当年的她了。
“想哭,就哭出声来,不要藏着掖着,反正我又不会笑话你。”
良久,他无奈的叹息道。
她怔了怔。
又过了良久,她终于发出了低低的啜泣声。
她很想失声痛哭的,但她已习惯了隐忍,本能的抗拒着自己的失态。
于是这哭声也是压抑的,隐忍的。
但从此以后,她无需再这样了。
她不用担心自己会有性命之忧,也不怕有人会在暗处窥伺自己。
她不再有解不开的谜团了,也不再有理还乱的纠葛了。
以往的很多个夜里,她无法安睡,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到满地的尸骸和鲜血,听到凄厉的惨叫和哭嚎。
饶是她心智再坚韧,也差一点就被压垮了,再也走不出来。
而现在,她可以彻底挣脱出去了。
她终于可以如以前想的那般,过上和寻常人家小娘子一样的生活,为了新得的脂粉首饰而欢喜,因着情郎的不解风情而烦恼。
终于,能有这一天了。
……
……
梦里的她在哭泣。
梦外的她亦是在哭泣。
窗外晨光熹微,洒在了她的青丝上。
她慢慢直起身来,将面上渗出的泪意拭去。
伴随着她的这个动作,有一袭薄被自她的肩头滑下,无声的落到了地上。
她弯腰将其捡起,叠好。
然后,她走向了灶房,想要打盆水来洗脸。
不同于想象中的冷锅冷灶,她的人还未走近,便能看到屋顶的烟囱正往外冒着青烟,待走进去以后,就能看到锅里的水已开始涌出小小的气泡,热浪升腾。
正厅里的食盒被搁在了案板上,里头的碗盘都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油污的痕迹,旁边的大海碗里放着淘好的米,砧板上有一摞切得整整齐齐的白菜丝,以及一小段葱白。
“你怎么变成田螺姑娘了?”
许含章看着在灶台前忙忙碌碌的那个人,只觉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你能先洗漱一把,再和我说话么?”
崔异做嫌恶状,傲然扭过头去,却不忘解释道:“这好歹是我们的结拜之宴。郑重点,总是好的。”
“哦?”
许含章半信半疑的扫了他一眼。
他会知道她的这个决定,多半是郑元郎昨夜就告知了的。
对此,她并不感到意外。
她意外的是——他家的结拜之宴竟是如此随性而潇洒,既不用喝酒立誓,也不用大鱼大肉,仅用一碗稀粥,一棵白菜白菜,就能打发了。(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一章 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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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茶的工夫过去了。
许含章打了盆热水,在自己的卧房中草草的梳洗了一下,接着挽了个简单的低髻。
她本想就这样出去的,却忽然记起了他所说的‘郑重点’,于是便换了一件素色暗花的绫袄,外搭一袭鸦青色的斗篷,显得肃穆而端庄,格外郑重。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
许含章自案板上拎起食盒,往食肆行去。
方才她见崔异控火、添柴、倒油的架势都极为熟练,不由松了一口气,想着他定是在外头奔波得久了,自然就有了不错的手艺,想必弄出来的吃食是不会差的。
半个时辰后。
“请。”
崔异优雅地卷起了袖子,伸手做邀。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悦目。
他的笑容,如三月的春风般和煦。
但桌上摆着的两碗白粥,是半生不熟的。
而碟子里堆着的菜丝,是焦黑如炭的。
“好……”
望着他一脸期待的神情,许含章不忍心拂他面子,只得硬着头皮,艰难的挑了一筷子菜丝,和着白粥一起,送入了自己的五脏庙。
“怎么样?”
他有些紧张的问道。
“请。”
许含章强忍住想要抠喉咙催吐的冲动,微微一笑,伸手做请道。
个中的滋味,还是留给他慢慢去品尝和回味吧。
片刻后。
“啪”地一声脆响。
崔异只尝了一口,便‘失手’将碗打翻在地,碎成了两半。
“天地作证,山河为盟,吾愿与汝结拜,自此同心同德,同忧同乐,如有不义,就如此器!”
然后,他郑重其事的抬起头,先是指天发誓,末了又指碗道。
他的姿态,慷慨激昂。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
“……”
许含章直觉他是嫌味道太寒碜了,却抹不开面子承认,索性就顺水推舟,顺势而为了。
但她乐得不去揭穿他。
只听又是“啪”地一声脆响。
她干脆学着他的样子,也正义凛然的将碗摔碎了,再指天指碗的发誓道。
这样,就算是结拜了么?
大抵是二人以往都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所以在‘仪式’结束后均是面面相觑,不知下一步该做甚。
“咳……”
半晌,崔异清了清嗓子,说道:“回到长安后,我会将你的名字写上族谱。”
“咳咳……”
许含章这下是被骇得不轻,“为、为何?”
不过是个简简单单的结拜,不过是个走过场的义兄义妹,为何要和族谱这种讳莫如深的物事扯上关系?
“为了能郑重点,我自然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