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剔骨-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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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就往崔异几人所在的方向望了眼,“但你的命中还有一大劫,若是在整个春日里闭门不出,兴许就能躲过去;若不能……就只有自求多福了。”
接下来略作犹豫,“罢了,我是从不信什么天机不可泄露的鬼话,说一半藏一半的人。你要记着,有小人想要对你不利,所以你最好是谨慎点,闲事少管,不要入了圈套而不自知。”
“嗯。”
许含章立刻点头,“我会尽量小心的。”
“只是尽量的话,那也没多少用。”
老者微闭上眼,凝神掐指,竟是开始为她卜卦了,口中喃喃道:“二女争夫,徒惹口舌……有始无终……出头不得……”
片刻后。
他睁开眼,脚尖一抬,在地上潦草的比划了个‘夫’字出来,又将‘夫’最上面出头的一点踩去,加了个‘口’上去。
“吴。”
许含章低声念道。
“你要防着姓吴的人。尤其,是女子。”
老者露出了一脸心有余悸的神情,说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诚不欺我。你看看,那名吴姓女不过是为了姻缘一事,就能殚精竭虑的算计你,想要致你于死地。这个内容的发展,远比你烧给我的话本子要跌宕得多。”
一提起话本,他就有些来气。
“我阿娘不是什么仙女,爹爹也不是茶童,邻居更不是个欺男霸女的!我没有去过凌云峰,没有在那里飞升!那些文人是得失心疯了么,怎能那样乱写!”(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四十二章 点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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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的时候,屋顶并没有一道红光直冲霄汉,水里也没有金鳞巨龙一跃而起……”
“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人家,充其量就是活得久了些,比旁人多懂了点东西罢了。”
老者的一生,由他亲口道来,却是另一番光景。
“年少的时候,我研习相书、周易、星象,略有所悟,便常给街坊邻居卜卦和问吉凶,得了个神算子的名声。”
时间一长,他禁不住就有些飘飘然了。
但没过多久,这份飘飘然就变成了悻悻然。
“娃子,快把你晾在竹竿上的衣服收起来,要下雨了!”
某个风和日丽的晌午,他正趴在长椅上打盹,隔壁的老妪就匆匆进了院子,敲了敲他的窗,大喊道。
“哪儿有雨了?”
他没好气的睁眼,瞧了瞧外头晴朗的天色,不屑道。
“我说有就有!”
老妪梗着脖子,高声道。
“不可能有。”
他掐指细算了一番天象,挖苦道:“婶子,你是不是没睡醒,还在发梦啊?”
话音刚落,外头就掠过了一道雪亮的闪电,紧接着闷雷滚滚而过,大雨从天而降。
“婶子,你是怎么算出来的?”
他登时目瞪口呆,断定这个素日里热爱叉腰骂街的老妪定是个不世出的高人,不由收起了轻视之心,无比恭敬的施了一礼,请教道。
“用脚后跟算的。”
老妪却不受这一礼,而是冷笑着翻了个白眼给他,“我是积年的老风湿,只要逢着刮风下雨了,左右的脚后跟就疼得要命。”
然后很是记仇的挖苦了他一句,“亏你读了那么多书,还抵不上老娘的脚后跟哩。”
他立刻被挖了个透心凉,自此再不敢狂妄独大了,转而静心研习了数年的天文历算、风水相术,才敢羞答答的出来露个脸。
“兰台、学堂全且博,将以文章显。”
“法令成,天地相临,不十年官五品。”
“面如虎,当以武处官。”
他甫一出山,就给三个家境优渥的公子哥看了相,断定他们都能在仕途上大有作为。
“然三君久皆得谴,吾且见之。”
果然,后来其中一人为大学士,一人为太子中允,一人为左卫率。
再后来,这三人都获罪被流放到岭南,重又得聚而见。
他则因此而名声鹊起。
“君伏犀贯玉枕,辅角完起,十年且显,主功其在梁、益间邪。然赤胍干睦,方语而浮赤入大宅,公为将必多杀,愿白戒……公毋忧。右辅泽而动,不久必还。”
某位眼高于顶的窦姓高官立刻慕名来找他看相。
过后真如他所言,对方果然是官运亨通,没多久就出任了益州行台仆射,又因杀人而被罢免,不久后又官复原职。
此后,他的名气更胜于从前,连尊贵的皇室中人、傲气的世家子弟都坐不住了,纷纷携重礼前来,满脸堆笑的挤在他的小院里,求着他能给自己称一下骨,看一回相。
而他来者不拒,照单全收,铁口直断,无一不灵,无一不应验。
之后短短的两三年间,他的大名如雷贯耳的传遍了四海,连乡野妇孺都知晓他的事迹,把他传得那叫一个神乎其神。
“我很少给平民百姓们看相。”
老者捻了捻自己的长须,“但你千万别以为我是那等嫌贫爱富之辈,我只是想稳妥的活着,仅此而已。”
以他的本事,即使立足于民间,也同样可以扬名于世,但因着人单力薄,免不了会遭到同行的打压和陷害,轻则伤残,重则丧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到了那个时候,仅凭小老百姓的拳脚,是护不住他的。
能不牵连到这些人,他便已经要感激上苍了。
所以,他只有多跟达官贵人们打交道,在无形中获得有力的庇护,才会让那些躲在暗地里眼红的鼠辈心存忌惮,不敢动他。
所以,他才平平安安的活了这么多年,绝不像许含章那样,只要表现得稍露锋芒,就会被心怀不轨的人盯上,继而沾惹上一身的麻烦,小灾小难不断。
“更何况,那些百姓也不一定愿意让我相看。”
老者幽幽的叹息了一声,“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每天都在为生计而发愁,疲于奔命,但因为对今后的日子还有着幻想,日子便过得很有盼头。若是被我一语道破了他们这辈子只能活成这般平庸的模样,而他们的子子孙孙也同样如此,那他们活在这世上,还有何趣味可言?”
活着,便有无限的希望,无限的可能。
若为了一时好奇,就断送了所有的希望和可能,那真的是一件可怕至极的事。
“更可怕的是,有人因为提前知道了结果,就妄图插手去改变。”
这是最愚蠢的做法——只知道着重于自身下手,却不知周遭的人和事并非是死的,同样会跟着生变,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影响到很多关键的细节,悄悄的将他又带回沟里去。
然后,他只会越改越变得糟糕,怎么也跳不出宿命的手掌心。最后要么是疯了,要么是崩了,总之不会有好下场。
“如果做这种蠢事的是一个有权有势之人,那说不定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但如果换做是平民百姓,那这辈子都算是废了,再也无法爬起来,只能在泥潭里等死。”
“我明白了。”
许含章凛然受教,肃容道。
老者并不是偶尔兴起,想和她说说以前的故事,而是在不显山不露水的点拨她,既让她知道了自己为何频遭刁难算计,又让她了解到即便是晓得了将来的某些事,也不可妄加干涉。
“那名吴姓的女子想要害你,是以后的事,不是现在的事。所以,你万不可一下山就提刀去砍她。”
老者微微一笑,“当然,我知道你不是这种心性。”
否则他也不会将衣钵传给她。
“你只管提防即可,离她远点儿,犯不着用美玉去磕碰瓦砾。”
他缓缓的侧过身来,神色凝重,“另外,你最好是学会一样东西。只待学成,那你今后多半就不会有事了。”
“要学什么?”
许含章大为紧张的问。
“自私。”
老者胡须一飘,轻描淡写的说道。(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四十三章 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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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你目前的处境,唯有自私,方才能自保。”
老者微笑着抬起头来,悠悠的望向天幕上翻卷的铅云。
此时,周遭明明没有一丝风,他的衣袍和须发却不断的飘飞着,猎猎而动,姿态宛若仙人,在朦胧的夜色和渺渺的山雾映衬下,愈发显得神秘而不可捉摸,令人顿生高山仰止之心。
许含章不由看得有些眼睛发直了。
“痴儿。”
老者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她一眼,叹息道:“这,不过是用风鉴耍出的小花招罢了。那些高门子弟,但凡见着我衣袂无风而动,仙气飘飘的模样,立时就都昏了头,对我又是欣赏又是敬重的,还心甘情愿的把大把的金银奉上,就为了能和我多说几句话。”
“……”
许含章默然无语。
“所谓的风鉴,是我在观天象时偶尔习得的本事。待熟练后,便能通过风声风向,来推演路途中的吉凶。但我多得是推演的手段,并不差这一样。”
老者继续说道。
“于是,它便有如鸡肋般搁置了下来。”
直到某一日,他无意瞥见了名妓泛舟湖上,长发与罗裳乘风而舞,颇有翩然出尘之意境,这才福至心灵,想到了这个绝妙的用法。
“……”
许含章再次失语。
一般人不都应该仔细的打量名妓是长什么样的吗?
怎么他却尽盯着别处瞧,然后还有心思琢磨自己的术法?
这视红粉为骷髅的做派,观艳色如过眼云烟的心态……
果然,是世外高人。
“其实,我一开始就盯着她的脸在看。”
老者朗笑一声,似是猜中了她心中所想,“后来,我不止是看清楚了她长什么模样,还瞧见风吹起她的裙边,露出了一截罗袜的白边。”
那样的景致,委实很美。
但也仅仅是美而已。
他看花、看书、看云、看水、看山,都觉得是美的,和看人时的感觉没什么两样。
“当时的我,只消掌握了风向,就能借一缕清风来为自己所用,既不费神,也不费力,更不会对自身造成任何没必要的反噬。”
老者有些无奈,有些好笑的看着她,“可你却是个不要命的,居然把它用在了言之一术上,以心神血气为祭,来催动它驱邪除祟。”
这一点,确实是很有想法,很天才。
然而,也纯粹是找死。
若不是她另有机缘和造化,只怕活不了多久就会气血枯竭而亡,而且死状很恐怖,能和干尸相媲美。
“我说让你学着自私点,不止是要让你少管别人的事,不要有过于慷慨的仁爱之心,过于澎湃的正义感……还有,就是别再用自己的气血来施术了。”
“如果实在是技痒了,大可以学我,用风鉴来吹吹自己的衣衫和头发。那幅画面,想必比我这个糟老头子要好看得多。”
“或者可以像那些臭道士一样,用符纸和丹药来玩些小把戏。”
“要么跟和尚尼姑学一学,嘀嘀咕咕的念一大段经文再说。”
“要么养点毒虫来唬人,也成。”
“总之,你犯不着为了一两个邪祟,就白白的把自己的寿数搭上,”
说着说着,老者不禁流露出了伤感的神情,“我本以为你会学相术和堪舆的,结果……真是天意弄人啊。”
又压低声音道:“不过,我一直怀疑苍穹上根本没有那劳什子的老天爷,地底下也没有那劳什子的奈何桥。”
“……”
许含章又一次惊愕无语。
如果说世上没有神灵,她是相信的。
但老天爷和阎王爷这两位大爷应是都存在的,不然怎会有‘天注定’、‘天生我材’、‘天要亡我’之类的词,又怎会有魑魅魍魉、鬼怪邪祟的身影呢?
“天上的事,我是没法子去打听的。但地下的事,我却摸到了一点眉目。”
老者提起这一茬,也不是为了能得到她的认同,因此并不介意她惊骇莫名的表情,而是从容道:“都说人死了便能投胎转世,重新开始。可我活了那么多年,却未曾见过任何一个故人的归来。休说是原模原样的魂魄,或是有几分熟悉的音容了,就连一丝似曾相识的气息,都没有出现过。”
仿佛只要是死了,就尘归尘,土归土,销声匿迹,不复存在。
“而奈何桥、孟婆汤、牛头马面,我也未曾真正的得见。”
他擅长术数,既能预知到自己的大限,也能轻易的推演出古往今来之事,但无论他怎么算,也算不出这地底下会有这些东西的存在。
而他的阴阳之术已臻至化境,但无论他怎么做法、施咒、布阵,也召唤不出这些物事来。
“后来,我懂得越多,就越发觉得恐惧……我担心自己一死,也会在世上干干净净的消失掉,半点痕迹也无……我甚至觉得世上的一切都是假的,都只是我自己做的一场梦……”
“好在我始终保有一丝清明,没有走上吃丹药、挖人心、求长生的老路。”
他安静的等来了自己的大限之日,安静的带着自己的魂魄离开了身体,游荡于山林之间。
“我看到了很多的游魂。”
游魂们起初和他一样,都是全须全尾的,面容和生前无二,但只要过上几日,就都会渐渐化作青烟,袅袅的钻入地底下,或是零散的寥落于泥土里。
“他们并非是得到了阴间的传唤,应了那狗屁的投胎之说,而是被无尽的黑暗所侵扰,便丧失了生前所残存的意识、执念,然后就只能被吞噬殆尽,灰飞烟灭。”
这才是真正的消亡。
身体消亡了,尚有遗骨可寻。
而魂魄消亡了,却是再也觅不到踪迹的。
“佛道两家的典籍里,但凡涉及到死,便多的是涅槃、羽化、极乐之类的溢美之词来点缀。我想,这只是一种安慰自己,同时欺骗信众的手段而已。”
说到此处,老者停顿了很长时间。
死了,就是死了。
不会有来生,也不会有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