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剔骨-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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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小妾们再美丽多才,在主人眼里也只是件值钱点的玩物,上不得台面。
名士们常以互换姬妾为乐,更有甚者不过是看上了一匹白马,就随手将身怀有孕的小妾送出去。而那名女子是个性子烈的,不堪与牲畜相提并论,一转身便投湖自尽,如花般的生命骤然凋零,也不过是得了主人亲笔写下的几首情意绵绵的悼词罢了。
在这样的大环境影响下,即使那周三郎是个怜香惜玉到极点的,那也还是会把众美妾的身家性命给牢牢捏在手中,且会让信任的管事老仆收着她们的卖身契,借以约束住她们的行径。
“不,郎君一早就帮她们销了贱籍,说自己想和她们平等相处,绝不愿拿主子的身份去压制她们。”
车夫无奈的苦笑,解释道,“周伯当时就不同意,明着告诉他这些女子的人品和性情是信不过的,只有捏着她们的卖身契,才能让她们安分些,不至于犯下背主淫奔的大过。”
并非是老仆歧视她们,而是这些人都来路不正,要么是从妓院里出来的浪姐儿,要么是卖身葬母的小白花,要么是被人厌弃了的外室,要么是新寡的嫩少妇。
总之一个比一个靠不住,一个比一个更离谱。
但周三郎哪里听得进去。
别人越是反对,他就越是来劲,不但销了众美妾的奴籍,还给她们每个人都弄了个单独的小院安置,将大把的金银玉器流水般的赏给她们。
老仆曾很是心疼的说,郎君花在这些女子身上的钱,用来给一个落魄的贵族小娘子下聘都足够了。
然后又自我安慰道,郎君说不定是一时兴起,等玩够了就会收心,娶个端庄大方的主母回来。
但这一切,在郎君重病不治后就成了泡影。
“我们都替郎君不值啊!他还没咽气呢,这些小浪蹄子便打扮得花枝招展,逮着空就朝前来探病的宾客们抛媚眼,等客人走完了,就撕下脸皮找周伯要铺子房子银子庄子,什么好处都不想落下。”
车夫长叹一声,“虽说家丑不能外扬,但许娘子你是个心善的,又救了周伯一命,我也就不藏着掖着,全说给你听了。只希望你不要嫌尘事腌臜,污了你的耳朵。”
“我怎会嫌弃?”
许含章由宝珠扶着,从车上跳下,笑吟吟道:“既然都见着了,那断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还请您带我进去,看能不能帮衬一二。”
“行。”
车夫的性子是个利落豪爽的,闻言立刻将许含章引进正门,然后叫来自家的妻子,仔细叮嘱道:“阿蛮,你把事情的经过给许娘子讲一遍,我先去里头照应下周伯。要是有事,你就大声喊我,我马上出来。反正……你一定要小心点儿,对上姨娘们的狗腿子时千万不要急躁,更不要和他们推搡,免得吃了亏。”
“少废话了,快去。”
阿蛮不耐烦的赶他离开,又和善的转过头,对许含章笑着说,“娘子别见笑,他就是个罗里吧嗦的调调,跟蚊蝇似的吵人。”
她有一张圆润饱满的脸,皮肤黑黄,五官亦是寻常,但有了这幸福而俏皮的笑意熏染,她的眼角眉梢顿时变得灿然生辉,风情无限,令许含章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许娘子,你再看下去,我就要脸红了。”
阿蛮打趣了几句,很自然的切入正题,“我是这府上的厨娘,每日都围着锅台打转,熏了一头一脸的油烟味,这辈子也不可能洗掉了……今早姨娘们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居然亲自下厨做了一大盘桂花糕,很是热情的分给我们吃……”
美妾们向来连郎君的管事老仆都瞧不上眼,更不可能对其他下人有什么好脸色。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阿蛮当时便心生警惕,没有像晕乎乎的护院和家丁那般狼吞虎咽,而是干嚼了两下,含在口中,趁人不注意时悄悄的吐掉。
而后果然倒下了一大片的人。
她立刻很配合的做出了挺尸状,僵直的趴在地上。
接着众美妾就开始放肆的大笑,骂这些人都是蠢猪,然后挖苦周三郎也是个自以为是的草包。
等发泄够了,她们就叫上各自的心腹把金银细软装好,一车车的往外院搬。
反正大家都是良民身份,只要脱了老仆的掌控,那便能天高海阔任意飞,官府也没权用‘逃婢’的名义抓捕她们。
“等那老不死的回来,看到这人去楼空的场景,只怕立时便两腿一蹬,白眼一翻,马上就驾鹤西游了,呵呵……”
“表面上装得比谁都淡泊,实际上野心却大得很,想要把郎君的身家财产都一口吞了才罢休。”
“我先去吴秀才那里呆几天,若势头不对,就让他找几个朋友联名作诗,讽刺死这个老不羞的。”
“城郊农庄的房契我还是没找着。算了,反正有常主簿给我出头,不怕他吐不出来。”
她们个顶个的得意洋洋,趾高气昂。
阿蛮听了直气急败坏,火冒三丈。
去你娘的!
你们吃郎君的,用郎君的,临了却玩釜底抽薪这套,还要不要逼脸了?
她虽冲动易怒,但掂量着对方人多,并没有上去硬拼,而是找准机会一骨碌爬起来,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快追!”
有眼尖的发现了异状,忙急着说道。
“你去。”
“不,还是你去吧。”
但谁都不舍得离开金灿灿的财宝一步,都怕自己一走,对方就心黑手狠的往自个儿兜里揣。
就这么一犹豫,阿蛮便争取到了时间,成功跑到大门外,叉腰大吼道:“来人啊,快看啊,姨娘们偷人了,和劈柴的挑粪的搞得热火朝天,把肚兜小裤都扔到树枝上挂着,一点也不知道羞耻,光天化日就赤条条的滚到一起,那白花花的胸脯和屁股都亮在外面,真是有伤风化啊……”
阿蛮知道大多数人都是善良的,听她诉苦喊冤后定会帮着把姨娘们拦住,但她没空去跟人耐心解释,索性选择了群众最喜闻乐见的话题,一举引爆,直接把身后的追兵炸成了渣滓,个个都愣在原地,大张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然后整条街的男女老少也没有辜负阿蛮的期待,她连话都还没喊完,他们就如潮水般涌了过来,将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她们怎么能做出这种下贱的事?快,快带我去看看,我要亲自去鞭策她们,谴责她们!”
一个中年壮男搓着手,跃跃欲试道。
然后被他的媳妇照着后脑勺扇了一记,“给老娘在门口守着,敢往里迈一步,就打断你的第三条腿!”
“婉儿,你莫要把手打疼了。‘’
壮男颜面大失,却没胆子发火,只得毫无骨气的朝着她的纤纤玉手吹了两口气,灰溜溜的退下。
“切,真是个畏妻如虎的怂包。”
有人在大声的嘲笑他。
“那你有本事就进去,别学我也杵在外头。”
壮男脸红脖子粗的反击道。
“别用激将法了,反正我,我马上就能进去……”
说话的人小心翼翼地瞅着妻女健步如飞的背影,结结巴巴道。
“哎。”
壮男突然生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唉。”
先前说话的那人也心有戚戚焉,和他交换了一个比悲伤更悲伤的眼神。
男子们在门口束手束脚的,妇人和小娘子们就没有这个顾忌,早就摩拳擦掌的冲了进去,和搬运财物的队列撞了个正着。
“这是偷了人,还给野汉子送钱呐?”
她们先是面面相觑,继而怒气冲冲,“这些婆娘还讲不讲唐律了,有没有廉耻了?”
“臭娘们儿,你说谁呢?”
在内宅里耀武扬威惯了的仆妇们下意识的扬起手,想要给这些不速之客来几记清脆的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却是打人的慢上了一步,反而挨了别人的打。
“呀,好疼!”
娇小柔弱的女子娇呼一声,朝自己的掌心呵了口气,然后转向屋外喊道,“大郎,有人打我!”(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六章 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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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蛮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不禁哈哈大笑。
“那男的听见了,登时就急了眼,冲进来和里头的婆子们打作一团……”
接着更多的人一窝蜂挤了进来,险些将门槛踩破。
干架的,劝架的,骂人的,拦车的,瞎起哄的,院子里吵吵嚷嚷的一片,好不热闹。
“我趁乱摸到了姨娘们的小院里,随手找了几件亵衣什么的,往树上和大门上搭了几件。毕竟是撒了这个谎,才把这么多人骗来蹚浑水的,做戏总得做得像些。”
阿蛮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其实那会儿大可以仗着人多势众,先跑过去扇她们几下,再当众把她们衣服扒光,这样更容易对街坊邻居们造成视觉上的冲击力,和心理上的信服力。
但她做不到。
姨娘们再怎么可恶,毕竟也和她一样是个女人,给个教训就够了,犯不着让人出那么大的丑。
“对,就该这样。”
许含章的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没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厨娘也有这般的心胸和性情,要是让那些一味把同性往死里整,转过头来却给渣男倒洗脚水的女子们瞧见了,不知会羞愧成什么样。
“阿蛮嫂子,你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儿。”
宝珠在一旁也听得津津有味,笑嘻嘻的说。
“是吗?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阿蛮大大方方的接受了她的夸赞。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许含章一本正经的附和了一句,惹得另外两人开怀大笑。
“我也是这么想的。”
笑过之后,宝珠也板起脸,特严肃的说道。
“哈哈哈……”
阿蛮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将话题扯回了正事上,“其实周伯早就做好了准备,却没料到她们会这么快下手,也没想到她们胆子会这么肥。人现在都关在内院里了,也不知他会怎么处置。”
这件事还挺棘手的。
姨娘们都是良民身份,断不能安个‘逃婢’的罪名扭送到官府。
况且有人已经和官府的小吏暗中勾搭上了,若真的对簿公堂,指不定吃闷亏的是周伯。
“郎君生前只知道埋头赚钱,却不晓得花银子捐个官儿,给自己找个依仗。”
阿蛮惋惜道,“士农工商,商为下等,管你荷包再鼓,出了门照样得给当官的装孙子,给人家避车让路。他明知这个理,却死活不认,就一条路走到黑,八条牛也拉不回来。”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她叹了一口气,“等这边忙完了,就请个好的风水先生,找块好地把他葬下。”
然后不解道,“郎君那时兴许是病糊涂了,居然让我们把他火化了就成,完全不接受入土为安的提议。”
“天哪。”
宝珠倒吸一口凉气。
被火烧掉皮肉,融去筋骨,身体变得焦黑,最后化成一捧飞灰,消失在天地间。
这场景,光想想就觉得恐怖。
“是很恐怖,但不会全数烧成灰。”
许含章语气平静的说,“至少牙齿和头盖骨、大腿骨都会相对完整的保留下来,骨头可以用小锤子敲碎了碾成粉末,牙齿却不能。”
“娘子,你别吓我。”
宝珠闻言打了个冷战。
“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阿蛮则露出了惊悚的表情。
就算她是个神通广大的半仙,也犯不着对如此邪性的事了如指掌啊。
“经书上看的。”
许含章仍是一派平静,“有一章特意讲了天竺的僧人在死后会选择火化,若是身怀大功德大慈悲的,就会在火中炼出一颗极有灵性的舍利子来。若是佛心不稳,慧根平平,便只能余下数颗牙齿,和最坚硬的头盖骨、大腿骨。”
“原来是这个啊。”
阿蛮顿时明白过来,“前几年大觉寺建了座宝塔,顶层就供奉了一盒舍利子,可惜不是谁都能看的,必须捐上一大笔香火钱,才能上去拜一拜。”
“听起来好玄妙,一点也不吓人。”
宝珠一改先前的畏惧之色,笑着道,“娘子,你要是一开始就这样说,我就不会害怕了。”
“好。”
许含章笑意浅浅,心底却涌上了寂寥的情绪。
她欺骗了这二人。
自己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亲眼目睹了全村人被烈火焚烧致死的惨状。
火势燃尽后,他们并没有化作飞灰消失,而是留下了一地或焦黑或灰白的碎骨,冷漠的盯着最不该活下来的她。
四周一片寂静。
“是我害死了你们……”
她缓缓的跪倒在地,颤抖着伸出手去,抚摸着一根根骨头。
它们有的粗糙,有的光滑。
有的像铺了层油纸的绸布,有的像裹着铁渣子的栏杆。
男子的骨头,重而粗;女子的骨头,轻而细;小孩的骨头,韧而柔。
它们曾都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现在却成了这样。
都是被她害的。
她的心中滚过诸多复杂的感受——内疚、心痛、绝望、无助、悔恨,几乎要将她硬生生压垮。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在下一瞬就突然冷静了下来。
这种突如其来的冷静,连她自己都惊骇不已,像是魂魄已从身体中抽离出来,漠然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为了打消这种诡异的感觉,她下意识的转头四望,旋即却愕然的怔住。
只见自己双眼紧闭,毫无生气的倒在白骨堆里。
那站着的,清醒着的这个自己,又是谁?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这就是灵识出窍。
“难不成这家主人也是天竺来的,所以才推崇火化这个风俗?不对,和尚不是最重六根清净的么,怎可能娶这么多小妾?”
宝珠的嘀咕声将她拉回了现实。
“你莫要忘了,和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