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剔骨-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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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他只是贪图美色,一味追求新鲜和刺激,那大可以学别的浪荡子,先用花言巧语把她们骗上手,等玩够了就找个借口丢开。
可他没有这样做,而是给了她们一个家。
虽然他的家庭成员是多了些,但许含章能肯定的说,他对每个女子都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和维护,不然也不会帮着她们脱籍了。
只是他忘了人的本性。
有了喜欢,就想要爱;有了爱,就会滋生出嫉妒;而有了嫉妒,就会激发出独占欲。
人一旦被独占欲所支配,就会走上偏执的独木桥,做下诸多匪夷所思的事来。
“说得好!”
阿蛮击掌赞道。
姨娘们惯会唱作念打这一套,本以为许娘子年纪轻轻,涉世未深,很容易被她们糊弄过去。
但现在看来,自己是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了。
“那娘子的意思,是我们活该了?”
一个美妾泪眼迷蒙,娇躯颤颤的开口。
“嗯。”
许含章不为所动,很是无情的点了点头,又道,“其实从始至终,我都不觉得你们对他是真心的。”
该怎么描述她们的所作所为呢——虽然我在你的病床前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顺带谋算着你的财产,守灵时还不忘给你戴了绿帽子,但我绝对是真心待你的,你一定要相信人家哦?
苍天啊,如果这也能叫真心,那未免太膈应人了。
或许,她们曾对他有过爱慕。
但这份爱慕里,必然还掺杂了其他东西。
比如对将来的幻想,还有对良人的期望,以及种种实际的利益,和浮华的虚荣。
若只是纯粹的爱,热烈的爱,那即便是转化为了滔天的恨意,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也还是会心疼,会手软。
能说变就变,翻脸无情的,只有利益没被满足便恼羞成怒的买卖关系,或是幻想没被实现就大呼心灵受挫的浅薄情愫。
“我觉得你们更爱的,是自己。”
许含章戳穿了众人无辜的伪装,“你们只看到了自己的委屈,自己的心酸,却从不想想他为你们做了些什么。”
脱籍之事暂且不提,单凭他为了不让她们被主母欺负,就断然拒绝纳妾这点,便足以看出他的诚意和决心。
此举可以称得上是惊世骇俗,但美妾们都视而不见。
与此同时,许含章心里也有些纳闷——同是穿越,为何应国公府上的那位满身尽是戾气,时刻想要凌驾于众生之上,而周三郎却温柔多情,总想着要和人平等相处?
这真是让人看不明白。
“总而言之,他是有些缺点,但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许含章也懒得深思更多,悠悠道,“在得到他给的好处和关心时,便感激涕零的跟着他,若稍稍冷淡了些,便立马换一副嘴脸,全然不记得当初的情谊。人还没走,茶就凉了,像这样的做法,才是真正的薄情。”
“她们好像真的有很多苦衷。可娘子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
宝珠愣愣的说。
“不是很有道理,是非常非常有道理。”
阿蛮满脸不悦的纠正道。
“好了。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得让我满意,那就换下一个。”
许含章无视美妾们哀怨的眼神,放下茶杯,郑重其事的发问:“听说你们的郎君,是穿越来的?”
刚才的只是引子,这才是主题。
“许娘子,这你就问对人了。”
“他一喝醉酒,就絮絮叨叨的念着书上都是骗人的,穿越一点也不好玩。”
“他说穿越前他的家乡是人人平等的,且做生意不会被人瞧不起,相反,还很有地位。”
“他还说他们那儿能上网?蜘蛛网有什么好上的,真不懂他在炫耀个什么劲。”
“每到饭点,他就抱怨这里没有辣椒玉米红薯番茄啥的。那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啊,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为了能让她满意,众人立刻绞尽脑汁的回想着记忆里零碎的片段,七嘴八舌道。
许含章怔了怔。
自己的疑惑非但没能得到解答,反而变得愈发云里雾里了。
穿越,好像既不是地名,也不是年号?
好像是个差事?
亦或者是个动词?
到底是什么?
她眉头紧锁,将众人说的话都默默的过滤了一遍。
“许娘子,你是有什么意见么?”
见她表情如此沉重,众人心里便打起了小鼓。
“没有。”
许含章轻轻的摇头。
这次的回答虽则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但怎么也比之前狂撒狗血的风格要好上太多。
“哦,那就好。”
众人送了一口气,继续叽叽喳喳的说了下去。
“他老在书房里写一些缺笔少画的字,还弄了些古古怪怪的图,有的像锅子,有的像盘子。”
“对了,他说穿越前,这儿遍地都是火锅店干锅店。火锅有什么好稀奇的,不就是涮肉的暖锅么?但干锅又是什么东西?把锅烧干了直接啃吗?”
“他有时候会吟一些体裁冗长的诗,不是七绝,也不是五言,且字里行间的意思特别直白,没有半点含蓄之美。”
足足说了有一刻多钟,众人才陆续停了下来,目光炯炯,野心勃勃的盯着许含章,都希望自己是最让她满意的那个幸运儿。
“容我先想一下。”
许含章凝眉沉思了片刻。
自己仍没有找到确切的答案,却意外的发现了新的思路。
这也算得上是一种收获了。
“诸位的回答,我都很满意。”
于是她心念急转,抬起头来环视了众人一遍,“让你们零落蒙尘,我实在是于心不忍。不如这样吧,只要有谁愿意安分的守到周三郎下葬的那天,我就让周伯放她自由,绝不干涉她以后的生活。”
“真的吗?”
众人闻言面露喜色,接着又有些迟疑,似是在掂量着她话语的分量。
“许娘子,万万不可!”
阿蛮和车夫均是脸色一变。
这小娘子不久前还能在姨娘们的眼泪攻势下保持理智冷静的判断,怎么这会儿就昏了头,做出不像样的承诺来?
“两位请放心,我自有分寸。”
许含章示意阿蛮附耳过来,给她说了几句悄悄话。
“这,能行吗?”
阿蛮愕然道。
“没问题的。”
许含章转头对宝珠一笑,“你先陪我去书房一趟,待会儿再过来。”
从关押众美妾的院子里出来,往北走几十步就是条弯弯曲曲的小溪,顺流而上,便能瞧见掩映在花丛中的一角飞檐。
“图书馆?”
许含章抬眼打量着门匾,“这称呼倒是新奇。”
“娘子快看,这儿有好多书啊!”
宝珠走在前面,将书房的门一把推开,然后目瞪口呆道。
只见一排排书架有如长龙般并列,其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无一处落空,看上去十分壮观。
“是挺多的。”
因为走得略急,许含章出了一层薄汗,进屋就解下斗篷,随手搭在藤椅上。
“娘子,你这身打扮可真好看!”
宝珠瞧见了她穿戴的白衫红裙,不由两眼发亮的称赞道。
白衫如雪,朱裙似血。
最冷和最艳的色调搭配在一块儿,偏生又显得如此协调,让人耳目一新。
“是吗?”
许含章取过一本诗集,漫不经心的翻阅着,然后垂下头来,略有些羞涩的一笑,“宝珠,你能帮我去外面买些桂花糕么?折腾了半天,我早就饿了,却不好意思找周伯他们要吃的。”
“娘子你既然饿了,干嘛不早说呢?”
宝珠着急的跺了跺脚,飞也似的离开。
她这一走,屋子里便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还有轻微的风声。
许含章的衣袂、发丝、裙角,都在清风中动人的轻颤着,如不胜娇羞的水莲,又如展翅低飞的蝶翼。
秋日明亮的阳光照在她的面庞上,愈发衬得她肌肤美若白玉,质感莹润。
“你可以出来了。”
她合上书页,漫步走到了窗前,含笑说道。
“小娘子,你能看到我?”
片刻后,一个清秀儒雅的男子从书架后转出,面带惊讶的开口。
“你就是周三郎?”
许含章侧头看着他,轻声问道。
眼下已到了午时一刻。
常人总以为深更半夜才会闹鬼,殊不知正午才是最危险的。
此时恰逢阴阳交替,一些邪性的物事便伺机而动,往水泽处、山坳中悄无声息的蔓延,浸出一片透骨的寒意。
很多溺毙或摔死的小童,九cd是在正午时分出去疯跑,然后才出的事。
本就年幼体弱,又选在那个时间段出去,无疑是羊入虎口。
“正是在下。”
周三郎向她有模有样的行了一礼。
“你为什么不去找那些姬妾,反而跟着我来了?”
许含章百思不得其解。
这周三郎是新死的魂魄,选在午时出没,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她正是深知这点,所以想借机把他引到美妾们所在的小院里,然后设一个局,以便看清她们的人心。
可他为何却到这边来了?
“小娘子,你不是想知道穿越是怎么一回事吗?”
周三郎扬眉一笑,“与其问她们,还不如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九章 桔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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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讲。”
许含章只诧异了一下,便微笑着开口。
既然正主并没有对他自己的来历讳莫如深,而且愿意亲身说法,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
“穿越,其实很好解释的。”
周三郎也不兜圈子,直接从右侧的书架抽出一本风物志,放到了中间的架子上,“打个比方,我就像这本书,原先好端端的呆在此处,却无意中被外力所影响,移到了另一处。”
说着自嘲的一笑,“只不过我的移动范围大了些,居然从一千多年后的现世,穿到了一千多年前的大唐。”
“原来如此。”
经他这么一说,许含章顿时有拨云见日之感。
“另外,穿越也是我们那儿最流行的一种元素。它常出现在影视剧和小说里,前者类似于你们的戏曲,后者相当于话本子。”
周三郎略有些不自在的挠头,“其实大家都知道那是纯属虚构的,但还是有很多像我这样的废柴被洗脑了,一门心思的认为只要穿越到古代,凭着烧制玻璃和肥皂,捣腾火药和大炮的技术,就能逆袭上位。”
可惜他低估了古人的智慧,也高估了古人的节操。
他造出的肥皂一开始是很畅销的,但没过多久便被人窃取了技术,仿造了大批似模似样的,且价格卖得比他低廉,很快就将他挤垮了。
于是他转行去烧制玻璃,却在第一关就栽了个大跟头。
想要获取最关键的原材料石英砂,就得开矿采凿。
但没有官府的批准,他作为一个地位卑贱的商人之子,是无权私自开矿的。
他只得无奈的放弃,转而去研究火药的配方,却在中途不慎出了差错,险些将屋顶轰穿。更倒霉的是飞出去的瓦砾砸到了几个路人,这些淳朴憨厚的古代土著非但没有一笑泯恩仇,还恶狠狠的讹诈了他一笔,让他肉疼了好一阵子。
“后来我还试过做香水、唇膏、口红、蛋糕来卖,开头都很顺利,但往往撑不了多久,便会被人原样照抄了去,然后开发出更多的花样,把我彻底打压下去。”
周三郎一脸不堪回首的表情,“唉,看来山寨真是我大天朝的优良传统。”
接着仰天长叹,“最后我只能放弃一系列高大上的计划,走上了种田文的不归路。”
他怂恿自己的便宜爹娘买了很多土地,大面积的栽种油菜花,等收割后统一搬到仓库,由家仆在外严加看守。
这次他放聪明了,只让外人负责收割和搬运的粗活。
一涉及到技术层面,就由自家人在仓库里保密操作,将黑黢黢的菜籽翻炒至熟,再用他组装的手动榨油机仔细的加工,然后把成品油卖给各大酒肆。许是口感特别醇厚的缘故,一时间竟是供不应求。
尝到甜头后,他并没有止步于此,而是奔波于广东福建云南各地,虽没能找到辣椒玉米等珍稀物种的踪迹,却带回了苹果、石榴、西瓜、花生的种苗,精心培育后投入市场,立刻引起了达官贵人和平民百姓的哄抢。
再然后,他视察了阿娘的小型织作坊,将纬车、织车、轧车的一些部件改动了下,使得它们能又快又好的织出细密精致的布料来,且不会轻易把线弄断。
借此良机,他去西州收了一大堆廉价的棉花回来,亲自去籽抽丝,织出了一大堆后世才有的纯棉布,肤感舒适而吸汗,一经投放,也引起了大家的哄抢。
“当时我得意的不行,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走上人生巅峰了。”
周三郎神色一黯。
在那之后,益州爆发了一场来势汹汹的疫病,他的便宜爹娘没能熬过去,几天后就一命呜呼。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们活着的时候,我从不注重他们的感受,只顾着自我表现。直到失去后,才晓得追悔莫及。”
为了填补心灵上的空虚,他把注意力放到了千娇百媚的姑娘们身上。
“我带了很多姑娘回来,一面是同情她们的遭遇,一面是存了隐秘的小心思,想s一下韦小宝。”
可惜他的魅力不咋地,没能征服她们不说,还给周伯留了一堆的烂摊子。
“由此可见,穿越重生都只是套路罢了。再怎么折腾,也不能改变我是个废柴的本质。”
末了周三郎总结道。
“重生?”
许含章讶异的仰起头。
她听他说了很多生僻难懂的词汇,却一直耐着性子没有发问,只在心里默默思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