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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端午-第23部分

小说: 端午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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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原本其乐融融的婚宴,最后因为有人聊到聂家事务所现任主事者李荣浩,继而聊起前任主事者聂东远和聂东远当年悬崖勒马的“错误”,聊起聂端午在媒体前的那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都是”,开始善恶不明的哄笑。
  甄氏垂着眼皮轻抚着颈间佩戴了五十多年的玉石,轻蔑地笑道:“看来是遗传的毛病。”
  聂奶奶黑着脸甩手离场。
  聂奶奶自婚宴回来时,端午刚刚下公交车,正喜滋滋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聂明镜在她昨天的例行报备电话里跟她说他今晚回家住,因为二十一日只有一门非常简单的《公共建筑设计原理》要考,且考试时间是在下午。
  结果端午推开门并没有看到聂明镜,保姆阿姨面有难色地告诉她,她哥哥下午两点左右就回来了,睡了个午觉后,载着聂爷爷去博物馆馆长那里了,她十分钟前打了第三个电话,但是电话那端始终没有人接。端午有点奇怪地看着保姆阿姨,她总觉得阿姨在紧张,她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事儿了,陆双溪就在二楼楼梯口噗呲噗呲地叫她,与此同时,聂奶奶卧室的门也打开了。
  端午没有想到一开始就是剑拔弩张的局面。
  她仰着脑袋呆呆地看着怒发冲冠的聂奶奶。即便她一再表示自己没有介入别人的感情,即便她非常清楚地告诉她,两段恋情中间有起码六个月的时间差,这个比大理石都要顽固的老人却依旧坚持用“道德败坏”、“不知检点”这些很恶毒的词来训斥她。端午看着眼前情绪激动频频张阖的嘴巴,不其然地,她想起第一次见面她怯生生地站在端曼曼身后用中气不足的声音叫她“奶奶”而她回以微笑的情景——后来的日子因为聂奶奶总是对她不闻不问淡化得几乎回忆不起来了,以至于端午恍惚觉得,她那一句有点不好意思的“奶奶”和聂奶奶跟着的一抹很快就消失的微笑,都是昨天发生的事儿。
  聂奶奶恨极了端曼曼和端午这些生命里的不速之客带给她的耻辱。她一生富贵平顺,没有大的波折,所以向来是端着姿态茶余饭后看别人笑话,结果端曼曼和端午前仆后继地让她变成了别人的茶余饭后。聂奶奶不屑地看着没有战斗力的端午,渐渐恢复了理智,但用词依旧是字字珠心。
  “端午,那个人是媒体趋之若鹜的大明星,你就不怕他们挖出来你,再顺藤摸瓜,也挖出来你妈妈,然后盖棺定论上梁不正下梁歪么?”
  端午厌恶极了聂奶奶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和这种非常荒谬的“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概括总结,但她嘴笨,不知道怎么反驳,憋半天,她气呼呼地道:“那就让她们去挖啊。”
  聂奶奶好不容易缓和的面色瞬时沉下来了,一直在旁边看戏的聂东宁翘着脚嚼着水晶大碗里的核桃仁儿,轻轻一哼:“端午啊,姑姑说句难听的,你跟着你妈,自小耳濡目染,是不是根本就没觉得这种事儿缺德?”
  端午握紧拳头,怒目瞪她。
  聂东宁一点也不怵,她笑了笑,继续撩着风凉话儿,道:“你要是三观崩坏了,不知道是非,就去看看《回家的诱惑》《天国的阶梯》什么的。第三者是没有好下场的。”
  端午不客气道:“我是不是第三者关你什么事儿?!”
  一直咬唇扒门缝的陆双溪立刻道:“端午,你别冲我妈妈嚷!”
  聂东宁闻言回斥:“上楼写你作业去!”
  聂奶奶似乎不想再跟端午掰扯下去,她不耐烦道:“端午,我不管端曼曼以前是怎么教你的,最好不是以身作则,我们聂家丢不起人了,你跟周衡,以后不要再联系。”
  端午听到那句不怀好意的“最好不是以身作则”,血液和邪火一下子就顶到了脑门儿,聂奶奶要出去,她跟着移过去表情倔强地堵着门,很冲地道:“您没有资格批评我妈教育我的方式,您要是教育的比她好,我也不至于自小没有爸爸。”
  聂奶奶闻言,甚至来不及恼羞成怒,就跟膝跳反射一样,伸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端午的脑袋由于惯性“砰”地磕到了门上。
  端午偏着脑袋看着聂奶奶,她虽然也挨过端曼曼不少回打,拧耳朵、踢屁股、刮后脑勺,但是没有任何一回,是直接招呼在脸上的。
  端午确实是愚笨的,愚笨,还不敏感,但再不敏感,她也终于看懂了聂奶奶一直以来的眼神。那并非比较偏中性的不耐烦和不待见,那是做过虚化处理的厌恶。她突然明白,眼前这个人从来没有当她是她的孙女,而这并不是相处时间短感情来不及培养诸如此类的原因,是她压根儿瞧不起她,她压根儿就不承认她的细胞和血液里有聂东远的股份。
  端午跑得好像后面有吃人的妖怪,且头也不回,所以没有看到聂明镜打开车门一头雾水追出来时被闯红灯的POLO撞出去三米。
  POLO司机估计是个新手,眼看撞了人,一下子慌了,再看路灯下聂明镜刚刚乘坐的黑色轿车是价值接近两百万的奥迪R8,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陆双溪慌张地叫着跑过来,聂明镜在她要扑过来之前咬着牙翻身坐了起来,他低头检查了自己的出血处,虽然很疼,但似乎并不严重,唯一比较麻烦的是脚踝好像扭到了,一时动不了。
  端午已经跑远了。
  POLO司机好像终于做足了心理建设,他踩着不太痛快的小碎步上前,表情却十分慷慨就义:“那啥,哥们儿,我全责。”
  聂明镜握拳恼怒地道:“滚!”
  “要不我送你去医院?”
  “滚!”
  “……好嘞。”

  第 30 章

  结果是较严重的外踝韧带损伤。医生建议手术修复韧带,以防出现由于踝关节不稳造成的反复扭伤。
  聂明镜在聂奶奶和聂东宁的喋喋不休里一直保持着沉默。
  半个小时后,聂爷爷到了,与此同时手术室也准备好了。
  聂奶奶不顾聂爷爷的劝阻跟着行进的轮椅往前走——她当然知道这只是个小手术,但她不愿意就什么也不做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聂明镜被人推走——行进间,聂奶奶注意到聂明镜额头上遍布冷汗,她一时找不到纸巾,索性解下自己的巴宝莉围巾去抹,结果聂明镜垂着眼睛没有表情地推开了她的胳膊。
  端午翻遍口袋终于接受自己没有带钱的事实。一块钱都没有。她哗啦啦流着眼泪,有点羞愧地避开后面正等着她往里走的上班族,小声跟公交车司机说:“师傅,麻烦你再开下车门,我没钱。”
  司机师傅瞅了她两眼,一脚油门离开站台,淡淡道:“没钱就没钱吧。”
  公交车开出去七站地,端午就渐渐不哭了。她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看着车窗外或行色匆匆或闲庭信步或独自前行或勾肩搭背的路人。有人上车,有人下车,谁家的小孩唧唧喳喳地跟家长要求下回带着隔壁邻居家的妹妹一起来动物园看大象,两个高中女生额头抵着额头低声讨论护肤秘诀,刚刚坐下的满脸疲惫的上班族只来得及休息一站路就不情愿地把座位让给刚刚上车的老人……公交车停在上饶街街头的老街站时,端午跟在别人身后下车,眼角眼尾那红通通湿哒哒的痕迹也没有了。
  端午下公交车的时候天已经黑成了炭,她在直接翻墙回家和去李一诺家拿备用钥匙两个选项里徘徊了两分钟,最后怏怏地去翻墙。
  ——她没有镜子,也没带手机,没法检查自己脸上有没有留下可笑的五指印。
  端午翻自家的墙是很利索的,三下五除二就上去了,她正要一鼓作气往下跳,李一诺的声音就出现了。
  李一诺不可思议地看着正骑在墙头裹得跟个北极熊似的女生:“端午,你回来了?!”
  端午尴尬地挠着脸回头:“啊?啊。”
  李一诺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墙根下,仰着脑袋兴奋地问:“要搬回来住吗?”
  端午点点头,道:“是啊。”
  李一诺哈哈大笑,她应着她妈妈在院子里的呼喊,叮嘱端午不要瞎勤快地去清理院子里的积雪,也不要太早锁起门看电视,她要回家吃饭,然后再回来跟端午一起堆雪人拍照给林闵看。
  端午把房间打扫到一半,李一诺就来了,带着她妈妈煎的糖饼。端午刚要问“你吃饭这么快”,一看墙上的挂钟,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端午就着白开水吃了两个糖饼,然后擦擦嘴,打开门灯,跟李一诺来到满是积雪的院子里。
  李一诺嘻嘻哈哈地铲着雪,端午蹲在地上默默地伸手帮她拍实。
  李一诺依旧是喋喋不休的那个,乐此不疲地跟端午开着玩笑聊着,好像有一肚子的话要倒给端午,一会儿说端午你要是再一声不吭地就搬走咱俩真的就绝交,一会儿问端午一把钥匙都看不住以后要是有了小孩可怎么办,一会儿抱怨她妈妈前天晚上趁她睡觉偷偷翻看她的短信和微信,一会儿眉飞色舞地唠叨跟林闵交往的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端午耷拉着脑袋哼哼哈哈地应着,时不时地合掌取暖。
  两人一点都不心灵手巧的女生在寒风中哆哆嗦嗦干了十来分钟,眼前依旧是个没有线条感的雪堆,李一诺眼瞅着要堆出个丰…乳…肥…臀的雪人是没指望了,直接把铁锹往半成品的“脑袋”上一插,呼哧呼哧喘着气,问:“嗳?我饭前见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哭过?”
  端午看着辛苦半天的成果毁于一旦,满脸怒意地瞪李一诺——大半夜的要堆雪人给林闵看的是她,不堆的也是她,真烦人——半响,她没好气道:“我没有啊。”
  李一诺讪讪地把铁锹掫出去,讨好地蹲过去靠近端午,道:“那我怎么感觉你对着我的那半边脸有点大,你妈说你一掉泪就肿脸,你转过来我再瞧瞧。”
  端午刚刚照过镜子,知道面上没有五指印,也没有哭过的肿胀了,所以有恃无恐地转过来,结果就看到院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周衡。
  李一诺跟着端午看过去,然后开始吱吱扭扭地笑,笑得跟街头民间艺人拉的二胡似的。端午拧了把李一诺的屁…股,很认真的拧法,铁钳子的力度,李一诺于是识趣地扛着铁锹揉着屁…股走了。
  “周衡哥。”
  端午拍着屁…股上的碎雪讪讪地走过来——周衡能来这里找她,就表示他肯定听说傍晚时候的不愉快了。
  周衡沉默着居高临下地看着端午。他接到聂明镜的电话没有立刻来找端午,他去了医院,聂明镜没有大碍,但是术后要打三个礼拜石膏。陆双溪在医院楼下瞪着自己的靴子别别扭扭地地告诉他来龙去脉,包括端午坚决不肯松口跟他分开,包括那一个撞到门的耳光,包括端午离开前噙着眼泪说“你管不了我”。
  端午看周衡一直没有回应,脑子就开始发木,她想周衡是不是在怪她莽撞,周衡比她大,也比她聪明,也许他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端午正要开始发散思维,周衡就把她抱起来了,是李一诺心心念念的双脚离地的抱法——林闵曾经答应李一诺,她能减肥十斤,他就离地抱她一次,结果由于林闵做人太有原则,而李一诺太没有原则,至今李一诺依旧牢牢扎根在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上——端午瞪大眼睛看看周衡,半响,有点害臊地伸腿环住了周衡的腰,周衡低声叫了她的名字,“端午”两个字前所未有的好听,端午默念李一诺重点划线的剧情,低下脑袋闭着眼去啃周衡的嘴巴。
  周衡当夜带着端午来到医院——十点半市立医院是不许探病的,但有根本不把规矩当回事儿的陈寅泽一路带着就不一样了——周衡把端午带到聂明镜的病房门前,跟她交待了不要久待,聂明镜需要休息,就跟着陈寅泽离开了。端午在原地站了两分钟,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正逢农历月中,病房即便熄了灯,只要窗帘是打开的,依旧一地清辉。聂明镜正戴着耳机闭目靠在床头,端午走近了,便看到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端午抹了把眼,叫道:“哥。”
  聂明镜倏地睁开眼——那双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疼的,就跟那夜她离开聂家他开口要她留下来时似的,是潮湿的。
  聂明镜问:“端午,你是不是要搬回去了?”
  端午愣了一下,缓缓摇头,道:“……不搬,我跟着你。”
  端午当然想搬回上饶街。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去。但她回去,就意味着聂明镜要重过以前两头跑的日子。保姆阿姨跟她说过,聂明镜有肠胃病,有一次他去一高看她,回来刚进家门就倒下去了。端午自己也知道,聂明镜的身体不如她结实,总是感冒,一茬接一茬的。端午自觉是个没脑子的,她照顾不到聂明镜,甚至聂明镜今天就在她身后出的车祸,她居然就跟瞎了一样没有看到。她只顾着自己。
  聂明镜似乎没有料到端午居然拒绝,他惊讶地瞳孔微微一张,再不着痕迹地敛回,跟着,那湿润的目光里就罕见地有了一点点温暖的情绪。
  端午看着聂明镜裹着石膏的腿,嘴巴一扁,脑袋就耷拉下来了。她用聂明镜好不容易翻出来的纸巾胡乱抹着眼泪鼻涕,哽咽着问聂明镜是不是很疼,接下来的考试怎么办。聂明镜回答只是有一点疼。至于考试,聂明镜表示,看情况,应该能申请延考,最坏的但不是不能接受的结果就是补考,但是剩下的科目里其中至少有两门,年终的卷面成绩只占总成绩的百分之三十至四十,由于他的平时成绩一直是拔尖儿的,所以即便不去考试也未必就会挂科。端午听到聂明镜淡定自信的回答,虽然依旧噙着泪,也立刻感到与有荣焉。两人再聊了十来分钟,聂明镜甚至十分刻意地用双关语讲了两个流传于G大建筑系的冷笑话,端午终于有了破涕为笑的意思。
  聂明镜眼见端午终于不再苦着脸,渐渐没有了说话的意思,他疲惫地望着窗外的圆月,回忆着两个小时前病房里的争执。
  他那时候麻…药的药性还没有过去,踝部只是一点点钝痛,但心情极差,眼前一时是端午在雨夜拖着行李箱独自离开的背影,一时是端午跟他擦身而过抹着眼睛跳上公交车的背影,所以跟谁说话都没有客气。
  他奶奶问:你知不知道端午也跟她妈妈一样插足人家的感情?我是她奶奶,我供着她一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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