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略-第4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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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逸想起这些是在昨晚,看似有些突然,实则细细想来,也就那么回事。
真是应了那句话:该来的终究会来。
此处就他们二人,没有‘隔墙有耳’、亦没有‘此话当说不当说’一说,仲逸决定开诚布公,一如当初在蠡县县衙时。
“樊大哥,昨晚本就想说来着……”。
仲逸再次端起茶杯,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听说……你们这次巡盐御史与盐商们走的很近……是否有此事?”。
樊文予微微一怔,以至于他都要转过身来看这仲逸,有些陌生的样子,多年不见的模样。
短暂沉默后,他还是笑道:“仲老弟每次消息都这么通,让为兄钦佩万分,两淮盐务不比你们这里,表面的一派繁华、表面的熙熙攘攘、表面的人情往来而已”。
见仲逸不言语,樊文予也不急于解释,只是随意一句:“同理,你所看到的也只是表面而已,此事以后你就知道了,为兄也只是奉命而行”。
奉命而行?
得知这个消息后,仲逸想过多种理由,哪怕正如当初在蠡县剿灭牛头山后不见的那两箱银子,樊文予只要坦诚相待,万事都好说。
从蠡县七品知县到后来的刑部八品照磨,樊文予低了这一级,不仅仅因当初蠡县城中邹家命案的草率和处置不当。
后来从刑部郎中到如今的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樊文予确实有一阵子想不通,那也是他们二人第一次“翻脸”:当时樊文予说的很清楚,他将永远不会重复之前的“处事不当”。
此次作为巡盐御史,都察院派出的御史不止樊文予一人,别的不说,仅是带头的左副都御史文博远,仲逸就是十分熟悉的。
就在去年,东南福建遭遇倭贼时,仲逸以翰林院侍读学士领监军协理的差事,协助监军大人监理军务。
而这位监军大人就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文博远,一个令俞大猷、戚继光都钦佩不已的老御史。
文博远在都察院也有颇高威望,他年事已高、一直说告老还乡的事,没想到告老之前还是被朝廷委以重任。
巡盐御史足够令人“垂涎三尺”,这是人人皆知,文博远再次肩挑大梁,足见新继之君朱载垕同样对这位老臣的信任和重视。
“你们与盐商频频接触,坊间早有传言:巡盐御史吃了盐商的山珍海味,饮了美酒佳酿,还能怎么说?怎么做?”。
仲逸绝不相信这是文博远的意思,而从他收到的消息,确实没有人见过文博远在这种场合露面。
倒是樊文予,抛头露面次数最多,每到一处,无一例外。
樊文予并不觉得意外,这让仲逸多少有点更加的意外,从京城一别,难得在此见一面,这酒喝的,确实不怎地。
“仲老弟,你我多年兄弟,如今你在盐课衙门,为兄在都察院,算是各为其命,有些话为兄还真不好与你讲”。
言语间,樊文予的话越发没有了朝廷命官的样子,俨然有点“江湖”的味道:“等这件事情过去后,为兄自会向你说明一切”。
这也是一种交代、属于兄弟间的那种交代。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仲逸并非三法司的人,即便有人与盐商来往密切,疑似有收受银子的嫌疑,那也不是他这个小小的提举大人能管的。
‘樊大哥,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仲逸见不远处程默向这边走来,也只得转移道:“盐商里边的事太过复杂,你我初次与这些人打交道,不管出自何故,留神、留心一点,总归是没有错的”。
樊文予也看到程默,他也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贤弟放心,到时为兄定会给你一个惊喜——送你一份大礼”。
二人没有再言语,这绝对是他们自认识以来最‘难得’的一次谈话。
仲逸得到消息:樊文予与盐商来往密切,得了不少好处,而樊文予却一副淡定的样子,又是奉命行事,又是给一个惊喜,似乎从来都没有担心过。
说归说,唯独一点樊文予没有点到:仲逸的消息从何而来?他不会问、也不想问。
这还要从二人在保定府博野县督办繆大柱夫妇被杀一案说起,那个时候,负责协助仲逸的,除樊文予这个刑部主事外,还有锦衣卫的人、且由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石成领头。
仲逸与石成的关系,樊文予是十分清楚的,而无论在京城,还是京城外,只要有锦衣卫的人出没,消息自然就不难打听了。
说起来有点惭愧,樊文予身为四品佥都御史,但在这些方面,与他这位从五品的仲老弟相比,还是差了点意思。
‘既是如此,我就等着樊兄的那个惊喜’。
仲逸举起茶杯,算是以茶代酒,程默的到来,终于终结了二人的谈话。
“仲大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文大人马上就到,你该去迎接的”。
当初在东南福建抗倭时,程默跟随仲逸一起南下,他是亲眼见过文博远的风采,与其他大多数人一样,他对这位威望颇高的文大人是极为尊敬的,言语间可见一斑。
仲逸笑道:“有故人来访,又是德高望重的文大人,当然是要迎接了,告诉衙役们,按照之前准备好的仪式、隆重一点……”。
文博远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樊文予是他属下,自然也要随仲逸一同前往,只是文博远从知府衙门而来,与他一起的,还有其他御史,连同还在盐课衙门的布政司、按察司的人。
简直,要乱成一锅粥了……
但凡一个人的行为,总能体现出这个人其他很多方面来:跋扈之人的张扬、吝啬之人的斤斤计较、心机颇重之人的‘心思缜密’,往往都已经超越了行为的本身。
从两淮到这里,樊文予一行轻装简行,所过之处秋毫无犯,甚至于一些地方官都不知道有一位朝廷三品大员路过辖地,权当是他们此次下来所做的差事,与这些地方官吏无关而已。
文博远一行十余人左右,既无车架仪仗、回避肃静之类,也没有大群的衙役开路,老头儿宛若一个到异乡的东家,就是随处看看而已。
“下官盐课提举司提举仲逸,率提举司所有僚属,恭迎文大人……”。
行过大礼后,文博远被请到了大堂,而早在那里候着的布政司、按察司的人也急忙起身施礼,光这一套就花了不少的时间。
布政司来的是一名从四品参议,而按察司一个正五品的佥事领头,知府衙门的知府曹春,也是个四品的品阶,在文博远面前,都得妥妥称一声‘下官’。
众人各自站好位置,文博远缓缓走上前去,是程默亲自搀扶上前,早在东南福建时,他就对这个跟班颇有印象,眼下‘这份情’也就心领了。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大家快快请坐吧’。
文博远笑着从程默手中接过茶杯,示意众人各自入座,满脸的笑意:“这里是盐课提举司衙门,算起来,本官与提举仲大人是有‘交情’的,大家也就不要客气了”。
末了,他打趣道:“不管怎么样,到了这里,就看仲大人怎么招呼了,老朽只要粗茶淡饭、一杯薄酒而已……”。
此言一出,底下一阵笑声,纷纷说文大人幽默风趣、随和之类,气氛也就轻松了许多。
但凡这种场合,起初都是一个‘美好’的开始,大家举止自然,有说有笑,没有半点生分的感觉。
若一直能够持续下去,那才叫一个厉害,只是……待会儿不要闹得太僵就谢天谢地了。
‘当然,在粗茶淡饭、薄酒之前,我们是不是还要说点正事呢?’。
文博远放下茶杯,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言语却异常清晰:“我们都是为朝廷做事,既然朝廷有旨要对各地盐课进行巡视,到了你们大理这里,还是公事公办吧”。
“那是,那是,一切还请文大人训示……”,这种话,自然是预料之中的。
“听说有个叫孙大发的盐商,在这一带名声很不好,老夫也是从各方听说的”。
文博远望望一旁的樊文予,而后继续说道:“还有,昨日我们刚到这里,听说盐课衙门有个叫王核的同提举,私通盐商、连连犯事,谁能细细说说?”。
这时,布政司参议和按察司佥事先后起身,相继说道:“回文大人的话,此事……下官们也是刚刚得知,既然有人将此人供出,下官们一定会核查此事……”。
看似随意一句,实则有明显的用意——这不是‘护犊子’吗?
身为左佥都御史,樊文予当然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文大人问的是:这个王核到底什么情况?你们回衙门核查是你们的事儿,现在,谁可以站出来说说?”。
到盐课衙门,王核身为盐课提举司的同提举,首先应该站出来的,自然是仲逸这个提举大人了。
“文大人,就目前窃贼和盐商任小安招供来看,王核私通盐商从中牟利,且多次向贩私盐之人通风报信,只是……”。
仲逸望望樊文予,得到一个微微的点头后,他便继续道:“只是,王核身为朝廷命官,下官一个小小的提举,无权继续查处……”。
第682章 青石桥豆粉
“仲提举你把话说清楚了,本官为你做主”。(全本小说网,https://www。TAIUU。com)
仲逸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身为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文博远自然知道该如何接过话茬。
仲逸很感激这位昔日一起共过事的老御史大人。
起初,一个与自己母亲同姓的“文”字让二人亲近不少,而文博远处事的高风亮节才是众人尊崇他的根本原因。
“文大人,王核涉嫌与盐商私通,且与之前我们盐课衙门的纵火案、贩私盐案,以及才发生的窃贼案都有关联,但根据朝廷规制,下官们……”。
说到这里,仲逸特意补充一句:“下官所说绝非随意推测,人证物证皆有”。
与盐商私通再次被点了出来,仲逸见樊文予并无任何反应,这才少了一些顾虑。
文博远等的就是这句话、有真凭实据的话,这一点不是三法司的人也心知肚明。
“好,带人证物证”。
文博远说了这么一句,底下不少人大为吃惊:才一盏茶之余的功夫,怎么说审就审?
太突然了,这让其他的人一点准备都没有。
这时,按察司那名佥事站起身来,怯怯道:“文大人,此案……能否交给我们按察司?待下官向我们臬台大人请示过后……”。
又是这招,屡试不爽的样子,每次关键时刻,总是拉出一个更厉害的角色出来,而那个角色又还不在身边。
按察司按察使俗称为“臬台大人”,这个臬台也是正三品的品阶,而一省布政使为从二品,比文博远能高那么半阶。
然但凡这种情形,所看的不仅仅是品阶,还要看各自的衙门。
都察院身为三法司之一,在京城与刑部、大理寺齐名,而布政使司虽说权大位高,但毕竟是地方衙门,从全国而言,也不止一个,按察司就更不用说了,与都察院更是有一定的交集、理所应当的事儿。
如此一说,文博远并不急于表态,一旁的樊文予上前道:“大胆,文大人是朝廷钦命钦差,圣上说了‘但凡予盐课之事有关的,均可临机独断’,你们这是意欲何为?”。
那二人急忙跪拜道:“文大人恕罪,下官们一时口误,请大人责罚”。
那神态,简直毕恭毕敬中夹杂着诚惶诚恐。
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儿:那二人如此一说无非是在试探文博远,若他真卖给布政使或按察使一个人情,那便能依了他们,一旦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情,也就只能公事公办了。
有些所谓的交情并不为外人所知,只能这么试试了,哪怕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至于所谓的钦差临机专断之权,到了地方也就成了‘相机而动’、‘见机行事’了,若谁要是拘泥于固定的‘套路’,那就未免显得有些天真了些。
当此之时,文博远自然不会‘责怪’于他们二人了,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二位大人何罪之有?大家各司其职,无非也是为了办好朝廷交代的差事嘛,都起来吧’。
“谢仲大人、谢樊大人”。
二人缓缓起身,表演到此结束。
在这里,文博远‘最大’,他要的人证物证、连同王核本人,都要一一带上来,都察院的人亲自记录,樊文予亲自讯问,这份罪证是铁定跑不了的。
有了文博远的介入,原本还抱有侥幸心理的王核,也深知自己在劫难逃,没有了半点办法。
他能选择的,唯独只有‘临死之前,能拉几个垫背的’而已。
此处人多,人多了便眼杂嘴杂,杂了也就没有什么私密可言,断案之事,在这种场合,往往是不可取的。
“文大人,该问的都问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当如何?请大人明示”。
樊文予从蠡县知县到刑部多年,他的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仅此一点,无可挑剔。
文博远微微点点头,小墩子立刻叫人再次签字画押,之后便等待着新的指示。
‘今天就先到这里,暂且将这几人带下去,就关在盐课衙门’。
文博远说了这么一句,众人立刻起身,布政司的参议、按察司的佥事相视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们无非想说一句:“我们何时能将人带走?”之类的话,但想起王牌令箭在手的左副都御史,还是不要再自讨没趣了。
想必在文博远没有离开大理府这几天,王核等人怕是要在这里多呆几天了。
反正还在盐课衙门,王核该有多么的熟悉?
‘正事’之后便是‘闲事’,然正事并非完全意义的正事,其中总是夹杂一点闲的东西在内。而闲事也终归不是说说笑笑而已,其中的玄机,也只有亲身经历之人才能体会。
‘忙里偷闲’,又何尝不是结束一个忙碌之后的重新忙碌呢?
文博远起身,极为轻松的样子:“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