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为凰-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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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也紧张过吗?妙风可看不出来。”诗琴顺口又打趣了一句,心中又暗叹道,还真的没有见过娘子紧张的时候啊,娘子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能看明白。
“你写,我来念!”顾钰没有答她的话,而是直接念道,“当归一钱,桑白皮二钱,杷叶一钱,白花蛇舌草三钱,土贝母一钱,白芷二钱,云参三钱,甘草四钱……”
随着顾钰这般念下去,诗琴与诗画皆神情迷惘,错愕不解。
“娘子,这是……这都是药材之名吗?”诗琴更是惊讶道。
顾钰这才说道:“不错,药材之名,你写完,我来看,这里面一味药材都不能错,不能少,也不能出一丁点的差次!”
诗琴这才感觉到原来娘子让她来写这些是有用意的,而且有着重要的意义,不觉便紧张了起来。
“你刚才说得不错,我的确有重要事情要交给你们去做,所以你们今后还要学习更多的东西,才能达到我的要求,站在更高的地方。”
“一次贤媛雅集,不去没有关系,人若是想站在更高处,看到更美的风景,首先你就得让自己变成一道让人无法忽视的风景,让自己变得更有用!”
说罢,她转向一直呆立一旁不说话的诗画,道:“妙雨,你能明白我话中的意思吗?”
诗画心中一颤,面露震惊,忙屈身颔首道:“娘子,妙雨心中并无怨言!”她刚才只是觉得不能与娘子一道去玉灵山,倍感可惜,没想到这点小心思竟然也能被娘子所瞧出来,娘子可真是……
“我也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顾钰微微一笑,然后整容肃然,“待大夫人将人事账册交到我这里来后,妙雨,你以后就管账册,将府里一些人员的调动以及她们的来历按时间顺序全部整理好之后,报于我!”
诗琴神情大骇,又难掩心中喜色,忙施礼道了声:“是!”
说完,顾钰又转向诗琴,吩咐道,“至于你,好好练字,将来对你也有好处,另外,你按照我刚才所念的那些药材,明日去府里司药房里取了来,交给陈妪。”
“这件事情,你不能说是我所需要的,也不能让府里更多的人知道此事,所以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比较难做,你需要与司药房的管事打好关系,又不能让她知道你的意图,你能做到吗?”
“娘子要那些药难道是为了……”诗琴不免问,可为什么又不能让人知道?她突地想到今日在怡心堂中被老郎主问及是否能冶沈姨之病时,娘子说她并不懂医,可现在看来她分明就是懂的……
顾钰不想向祖父坦白,也是不想让人将她看成一个什么都会的妖物,虽然说她现在在府里也等同于妖物一般令些许人害怕了。
何况沈氏并不是病,而是中毒,前世她在桓澈的训练下是有认识过世上许多种毒物,也能配出相应的解药,但沈氏身上的毒,她还无法确定,唯一能使用的办法就是用这些药来暂压制住毒性,不使她过于痛苦而疯狂。
但这件事情,她绝不能让隐藏于暗处的凶手知道。
诗琴见顾钰沉吟,便也心中了悟,忙慎重的答了声:“是!”
交待完这些后,顾钰便也回到寝房之中睡觉去了,她需要养好精神,接下来做明天的事情。
而明天的事情……顾钰想了想,也不知道张十二郎是否能看得懂她所给的那份书简的意思?
……
“琅琊山上肃清风,醉酒卧月人不同,桃花潭水深千尺,龙行虎跃哪得知?”
长夜寂寂,松风盈耳,一处凉亭之中传来琴声幽幽。
听完张十二郎所念的诗之后,头戴帏帽的青衣男子才覆手停止了拨动手下的琴弦。
“这诗不成诗的,你说十一娘给我送这个是什么意思?好像也不似诗经里所说的‘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说罢,张十二郎凑到了青衣男子面前,笑道,“七郎,你帮我猜猜看?”
青衣男子沉吟了一刻,接过张十二郎手中的书简,竟是仔细的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起来。
“琅琊山上……醉酒卧月……”青衣男子复念了一遍,“这两句话是不是暗示着琅琊王之名讳?”
张十二郎眉目微蹙,神色一凝,似恍然道:“琅琊王名岳,正好与月字同音,那后面两句又是什么意思呢?”
青衣男子又看了一下书简,好似全神贯注般看了良久,才摇头道:“不知,许是暗示琅琊王此次来晋陵出巡,会遇到什么事情吧?不过……这字……”
“怎么样?这字写得不错吧?比起你三叔父的字如何?或者说,比起你的字如何?”张十二郎又含笑似挑衅般的问道。
青衣男子仍旧爱不释手般捧着书简凝视,又过了许久之后,才放下道:“安得相比?我三叔公的字乃是江左一品,少有人及!”
“也不及逸少公吗?”张十二郎又问。
青衣男子这才沉默下来,而他的沉默便是承认了,自己三叔公的字虽好,但也难以超越以“书圣”之称的王逸少。
“好了,你就是不肯承认这是十一娘写的字,还这般傲骄,死要面子!”张十二郎又站到了青衣男子的对面,又道,“我说你呀!明明家世显赫,你就是天天坐在家里好吃好喝,以你的身份将来也会有好的前程,定品入仕,门第第一,你可是陈郡谢氏之嫡子啊!为何非要扮成什么寒门子弟,四处游学,还骗人家小姑子……”
说到这里,张十二郎嗤的一声笑。
“你不懂,一个家族之兴旺及长久传承,靠的可不是一个人或是一代人的力量。君不见,与我们一起南渡而来的卢氏一族,因为后辈之中无一优秀子弟,而逐渐落败了吗?想要家族兴,必要族中子弟百人兴,代代兴!”
“这也就是你所说的‘芝兰玉树生庭中’?”张十二郎接道,又讪笑,话锋一转,再问,“不过,你为何要跟顾家十一娘过不去呢?你还要我跟着你一起骗她,我良心上可是很不安的……我看到她的眼神,我就感觉自己脸上是不是写了‘骗子’二字?”
青衣男子不禁一笑,手指再次落在了琴弦之上,顿时鹤音突起,有如鸾啸长鸣。
“如果你知道有个人会影响到你家族的命运,或者说能影响到大晋朝的命运,你会怎么做?”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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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6章 健康士族入晋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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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顾钰便被唤起了床,经过一番梳洗,便要到主院怡心堂里给祖父祖母请安了,而且今天也是一个特别的日子,自魏晋以来,三月三的上巳节举办曲水流觞、士女游宴本就为贵族们踏青所喜好,乃是一大雅事。
何况这一次主持清谈雅集的还是无论德望还是才学都居江左之首的逸少公,自兰亭一序之后,天下名士学子无不以能瞻仰其风采并参加其所举办的宴会为荣。而若是还能在宴会上得到名士的一句好评便有如金玉加冕,对其定品入仕乃至于一生都有着极其至关重要的影响。
也不怪乎连健康的士子们都来参加,就连天子也来微服出巡。
想到天子的微服出巡,顾钰便想到了她前世的夫君琅琊王,桓澈将她赠予他之后,这个性子温润恬淡的少年一直对她很好,从不过问她从前的一切,待她生下子嗣之后,更是办排众议毫不犹豫的封了她为皇后,而那个时候他也才刚刚登基不久,人心不稳,大权全落于其舅大司空瘐冰以及大司马桓温手中。
他登基之后,除了每日上朝,下朝之后便是与她一起练习书法,或是陪孩子一起玩耍,尽管那时候丹儿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咿咿学语的婴孩,他也能与孩子一起玩得不亦乐乎。
可即便是如此,也有人说他昏聩羸弱,只知莺歌燕舞,与妇人作乐,不理政事,可谁又知道那个时候她的夫君在这两大门阀士族的压迫下过着怎样身不由己的日子,即便他有理想做一个好皇帝,可他所拟的政令在经过中枢台城之后,几乎无一能施行下去!
东晋一朝,凡想有所作为的皇帝几乎无一不短命,她的夫君司马岳也不例外,不过做了三年的皇帝,便猝然暴毙于病中。
更可笑的是,传言他的死竟也与明帝一样,明帝晚年因宠信曾为王敦之妾的美姬宋祎,竟致纵欲过度而耗尽身体而亡,而这个曾被王敦称之为“黄须鲜卑奴”的皇帝死的时候也只有二十七岁。
一个正值壮年且好武勇的男人如何可能会因为与姬妾纵欲过度而亡?
顾钰暗自笑了笑,旋即目光陡凝:算起来,如今的成帝也只有一年活命了,而他的死也将会如早逝的明帝一般成为大晋朝的一个谜。
成帝死的时候只有二十二岁,且在他死之前,据说也是病重缠身,至于这个病是什么时候得的,她尚不可知,可直觉告诉她,会不会正是因为成帝的这个“病”,祖父才被迫致仕的呢?
“娘子,梳好了,看看妙风的手艺如何?”
诗琴的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沉思,一面青铜镜摆在她面前,照出一张精致小巧的脸,如今她还尚未及笈,不能以笄来束发髻,但也不能顶着一个双丫髻出门,于是诗琴便用一条玉白色的绫带将一头发丝高高的竖了起来,再缀上一些钿花,华胜,人也显得干净清爽。
“娘子这番打扮更显得英姿飒爽,如今那些士人们都讲究反璞归真,娘子这样定比那些打扮花枝招展的女郎们更美!”诗琴满脸笑容的说道。
顾钰笑了笑,点了一下她的眉心,便起身朝寝房门外去了,并直接来到了沈氏所住的房间。
陈妪正在为沈氏更衣,顾钰便来到了沈氏面前,握起沈氏的一双手说道:“阿娘,你等我好消息!我不会令你失望的!”
沈氏目光呆滞,漆黑的眼珠一动也不动,似看了顾钰一眼,又似没有看她。
顾钰也不再多说,只吩咐了一句让陈妪好生照料,便带着妙微出门了,临走时,陈妪将一箱笼衣装交到了妙微手里。
顾钰便带着妙微、诗琴与诗画来到了怡心堂中,就见满屋子人已济济一堂,而最为显眼的便是几个打扮格外娇艳的小娘子了。
只见顾十娘仍是穿了一身洁白的广袖留仙曳地长裙,梳着一头飞仙髻,也仅缀了一些花钿,衬得人格外的清丽绝尘。
而她的嫡姐顾七娘则穿了一身天蓝色冰绢覆纱曳地裙,头上挽着无宝髻,也只插了一枝镶红宝石的悬珠免金钗,突现出世家嫡女的高贵典雅气质。
最为引目的还是要数顾十三娘了,竟是穿了一身牡丹缠枝伴海棠的洒金褶裥裙,双臂间挽着云纹羽纱挽臂,脚上还穿着一双金红二线织成的锦履。
看到顾钰一身白色束袖覆纱绢衣仅扎了个马尾走进来,几个小娘子的表情又是一愣,顾十三娘更是嗤的一声:“庶女就是庶女,竟是这番穷酸打扮,也不怕丢了我们顾家的脸!”
“你住嘴!”正看着顾钰走进来的顾老郎主便是一喝,又对张氏道,“十三娘年纪还小不懂事,这一次的贤媛雅集,就不让她去了吧!请女夫子来,让她在家好好学习女子德训!”
张氏脸色一白,欲言又止,顾十三娘更是不甘的哭了起来。
“祖父,您偏心,为什么连她一个庶女都能去,我却不能去!祖父,您偏心!”顾十三娘叫道。
张氏更是恨铁不成钢,本想还为她说情,被这么一闹,却更加难以开口了,也只得叫了身边的仆妇将十三娘拉出门外。
“良玉不琢,我觉得十一娘这样很好!”
顾老郎主又喝了一句,整个怡心堂中顿时无人再敢多言,顾老夫人看着顾钰一脸嫌恶和厌倦,但也不敢再多话了。
顾十娘与顾七娘默然垂了头,眼中难掩讥嘲和喜色。
这时,张氏才让一仆妇上前,将两只紫色锦缎盒子递到顾钰面前,道:“这便是府里有关人事的账册了,以后就辛苦十一娘了!”
“不辛苦,大伯母年近桑榆,都为顾府任劳任怨,阿钰还这么年轻,何故怕吃苦?”
说着,顾钰让诗琴与诗画上前,将两只锦盒接了过来。
而张氏的脸皮不自禁的跳了跳,这……这什么话呢?什么叫年近桑榆?听起来怎么这般刺耳呢?我有这么老吗?
没想到老郎主还赞了一句:“阿钰体恤长辈,孝悌可嘉,值得你们每一个人学习!”
张氏顿感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只差没有气喷出来,脸上还不得不面带笑容道:“说得是,说得是,阿钰好……好孩子!我顾家女郎的榜……榜样!”
用罢朝食之后,顾钰便与十娘、七娘一起坐上了顾家的马车,跟在顾氏家主及郎君的马车后面,驶向城门之外。
健康离晋陵并不远,不过一日的车程方可到达,但健康的世族子弟来此,作为吴郡士族之首的顾家家主必然是要倒履相迎的。
未至城门,街道上已是熙熙攘攘挤成了一片,欢声笑语及脚步声纷至沓来。
顾钰撩开了车帘,看到城门口早已挤得水泄不通,此时已是煦日东升,红彤彤的暖日之光投射于城墙之上,铺散开一片绚丽华彩的光芒。
这就是世族的荣耀,对于普通的庶民百姓来说,这些世家出身的子弟便有如神邸一般可望而不可及,哪怕是看上一眼都会觉得无上光荣,让他们有了吹嘘的资本,甚至拿一辈子去回味。
“听说,琅琊王七郎和陈郡谢七郎都是号称芝兰玉树、才比子健的神仙中人,也不知,这次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来的人是否便是他们?”顾七娘一边望着城门之外,一边自顾自的问道,“若是能一睹其风采,或是能被他们看上一眼……”
说着,顾七娘的脸上一片红晕,竟是憧憬了起来。
这个时候,顾钰仿佛才记起,前世顾七娘似乎就是因为恋上了琅琊王氏的王七郎,所以一直拖到了二十岁都还不曾出嫁,最后竟然还剪了头发去做了女冠,奈何王七郎早已与其表姐郗氏有了婚约,后又被新安公主司马道福所看中,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