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为凰-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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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
有没有这种可能,那个男人便是这个孙泰?
这样一想,顾钰又摇了摇头,若从年龄上推算来看,那孙泰如今也不过是一小儿,似乎并不符合那黑衣男人颀长伟岸的魁梧身形,杜子恭就更不用说了,现在的杜子恭恐怕也是头发花白年至古稀的垂垂老者了。
思虑至及,顾钰很快又定了心神,向庾太后答道:“太后过誉,臣女如何能与海内皆闻的杜道首相提并论,臣女所谈不过时事也!”
“何为时事也?”庾太后又饶有兴趣的问,“哀家还听闻,你曾建议天子以儒道冶国,施行仁政,如今士人们皆以玄道入仕,又纷纷效仿前朝名士学老子思想无为而冶,其政何施耶?”
顾钰便道:“太后,愚常窃闻,孔圣若不知老子,决不快活,老子若不知孔,决不口口说无为而冶,此本所谓圣人所同者心,殊途同归也!”
庾太后的眼前便是一亮,又问道:“何所谓殊途同归也?”
“儒以仁为本,释以戒为本,故曰,孝悌为仁之本,老子若不知孔,不知佛,决不能以慈悲为宝,谈及道法自然,以正冶国,使民不争,此所谓万派朝宗,百川一味,殊途同归也!”
随着顾钰说完,庾太后神情更是一愣,只是怔怔的看着顾钰,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直到空荡的显阳殿中静寂了良久,庾太后才问:“你今年多大了?”
被直接问到年龄时的顾钰便是一怔,迟疑了一瞬,方才答道:“臣女很快就满十五了!”
“十五岁及笄之龄,如此稚龄便有如此雄辨之才,顾氏阿钰果然名不虚传,诚然才女也!”
待庾太后说完,顾钰又含笑道:“多谢太后夸赞,吾常听闻甘罗十二岁拜相,项橐七岁便作孔子之师,故而臣女还不算是稚龄。”
庾太后再次愣了一愣,在沉默片刻后,忽然唤了一名宫女进来,吩咐道:“去哀家的寝房,将哀家准备好的那一只锦盒拿来,赐给这位顾十一娘!”
宫女略微一惊,竟是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顾钰一眼,方才欠身答:“诺!”转身碎步而去,进了一间挂着葱绿色帘子的寝房。
顾钰心中若有所思,这时,庾太后又问道:“哀家还听说,你想重振你外祖沈家吴兴沈氏的士族地位,是也?”
顾钰抬起头,毫不犹豫的答了声:“是!”
庾太后的目光陡地又转厉,看向她道:“你可知,你外祖父沈士居乃是兴兵作乱的判臣,复兴沈氏,你就得为你外祖父沈士居洗刷掉污名,你如何洗刷污名?”
这话问得甚是威严且隐含肃杀之气,而在这抹肃杀之气下,顾钰依旧不卑不亢道:“太后,竹林七贤阮兵步曾对嵇叔夜之子嵇仁祖说过,天地四时,犹有消息,水云星月,犹有长损,何况人乎,每个人都有自己所寻求的道,这并不关乎君臣父子,伦理纲常,
何况,我外祖父一案不过是由别人来说,由别人来定,其真相到底如何,尚未可知。”
她话刚完,庾太后便挑起了眉峰,不禁厉喝了一声:“大胆!”
守在殿外的宫女与太监都吓得纷纷奔了进来!
“太后——”
“太后——”
众宫女太监将目光投向了顾钰,似乎就等着庾太后的一声令下,然而,气氛不过凝滞了一刻,庾太后又伸手示意他们退下。
“都下去!”
“是!”
“是!”
宫女太监们又纷纷退守各自的位置,这时庾太后又将目光投向了顾钰,但见其神色不动,一双如碧潭般的眸子幽深难测,竟是连她也感觉到一种不可轻视的高贵魄力。
庾太后微微怔神,顾钰便在这时说道:“请太后给臣女时间,臣女会想办法来证明!”
庾太后一愣,旋即失笑:“证明什么?证明你外祖父沈士居没有作乱?”
顾钰便笑着接道:“臣女只需要证明他无罪,吴兴沈氏无罪!”
庾太后沉默了下来,面对这样的顾钰竟是再也无语反驳,原本这一声斥喝不过是挫一挫她的锐气,也好让她心甘情愿的诚服为她所用,可这样的一个小姑子,竟是连她也生出一种不容侵犯之感。
不……这丫头根本就不能当作小姑子来看。
庾太后不禁心中想,这时,适才被她遣进寝宫去的宫女端着一只锦盒走了出来,先是在太后面前施了一礼,然后将锦盒呈到顾钰的面前。
“你既已快及笈,这便当作是哀家送给你的及笄之礼!”太后说道。
顾钰看了这只锦盒一眼,从宫女的眼神中,她可以判断出盒中之物若非非常名贵,便是对庾太后来说极有意义的物件。
若谈及名贵,只怕再名贵的东西对于其外祖家有江东之豪之称的她来说也不过是个小玩艺儿。
这一点,庾太后心中必然也十分清楚,那么这份赏赐又意味着什么呢?
顾钰迟疑了一刻,庾太后见她不接,又道:“怎么?十一娘是看不上我们皇家之物?”
顾钰垂首道了一声:“岂敢!”这才将宫女递过来的锦盒接到了手中。
庾太后见她收下后,仿佛心中稍安,唇角微微抿起了一抹笑,这才让顾钰退出宫去。
而顾钰在临走的时候,方才发现这偌大的显阳殿中还放置着一扇巨大的沉香木仕女屏风,在屏风的一侧可以瞥见一角青色的衣袂微微拂动!
有人?
只是一个念头,顾钰也不多想,而随着宫婢径直走出了显阳殿。
而就在她走后,那屏风后的人影果然便走了出来,这是一个衣冠楚楚非常有风华气度之人,虽年近不惑,却身姿卓然如鹤,气度不凡。
看到这个人,庾太后的神色便缓和了几分,忙问道:“二兄,你看,这小姑子如何?”
“聪慧异常,有贵命!”男人答道,然后走到了庾太后面前,“只怕心怀大志,难以驯服。”
庾太后也点了点头,又道:“阿兄,你觉不觉得她像一个人?”
“谁?”
“前朝城都王妃,也便是镇西将军谢尚之母,乐氏女乐宁朦。”
男人便是一怔,提起那位镇西将军谢尚之母,在前朝可谓是一传奇之女,传说其为阴阳家之后,通术数,知天命,得她便可得天下,然而,她嫁给城都王之后,城都王依然兵败而亡,故而打破了这样的传言,但后来这女子又嫁给了谢尚之父,陈郡谢氏便在其二人手中崛起,传至谢尚手中时,便已然为健康一等门阀士族。
男人沉吟片刻后,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之光。
“难道……这位顾十一娘并非……”
言至此,他又忽地止住了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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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带你去见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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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钰刚从显阳殿走出来时,便见新安郡主正手持一条鞭子站在玉阶之上,盈盈而立,晌午的日头强盛,照得人有些刺目。
新安郡主看着她时,眸子里也盛满了嘲弄和冷笑。
“想不到你一个小小的庶女,还挺厉害的,不仅能文能武,一张嘴更是擅长狡辨,竟连太后也说服了,本郡主倒是真小瞧你了?”
面对新安郡主的挑衅,顾钰也只淡然一笑:“郡主过奖,若是没什么事,我要先走了!”
说罢,顾钰也不迟疑而径直朝前迈去,却在这时,身后似有劲风袭来,一条长鞭如灵蛇般的缠绕向了顾钰的脖子,便在这疾风涌动的刹那间,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天生对危险有着敏锐洞察力的顾钰只是一侧身,反手就握住了那条鞭子。
而对新安郡主来说,顾钰完成的所有动作都只在她眨眼的一瞬间,她甚至都没有看清顾钰是怎么伸出手来,握住那条眼看就要落到她纤细脖颈上的长鞭的,原本还想着将顾钰这张脸给划破的新安郡主此时直如见了鬼一般看着顾钰惊骇不可思议。
“原来……你竟然还懂武艺?”新安郡主又惊又气道。
顾钰唇角弯了弯,一声冷笑。
“难道顾芸没有告诉你吗?我生母实乃武宗豪强之女!”
说完这一句后,顾钰才放开她手中的鞭子,再也不停留的朝着青石铺就的宫道上走去,而在她走了许久之后,新安郡主似乎才反应过来。
“武宗豪强之女?”喃喃的重复了一声,新安郡主越想越气,只是在心中埋怨道:都怪顾芸那个贱婢,她不说,我怎么知道?不是说江东之豪的吴兴沈氏吗?吴兴沈氏不就是有点钱吗?怎么还与武宗两个字也沾上边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琅琊王正带着顾芸朝着显阳殿这边走了过来。
琅琊王似乎走得有些急,刚至殿前,看见新安郡主站在玉阶之上,便着急的问道:“道福,顾十一娘现在是否在我母后的显阳殿中?”
新安郡主心中还窝了一肚子火,又不好对琅琊王发泄,只得闷闷不悦的答道:“不在了?刚来,太后问了几句话,又走了?”
一听她说又走了,琅琊王竟是毫不迟疑,转身就朝着宫外追了去。
新安郡主见罢,心中更是恼火不快,转眼,竟见顾芸就站在不远处的宫道之上,琅琊王一走,她那一身洁白柔裳娇娇弱弱似风中月荷般的身影便格外的刺目。
“你这贱婢,竟敢还到宫里来?”一声厉喝,新安郡主竟是想也不想的直扑过去,伸手就连扇了顾芸几巴掌,直将顾芸那张白嫩嫩的脸扇得通红。
顾芸眼中含泪,心中顿时也盛满无尽的委屈和愤怒。
“郡主为何打我?”她道,“怎么说我也是琅琊王殿下的良媛。”
“良媛又怎么样?不过一妾罢了,你以为跟了琅琊王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了?”新安郡主厉喝了一声,又指着她道,“你说,你是不是故意只给我透露她会作诗写字的消息,就是想让我在崇绮楼中败给她,在众多世家郎君面前出丑的?”
顾芸眼睛红了红,泪光闪烁,紧紧的咬了唇,隐忍了半响,方才道:“郡主,我不说是因为大家都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你不知道?”
“什么大家都知道?”新安郡主问完,瞬间也明白了顾芸话中的意思,不就是那一句武宗豪强之女吗?好啊!原来这贱婢也在嘲笑她的无知:别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不是我没说而是你太蠢的缘固!
这么一想的新安郡主胸中之怒火登时又拔高了数尺,手中长鞭立时又向顾芸扬了过去,顾芸不敢反抗,便只得用双臂护住了脸,任那长鞭落到她身上,只是那长袖掩映下的双眼变得更加阴冷而怨毒。
顾氏阿钰,这些都是你加诸于我身上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加倍的偿还回来!
……
而另一边顾钰自然不知道顾芸心中所想,此时的她乘在宫车之上,已然穿过了三道宫墙,自皇宫内苑华林园而出,穿过宫正门,方才到达外重宫墙之外,东晋台城有三重宫墙,最里层为皇宫内苑寝区,第二重乃是中央官署,最外层便是一般的机构和驻军。
顾钰走出最外层宫墙之外时,已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这时的她已然将庾太后所赐的那只锦盒打了开,但见盒中放置的不过是一只金凤垂珠玉笄,其上缀着八颗珍珠,熠熠生辉。
凤簪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却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果然如此!
庾氏门庭逐显颓败之势,与龙亢桓氏与琅琊王氏这等高门相比,最欠缺的便是武装力量,庾太后想来也是想利用她来笼络吴兴沈氏,将其武装部曲私兵为自己所用。
想到这些高门大阀之间的暗斗,顾钰难免有些厌倦心烦,前世她为了报答琅琊王的恩情保晋室天下安定,便日日都要想着如何去应付那些门阀士族层出不穷的互掐暗招,无论得罪了哪一方,于晋室都极为不利,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这般想着,她便又想到了适才走出显阳殿时所瞥到的那一角衣袂,藏在屏风后的人想必就是当朝帝舅大司空庾冰了吧,前世这位帝舅在天子病重之时,便力劝天子传位于琅琊王,以巩固其颖川庾氏的势力,同时还为琅琊王定下了当朝太傅褚季野之女褚氏阿蓉为琅琊王妃,桓澈便在这个时候,将她以褚氏女之身份送进了琅琊王府,而那位真正的褚氏女阿蓉便再也未出现过!
然而在琅琊王继位之后,这位帝舅是坚决反对琅琊王立她为后的,甚至于立后事议定下之后,他还有多次派人到宫中暗杀过她!
自然这位帝舅后来也死于桓澈的算计之中。
这样一想,似乎离天子病重,琅琊王选妃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这念头刚一闪过,宫车陡然停了下来,顾钰便掀开了轿帘,望向车外,问:“何事?”
小黄门张了张嘴,竟是一脸的彷徨,然后僵着脸笑道:“顾家女郎,咋家就送你到此了,咱家还有事就先回去向太后复命了!”说完竟是逃也似的跑了。
顾钰愕然,便干脆大大的扯开了帘子,走下马车,而就在她木履刚落地时,抬起头来竟见到,就在她前方的不远处,还有另一辆华樱丰盖的宝马雕车正停在官道上。
而马车的前面赫然也站着一道人影。
这道人影无论何时何地出现,都是这般耀眼夺目,甚至刺目!
顾钰的眸子瞬间便阴了下来。
而站在她对面的桓澈,此刻也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十分闲散的抚了抚马鞍,对她说道:“不错,本事越来越大了,如今连太后也直接召你进宫了!”
若是平时,如她这般身份低微的庶女又哪有机会入宫见到太后。
桓澈的话中透着浓浓的揶揄和讽刺。
“过奖,桓郎君来此,不会就是为了讽刺我一句吧?”
桓澈讪笑着,忽地展袖施施然的向她行来,在她的警惕与戒备之下,他在离她二步远的距离时终于顿下了脚步,然后忽地向她伸出手来,道:“把你手中的锦盒给我!”
顾钰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手中还拿着那一只锦盒,她看向桓澈,冷道:“凭什么要给你?”
“就凭这锦盒中物,你要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