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军国-第3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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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军所控区域。
罗开先能对着李德明侃侃而谈宋帝概况,能把握诸国之间的大势,却对各地的具体情况模糊不清,灵州周边的详情是从诸小部落了解到的,党项人如今的辖地范围却是从李德明口中得到的。
亲兵队伍里面有补充上来的新人,说是新人,实际却也是经历过战乱的老兵,其中就有来自中原的,凭借他们的经验,倒是没有迷路之虞。
队伍坚定的向东行进,以大概平均每小时二十里(公里)的速度,眼前是漫无人烟的荒坡,若非透过薄薄的积雪还能依稀看到人行的痕迹,以及荒坡上时断时续的斑驳石板,根本看不出这里曾经是“新人”口中诉说的唐时驰道。
“驰道”或者该说野路的两侧,或是被积雪掩盖了半截的荒草,或是乱石与积雪交错的漫坡以及凌乱生长没了枝叶的灌木,而灌木高矮不同的更远处,便是或疏或密的野林。
野林中有还算青翠的松柏,也有没了叶子的杨柳之类杂木,因为没了叶子,便显得有些稀疏,稀疏的甚至能让野坡下路过的人看到偶尔窜行于内的野兔或者土狼。
那些土狼……应该是北方的草原狼种,罗开先还是能辨明它们的种类的,它们比他曾经在中亚看到的同类更加壮硕,而且根本不怕人,只是三两只远远地站在山岗上俯视着途径的队伍,如同巡狩的猎人在选择它们的猎物,待看到这只东行人马,只是一忽,便清啸而去。
亲兵队里面的战士,不管新人还是老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家伙,等闲的琐碎事务,根本不用罗开先招呼。包括几个陪伴在两只小娘身边的女汉子,从往事中走出来的她们,并不逊色男人分毫。
于是,罗开先可以任由坐骑公爵带着他漫行,甚至可以在感受公爵身上肌肉起伏的同时,轻松的思索前事和谋划去途。
每次事后总结得失与成败——这是他自觉身上最好的习惯。
之前在夏州,他总共处理了三件事。第一件便是帮助李德明解决了可能会存在的内乱隐患,顺便借着引子震慑了一下党项的贵族层,虽说可能会遗留了野利悍石这样一个手尾,但他并不介意多一个敌人——先前兴州的马祖荣都保住了小命,这种敌人根本就是拿来练手的。
第二件事则是彻底与李德明明确了彼此的合作关系,也明确了今后的合作意向,至于这种合作是否能够持续到族群合流,他并不担心。因为他确定,生活的富足和稳定的社会制度,足以打消一切族群隔阂。
在他看来,若不是牵涉宗教或者生存所迫,所谓族群的个性或者习惯于普通的民众何益?换句通俗的话来说,吃饱了喝足了穿暖了之后,还想着扯皮捣蛋的人,必定是吃撑了没事做的闲人,找个事儿让他们去忙便是,至于偶尔可能会冒出来的野心家?杀了便是。
最后一件事则是刚刚发生在离别之时,其实只是他无意和有意巧合凑成的结果,空间技能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展示,必定会给很多人极大的震慑——按照这时人的思想,对莫名力量的崇拜可以压倒一切,再配合他离开时刻意营造的气氛,他相信可以给包括李德明还有他手下战士在内所有送行的人一个最高大的印象,可以消饵所有敌对情绪的印象。
这个印象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没人能给他提供对等的意见,罗开先只能一个人闷头思考。
在他所知,在后世所谓开化的世界里,神秘事物或常人不具备的能力多数仍会被神化,或者说宗教化,而另一部分会被政府雪藏,那么某些特异的存在在这个时代会怎样?
会自己演变成一个特异的存在从而变成某个宗教的核心?还是被某个国度“教育”成杀人的武器?
罗开先并不清楚,因为这些内容从来不会记载入“历史”当中。
提起宗教,罗开先的感受其实很复杂,从小接受的是无神论的教育,但是家庭的影响、从军时间的阅历以及这几年错落时空的经历,都无一不在告诉他,许多事情并非所谓科学能够解释得清的。比如他当初在那个“时空隧道”中的经历并不符合所谓的科学逻辑,太多的疏漏之处,而他却活了下来,让他又怎能不怀疑之前所坚持的逻辑?又怎么不相信某处有不为人类所认知的莫名存在?
那或许是神,或许是什么未知不能为人理解的存在,总之,他不认为会是没有逻辑的自然演化,否则他身上随带的空间又如何解释?
所以他认为肯定有一个莫名的存在主宰了这一切,而那个存在被称为“神”似乎也并不为过。
在东非草原的时候,他是这样想的,回归的一路上,偶尔他也是这样同身边人解释的。
但如果遇到其他宗教的人,比如说在这个历史时段正在狂热着的佛教?热情始终未曾削减的绿教?还是未来将会掀起漫长的黑世纪的基督教?即便后世看起来追求避世消隐的道教在“历史上”也是有着狂热的一面的——天师教和五斗米教?
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们:投靠我吧,相信我吧,我是你们的神使,我会有无互变?那才是白痴的行为!
不论那种宗教,他们的教义或许是正义的、导人向善的,但是负责传播教义的和主导教会发展的人,他们真的虔诚吗?
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所以,所有这些宗教都是巨大的麻烦,他们的复杂并不逊色任何一个成功的国度。
如果必须面对庞大的战争,罗开先更喜欢面对的对手是国家,而不是宗教。
因为,国家的力量或许因为组织效率而强大和暴烈,但是宗教战争,宗教之间的战争或许比国家之间的更为诡异残酷和……广阔,不分男人、女人、老人……还有孩子,因为人心难测,都可能变成战士,漫无边际而又漫长。所以那是他最讨厌的战争方式——他认为诡秘战争应该属于间谍和特工,而不是特种战士。
但是现在,他需要带着灵州众人活下去,需要成为掌控一地的“大地主”,需要成为一位凝聚人心的王侯……他就必须做到一个心中角色所必需做到的一切,而不仅仅是一个带兵的将军。
所以,他必须重新定位自己的角色。
或许这就是应了后世英格兰王室的那句谚语——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
坐在马背上比后世坐在冲锋车上的视野开阔多了,雪后的天空很晴朗,罗开先的脑子里却很混沌——战争与征伐对他来说是简单的事情,开枪或者射箭或者拔刀,只要破坏敌人身体重要的某一部分,就算简单了结,但这些政务还有涉及宗教的事情,纷扰混乱的纠缠在一起,让他想得头痛。
他真的感到有些累了,他无比怀念曾经的佣兵战友,无论是擅长情报分析的“花狼”花少爷,还是能够独挡一面的狠辣凶戾的高卢人“锯片”,甚至话痨喜欢饶舌音乐的黑炭“榔头”……他们任何一个人随着他来到这个时代,都能帮他解决一大块问题,即使最笨的家伙也能把他从琐碎的杂务中替代出来。
在这一刻,他无比后悔当初逃离那个该死的神庙逃离的时候,没有拉上一个混蛋陪自己一起,那样至少可以轻松一下,而不是骑在马上纠结。
在这一刻,在快到“曾经的故乡”绥州的路途上,一向以坚强和强硬著称的罗某人难得的混乱了,只是因为两年来不停忙碌积累起来的疲惫,加上碰到了他所不熟悉的范畴,讨厌的该死的麻烦的宗教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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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最近房子装修正进入紧张阶段,为了不出纰漏,每天都要去盯着进度,耽误了更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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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节 欣慰
沿着破烂不堪的旧驰道行进了大约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队伍驻足在一个背风的山窝处,远远地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处乱石岗,一座不大的石头小城,盘踞在上面。
奥尔基站在罗开先身侧,指着远处隐约的小城解说道:“将主,那就是之前李将军所说石州,探路的三曲新人什长说那里本名叫做神堆驿,城墙上挂着三样旗帜,定难,李,还有一样写着墨藏字样的黑旗,是否需要派人过去报城?”
罗开先手执望远镜,静静地观瞄了半响,摇头回道:“不,吩咐下去,停歇两刻钟,打尖喂马!两刻钟之后,继续上路,我们直奔银州!若是这石州有人来问,把夏州李将军手令给他们看!”
“遵令,将主!”奥尔基应声而去。
行军在外,说是打尖,路边都是少有人烟,哪里有什么饭店或旅馆可以找到吃食?这可不是后世高速公路边的休息区,所以,所说的打尖只不过是让士兵们把之前放置在带囊里的食物取出来吃掉,因为时间短没有可能开火烹煮食物,好在带囊里面的食物都是新近准备的,木壶里面是早上装的牛奶,甚至还是温热的。
罗开先从自己的备用马背上取下搭在上面的鞍囊——如同队伍的人一样,里面装着战斗外甲、副手兵器、以及分装肉干烤馕的带囊,鞍囊和带囊之外,备用马马背上,还有一只专门装着草料的大包和打成卷的睡袋。
人声马嘶鸣,停驻之后,所有的人都动了起来。
“夫君!”李姌甩开几个女汉子的照顾,自顾自地冲着罗开先走了过来,待到近前,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表情,才仰头问道:“夫君,你有心事……是近乡情怯吗?”
罗开先皱了皱眉,答非所问的反问道:“娘子,你怎不去吃食?”
“我先问的,你先答我!”李姌瞪大了杏眼,直盯着罗某人。
“唔……”罗开先没话讲了,多年来,他都习惯把心事藏在心底,这会儿让他说自己心烦意乱,真的张不开嘴。
说话间,葛日娜也跟着跑了过来,拉着李姌的手,点点头。
李姌拉着自己的姐妹,漂亮的杏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罗某人,难得地柔声道:“夫君,离开夏州之后,你就没像往日带队出行一样前后游走……你说过家乡是绥州,眼下距离绥州不远,是否绥州有甚不妥?我们是夫妻,有事该共同分担才对!”
她身旁的葛日娜依旧不声不语,却把一双大眼直直的盯着罗开先。
两只小娘的猜测虽然不准,却也沾边,只是没人想到此刻不远的绥州与罗开先怀念的绥州相去甚远。不过这都是小节,罗开先又怎能感觉不到两只小娘满满的关切?
他的心底慢慢热了起来,“瞧你们两个,不用急,我只是想了些事,心里有些烦躁而已。你们不用管我,快去吃些东西,稍后直奔银州,再吃饭恐怕就要晚上了,到时可不要在路上招呼肚子饿……”
“叫人帮忙弄来,边吃边说也一样!”有亲兵在一旁帮忙,把几只睡袋卷叠在一起堆了个坐榻,李姌和葛日娜颇为默契的一边一个拉着罗开先坐下,火娘子更是抱住男人的手臂痴缠的说道:“夫君你说不说?不说的话,等回灵州我就告诉那些姐妹,你这诺大将主像个未出嫁的女娘一样扭捏!”
“你!”罗开先被这小娘气乐了,敢情还有这样威胁自己夫君的?
他倒不怕这所谓的“威胁”,而是很清楚的知道,李姌这小娘就不是什么古典淑女,虽然内里是东方血脉,但在中亚长大的她更多了传承了草原女郎的热情与大胆,否则当初在君士坦丁堡的时候1,也不会敢冒险一个人跑去技术学校偷资料。
而她所谓的“那些姐妹”一定是指女营那些彪悍的女人,那些从乌塔部的野蛮男人手中活下来的女人配上程守如家的彪悍娘子,简直如同炸药包装上了引信,整个女营到处孕育着火爆的气息,言谈无忌的她们可是什么都敢说,他这个将主只有一张嘴,平素可惹不起她们。
发现罗某人变得有些郁闷的表情,旁边的葛日娜一声不出,只是捂着嘴偷乐。
没好气的捏捏李姌的脸蛋,罗开先忽然觉得心情好了起来,“好吧,依你,边吃边说!”
其实吃食也没什么好准备的,烤制的肉干事先都煮过,并不是又干又硬的石头块,木壶里面的牛奶同样煮过,正是温润香浓的时候。
所谓准备,也就是把吃掉它们把自己喂饱而已。
如同打冲锋一样喂饱了自己之后,面对自己的女人,罗开先也没什么好遮掩的,直接简短的说了下之前关于宗教的隐忧。
因有安娜莉亚女士做老师,李姌和葛日娜都不是懵懂无知的草原女,但罗某人想问题的思路和视野仍旧让她们有些晕眩——仅仅是夏州别离的一个细节,在之前的路上,她们还在回味讨论夏州人的惊愕表情,而她们的男人却想到了今后几年乃至几十年后的事情。
等罗开先说完,李姌半张着嘴巴半天没有说话,不喜欢说话的葛日娜更是美目闪闪的满是崇拜。
“天爷,夫君你可真是……”回过味的李姌感叹了一句,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表述,最后只好说道:“夫君你想得太多了!”
一旁的葛日娜颇为赞同的不停地点着他的小脑袋。
“想太多?”罗开先摇了摇头,“不是我想的太多,而是十多万人的身家性命都挂在我这个主将的身上,容不得我出错或者……懈怠,因为一旦出错或者有所疏漏,说不定会有人丢了性命,老人的,还有孩童的……”
虽然换了时空,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罗开先依旧保持着曾经的道德标准——对人命的看重,这一点与这个时代上位者的思想完全不同。
这些不同会被草原上的上位者认为是愚蠢,但火娘子却认为是仁慈,是难得的仁慈之心,她把头靠在男人的臂膀上,轻揽住男人粗壮的胳膊,腻声说道:“夫君,夫君,我的夫君是个仁慈的大丈夫!”
能被自己的女人崇拜和信任是一件幸福的事。
四周是能够挡住北风寒冽的巨石和山峦,暖暖的冬日正午阳光照在身上,与女人的话语一样让人醺醺然,罗开先现在就是这样的感受。